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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作者:别脱我马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晚上两个人在家里做饭吃。


    苏怀川从情绪上看的确已经没再受到影响,他接受了这件事,把书房里竞赛的资料整理好放进柜子里,安予问他要不要扔掉。


    他摇摇头,说以后可能还能用上。


    晚上又找人下了一会儿棋,这是他常用的休息方式。安予一边听他解说一边喂他吃点水果,心里却觉得这事其实处处透着诡异,竞赛小组一共六个人,哪怕有一个人要被替代,也不一定非得是苏怀川。


    怎么就选中了他。


    午夜时分,身后的呼吸声变得平缓均匀,安予掀开被子去了阳台,夜色里的小区几乎没有人影,她站着吹了一会儿冷风,还是把靳峤南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安安。”


    男人的嗓音柔缓,像是长久的等待,咬字带着几分温柔,以及呢喃的回甜。


    安予忽略其中的暖昧气息,用力握紧手机。“怀川被换掉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那边似乎轻笑了一声,又似乎在故意逗她,在她耐心等待了好一会儿后,却只得一句他的反问,“你觉得呢,安安。”


    安予挂断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单调乏味的嘟嘟声,靳峤南随意把手机丢在办公桌上,端着倒好的酒去了阳台,阳台风大,在夜色深黑的上港,颇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很奇怪,以前在国外,他住过更高更大的房子,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大约,还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安安,你还要让我等多久呢。


    安予总觉得靳峤南不会就这么结束,她提心吊胆的过着每一天,有时候看着苏怀川又很悲观,他们无权无势,就像案板上被宰杀的鱼,屠刀下去,逃不过身首分离的结局。


    十月下旬网上出了一件讨论度颇大的社会新闻。


    有一个在围棋上十分有天分的小孩,在输掉一场大赛之后的当天下午,从围棋学校的天台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仅十岁的生命。


    事情真相很快被扒出,孩子的老师,同时也是孩子的父亲,从小到大给了孩子很大的压力,孩子一旦输棋就会被怒斥责打。这次输棋之后,孩子终于再也受不了了,在社交媒体上留下“我恨围棋”四个字后,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很快孩子父亲和围棋学校的信息被扒出,除了对孩子父亲的愤怒之外,围棋学校也被当成了帮凶对待。因为孩子从小学棋,而且孩子父亲和学校老师还是同事,那么学校对孩子的遭遇一定很清楚,可是这样的情形下,学校没有进行干预,也没有对孩子父亲的行为进行约束,那么,不是帮凶是什么。


    无数花圈被送到了学校,还有人在外面劝上课的学生赶紧退学,更有人对学校进行举报,说学校收费昂贵,偷税漏税。


    安予是在几天后才知道那所围棋学校就是苏怀川上课那所,学校的校长,正是苏父的朋友。


    “秦叔这几天在医院,他本身血压就高,这几天情绪又很激动,前天在家里晕倒,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医生说最好观察几天。”


    苏怀川语气无奈。


    “其实赵老师家里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秦叔更是不知道劝说了多少次,对孩子,也常常鼓励宽慰,但学校之外,赵老师对孩子怎么做,许多时候也确实控制不了。”


    “这几天退学的孩子很多,学校外面也总有人捣乱。”


    “政府那边让我们处理好网上舆情,秦叔准备让学校先停课一段时间。”


    苏怀川说着又皱起了眉,“我感觉,有人在网上引导舆论。以往的社会热点事件,讨论几天就结束了,这次却一直被人往学校上带,热度一下去,就会扒出更多内幕炒起来。”


    “但秦叔一直与人为善,对学校的学生也是尽心尽力,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了。”


    安予只觉指尖冰凉。


    去僻静的地方给靳峤南打电话,也许是心脏跳得太快,指尖戳了几次才把号码拨出去,那端很快接通,安予厉声问道:“靳峤南,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搞砸他的竞赛还不够,你还想弄垮棋院吗?”


    “那个孩子出事,是家庭教育的问题,你让人把注意力引在棋院上,是不是想让棋院关门?”


    “那是秦叔一辈子的心血,是别人的事业,不是你们有钱人玩游戏的道具。”


    “你可以高高在上,你可以目空一切,但你能不能,有一点最基本的同理心。”


    “知道吗,你这种冷血、跋扈、不择手段的模样,是我最讨厌的。”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因为我从第一次见你就讨厌你。”


    对面的呼吸声乍然粗重,可是很快又平静下来。


    “安安,这就受不了了。但是你要知道,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从林法则,弱肉强食。”


    “我站在高处,我制定规则。你屈于下风,便只能默默反抗。”


    “可是反抗有什么用吗?蝼蚁可以撼动大象吗?”


    “我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对付你们,每次更进一步,一次一点点,让你和苏怀川慢慢感受那种窒息的感觉。安安,苏怀川没有过那种被人掐住脖子却又无法挣脱的感觉吧。”


    “据说凌迟要割足三千刀,你和苏怀川,能挨多少刀。”


    安予再也不敢听下去,手忙脚乱挂断电话,茫然四顾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够找谁。她麻木的后退几步,然后顺着墙壁瘫坐在地。她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好像这样,就没什么再可怕的。


    电话挂断之后,靳峤南很长时间靠着椅背一动不动。脑中她的话一遍一遍重复响起,他站起来,叉腰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办公桌前。桌上放着素描用的纸笔,靳峤南看着画上的人,冷笑一声,随即把桌上的纸笔全都掀翻在地。


    天黑了下来,安予不知道在那儿呆了多久,苏怀川去了医院看秦叔,她搭公交车回学校。一进宿舍她的舍友就像看见救星一样朝她扑来,“安安,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你妈来了,等很久了,说是有事要和你说。”


    安予抬头,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梁母。


    宿友们借口吃饭,把整个宿舍让给了她们。


    安予提着精神给梁母倒了一杯水。“妈,你怎么来了。”


    梁母双眼没有一丝神采。“我被靳家解雇了。”


    动作大了,杯子里的水翻了些出来,安予手忙脚乱拿纸巾擦干,淡声道:“工作总是能找到的,别担心。”


    梁母木偶似的喃喃,“靳家人口简单,事也不算多,薪水不错还买保险,我在那儿做了快二十年,我一直以为,我是能在那儿做到退休的。”


    安予不知道说什么。


    梁母眼里蓄了泪,又抬头看向安予。“你弟弟也还没放出来。”


    安予移开视线。“妈,对不起,梁允恒的事,我帮不上忙。”


    梁母呵呵笑了一声,“那我什么也没有了。”


    安予想说你还有我,可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沉默,彼此没再说话。


    许久之后梁母推开椅子说要去一趟洗手间,安予没太在意,哪知梁母走到洗手间外面的阳台,站了一会儿,然后爬上护栏,纵身跳了下去。


    “妈……”


    不幸中的万幸,安予住的宿舍在三楼,救护车呜啦啦的把人拉去医院,除了大腿一处粉碎性骨折外,梁母并没有生命危险。


    病房里的灯光白得像刷墙的漆,塑料袋的液体顺着透明管道一点一滴流进身体,梁母已经醒了过来,不过没有人说话。


    安予打破沉默。“我去给你倒点水。”


    才走到门口,病床上的梁母忽然张开了嘴。“大山里的女孩子,十六七岁就嫁了人,我算嫁得晚的,可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也才十八岁。”


    “婚后我过了一年幸福日子,可第二年你的爷爷奶奶就开始骂我是不下蛋的鸡。”


    “第三年开始他们嫌弃我干活不麻利,又说我一顿饭多吃了两口是在浪费粮食。但他们又不肯放我和你爸出去打工,他们怕我出去之后就跑了。”


    “我又过了两年那样的日子,然后有了你。我以为生了孩子日子会好起来,可你是一个姑娘,他们满脸嫌弃,并不喜欢你。”


    “我又要带你又要干活,还得忍受你爷爷奶奶不时的发作刁难,其实我是很失望的,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是一个男孩,日子是不是会不一样。”


    “几年后有了你弟弟,我的日子果然不一样了。”


    “我可以昂首挺胸的走路,也不怕和你爷爷奶奶吵架,村里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愿意放我和你爸爸一起出去。”


    “可你爸爸不争气啊,就那么一声不吭的死了。他们带不了两个孩子,办完后事,你爷爷想让我把梁允恒带到城里来。”


    “可是那时你也就十岁,瘦瘦小小的,性格也被打压得有些怯弱。在那一瞬间,我动了恻隐之心,因为我知道,你留在那里,除了要不停的干活之外,可能还会像村里的女孩子一样,十六七岁就被逼着嫁人。”


    “那么你所重复的,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人生。”


    “安安,看在妈妈当初选择了你的情分上。”梁母掀开被子,拔掉手上的针头,咬牙忍疼朝安予跪了下来。“我们母女一场,就当是我求你办的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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