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游戏(新版)》 第1章 第 1 章 最初的开始是这样的,那天安予结束补习后接到梁母的电话,大概意思是让她回家一趟,有点事和她说。 安予今年大二,在上港大学念生物,平时周三和周六在翠湖佳苑给一个初中小女孩补英文和数学。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安予握着手机在小区大门的树荫下站了一会儿才朝公交站走去,梁母语焉不详,在电话里没说到底是什么事,安予在心里猜来猜去也没什么结果。 路不好,车子摇摇晃晃的,安予手拉着扶手,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晃动,入目而过的是斑驳掉了皮的建筑外墙以及坑洼破烂的人行道,偶尔有骑车的经过,便歪一下,仿佛整个车子都要摔倒在地。 上港的房价,作为外来者的梁家自然是不可能买得起房的,他们租住在城北——上港的老城区。 城北是上港的发源地,上港在这个地方诞生,然后在壮大的过程中却慢慢把这个地方抛弃。经过几十年的堆叠构建,无数的老小区连成了一片又一片,开发商拆不动,政府便也放纵这一区域自由生长。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破旧的城市面貌,老旧的基础设施,以及贫困挣扎的底层人民。 梁家在长宁路租了一套二室一厅,三十多年的楼梯房,过道窗格早结满了蜘蛛网,没有灯,太阳一落山便伸手不见五指。安予借着手机的光线上到三楼,门外就能听见嘈杂的游戏背景声以及梁允恒和人对战的叫骂声,她沉默着站了一会儿,拿出钥匙打开门。 屋内声音更大,安予压下眼里的情绪去主卧找梁母。 梁母正拿着计算器摁来摁去,抬眼见人回来了,沉默几秒问道:“你手上还有钱没,你弟弟下学期的学费我还差点。” 大约是游戏打输了,另一间屋的梁允恒大声骂了一句“操”。 安予不是没猜过这个结果,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失望。“你今天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事,下周就期末考了,就他这个样子,能考上什么大学。” “那倒不是。”梁母见她表情冷淡,琢磨了一下岔过这个话题,讪讪道:“他也就周末放松一下,我呆会儿就让他去复习。你要没有我就自己想办法,今天叫你回来主要是王管家说了一件事,看你愿不愿意去。” 王管家是梁母的上级,同时也是靳家老宅的管家,靳家在上港大约是位列前五的豪门巨富,梁母已经在靳家做了十来年的阿姨。 “靳少爷之前不是回上港了吗,他现在住琼华九璋那边,房子有些大,需要人一周做两次日常保洁和房间整理。” “王管家手里又不是没有人,怎么想到叫我的。” “还不是因为你老实本分。” 靳家老宅佣人阿姨二十来个,之前不是没有派人过去,还是不到三十岁的年青人,不过去了一次就被退回来了,靳峤南说换一个老实本分的,别流着口水把他当一块肥猪肉。 王管家想来想去,老实本分的,梁安予算一个。 恐怕还不只是这样吧,安予想,偶尔她去靳家找梁母,不是没看见过王管家的手从梁母胸前松开。 安予算了一下,开学要交学费、住宿费,还要考虑下学期的生活费,她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考研换专业是她一直考虑的事,大约到时还要上补习班,钱算起来,怎么都有些紧紧张张的。 “钱多吗?” “还可以。”梁母点头,但忍不住又说:“但是依我看,老实本分有屁用,能勾搭上靳峤南的女人,才叫发了哟。又有钱,还长得帅,之前他回来和靳先生吃饭,几年没见了,那张脸,俊的哟。” “难怪阿梅一个结了婚的都忍不住,可惜她没本事,别人瞧不上她。” “还被退货回来,昨天还在哭,她也有脸哭。” “让她平时一个屁股扭来扭去的骚个没完。” “也不看看她那样,还没安安你长得好看。”梁母说着说着忽然把目光正正的转到了安予脸上。 安予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没什么情绪的道:“你觉得,靳峤南什么美女没见过。当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也被赶出来。” 梁母皱着眉头,不满的收回视线,低咕道:“连点想法都没有,难怪说你老实本分。” 安予又问:“什么时候开始。” “你要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过去。” 安予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你往哪儿去?”身后传来声音。 “我回学校。” “周六回什么学校,你多久没在家里住了。” “两个人睡太挤了。”安予脚步没停。次卧室的游戏声一直没有停歇,她经过时还是忍不住还是往里面看了一眼,房间开了一盏小灯,屏幕很亮,梁允恒戴着耳机,整个人像蛾子一样扑在屏幕前,地上丢着一些零食和外卖盒了,床上的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米白色的枕套,略略有些发黑。 这曾经是她的房间,干净的,整洁的房间。 梁允恒来了之后,先是霸占了她的房间,然后把一切破坏,毁灭。可是明明,可以一家团聚,最开始,她是很开心的。 回宿舍住了一晚,安予第二天先给王管家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才坐公交车去琼华九璋。从她们学校过去不算太远,公交车四十分钟左右。安予先敲了敲门,没人回应,她用王管家给的密码打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三百平左右的大平层,二十五楼,楼栋是小区最好的位置。整套房近270度的玻璃景观,从客厅望出去,可以看到海水和天际的一线相连。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海水呈现出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碧蓝,阳光穿透而来,在水面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安予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去洗衣房拿清洁工具。 她先弄的厨房,大约是极少开火,整个厨房像是样板间一样干净。很快清理好,她从厨房往餐厅走,餐桌上放着一只蓝色的硫璃花瓶,安予把开始枯萎的花枝拿出来,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花瓶被凌乱的花枝拌了一下,迅速响起的碎裂声在安静的空间有些突兀,安予惊了一下,回过神后她先把大块的玻璃装进垃圾桶,还没收拾完,忽然听见卧室的方向有动静,抬起头,便看见了靳峤南。 男人大约一米八五的个子,腿很长,上身一件浅蓝色的T恤,下身米色的短裤,人瘦,却不柴,甚至因为常年健身的缘故,手臂和腿部的肌肉线条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当然,最出色的还是那张脸,仿佛经过造物主的精心布置,无一处不妥贴得恰到好处。 安予在他冷淡的目光中慢慢站起身。“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她的语速不快,情绪也不见慌张,只道:“我叫梁安予,是负责过来整理和清洁的,刚刚打碎了一个花瓶,对不起,是不是吵醒你了。” 男人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把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凌厉,锋锐,然后带着几分高傲、睥睨和压迫性。 安予没低头,也没抬头,她把视线虚虚的落在他的下巴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并没有多久,靳峤南仿佛把她打量够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抬脚往外走,同时淡声道:“收拾干净罢,我出门了。”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安予扶着餐桌,吐出压在胸口的那口气。 虽然房子的清洁维持得不错,但安予还是差不多花了一天才把所有一切整理好。梁母在靳家多年,安予这两年偶尔会代她上班,她很清楚靳家的习惯和标准。 弄好后靳峤南并没有回来,安予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出来时手机正好进了一条消息。 “忙完了没。” 她背上包往外走,嘴角不自觉弯起:“嗯。” “我刚好在超市附近,晚上过来吃饭?” 安予回道:“好。” “想吃什么?” “都可以。” 对方给她报出一串菜名。“吃这些,好吗?” 都是她爱吃的,安予回道:“嗯。” 坐地铁过去又花了四十分钟左右,好在小区就在地铁站附近,因为已经有些年头,小区的树长得高大而繁茂,安予穿过阳光和阴影组成的斑驳路面,朝左手边的第三栋楼走去。 密码锁里存着她的指纹,房间不大,简单的三室一厅,屋内保留着许多老旧古朴的物件,但因为收拾得很干净,所以并不显得凌乱。 厨房在左手边,门口的碧绿珠帘被分挂在两边,一边灶头的砂锅汨汨的冒着泡,另一边,身形修长的男生微垂着头,右手的刀一下一下切在菜板上。 安予就没见过比苏怀川穿白衬衫更好看的男生。 他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见她一直傻站着,忍不住偏过头朝她一笑,道:“傻了?” 安予摇头,压着怦怦的心跳声,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在苏怀川低下头的时候,踮起脚尖,贴上他的唇。 第2章 第 2 章 女人的唇瓣柔软,像是夏日傍晚海边的棉花糖,握刀的手松开,苏怀川接手主控权,一手扶住安予的腰,一手垫着她的后脑勺,把人抵在了厨房的墙壁上。 体温像砂锅里的汤一样沸腾起来,男人的吻不再满足于唇瓣的那一小片天地,他含住她的耳垂啃咬,气息激着安予忍不住颤抖,他更加贴紧她,唇从耳朵滑落至脖子,一只手也从腰间的衣服下摆钻了进去。不过苏怀川还有一点理智,强忍着拉开一点距离,看着安予道:“再下去,晚饭只有当宵夜吃了。” 说这话时,他的气息还有些急促,安予睁开闭着的眼睛,轻抚上了他的脸。从高中时第一次见到苏怀川,安予就觉得他的长相完全符合古代小说里描述的那种清贵公子——干净的脸,干净的眼,干净的整个人。 可此时,那双干净的眼也染上了几分欲色,这欲色是因为她而起,是除她之外,别人无法瞧见的情景。安予心脏鼓跳,揪着他的衬衫,小声道:“我还不饿。”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这顿饭果然很晚才吃成,安予洗完澡出来苏怀川已经把饭做好了,身体还有些不适,安予走路的姿势有些扭捏,苏怀川递给她一碗汤,忍不住问,“是不是我没控制好力道。” 明明之前她的胆子还很大,这会儿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红了,也不敢看他。“还好。”声音低低的,有些让人听不清。 苏怀川轻咳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也有些小。“前期是这样的,慢慢就好来了,下次我会注意。” 安予嗯了一声。 吃完饭两个人都没什么睡意,苏怀川拿了平板和人在网上下围棋,安予窝在他怀里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她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下飞机已经快一点了,我怕你已经睡了,就没给你打电话,早上给你发信息了,不过你没回我。” 苏怀川周五的时候离开上港回了碚城,他的父母几年前车祸去世,周末正好是他们的祭日,苏怀川回老家扫墓,然后又遇上飞机晚点。原本安予还打算去接机的,但碚城天气不好,一直没法确定什么时候能飞,安予想到第二天还要去琼华九璋,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天有点忙。”安予回道,又问,“那你周六的课什么时候补。” 对于苏怀川父母的车祸,保险公司赔了一笔钱,但苏怀川平时没打算动用,所以他和安予一样,平时靠做家教和在幼儿机构教围棋养活自己。 围棋机构的创办者,是苏父的好朋友。 苏怀川的围棋启蒙来自于苏父,苏父曾经是职业的围棋手,在发现苏怀川的天分后便把他送去了围棋大师那儿学棋,不过苏怀川学到初中就放弃了,苏父是个开明的父亲,见他并不是小孩子随意胡闹,就没再要求他走职业路线。 安予之前也好奇过,苏怀川告诉她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和人算计太累,还是数学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围棋有无数种解法,挑战的人心,而数学,却只有惟一的答案。” “数学比围棋简单。” 所以苏怀川在上港大学读数学系。 其实安予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苏怀川会喜欢他,他在高一入学时就引发了不小的讨论,他的皮相骨相都属顶级,一米八多的身高,穿一件白衬衫,站在那儿,便是一个矜漠的贵公子形象。 很快他在学校便出了名。 苏父下棋、古琴无一不精,苏母诗词绘画不一无通,苏怀川几乎吸纳了父母的所有优点,琴棋书画都十分拿得出手,关健是他的脑子,高中三年就没出过全校前三,数学更是次次满分。 惟一让人诟病的,就是性子有些冷淡,话不多,和谁都保持着冷淡的距离。 可这样的形象于女生来说,简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安予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其中之一,爱情于她来说太遥远也太朦胧了,整个高中三年,安予和他说的话都没超过二十句。 他是白天鹅一样的存在,而她,不过是池塘角落的丑小鸭。 爱情太过虚无,只有成绩,是她惟一能把握的东西,也是更为现实和有用的东西。 高考结束后他们应该奔赴各自的前程,他们的整个人生似乎都不应该再有交集,但命运就是这样神奇,她没想到他们会上同一所大学,然后给同一个小区的孩子补课,再然后,他甚至会问她,“梁安予,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如果是的话,能做我女朋友吗?” 那样云淡风清的苏怀川,在问这句话时,嗓音也是颤抖的,他也紧张,他也不敢看她,他的脸,在她愕然愣神的时候,也会发红不安。 “到底喜欢我什么?”安予翻个身趴在他身上。 “安安,你让我手抖了一下,棋子放错位置,这局要输了。” 安予不管,看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 苏怀川有些无奈,“这问题,你都问多少遍了?” “但是你一次都没有回答啊。” 苏怀川把平板放在一边,然后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一些,他眼含笑意的看了她一会儿,安予催他快说,苏怀川勾了勾嘴角,却只是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很想知道啊,那等以后我们老得动不了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你故意的,还要那么久,万一……” 话还没出口,男人的唇就堵住了她的话。“相信我,没有万一。” 睡的时候已经一点过了,市中心的房子略有些嘈杂,安予有些失眠,翻了一个身,面向苏怀川,他已经睡着了,眼睛闭着,呼吸平缓,安予放肆的打量她他的眉眼,有时候,真像是在做梦一样。 哪知被他打量的人根本没有睡着。 “看不够吗?”他忽然睁开眼,捉住她的手。 安予被吓了一跳,好在在一起几个月了,她也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红脸。 “睡不着吗?”苏怀川手勾了勾她的腰,让两个人贴得更紧。 安予头埋在他的胸前,点了点头。 “今天应该很累,怎么还是睡不着,心情不好?” 安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昨天我回了一趟家,我妈说我弟弟的学费不够,问我手里还有没有多的钱。” 苏怀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安予慢慢开口说:“我一直以为,妈妈应该更爱我一些。” 这是安予在前十九年人生里毫不怀疑的一点。 她一直以为,十岁那年父亲在山洪中去世后,在外打工的母亲回到老家,之后在两个孩子中,选择将她接到上港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在上港上小学时,弟弟还在泥巴里翻滚,她的大城市上初中时,弟弟在小学的学业无人问津,梁母可以花不少的钱让她高中补课考一个好大学,却放任初中的弟弟成绩不好被找家长。 哪怕梁母日常生活中对她多有严厉,也会在心情不好时对她横加训斥,甚至明确告诉她,上大学后要接梁允恒出来,她需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可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安予一直觉得母亲是更爱自己的。 可是,自从弟弟来了上港后,这两年发生的种种,开始颠覆她的认知。在二十岁生日后,安予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在她和弟弟之间,母亲更偏重的,其实是弟弟。 苏怀川一直听着,他没说太多安慰的话,只告诉她:“十根手指有长有短,安安,别人如何我们不能控制。最重要的,是我们自已要会爱自己。” 在这个平常的日子,安予坐地铁去找苏怀川的时候,靳峤南的车,则驶向了梁母所在靳家老宅。 靳父还在书房开电话会议,靳峤南进去听了几分钟,随即兴趣缺缺的拿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晚饭是在六点一刻的时候开始的。 三个人,六个菜,靳峤南和靳父面对面坐着,靳父旁边的女子正温柔小意的给他剔着鱼刺,靳峤南扫了一眼,没印象,大约是新换的吧,年龄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 他爹的年纪越来越大,找的女朋友年纪倒越来越小。 “白天出海去了?”靳瑞良夹了一口菜,看向对面的儿子。 靳峤南端起一旁的酒瓶抿了一口。“嗯,潜了两小时,还钓了一会儿鱼,诺,桌上的这条东星斑,就是我钓上来的。” 靳瑞良视线从鱼盘上扫过。“整天闲着,你在国外搞的那个对冲基金,是不搞了吗?” “不搞了。” “不是发展得很好吗?” “觉得没什么意思。”靳峤南不以为意的道。他的确觉得没多大意思,搞了三年多,钱赚得太容易,合伙人知道他要退出的时候,十分不能理解。但他就是觉得没劲,股市期货这些东西,玩的就是人性,人性嘛,看透了也就那么回事。 “基金不搞了,让你读博你也不读了,回来快一个月了,那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不知道。” 靳瑞良噎了一下。 可靳峤南的确是不知道要干什么,别人汲汲营营一辈子的东西,于他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金钱,权势,女人,什么都让他兴趣缺缺。 目前这个状态,他的确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靳瑞良精明的视线停在靳峤南脸上,这个儿子从小就极有主见,人也聪明,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拿了金融和化学双硕士学位。他从小到大都没让人操什么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从来不需要人提点。 “那就等你想清楚再说。”靳瑞良不以为意的道。 第3章 第 3 章 没几天期末考试结束,学校正式开始放暑假。 安予带的小孩这次进步很大,家长给安予包了一个大红包,不过考虑到小孩辛苦了一学期,假期里便暂停了补习。 安予问以前工作过的餐厅,找了一份暑期的兼职。 苏怀川带的小孩也出了高考成绩,整体考得不错,数学发挥尤其好。不过这个暑假他有些忙,老家的亲戚需要他帮忙,除此之外,他还要去外地参加一个竞赛培训,算起来,几乎整个暑假都不在上港。 总之,是各有各的忙碌。 转眼便到了七月底。 这一个月予安还是保持周三和周日去琼华九璋的频率,其中有两次碰到靳峤南在家,不过房子太大,收拾其它地方的时候靳峤南在书房,收拾书房的时候他去客厅。 两个人之间只有简单的对话,比如予安向他问好,“靳先生,你好,现在方便打扫吗?” 靳峤南只是简单的嗯一声,多的一个字没有,安予觉得他应该没看过她一眼,一个清洁人员,不作妖的话,对靳峤南来说,实在是没有值得关注的地方。 这样很好,予安想。 可靳峤南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有些乏味,出海,高尔夫,PARTY,所有的活动都像白开水一样让人提不起兴趣,这两天他甚至开始研究心理学,试图找出自己这样的原因。 杨至源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靳峤南听他说了前因后果,淡声道:“没兴趣。” 杨至源被噎了一下,忙道:“这可不是兴趣不兴趣的事啊,阿南,你得帮我。我熬了三年才升上来,这是我爸让我负责的第一个大并购,要是搞砸了,他又得把我丢回基层去。” “基层有什么不好。” “基层天天打螺丝,你去不去。” 靳峤南轻笑,起身到落地窗边把窗帘打开一些。“打螺丝不让人乏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杨至源才不管那么多。“我不管,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出来一起吃饭,我再详细和你说说。”说完生怕靳峤南反悔似的,飞快挂了电话。 靳峤南握着手机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去衣帽间换了衣服出门。 说起来,靳峤南还应该叫杨至源一声哥哥,小时候他的玩伴少,杨至源又比他大四岁,两家来往密切,所以杨至源经常带着他一起玩。 两个人前几天才一起喝过酒,不是商务应酬,所以这次约的餐厅也不是什么大餐厅。杨至源这两年应酬多,除了酒店米其林之外,还知道了不少以味道取胜的店。 餐厅在市中心的公园附近,店不大,但位置有些偏。因为口碑很好,所以用餐的人很多,杨至源订位置的时候,包房已经没有了。 他倒是不在意,但靳峤南一向是个矜贵挑剔的主。“要不要换地方?”杨至源还是问了一句,靳峤南对衣食住行的标准要求都很高,人多嘈杂的地方,他不一定看得上。 靳峤南扫他一眼。“你都把车开到餐厅门口了,才来问我要不要换地方?” 杨至源哈哈大笑。“好吧,我有段时间没来了,有几个菜,还挺想的。” 两人一起进去,里面果然有些嘈杂吵闹,但整个装修布局还算不错,杨至源订的位置在角落,有屏风隔开,看起来还算清静。 落座之后没多久就有人来添水。 不过那个端水的年轻女侍应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一下,随即才脚步如常的走过去,她给他们倒水,然后问他们想吃什么。 杨至源拿着菜单目录翻看。 “这个来一份。” 女人看一眼他指的位置,然后在平板上操作。“辣度呢,这道菜有微辣,中辣,高辣可以选。” “微辣就可以了。” “这个也来一份。” 温柔的嗓音继续道:“这道菜原本的配菜现在没有了,请问把配菜换成笋丝您介意吗?” “没问题。” “你们的这道招牌菜今天还有吗?” “应该还可以做一份出来,不过我呆会儿要和厨房确认一下。” 杨至源一边说,女人一边记录,她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好听,温温柔柔的,不太急,又不太慢,就像是冬雪融化后的小溪,潺潺奔向前方。 靳峤南忍不住抬了眼。 安予正和杨至源确认数量,没问题后转身离开。 没多久开始上菜,杨至源一边吃一边和靳峤南说他碰到的麻烦事。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杨氏基于供应链的需要,决定收购上游行业的一家公司。这次收购由杨至源负责,他找了咨询公司,组建了专业的团队来办这件事。 “这是正常流程。”靳峤南夹了一筷新送上来的菜,视野里那个送菜的侍应生越来越远。“然后呢,尽调出了问题?” “尽调没问题。” “那哪里出了问题。” “就是哪里都没问题才是问题。”杨至源绕口溜一样说完,继续道:“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原本预计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出现,对方从上到下都十分配合,生产、财务、人事,所有数据都是透明干净的,经营也十分稳健。” 不多时,安予把最后一道菜送上来,柔声道:“先生,你们的菜全部上齐了,请慢用。” “好的,谢谢。”杨至源端起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酒。“对方仿佛迫不及待想把公司卖给我们一样,太古怪了。阿南,你怎么看。” 沉默。 “喂,你在听我说话没有,你怎么老是盯着人家侍应生看,虽然小姑娘长相身材是不错,但你也不至于饥不择食的吧。” 靳峤南斜他一眼,他没那么肤浅无趣,他只是奇怪,这个侍应生在他家做了一个多月,应该是认识他的吧,怎么一个招呼也不打,完全当他陌生人一样。 或者她以为他没认出她? 最开始他的确是没认出来,来他家时,她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打扮,T恤,长裤,然后一双运动鞋。话不多,干活也勤快,自打第一次见面后,他也没再关注她长什么样。 但他的记忆绝佳,哪怕这家店的制服有些显身材,再加上她把头发挽起,画妆的技术有些潦草,乍然看着像是两个人,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靳峤南看着在吧台边和人聊天的女人,端起一旁的杯子慢慢抿着,酒倒得不多,几口就见了底。他收回视线,看着杯壁残留的猩红酒液,却在放下杯子时手一歪,任由玻璃杯碎裂到了地上。 叭的一声响。 不远处的女人被惊到了,转过身,看着这一切,仿佛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朝他们走过来。 靳峤南整个人靠向椅背。“抱歉?摔了一个杯子。”他看着她。 女孩的视线却只短暂的落在他脸上,随即看着地面:“没关系的,我来处理就好。” 她去拿收拾的东西,杨至源疑问的语气,“你故意的?” 靳峤南语气平静。“没有,你误会了。” 他有些狐疑,靳峤南由着他打量,女人很快回来把地面收拾好,然后又给他送了一个杯子过来,礼貌的微笑。“你们慢用。” 她没再看他。 仿佛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客人。 其实他们本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客人。 靳峤南又觉得没意思起来。 杨至源瞧不出个所以然,转了思绪问他,“你觉得,问题会出在哪里。” 靳峤南看着一桌菜忽然没了胃口,“我又不是神仙,我哪里会知道。” “那你帮我搞明白?” 也许这件事要比今晚的一切有趣得多,靳峤南考虑了几秒,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杨至源就把相关资料发给了靳峤南,靳峤南呆在家里研究了两天,他是以顾问身份参与进去的,第三天有一个线上会议,靳峤南从早上一直开到下午,中途休息,他去厨房拿水喝,发现了正在忙碌的安予。 女孩站起身朝他点点头。“靳先生,下午好。” 她今天仍旧是简单的T恤和阔腿裤,头发扎成马尾,没画妆,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倒是比在餐厅时看起来更顺眼。 靳峤南朝她点一下头。 “其它地方都差不多了,书房现在方便清洁吗?” 靳峤南拧开瓶盖喝一口水,垂下眼皮,缓了几秒道:“可以,我在开视频会议,你动静小一点就可以。” 靳峤南的书房和衣帽间连在一起,整个面积大概有一百个平方,更何况,大部分需要整理的东西都在这块区域。哪怕安予的动静并不大,靳峤南还在会在开会间隙注意到她。 靳峤南发现她做事很专注,不好奇他在做什么,也不会偷看他,衣帽间和书房的藏品很多,她好像不关心它们的价值,也不会惊叹一般看个好久。 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仿佛真的应了他曾经提出的要求——老实本分。 不过年轻女孩妄图上位的手段他见得太多,也不知道是真的老实本分,还是高手段的欲擒故纵。 靳峤南靠在椅背上,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会议上。 安予把书房收拾好时已经五点半了,会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书房已经十分安静。靳峤南手撑着下巴,看着她刚刚收拾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予有些莫名,起身过去道:“靳先生,差不多了,没事的话,我呆会就走了。” 靳峤南不置可否。 门口就在不远处,安予的手已经握上了把手,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安予疑惑的回过头。 太阳已经西落,整个空间变得有些昏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他微仰着头,有些高高在上的模样。“你在这边也有一个多月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予有些犹豫。 靳峤南看着她脸上的挣扎,内心没有任何波动,他耐心的等着,甚至在她抗拒的表情中生出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情绪,也许过了许久,他看到她挺起脊背,从嘴里吐出来的三个字:“梁安予。” 第4章 第 4 章 八月初梁母感冒了,断断续续咳嗽了两个星期还没有好。安予抽空回去了一趟,梁允恒正给梁母倒水,厨房灶上熬着粥。 “姐,你回来了。” 安予朝他点了一下头,随即进卧室找梁母。 “怎么才回来。”梁母有些不满,抬头看她一眼。 “你感觉怎么样。”安予在床边坐下来,比起上次见面,梁母瘦了一圈,脸色看着也不太好,这会儿还在算帐,计算器摁来摁去,眉头皱成一团。 “死不了。”梁母语气有些埋怨。“请了几天假,不知道工资要扣多少,已经输了一周液,允恒说再不见好,就要送我去医院了。穷人哪里去得医院哦,马上就要缴房租,学费,生活费。去了医院,大家都不要活了哦。”她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看安予。 安予视线看着窗外。 “关健时候还是得靠你弟弟,这些天都是他照顾我,洗衣做饭做家务,你看这地,拖得干干净净的。这孩子,就是平时贪玩不太听话,心思没用在学习上。” “你弟本质还是好的,看看这些天,连游戏都没打了。” 正说着,梁允恒探进来一个脑袋。“姐,你吃中午饭不,我出去买菜。” 快一米八的个子,不再日夜巅倒浸泡在游戏里,收拾一下,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少年心气的。安予看一眼床上的梁母,点点头。 午饭是梁允恒自己做的,安予原本想去帮忙,梁允恒说自己可以,让她多陪梁母说会儿话。又说梁母经常念叨她,其实是想她多回来看看。 三个人在同一张桌子吃饭,这样的情景好像是春节时候的事了。安予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刚放下碗梁允恒给她夹了一块鸡翅。 “姐,你尝尝这个,我照网上的方法烧的。” 他给她夹完,又给梁母夹。 梁母直夸梁允恒懂事了。 安予也朝他看去两眼,虽然大多时候梁允恒沉迷游戏,又叛逆难管,但是不是也有没那么糟的时候。比如她以为他在学校混日子,结果这学期期末考的成绩意外还不错。她觉得他好吃懒做靠不上,但梁母生病这么多天,也能收拾家里,照顾病人。 说到底,她觉得梁母偏心,不过是梁允恒占了她的房间梁母没有反应,而且供昂贵的学费让他上民办高中,放任他打游戏舍不量管,还有遇事不分青红皂白责骂她这些种种。 而梁允恒会不会也觉得梁母偏心,把他独留农村十几年,在最需要母爱陪伴的那些日子,是她一个人独占了所有。 她从小到大没有叛逆期,不代表梁允恒没有。 也许的确像苏怀川所说,十根指头有长有短,而他们,始终是一家人。 安予离开时给梁母转了一万块过去。 梁允恒把厨房收拾好后把药和水给梁母送进去,他一边分药一边视线在女人脸上瞅了几次。“妈,姐给你钱了吧。” 肯定的语气,梁母防备的看他一眼。“是给了一点。” “有多的没。”年轻男人身体前倾,语气有一些着急。“看在这段时间照顾你的面上,你匀一点给我呗。” 梁母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又要钱干啥,是不是又要打游戏,前几天你才拿我的手机充了一千块进去。 这些钱是你下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我没有一分多的钱。” “妈,我不是打游戏。” “那是干啥。” “我想和同学出去玩。” “你就知道玩。” “什么叫我就知道玩,我真不是乱花。之前班里统计开学前出去玩的名单,我都报了名了。我不去,不就是让他们知道我没钱,我回学校会被人笑的。” “笑就笑,你和人去比那些干什么,你要和他们比的是成绩。你知道不知道你们学校多贵,我在你姐身上都没花这么多钱。” “你就知道成绩成绩,你看我穿的这一身破烂,平时他们都说我是穷鬼,抠、逼。照我说,你就不该把我生下来,别人出生都是享福的,我就是来受苦的。”梁允恒说完一甩门,回卧室打开了电脑。 梁母追出去,大声道:“咱家就这条件,你当我有钱我不给你,房租学费一缴,我就剩个生活费。你要去,你就找你姐要去,她不知道攒了多少小金库,从来不和我说个实话。” 鼠标摔得叭叭的。“我姐哪会给我。” “你姐心软,你嘴甜一点,多哄哄她。” 梁允恒冷笑。“她才不会,你看不出来吗,她讨厌我。” “那你就别去了。”梁母下了结论。 安予再次见到靳峤南,是在一个星期后的周末。 他站在落地窗边打电话,说的是一些安予听不懂的专业词汇。以往安予收拾客厅的时候他一般会在书房,可他今天一直打电话,完全没有挪动的意思。 安予只得提醒他,“靳先生,要麻烦你让一下。” 靳峤南看她一眼,挪动脚步往书房走,只是走到一半又停住,随即转身,在沙上坐下来。 以往偌大的空间往往只有安予一个人,今天的这样的情形,哪怕靳峤南并没有什么动作,可安予始终有一种被人监视窥探的感觉。 靳峤南电话结束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他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电话里说的事,眼角余光看见安予伸长着手擦橱柜,女孩手臂舒展,身材修长。只是哪怕屋里的空调开得低,可一直动来动去还是有些热,安予不时抹一下额头,大约是在擦汗。 他好像也有些口渴。 两人在厨房碰到一起。 靳峤南毫不退让,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瓶水,问安予,“你要吗?” 安予退后一步,摇摇头。 “不热?” “还好。” “要喝水的话,自已拿。” “好的,谢谢。” 靳峤南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再说多余的话,女孩背对着他自顾自的干活,靳峤南有些无趣的转身回了书房,桌上散放着许多要处理的文件,他拿起一份的时候想起她的习惯,好像最后弄的,是书房。 莫名的有些兴味。 没多久她果然进来了,靳峤南坐正身体,视线落到她脸上,“动静小一点。” “哦,好的。” 他看着文件,安予收拾着房间,原本应该毫无交集。只是桌上的文件实在有些多,不时会掉几页纸在地上,安予给他捡了几次,换来靳峤南淡淡的客套。“谢谢。” 感觉时间实在过得有些缓慢,安予好不容易把一切弄完,按惯例和他打个招呼。“靳先生,如果没其它事的话,我先走了。” 男人从文件堆中抬起头,看了她几秒,放下手里的笔,不急不缓的开口,“有事。” 安予愣了一下,问他,“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整个人靠向椅背,似乎想了想才道:“我马上要开个线个会议,如果可以的话,你去隔壁酒店帮我带点吃的回来。” 安予愣了一下,问他:“你想吃什么呢?” 他不以为意。“那边经理知道的,你问他就可以。” 安予跑了一趟酒店,回来时靳峤南果然正在开会,安予轻声告诉他东西放在餐厅,她原本说了就要走,哪知靳峤南放下耳机,跟着她出了书房。 饭香味从餐厅那边传来。 靳峤南叫住她,“你微信是多少?我把钱转给你。” 安予摇头。“不用了,酒店那边挂帐的。” 靳峤南又道:“辛苦你跑一趟。” “一件小事,您不用介意。” 她似乎十分急着想走,靳峤南视线落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女孩子的气息并不均匀。“添加个好友?” “靳先生,有事的时候,您可以直接和我打电话。” 靳峤南打开手机的手顿住,不知道有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和想他建立私人联系,机会送到她面前,她居然不要。 甚至,还有些抗拒。 真是奇怪,他们两个,应该没有过交集吧。 见他不再说话,安予换了鞋离开,等靳峤南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没了那道身影。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皱着眉回书房,一边听着会议内容,一边却走到了落地窗边。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中庭,二十五楼往下看,人已经变得很小。靳峤南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小区大门,速度不算快,却从来没回头。他想起这段时间她来的情景,安静的干活,不多话,仿佛要把自己隐形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他们的接触当中,她几乎从不看他的脸。 也不对,其实他找她说话时,她也是会看着他的,只是那是一种客套的,疏离的接触,一切都是浮于表面,像是浮尘,被风一吹,就完全消散掉了。 所以这个女孩的眼里,是从来没有他的。 第5章 第 5 章 靳峤南最后还是替杨至源找到了那桩并购案的问题所在,后续谈判事宜他不打算参与,所以八月中旬时,他又闲了下来。 推了一个周末的出海邀约,周天中午和杨至源吃了一个饭,天气热,回琼花九璋时已经一点过了,屋里只有空调出风口的轻微响声,视线环视一圈,空空荡荡的。 看了一眼手机,今天的确是星期天。 梁安予似乎也没和他请假。 边想着边去厨房拿水,正想给王管家打个电话,入户那边传来动静,他探出个脑袋,便看见安予推门进来。 仍旧是万年不变的T恤,不过大概因为这周太热,所以她的阔腿裤换成了短裤,露出长而白的一双腿,腰肢不盈一握,胸脯饱满挺翘。其实最漂亮的还是那双眼睛,新月一般,明亮透澈,笑起来时,像是一双小钩子。 她好像并没有对他笑过,是了,是她有时候回手机信息,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她会抿起嘴角,眼尾弯弯上翘。 安予进来之后就看见了靳峤南,不过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大约也是才回来,他的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白衬衫的袖子挽了起来,他很高,盯着人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感,再加上冷淡的眉眼,世家巨富浸淫出的疏离感,很容易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安予换好鞋朝他走过去,抬起头,尽量平静的开口,“靳先生,下午好。” 靳峤南看着她,再一次确认了一件事,她的确是没给他一个正面眼神,虽然她是抬着脸的,可那双眼睛是落脚在哪里?下巴,脖子,还是什么其它地方? 总之不是他的眼睛。 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从喉咙滑进胃里,他退后两步靠着餐桌,开口,“梁安予,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他这么说,她似乎有些意外,可那意外之中,分明夹着几分被拆穿的心虚。 靳峤南双手抱在胸前,“梁小姐,我发现一件事,你好像一直在避免看我的眼睛。我们之间,是有过什么交集吗?” 被问得哑然,女孩红润的唇瓣抿着,隔了好一会儿似乎镇定下来,“靳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话鬼才信,靳峤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可好歹这次她的眼神终于是落在他的眼睛上。靳峤南觉得这样舒服多了,于是便决定先放过她,“也许吧,不过我喜欢别人和我说话的时候,看着我。” 说完他转身朝书房走,安予去洗衣房拿清洁工具,她想把脑海中骤然翻起的画面抛到一边,可试了好几次,却发现她做不到。 其实靳峤南说的没错,她的确不喜欢看他的眼睛。 还记得十岁那年父亲过世之后,爷爷奶奶没办法照顾两个孩子,梁母回了一趟山沟里的老家,然后把她带来了上港。 从深山到上港,整个世界翩然翻转,那些狭小电视屏幕里的一切真实的出现在她面前,带来的震撼简直难以描述。 梁母那时候还没找好房子,安予和她挤在靳家老宅的宿舍,平时梁母不让她出门,更不允许她出现在靳家的前厅以及花园等地方。 可时间长一点之后发现她的确是乖巧,再加上那天太忙,梁母便让安予搭把手帮忙做事。 安予从副楼出来,看见了恢弘的白色主楼,主楼前有大大的绿色草坪,喷泉的水花高高落下,燕子飞过,空气中还有玫瑰的馥郁香味。 梁母让她去衣帽间把洗衣店送来的衣服挂起来。 安予从来没见过那些衣服,哪怕只是一件衬衫,也有不同颜色、暗纹,还有衣服的材质,那么柔软,服贴,她不敢想像它们穿在身上会多舒服,她只是忍不住,摸了又摸,她还闻到一股轻淡好闻的香味,好像是从衣服上发出来的,她好奇,忍不住凑上去闻了一下—— 靳峤南正好这时从书房出来。 安予永远了也忘不了那个眼神,穿着矜贵的男孩把她上上下下打量,然后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嫌恶,他倨傲的站着,眼神睥睨,口气厌烦: “请不要碰我的东西。” “请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出去。” 安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又羞又愧,脸颊红得像滴血。可她又怕被妈妈骂,悄悄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后来,她看见管家被叫上楼,然后是靳峤南冷淡的声音,“把这些衣服全部丢掉。” “少爷,怎么了呢?” 靳峤南说:“脏了。” 哪怕她已经忘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但那一个场景,却始终深刻而清晰的留在她的脑海中,当时的羞愧,难堪,以及无地自容,像茧子一样包裹着她。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也没办法挣脱出来。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阶层。 靳峤南发现梁安予今天似乎在避着她,至少她完全打乱了她以往的清洁顺序,她趁他在客厅讲电话的时候提前收拾了书房,然后他在书房的时候她又弄好了卧室。 最后,靳峤南拿着一份全球明年的金融分析报告在客厅看时,安予正在收拾花店才送来的玫瑰。 客餐厅花瓶里的花三天换一次,正好和她清洁的时间重合,靳峤南对花枝的搭配要求不高,往往一束换下来,把新鲜的插进去就行。 靳峤南拿着平板,人窝在沙发里,视线却落在安予的身上。 年轻女孩做事专注,把包装拆开,用剪刀修掉多余的叶子,然后把花茎的长度剪一剪。不过意外的时候,枝杆的刺扎到她的手指,她咧嘴轻呼一下,之后倒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动作。 一束花,很快就修剪完了,她把多余的叶子和枝条装进垃圾袋里,然后把花插进瓶里,又朝各个方向整理了一下,新鲜的玫瑰花瓣艳丽娇嫩,恰如年轻女孩鲜妍的脸。 “梁小姐……”靳峤南叫她的名字,声音略有些喑哑,“你会做饭吗?” 安予有些奇怪他问的这个问题,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靳峤南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走到她面前,她的手指上染着一些玫瑰花瓣的汁,那颜色衬得她细长的手指像是染了蜜,靳峤南忽然想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把她的手抓到鼻尖,是不是会闻到沁人的香味,“外面的餐厅有些吃烦了,能麻烦你做几个家常菜吗?” 安予下意识打算拒绝。 “该怎么收费,你自己决定就好。” 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之前给梁母转了一万块,她的资金就出现了一个缺口。尽管给靳峤南收拾打扫这活,王管家给得还算丰富,但做一顿饭,照市场价收个二三百,也还不错。 安予有些纠结,提醒他道:“我的手艺算不上好。” “家常菜,不需要酒店的标准。” 靳峤南给了安予一千块的现金买菜,安予不会海鲜,便买了一些她擅长处理的食材。回去时没看见靳峤南,她便直接去了厨房。 这个厨房应该从没开过火,不过东西配置得倒是齐全,安予在里面做了这么多次清洁,厨具的位置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一个人在里面忙活,倒也没有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靳峤南是在闻到饭菜香味的时候出来的,其实是有些奇妙的体验,从小到大,他不需要知道厨房在哪里,也不需要知道饭菜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只需开口,就能吃到全球各地常见的、不常见的食材和味道。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在客厅的沙发上,支起下巴看一个女人做饭。 “靳先生,饭好了。” 靳峤南从散漫的思绪中回过神,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糖醋排骨,肉沫虾仁,干煸四季豆,以及一个冬瓜哈蜊汤。 “您慢用。” 边说边解围裙,她带来的包就放在玄关处,靳峤南拉开椅子。“辛苦你了,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坐下一起吃。” 安予怔了一下,随即道,“不用了,靳先生,我还有事。”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推托借口。 靳峤南几乎没有被女人拒绝的经历,倒是梁安予,这几天让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值猛涨,靳峤南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安予把买菜剩下的钱递给他。 靳峤南扫一眼,没接。“剩下的当做你的辛苦费。” 安予摇摇头,从里面抽出三张。“谢谢您,这些就可以了。” “你要知道,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安予坚持。“我只拿自己应得的那份。” 靳峤南还是没接,安予摸不清他的态度,索性把钱放在他面前的餐桌上,然后去厨房提了垃圾,对他道:“那我就先走了。” 关门声响起,靳峤南看着那桌菜扯出一抹冷笑,他大概是真的无聊了,和一个家里的小保姆计较。别人很明显要和他保持距离,他要是死缠烂打,就有些自掉身份了。 犯不着。 事情就到此结束吧。 桌上的电话响起,他接听,对面的人问他,“阿南,日子好无聊,去非洲打猎有没有兴趣。” 靳峤南站起身,端起桌上的盘子往垃圾桶里倒。“好啊,什么时候出发。” 第6章 第 6 章 八月中旬的几场雨终结了上港近半个月的连晴高温。 安予抽空回了一趟家。梁母正在客厅收拾,环视一圈,却没看见梁允恒的身影,卧室里电脑没开,窗帘拉着,床铺凌乱,是起床后就没收拾的模样。 安予问人去哪儿。 梁母头也没抬。“不知道,一大早就门了,找我死缠烂打要了一百块,说是和同学出去玩。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要出去打工赚零花钱,结果去了一天,在家里躺了一个星期。” “他怎么会去打工。”这实在不符合梁允恒性子,一是他才十六岁,二是他可不是能吃苦的性格。之前梁母让他拖个地,他还要边拖边吵的。 “缺钱花呗。”梁母停下手上的动作,朝安予看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当妈的没本事,没多的钱给他。他这个年纪,总有些交际,一点零花钱都没有也有些可怜。” 安予花了几秒才理解了梁母的潜台词,她是什么意思,她没钱给梁允恒,就认定她这个姐姐的有钱给梁允恒。凭什么,她念高中的时候,三年寒暑假,梁母可没给过她一分零花钱。 安予只当没听懂。 她连晚饭也不打算留下来吃了。 梁母很不满她这个态度。“我是在饭菜里下了药还是啥的,我就念一两句,又没真的让你拿一分钱出来。” 安予忍不住怼回去。“那你把上次的一万块还给我。” 梁母便闭上了嘴。 出了小区,安予搭地铁去机场,苏怀川五点半的飞机,大概八点左右到上港国际机场。 他们两个人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了。 飞机没有晚点,苏怀川似乎自带着成为焦点的能力,出口通道那么多人,他却是其中最醒目的一个。高瘦身材,白衬衫,牛仔裤,带一个小巧的拉杆箱,行走之间,清隽秀逸,矜贵优雅。 安予朝他挥挥手。 苏怀川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隔着隔离栏,两个人抱了一下。 一个月没见,安予不免多看了两眼。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他们下楼打车,安予和他十指紧扣,男人的手掌宽大厚实,她的脸颊有些微泛红。“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以这样牵着你的手。” 苏怀川失笑,微微用力把她拉进怀里,又趁人不注意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梁小姐,你要有自信,要是你高中时早早向我表白,说不定我们的恋爱史,已经有五六年了。”苏怀川弯起嘴角。 他一直是天上明月,而她,不过是一颗再平凡不起眼的小草。命运眷顾于她,如今这样,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进屋之后开了灯,安予把箱子拖到一旁放好,转身却见苏怀川倚靠着门,视线正落在她身上。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朝她招招手,安予走在他面前,苏怀川双手捧起她的脸,俯身朝她吻了下来。 一切就此开始失控,衣服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他们纠缠到床上的时候,彼此之前已经没有任何阻隔。 大约长久的分离是一道强力的兴奋剂,苏怀川眼里欲色浓重,落在她身上的吻又急又重,安予让他轻一点,他充耳不闻,势大力沉,近乎急切的让两人融为一体。 最初的不适过去,安予在浮浮沉沉中感受着男人的体温、力量、以及温柔。她在一**的颠簸中被带至顶点,脑中烟花炫烂绽开,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两个人的手还握在一起。 不过安予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一下。 “还没吃晚饭?” 安予嗯了一声,她不想让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破坏此时的气氛,便翻个身,趴在他身上,道:“冰箱里有番茄,番茄鸡蛋面,谢谢,苏先生。” 在苏怀安给安予煮面的时间,梁允恒刚一口焖掉一杯啤酒。他站起来,在众人面前把杯子倒立,残存的几滴酒液落下来。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有人拍掌朝另一个人道:“周与,喝完了,认赌服输,去结帐吧你。” 另一个看起来衣着昂贵,脸颊泛红的人朝服务员招手。“行吧行吧,也没几个钱。哥言而有信,该掏钱的时候,绝不退缩。” “二千三百零五,抹零收你们二千三。” 那人爽快的付了钱,旁边的人看到他的帐户余额,自然又是一阵夸奖称赞。 梁允恒打了一个嗝,冷眼看身旁的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 不知谁说了一句,“梁允恒,周与请我们这么多次了,啥时你也能请我们来一次。” “你们就别逼梁允恒了。”不知谁喝得说话不太利索。“梁允恒请了我们吃饭,还怎么申请贫困生补助啊。” “哈哈哈……” “哎,梁允恒,过两天我们不是要出去玩吗,听说你不去了。” “谁说我不去了。” “咱们十个人,就你还没交钱了。” “不是还有两天吗,我说去就肯定会去,不去的话是孙子。” “那就这么说好了,要是你不来,以后看见我们就叫爷爷,哈哈哈……” 胃里的酒液仿佛烧成了一把火,他咬着牙,腰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周末的时候安予仍然去琼华九璋,靳峤南不在,她猜测他应该是出门了,因为她周三来的时候发现了整理行李的痕迹。其实他出不出门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当然,他不在的话,她会稍微自在一些。 安予收拾到一半,接到梁允恒的电话。 她问他什么事。 梁允恒在电话里不肯说。 “姐,你是在琼华九璋吗,我有点事,要当面和你说。” 安予手里的动作没停。“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 “那不一样,姐,我现在就在琼华九璋外面,你在哪一层,我上来找你好不好。” 安予其实大约猜得出来梁允恒要做什么。“不好,这是别人的房子。” “我又不做什么,姐姐,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我想当面和你说,你相信我,是正经事。” 安予原本想直接挂断电话,又怕梁允恒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没完没了,与其这样,不如干脆直接的和他说清楚。 安予下楼去接他。 保安已经认得安予,没有太过为难。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梁允恒惊叹的看来看去,安予提醒他,“不要乱摸乱碰,这是别人的房子。” 梁允恒瞧见客厅中央的吸尘器,几步过去抓住。“姐,你一个人弄是不是很辛苦,我帮你吧。”他并不会那款吸尘器,找来找去没找到启动按钮。 安予垂眼看着他的动作,“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 “我还是先帮你弄完吧,你告诉我,该怎么弄。” 安予双臂抱在胸前。“梁允恒,我们开门见山吧。如果你今天来是想让我给你零花钱,那我告诉你,没有。如果你是想让我拿钱给出去玩,那更不可能。” 大约没想到这么直接就被拒绝,梁允恒脸上浮现一抹怒火,但他很快把它压下,走到安予面前,语气诚恳。“姐,我不是找你要,我知道你赚钱辛苦。” 安予看他两眼。“那你想干什么。” “你借给我吧,我给你打借条,以后赚了钱还你。” 安予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她不想再和他纠缠,不管他怎么哄,怎么保证,安予都不为所动。后来梁允恒大概也是死心了,朝她冷笑道:“不借就不借,谁稀罕似的,我自已走,不用你赶。” 走之前,先上了个厕所。 安予继续手上的活,没多久电话响起,安予找了一会儿才找到,结果是个骚扰电话。她挂断后正要放下,却猛然想起一件事。 常用社交软件帐户的余额,在半个小时之前被转了出去。 她不什么梁允恒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密码的,现在去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那些是之前餐厅兼职的工资,因为快开学了,她时间凑不上,对方一次结算给她的。 差不多五千块。 她给梁允恒的手机打过去。“梁允恒,你把钱给我转回来。” 对方断然拒绝。“我不转。” “梁允恒,你把钱转回业,我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我不转,你在上港享了这么多年福,这是你欠我的。”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断,安予再打过去,却是关机的提示。她简直无法想像,梁允恒会做出这种行为,她翻出通讯录,给梁母拨了一个过去。 梁母听她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却是说会找梁允恒问清楚,会骂他,会给她一个交待之类和稀泥的话。 安予失望极了。“妈,不问自取,那叫偷,那是贼。” “梁允恒现在就是一个贼。” “他现在就是一个贼,那以后呢……” 话没说完,梁母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叫偷,梁安予,你要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那是贼吗,那是你弟弟。” “他的那些同学都要去,他不去,心里落差有多大。” “他不是找你借了吗,你不肯借,他没有办法才那么做的。” “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他是你弟弟,你当姐姐的,就当支持他一下。他会记得的,以后回报给你。” “我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 安予没办法再听下去,她颤抖着手挂断电话,耳朵嗡嗡的吵得人疼,鼻子也酸得疼痛,天还没黑,可她看出去的东西都是雾蒙蒙的,一抹,才发现满手都是泪。 靳峤南回到琼华九璋时正是傍晚,这次非洲之行还算愉快,现代科技在原始草原上近乎是凌虐的存在,速度提到极致,子弹射出,猎物倒地的那一刹那足以让人血液沸腾。 男人骨子里的基因,是争斗。 推开门,屋里安安静静的,人没有,是做完了,还是摸鱼没来。 靳峤南判断着哪一种可能性更大,却隐约听见沙发旁边有声音传来,疑惑的过去,便见安予坐在地上,双臂抱着腿,她的脑袋埋在膝盖上,整个人轻微擅抖着。 夕阳的余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靳峤南过去抬起她的脸。 她陷在情绪里出不来,只是怔怔的,茫然的看着他,两个人对视,靳峤南指尖抹掉她眼角的泪,可泪水越擦越多,靳峤南耐心极佳,他发现,这个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存在。 靳峤南只觉得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第7章 第 7 章 那双手十分温柔,指尖轻轻抚在他的眼睛上,然后是他的脸颊,他的唇。她在他的唇上停留许久,随后慢慢往下挪到他的胸膛。 他似乎闻到一股馥郁的香味,女人的身体柔得像是一团云,她慢慢的贴紧他,包裹他。又有唇瓣落在他的唇上,甜腻绵软的感觉如此真实,靳峤南翻个身想把人抱住,一动,却睁开了眼睛。 窗帘拉着,房间漆黑一片。靳峤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脑中纷繁的情绪肆意发散,最后只遗憾的想,可惜人不是真的在他怀里,不然这可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安予从琼华九璋离开后,去了苏怀川那儿,苏怀川原本在书房看文献,听见客厅的动静才起身往外走,第一眼看见她时还有些意外,她们并没有同居,安予平时大多还在住的学校。 客厅只开了一个小灯,她站在那儿动也不动,苏怀川走进了才发现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他的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安予已经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苏怀川知道,这个时候,他只需要做一个倾听者。 安予哭累了,最后趴在苏怀川怀里,麻木的盯着客厅地板。 “其实在以前,对梁允恒,我是存着几分愧疚之心的,老家的那个环境,贫穷,愚昧,落后,在那个地方的孩子长成什么样,我可以想像得到,所以他来之后,找碴,闹事,我都让着他。” “我想,他估计也就是找存在感吧,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他的本性就是那样,那么昂贵的私立学校,他逃课,和同学打架,不做作业不听课。” “他还沉迷游戏,偷偷拿妈妈的钱充值买道具。” “家里的饭菜嫌不好吃,放假在家还要叫外卖。” “可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是妈妈的态度。” “我不知道她对梁允恒的纵容是出于什么心理,愧疚?补偿?” “但是许多事之后,我清楚的意识的,她是偏心的。有些事,我做,会被骂,但梁允恒不会。我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她就告诉我需要自己解决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因为她还有弟弟要养。” “但不久之后她却承诺梁允恒好好读书的话,上大学会给他配齐手机平机笔记本。” “梁允恒没有出去玩过,那我呢,除了老家和上港,我又哪里去过其它地方。以前同学放假可以去游乐园,可以去动物园。可我呢,我连提也不敢和她提,因为我知道她挣钱辛苦,因为我体谅她。” “偏心就算了,但是我没料到她会这样的不讲道理。” 苏怀川在一个温馨的家庭长大,他没有兄弟姐妹之间的这种矛盾,梁母或许偏心,但他知道,事情的本质并不在这里。 他把怀里的女孩搂紧了一些。 “没必要责怪自己,安予,人长成什么样子,走什么样的路,是自己选择的。” “其实你从小到现在的成长环境,又能比你弟弟好多少呢。” “就算你和你弟弟彼此交换,我相信,你仍然是现在的梁安予,梁允恒,仍然会长成现在的梁允恒。” “安予,你不欠任何人。” “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后续怎么处理这件事。” 一晚过去,安予的眼睛还肿着,但神色已经好了许多,苏怀川递给她一杯牛奶,又把鸡蛋剥壳递到她手上。“想好怎么做了没。” 安予接过来慢慢吃着,又点了点头。 “需要我和你一起过去吗?” 安予摇摇头,这件事她没打算就这么算了,一场撕逼大战,她不想让苏怀川看见。 苏怀川没说什么,只握着她的手道:“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千万不要忘了,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一直在你的身后。” 安予便又想哭了。 出门之前先打了一个电话,梁允恒在家,梁母今天休息也在家。老旧楼梯被她匆匆的脚步带出一些浮尘,她用钥匙开门,屋里梁母正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些什么,卧室的门关着,安予相信梁允恒肯定在里面。 她的视线先从梁母脸上滑过,随即看着卧室方向。“梁允恒,你给我出来。” 梁母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大约安予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起身挡在安予面前。“昨天是我冲动了,这件事仔细说来,的确是你弟弟不对。” “他昨晚上已经给我认错了,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和和气气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懂事,你这个姐姐的,大气一点。”梁母一边说一边瞅着安予的脸色,可安予面无表情让她什么也看不出来,琢磨了几秒,梁母朝卧室方向扬声道:“梁允恒,你还躲着做什么。” “知错就要改。” “出来好好给你姐姐道歉。” 话音落下,卧室的门被打开一条缝,梁允恒胡子没刮,先瞅了安予几眼,才邋遢着一张脸小心的走到安予面前,开口之前却先看了看梁母,随即才道:“姐,对不起,我错了。” 安予只道:“你道不道歉我不在乎,我只要你,把钱一分不少的给我转回来。” 梁允恒脸色有些急燥。“姐,我知道这次是我错了,当我借你的,以后我会还你的。” 安予冷笑,“一分不少,现在,立刻,马上转给我。” 梁允恒胸膛起伏,瞪着看了安予一会儿却转身就往卧室走。“钱已经转给组织的同学了,就算你打我一顿,我也没钱转给你。” “你确定?” “我祖宗十八代确定。” 安予解锁手机开始打电话,110接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梁母脸色一变,扑上去抢电话,安予举高不给,梁母抓着她的手臂使劲拧。“你造反啦,你想要做什么,他是你弟弟。” “你一心掉钱窝子去啦。” “你要这么说,我把你从小养到大,也花了不少钱吧。你要允恒转给你,那你先还给我。” 再听这样的话,安予的内心已经没有任何波动了。她躲避着,不让梁母把电话挂断。这时梁允恒也变了脸色扑上来,一时尖叫声,咒骂声,电话在混乱中被挂断,不过安予相信,警方很快就会赶过来。 果然,没一会儿警察就在外面敲门,安予打开门,梁母脸色变了变,却是先冲上去就对着警方一顿哭诉,随后坚持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安予把弄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我的钱被偷了,他干的。”她一边看着警察,一边指向梁允恒。 这样的纷争警方已经看着太多,扫一眼大概就知道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女警把安予叫到旁边仔细问了问,安予表情平静的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梁允恒忽然咬牙凑到前面,道:“钱是她自愿转给我的,现在只不过是她想反悔不认帐。钱我已经花了,没有了。” 梁母也反应过来。“对,就是我女儿自愿的,我可以作证。” 警察先扫一眼梁母,再看向梁允恒。“小伙子,满十六了吧。盗窃是重罪,你这个数额,可以关起来判刑了。” “你知不知道坐牢意味着什么,我们首先会通报给你的学校。你的老师和同学都会知道你做了什么,然后坐牢之后,你就没办法考大学。哪怕出来之后,也会永远记录到档案里。” 警方又列数了几条案件的严重性,梁允恒还没太大的反应,梁母已经有些吓到了,她把人拉到一旁。“快点把钱转给你姐。” 梁允恒仍然咬着牙,不松嘴。 安予平静的看着他。“梁允恒,你不要以为我没有证据是吓唬你的,我告诉你,琼华九璋有监控的,或者,你想再赌我会下不了手。” 梁允恒脸色终是变了变。 拿回了钱,她站在楼下回望这套租住多年的房子,阳台晾着衣服,花盆里吊兰枝条长长的下垂着,这里曾是她的家,可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应该都不会回来了。 隔了几天安予才去琼华九璋,在门口时,还踌躇了好一会儿。 她没忘记那天的失态,等意识到靳峤南在做什么时,只慌张的想躲开他的手,可她原本就是半蹲着,这一躲,整个人直接坐到了地上。靳峤南随即倾身靠了过来,安予挥手推开了他。 之后他并没什么其它动作,仿佛一瞬间就恢复成了那个冷淡疏离的靳峤南。他站远两步,礼貌性的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 安予当时回答说不用。 他看了她几秒,然后没说什么的走开了,安予看不出什么,只恍然觉得,那双漠离漆黑的眼睛里,分明有什么东西在野蛮生长。 还在愣神,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靳峤南一身休闲装扮。安予看过几次他穿正装的模样,相较于正装的严肃疏离,这样的靳峤南,似乎有了几分少年气。 其实好像他也只比她大三岁。 “靳先生,你好。”安予回过神来。 他已经在监控里看了她几分钟,其实他一向很有耐心,布局,等待,诱杀,出手不求快,但一定要一击毙命。但今天坐在电脑面前,看着她踌躇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先站起了身。 靳峤南拿着素描本在监控器面前坐了一下午,在镜头后面,他可以肆无忌弹的打量她,梦里看不清的脸,镜头里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梦里摸不到的腰,他可以用眼睛丈量出尺寸,惟一可惜的是,他无法感知她皮肤的温度。 这可真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他忽然想起之前被倒进垃圾桶的饭菜,现在想想,也许当时还是冲动了一点。 不过没关系,一切还可以再次来过。 靳峤南靠在椅背上盯着屏幕里的人看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朝外走去。 第8章 第 8 章 “家里的事都解决了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说这话时,靳峤南正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原本他已经往外走,安予却看见几步之后他停了下来,随即转身,问了她那句话。 男人身影被厨房的阳光切割成两半,从她的角度,连他的脸都有些模糊不清,那天的情形多少有些尴尬,安予不想再去想这件事。“已经解决好了,多谢您的关心。” 男人却道:“如果你要谢我的话,倒是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其实原本只是一句客套话,安予看他两眼,沉默了几秒才道:“您说。” 靳峤南盯着她的眼睛,“晚上我不想出去吃,需要麻烦你做顿饭。” “您想吃什么呢?”安予隔了几秒才问。 靳峤南慢吞吞拧开瓶盖把瓶口递到嘴边,冰凉的液体落进胃里,他淡声道:“就上次那些吧,上次你做的,我感觉挺好。” “那我呆会儿出去买菜。” 男人指尖在厨房台面上点了几下。“我送你去吧,附近好像没有菜市场。” “不用,楼下超市的菜还不错,我上次就是在那里买的。” 靳峤南停顿几秒,哦了一声。 饭做到一半开始下起了雨,黑沉的乌云像万马奔腾一般迅速而急促的席卷而来,转眼之间整个天际都阴沉下来,没一会儿,手指大的雨点拍打在玻璃上,远处路面上的行人开始奔跑逃窜,车子的尾灯亮起,马路变成了一条蜿蜒的红色纽带。 靳峤南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把窗帘拉开了一些,雨势大而急,整个城市陷进水雾之中,云层仿佛如来佛的五指山一样压迫着。这雨,大概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厨房里的女人似乎也有些意外,一边切菜一边不时往窗外看看,眉毛微拧着,不知道是不是怕被这雨困在这儿。 靳峤南双臂抱在胸前,嘴角不自觉弯起,从现在开始,他爱雨天。 饭做好时雨果然没停,安予盛饭,靳峤南在一旁洗手,他的语气充满遗憾。“梁小姐,要不是因为给我做这顿饭,你也碰不上这么大的雨。” “现在这雨这么大,你应该也饿了,不如坐下来一起吃。” “你住那儿,这样让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呆会我送你一趟。” 他一边说一边跟着安予去往餐厅,安予把筷子摆好,靳峤南拉开身旁的椅子正要请人坐下,可安予却一边解围裙一边道:“不用了,靳先生,你太客气了。” “雨已经小了一些了,路面积水也不深,我叫了网约车,马上就要到了。” “靳先生,这是今天买菜剩的钱,我抽了三百,这是剩下的。” 靳峤南眼皮垂着,脸上没太大的表情,但安予莫名觉得他周身的气压有些低,但她和苏怀川约了八点半的电影,再拖下去,就要来不及了。 “靳先生,我先走了。” 关门声响起,靳峤南浑身的冷意再无掩饰,餐厅灯光柔和,玫瑰花瓣艳丽芬芳,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聊天,多温馨浪温的场景。 也许把她逗开心了,她还会朝他笑一笑。 靳峤南越想眼神越发冷冽,他盯着桌上的饭菜看了好一会儿,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垃圾桶,最终慢吞吞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没几天到了月底,学校正式开学,安予忘了把梁允恒拉黑删除,所以在朋友圈的更新中发现他还是出去玩了。安予懒得关心他的钱从哪里来的,或者还是梁母买的单吧。 开学后安予很是忙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家教的安排正好和去琼华九璋冲突,她和王管家请了一个假,让他另外派人过去。 靳峤南上午和人出海,中午在外面吃的饭,下午谢绝了朋友的继续邀约,赶回家却发现来的人不对。 临时顶岗的阿姨只觉得靳峤南一身冷意,视线刀削斧凿似的,盯着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大卸八块。阿姨缩了缩脖子上前去打招呼。 “靳先生,下午好。” “梁安予人呢?” “安安学校有点事,和王管家请假了。” 安安,倒是比梁小姐什么的好听得多。靳峤南把渔具包丢在地上,周身的冷意收了少许,他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又盯着战战兢兢的阿姨问:“她在哪个学校上学。” “上港大学。”阿姨知不无言。“好像是念生物系。” 靳峤南试图从阿姨嘴里套点有用的信息出来,可惜阿姨也只是偶尔能见到安予,知道的信息并不算多。 “她是不是有点生人勿近,和你们,也没什么话说。” “没有啊。”面前男人神色阴晴不定,阿姨怕靳峤南要干什么坏事,忙道:“安安很好的啦,脾气好,性格好,笑起来又好看,她也和我们聊天啊,去年暑假还帮我孙子补习,给她钱也不要。” 靳峤南脸色更黑了。 晚上又下起雨,整个天际漆黑一片,不知什么时候有一双手抚上了他,轻轻的,柔柔的,贴在他的耳边,唇边,唤他,阿南。 一道炸雷劈下,靳峤南醒了过来。 天空被闪电乍然点亮,靳峤南睁着眼睛隔了一会儿才坐起身,喉咙有些干涩的痒意,靳峤南没开灯,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安安。 这样下去,可不行。 安予再一次去琼华九璋已经是几天之后了,靳峤南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视线透过玻璃似乎看着远方,安予朝他打了个招呼,却见他站起来,朝她道,“梁安予,我们谈谈。” 安予有些愕然。 靳峤南从阴影里缓缓朝她走近,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他的语速不快,边说边看着她:“梁安予,是不是我要吃人。” 安予有点不知所措。 靳峤南眼皮微抬,继续道:“不然你为什么一直在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你不用否认,我的智商,还不至于做出错误的判断。” “你一直用一种疏离、隔阖的态度,尽量避免和我产生交集。” “为什么,我们之间,有过什么矛盾吗?” “或者,我很可怕吗?” 安予没这样被人当面置问的经历,她的手心有些出汗,但还是控制着心跳,尽量平静的道:“靳先生,可能你产生了一些误会。我和不熟的人,都是这样。” 靳峤南眼神凌冽。“梁安予,我说过,我不是傻子。” 短暂的沉默。 安予掀掀唇瓣,仰头看着他。“靳先生,我能问一下,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靳峤南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没回答。 “其实人和人之间,是有气场的。”安予音量有些微的提高。“靳先生,我觉得我们两个的气场,并不一致。” “我不知道你今天谈话的目的是什么。” “对我来说,在琼华九璋,只是一份工作。” “工作时间,付出劳动,得到报酬,就是这么简单。” “其余所有附加的结果,都没有意义。” “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交朋友的必要。” “而且……”她略作停顿,还是道:“我也不打算和你交朋友。” 靳峤南记得,十六岁之后他就不太有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了,他的脑子,他的身份,他的手段,一切事物都是可控的,再大的麻烦也是可以解决的。可几个小时之前,他真切的体会了一把血液沸腾,恨意翻涌的感觉。 他怕他不走,会忍不住掐死梁安予。 “靳少爷,来酒吧怎么不喝酒,瞧你沉着的这张脸,是不是心情不太好。真是奇怪了,有什么事,能难倒你靳大公子。” 靳峤南斜睨了他一眼,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却没喝,他靠着沙发看着包房里的男男女女,一醉解千愁,倒是畅快。 可惜他从不做酒精的奴隶。 “你盯着小美看什么?”旁边的人问。 靳峤南让人停了音乐,又让屋里的公主站成一排,他挑眼看着左边的第一个女人,问,“你喜欢什么?” 女人看着他,瞌瞌吧吧的道:“我喜欢大房子,梦想是有一个庄园。”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 “我喜欢变得漂漂亮亮的。” “我喜欢包,梦想是集齐X家的所有经典款。” “我想嫁一个有钱的老公。” 没一个有用的。 靳峤南怎样阴沉着脸进的酒吧,便怎样阴沉着脸出的酒吧。车子从停车场开出来后右转,等靳峤南意识的到时候,已经停在了上港大学外面。 宿舍楼亮着灯,偶尔有女生来到阳台收取衣服,靳峤南不知道安予住的哪一间,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等什么,等她出来—— 她自然是不可能出来的。 靳峤南在熄了火的车里坐着,直到宿舍关灯。 沸腾的情绪在这漫长的等待中终是冷却下来。 他忽然想起,之前去非洲,他的第一件猎物是什么呢,一只防备心极强,难以接近的小兔子。它逃来窜去,最后还不是死在了他的枪下。 他想要的,没有谁能逃掉。 靳峤南开车回琼华九璋,路上打了一个电话。“阿盛,休假结束,该回来做事了。” “好的,靳总。” ***** 给“球鞋很白”的加更,谢谢喜欢。另外,以后更新时间改为晚上八点哈,晚上流量好一点。 第9章 第 9 章 下课后安予接到一个有些意外的电话。 对方在大学开学那段时间和她同一个宿舍住过一段时间,但因为时间短,而且不同系,所以交往不深。不过那是一个交际能力十分出众的女生,外加还有一点商业头脑,上学期碰到时,她告诉安予她搞了一个给校内同学提供兼职的平台。 之前她还给安予介绍过两单活。 “安安,事情是这样,周六在万湖湾那边有一个烧烤聚会,对方要找五个女生去帮忙做事。因为是年轻人的聚会,所以对方对女孩子的长相身高都有要求。” “但是你不要误会,真的就是单纯的做事,帮忙烤一下东西,然后倒一下饮料,还有收拾垃圾之类的。” “费用方面对方很慷慨,一天给了四位数,当然,我要抽百分之二十。” “交通方面也不用担心,对方早上安排车子来接,结束后也会把你们送回来。” “我这边凑齐了四个人,一下想起你的身高长相都符合,你看你愿不愿意去。” 安予不是没听说过这种报酬丰厚的工作,但传言传到她耳朵里时,多少都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万湖湾那边有点偏,好像公交车都没有。” “你担心什么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去。”电话的女人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不知道聚会的是些什么人,上港顶级的那些二代三代” “说不定,他们更怕被占便宜。” “我可以向你保证,就是单纯的做个服务员,办聚会的人我也算认识,不会乱来的。你要真不放心,让你家系草定时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再报警就是了。” 安予虽然防备心重,但也没到风声鹤唳的程度。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聚会下午开始,一早就有人来接安予五个人过去,那是一栋漂亮的白色别墅,有精致的大花园和草坪。九月的上港气温凉爽,这样一场周末的户外PARTY的确是一件让人惬意的事。 厨师在厨房处理食材,腌制调味,另外有年纪大一点的阿姨检查房子的清洁情况以及给肉类串串,安予她们则被人安排布置餐具,协助花店的人布置花束等。 她们真的就是几颗小螺丝钉。 一点过后渐渐有人来了,主人家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年轻人,好像是才从国外回来,所以办了这个PARTY,邀请以前圈子里的朋友聚一聚。 人一多,安予就开始忙起来了,有人要吃的,有人要喝的,有人问洗手间在哪里,有人嫌肉老要安予帮忙扔掉。安予三头六臂感觉都不够用,中途逮着空隙上了一个洗手间,出来后,就看见了靳峤南。 当时她还没走到花园,隐约听见有人在问,“靳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不过没怎么出来社交,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靳家家大业大,可能还没想好做什么吧。” 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安予就看见了靳峤南。 靳峤南正和主人家打招呼,一身休闲装扮,蓝色衬衫,灰色长裤,架住他身高腿长,在哪里,都是吸引人的存在。 安予收回视线去做自己的事,但她转前的时候,靳峤南分明朝她看了过来。 果然不久后他在站在了她面前。 这还是上次“谈话”之后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记得当时她情绪激烈,却还不忘问靳峤南,“下周是否要让王管家换一个人过来。” 靳峤南似乎是被她气笑了,沉默了好一会儿,语调阴阳怪气的道:“梁安予,你不是说你来琼华九璋只是赚钱的吗?怎么,要自己炒自己鱿鱼。” 既然他这么说,安予就卸下来了心理负担。但之后一周去琼华九璋,靳峤南却都不在。 想不到,今天会在这儿遇到。 安予以为他要对她说些什么,哪知靳峤南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一会儿,开口却只是道:“给我一点冰块,谢谢。” 从下午一直忙到晚上,送走了客人,客厅厨房还有许多地方等着收拾,原本的工作时间只到九点,安予看阿姨一会半会儿忙不完,便上去搭了把手。 等差不多弄好时,安予却被告知其它人已经走了。 “她们工作结束之后想早点回去,刚好四个人可以坐一个车,所以就先安排她们回去了。” “没关系。” “对了,梁小姐,你和靳先生认识是吗?” “是这样的,家里的车都安排出去了还没回来,靳先生说你们认识,他可以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他,我可以自己打车的。” “恐怕你不知道,这边晚上是没有出租车的,网约车,也要看运气。” 正说着,身边忽然来了一个高个的年轻男人,他的视线在安予脸上好奇的打量了几秒,低下头对她道: “梁小姐,你好,我是靳总的助理,你可以叫我阿盛。” “靳总的车在那边,请您跟我走。” 顶级豪车车内静谧,身旁的男人身上有一股冷杉的味道,狭小的空间里让人避无可避,安予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道声音,“不打算和我再说一句话?” 安予抓着包带的手紧了一下,淡声道:“只是不知道该和您说什么。” “我们之间只差三岁,不至于有那么深的代沟吧。”他轻笑道,隔了几秒又道:“梁安予,你只是单纯不想和我搭上关系。” 安予被说中心中想法,也不否认。 “看过伏尔泰的《哲学辞典》吗?”他问。 安予摇头。 “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不想沾染我,知道叫什么吗?” “叫偏见。” “我们还没彼此了解,你就认为我不可接近,然后谨慎的和我保持距离,你的脑中已经先一步将我划分为坏人。” “这就相当于,你见到一个人,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甚至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主观认定他一定是一个罪犯。” “学校老师应该教过你要辩证的看着问题,从实事求事出发。” “但是你这样的,明显已经让情绪左右了你的判断。” “梁安予,你这是偏见,对我的偏见。” 安予被他问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子停在了学校外面,车门却没有解锁,昏暗中安予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脸,他今晚的情绪一直很平静,仿佛只是在和她陈述一个事实。 “阿盛,开门。” 车门解锁,靳峤南俯身过去给她推开车门,却在回身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梁安予,我不希望,偏见蒙敝你的眼睛。” 下车后没走几步,手机收到一条提示信息,点进去一看,是添加好久的申请,信息栏里写着三个字,靳峤南。 安予盯着那三个字,直到苏怀川走到她身边才回过神。 “看什么呢?” “一个添加好友的申请,不知道该不该通过。”安予回过神来,把包递给苏怀川。 苏怀川给她提着,两人慢慢朝湖边散步。 湖边散步的情侣很多,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两只手紧密的连在一起,苏怀川问她,“今天是不是很累。” “钱多。”安予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就还好。” 苏怀川揉揉她的头发。 一圈走完,安予回了一条同学的信息,退出来时,又看到了靳峤南的那条申请。 他们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苏怀川觉得安予今晚有些心神不宁,他问她怎么了,安予想了想,问,“怀川,你有没有对人有偏见的时候。” “应该是有的。”苏怀川让她依偎进怀里,不明白她为什么这问,说:“只有圣人,在道德方面才能做到无可指摘。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被情绪左右很正常。” 安予想了想,“那如果你被人质问存在偏见的时候,会怎么做。” 苏怀川沉默一会儿,“可能我会自我反省一下,如果确实存在偏见,正好趁此机会纠正过来。” 其实说起来,她心里的那根刺来自于小时候的那次碰面,那是十三岁的靳峤南,他们总共也只见过那一次。后来,她和梁母在外面租了房子,而靳峤南,好像十四岁就出了国。 之后他们再没见过,那她是不是真的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安予在入睡前通过了靳峤南的好友申请,只是通过后的下一秒又开始后悔,她这个人不信鬼神,却又有些迷信。每一次见到他,身体的潜意识似乎都在让她躲远一点。 靳峤南回琼华九璋后有一个会等着他,之前的对冲基金邀请他参加明年的策略报告会。会议冗长枯燥,靳峤南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回来时正好看到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他的视线凝在那条信息上,好一会儿后嘴角弯起,慢幽幽的抿了一口酒,把酒杯举到半空中,低喃:“敬午夜,敬‘偏见’”。 后面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其实那天苏怀川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安予说。 安予才上大学时没经验,当时有一个衣着精致的家长在学校外面给小孩找家教,给出的课时费十分可观,安予问小孩情况,小孩妈妈说家里公司事情太多没时间管孩子,所以孩子成绩不太好,但是她强调孩子还是很聪明的,只是心思没怎么用在学习上。 安予果然信了,然后按约定时间去别墅区上课,才进门一颗篮球就从她耳边擦过,然后阳台上传来一道倨傲的男声,“你是我妈找的家教老师?穿得怎么这么土。” 学生有敌意安予早已有心理准备,上完一节课下来,安予发现男生的确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要么拿本小说在厕所蹲半天,要么手机信息回个不停,至于她讲的什么,应该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甚至二个小时的课还没上完,他就要往外走,安予生气说要告诉他妈妈,男生眼神凶悍的看着她,“你也不是我妈找的第一个家教了,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妈给的钱应该还算多吧,你混你的课时费,不要管我的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安予那时还有一些圣母心态,觉得男生的本质应该不坏,她越发用心的上课,时不时试图给他讲点大道理。大约这样的道理男生已经听得太多,闻言只是嗤笑几声。 但安予发现男生其实过得并不好,失责的父母导致男生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家里没人煮饭,他点外卖时还问安予要不要也来一份,安予有时会给他煮碗面,然后他不听课时也会软着嗓音哄一哄,甚至在他考试进步时特别给他准备小礼物。 安予被吓到是因为有一天上课时,男生突然盯着她看,然后问她一些**问题,最后告诉她,他发现自己有些喜欢她,让安予做他女朋友。 还说如果她答应做她女朋友,他会认真学习,争取考上上港大学。 安予觉得他简直是疯了。 她立即辞职,可男生却像长了逆鳞一般,狗皮膏药似的缠了上来,时不时的鲜花巧克力,甚至周末还带着一伙黄毛来学校堵她,安予又后悔又害怕,那段时间除了上课就是回宿舍。 后来男生突然就消失了,苏怀川告诉她,男生和学校的混混搅和在一起,参与群架,伤了人,被判了半年监禁。 苏怀川告诉安予,那人已经出来了,他前几天在市中心广场看见过,开一辆跑车,和几个黄毛聚在一起抽烟喝酒。 “你自己注意一点,不对劲的话,立即报警。” 安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希望男生当时只是中二病发作,事情过了这么久了,对方已经忘掉她,别再来招惹她了。 可是墨菲定律说,越不想发生的事,就越会发生。 那天安予结束兼职出来已经有点晚了,这段时间苏怀川都尽量接她下班,可是那天老师临时找他有事,时间一耽搁,接她就有些来不及。 安予挂断电话让他不要担心,哪知一抬头,就看见了许墨。 剪了个寸头的男生,瘦了些,眼神有些沉郁,此时手上夹着一只烟,正被几个黄毛围着说什么,他的表情有些不耐烦,然后一偏头,在青色的烟圈中,看见了她。 彼此都有一瞬间的愕然。 “哥,怎么了?”黄毛疑惑的顺着他的视线,“哥,那不是梁老师嘛,正好我们要去吃宵夜,把梁老师叫上一起,算是替你接风洗尘。” 是以前跟在许墨屁股后面来堵她的黄毛。 许墨把烟丢到地上,一脚踩灭。“安安姐,好久不见了。” 安予点点头。 许墨手插在裤兜里,“既然遇到了,安安姐,咱们一起去吃个宵夜呗。” 安予防备的看着他。“不用了,我还有事。” “大半夜的,还有什么事。”一个人围了过来。 “哥,你在里面不是说有个老师在外面等着你出去吗,是这位美女吧。”另一个人也围了过来。 “长得倒是还行。” 不知不觉,安予被他们圈在了里面。六个男生,平均身高超过一米七,此时视线全落在了她的身上,安予开始觉得害怕,她偷偷解锁手机,然后调出键盘—— “哥,她偷偷摸摸的,是不是要报警。” 许墨脸色一变,上前一把夺过手机,安予想拿回来,可男生人高马大,一手举高,一手捉着她的手臂,然后再一个反手就把人圈在了怀里。 安予这时是真怕了。 这条偏僻的街道十点过后已经少有行人,就算偶尔有路人经过也不太想惹麻烦上身。恍惚看见有一辆车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安予和司机对视,无声的恳求着。 “靳总,好像是梁小姐。” 靳峤南和靳瑞良吃完饭回琼华九璋,平时常走的路今晚封道维修,导航让他们走这边,哪知却意外救了安予。 迈巴赫黑色的车身在夜色中像一把冰冷的剑,车上下来的男人嘴唇紧抿,眼神冷冽锋锐。那一身黑色正装压迫性十足,权势和身份从那辆车和那人的衣着气度上显现出来,没人敢拦他,许墨不自觉松开手,安予向前几步,紧紧抓着靳峤南的手臂。 “靳峤南。” 她终于叫他的名字了,可真好听。靳峤南低下头,此刻安予慌张害怕,可那双清澈的眼里,有且只有他一个。 真是不错。 几个黄毛见情况不对,赶紧拉着许墨跑了。 安予上车之后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靳峤南盯着她的手和腰,要花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忍住不把她搂进怀里。 “别怕,已经没事了。” 安予嗯了一声。 车子很快到了学校,靳峤南绕过去给她拉开车门,安予抓紧包带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住,回头看着,“靳先生,谢谢你。” “靳峤南。” 安予啊了一声。 靳峤南提醒她,“之前,你是直接叫的我的名字,而不是什么靳先生,我讨厌你叫我靳先生。” 安予垂下头。“谢谢你,靳峤南。” 靳峤南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把视线落在女人的眼睛上。“真想谢我,不如下次你来琼华九璋的时候,做顿饭。”略加停顿。“不收钱那种。” 这是应该的,安予答应下来。 车子从学校离开,却不是朝琼华九璋的方向。大约一个小时后,停在市北的一处烂尾楼旁,不远处蜷缩着几个人,他们周围围着几个高大的男人,既不抓住他们,也让他们逃不掉,还不时对着他们挥上一拳,踢上一脚。 嗷嗷的惨叫声在夜色中响起,又消散。 最惨的当然是许墨,他不笨,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因为家里有点小钱小权,平时多数人都是捧着他哄着他,哪里遭过这样的对待。他知道今天应该是碰到铁板了,开始还能忍着,可后来疼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便一边哭一边朝不远处的豪车求饶,“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我真的没想做什么,那些人起哄,我有点下不来台。”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放了我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盛拧着人跪在了黑色豪车旁边。 平板里的报告翻过一页,玻璃落下一点缝隙。里面的男人却看也不看外面,只道:“记住,以后不许出现在她面前。” “今天只是皮肉伤,下次就是手断脚残了。” “要是实在听不懂话,我也可以让你一辈子都呆在里面。” “你们整个许家,在我眼里还不够看的。” “记住了。” 回琼华九璋时已经午夜了,靳峤南把西装扔到沙发上,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关门时看着有些空落的保鲜室,出来后阿盛道:“让人星期天早上送点菜过来。” 阿盛提醒,“靳总,梁小姐的生日,是在下个星期四。” 靳峤南一边喝水一边走到落地窗边,生日能一起吃饭当然是最好,但以梁安予的性子,星期四多半是约不出来的,甚至还会怀疑他有什么目的。 小兔子一受惊,就跑了。 “就星期天。”靳峤南道。 周四安予上下午各有一节课,上午上完后先是收到梁母的问候电话,安予应付两句挂断,之后又收到靳峤南的信息,问她今天是不是在学校。 安予莫名其妙,回了一个嗯。 靳峤南没再说什么。 中午时有人打电话让安予下楼签收一个同城快递,除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外,还有一束新鲜的玫瑰花。 拿回宿舍舍友起哄,安予嘴上埋怨了苏怀川几句,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她把盒子拆开,却见里面放着一只比手指稍大的金兔子,兔子设计得精致讨喜,又和她生肖属性,安予在舍友直夸漂亮的惊呼声中,给苏怀川回了一条消息。 “很喜欢,谢谢。” 好吧,这是给雁字回时的加更,后面再哭的也没有了哈,我要守住我的存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安予在镜子前把衣服换了又换,搭了又搭,头发配饰怎么弄都觉得不够完美,一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舍友再也看不下去,笑道:“安安,不然你让苏怀川把约会改到明天吧,不然等你收拾好出门,餐厅都已经关门了。” 安予拿过手机一看,脸色剧变,也顾不上回话,拿了包匆匆下了楼。 苏怀川已经在楼下等了许久,不过他一向修养极佳,哪怕等了这么长时间,脸上也没有任何不耐,反而在看见安予时眼睛一亮,上前牵住她的手不吝赞美:“今天很漂亮,看来再漫长的等待,背后也一定有其价值所在。” 安予脸色微红,和他十指交缠,“下次你生日的时候我也等你,不过记得搭配一件好看的白衬衫。” 苏怀川揽着她的腰,抿唇微笑。 出租车停在云湖路那边,苏怀川给她打开车门,安予借着他的手下去。面前是一幢二层的全玻璃建筑,通透精致的设计,水晶吊灯高低不一,光线散漫而柔和的铺满每一个角落,铃兰及各种绿植恰到好处的布置在四周,人多,却并不显得拥挤。 安予曾在社交软件上刷到过它,上港有名的预约制餐厅。 苏怀川牵着她的手进去,体贴的给她拉开椅子。“我妈是一个很讲究仪式感的人,以前他们还在时,生日,纪念日是一定要找地方庆祝一下的。” “我小时候只期待在外面吃饭,后来大了,便理解他们几十年这么好的感情,也许正是靠每一年,每一次这样的美好回忆滋养着。” “安安,这是我们在一起后你的第一个生日。我希望等我们老了,记忆不行已经忘了许多事的时候,你还能记得今天,记得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日。” 烛光下,苏怀川的脸像玉一样被朦上一层薄光,他的眼睛漆黑而又纯粹,安予指尖轻颤,只觉眼睛酸酸的,可心里又甜甜的。 大餐厅的食物好不好吃不一定,但氛围一定是极佳的。安予知道往后的人生里,她一定会记得这一天,装潢精致的餐厅,柔和明媚的灯光,钢琴声似流水阅耳,而她爱的男生,还邀请她跳了一支舞。 这是她二十一年生命里,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当靳峤南第五次看向屏幕时,有些怀疑手机是不是坏掉了。不然他半个小时前发给安予的信息,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复。 是没看到?还是不想回? 琢磨不出肯定的答案,车子却一个急刹,靳峤南往前倾了一下,问阿盛,“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梁小姐了。” 靳峤南滑下车窗往外看,街上人很多,可他眼神一向极好,搜寻几次,哪有梁安予半个影子。 “阿盛,你看错了。” 阿盛有些尴尬。 车子继续往前驶去,街头转角,苏怀川拉开出租车车门,先让安予上车。 这个晚上无疑是不会轻易结束的,哪怕安予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苏怀川的强势吓住了。 结束时苏怀川有些抱歉的吻了吻她,安予在浴室收拾好出来却发现房间漆黑一片,叫了两声也没人回应,安予疑惑着摁下开关,床中央的玫瑰花瞬间扑入眼中,极大一束,颜色鲜妍,香味馥郁。 身后的人搂着她的腰,然后把一个盒子放到她手里。 “生日礼物,安安。” 安予有些不太明白,不过还是打开那个盒子,盒子里是一对兔子造型的黄金耳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她转身去了一趟客厅,回来时把另一个盒子在苏怀川面前打开。 “我以为,这是你送的。” 彼此对视,然后—— 沉默。 这漫长的安静是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的,是安予的电话,接听之后屏幕里传来舍友惊诧诧的声音,“安安,你知不知道,海边有人放烟花哎。” 上港大学离海有一段距离,但烟花在空中绽放时,她们女生宿舍楼正好可以看见。 屏幕里烟花璀璨夺目,不过此时安予并没有什么心情,正想挂断,却又听见视频里“哇”声一片,无人机和烟花共同搭配出一道绚烂的场景,空中出现一个兔子造型,然后是几个字——生日快乐。 “安安,好巧哦,你属兔,今天也正好是你的生日哎。” “只是凑巧而已。”安予道。 女生宿舍楼外面,阿盛匆匆回来,“靳总,我问过了,梁小姐下午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 靳峤南倚着车身望向天空,一直到烟花结束也没有收回视线,他连过来找她的借口都想好了,哪知人却不在。 手机也一直没人接听。 “回去吧。”他掩住眼里的沉郁之色。 半夜醒来身边没人,书房的灯亮着,安予走过去,电脑屏幕上开着棋局,可苏怀川视线却一直落在那条项链上,眼神沉凝。 “睡不着?” “是啊。”苏怀川看了看她,并不否认。招招手把人搂进怀里,他把脑袋搁在她的颈间。“原本想到一个解模型的方法,哪知看到这条项链后,一直集中不了精力。然后我又上网找人下棋,结果还是没办法。” 关于那条项链,安予实在想不出来是谁送的,厨房的电子秤称出来那兔子有几十克重量,在金店出售,价格应该是五六万人民币。 这可不是许墨那些巧克力。 谁会送她这么大价值的东西。 安予有些懊恼,当时她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 两人静静的抱在一起,小区植被繁茂常有一些昆虫在夜晚叫个不停,安予听着那些虫鸣低吟,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怀川忽然把她搂紧了些,“安安,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吗?” 苏怀川的语气不知为什么让她有些心痛,安予抵着他的额头,亲吻他的唇。“不会,怀川,除非你先不要我。” 第二天安予给快递员打了一个电话,快递员说东西是一个女人交给他的,女人用的虚拟号码,他也不知道背后送东西的人倒底是谁。 安予再次怀疑是不是许墨把巧克力换成了金兔子,但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不可能。一是许墨才出来,他父母应该不会给他这么多钱。二是事情过去几天,许墨一直没出现在她面前,他应该不会送了礼物不吱一声。 那么她就想不出来到底是谁送的了。 心事重重的到了周末,她去琼华九璋时正好靳峤南钓了鱼从外面回来。两人在电梯里遇上,靳峤南满意自己掐点掐得正好,先看了看她的脸,然后视线在她耳朵上的兔子耳钉上停留几秒,再往下看,脖子却空着。 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两人一起进屋,安予去厨房打开冰箱一下看到摆得满满的菜,靳峤南自然的把鱼递给她。“晚上加餐。” 安予有些不解。 “上午在海上钓的。”靳峤南提醒她,“不记得我挟恩以报,让你给我做饭的事了。” 安予一下想起来。“就今天晚上吗?” 靳峤南点头。“就今天晚上。” 安予忙完室内清洁又赶紧去厨房做饭,时间紧,也没注意到靳峤南什么时候进去的,等发觉时,他已经站在她身旁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问。 安予不相信这个少爷会做事。 “但是你要相信我的学习能力。”靳峤南看出她脸上的意思,笑着开口。他模仿安予摘菜的样子,一偏头,又看见她空落落的脖子。 靳峤南动作慢了下来,“好像前几天是你的生日。” “嗯。” “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还行。” 下垂的眼皮挡住了锐利的视线,“网上说前几天你们学校附近的海滩有人放烟花,好像就是因为有人过生日,你看到没。” 这件事的确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安予其实不太习惯和不熟的人说自己的事,便道:“没,那天我和朋友在外面的。” 过犹不及的道理靳峤南懂,他在心里盘算几秒,打消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靳峤南在厨房,安予始终觉得不自在,她把他赶了出去,仍旧做了三菜一汤。她不会做海鲜,那条鱼被她用来清蒸,靳峤南在客厅支着下巴看她忙来忙去,有些可惜这情景还不能成为日常。 见她开始盛饭靳峤南重新走了过去,他在接过她手里的汤勺时开口问道:“那天那个男生还来找你麻烦没有?”别怪他旧事重提,挟恩图报虽然无耻,但有效。 安予动作停顿一瞬,“最近没看到他了,估计那天也只是情绪不好,现在可能想清楚了吧。” “如果再遇到他告诉我一声,我去找他父母谈谈。” “好的,谢谢您。” “对了,晚上不赶时间吧。” 安予摇摇头。 “那坐下来一起吃?” 这好像是靳峤南第三次邀请了,安予有些犹豫,靳峤南极有耐心的等着,最终,还是等到她点了点头。 靳峤南嘴角微弯,替她拉开椅子。 安予正要坐下,“还没拿筷子。” “我去吧。” 靳峤南刚进厨房,门铃声响了起来,安予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穿着工作服的年轻男人朝她笑一下,“这是之前靳先生送来清洗的衣物,另外,西装外套里有一张票据,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有用,所以拿出来用袋子装好了,就在这儿。” 安予接过来打算呆会儿给靳峤南说一声,但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就看见透明塑料袋里的发票上分明写着,十二生肖如意兔【定制】,克重58g,价格72800。 那个金兔子,是靳峤南送的。 这章的审核,改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安予怔怔的站在那儿,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她第一次来琼华九璋的情景,他让她给他做一顿饭的情景,他撞见她哭的情景,以及他质问她为什么对他有偏见,他把她从许墨手里救出来的情景。 这些情景像电影画面一样反复在她脑中播放,又像无数的毛线缠成了混乱的一团,但抽丝剥茧后只归结为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送她一个这么昂贵的礼物。 二十一岁的梁安予,不是十五六岁的梁安予,一个简单的谎言,已经无法欺骗到她。 世界上所有事物,一定有其原因存在,而一个男人的昂贵礼物,原本就代表着一种不纯洁的想法和企图。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为什么开始的呢。 安予不敢再放任自己想下去。 靳峤南见她站在门口动也不动,疑惑的走过去。他自然看见了洗衣店的衣服,伸手打算接过来,“怎么站在这儿发呆,衣服给我吧。” 把衣服从她手中拿走,却发现安予正抬头看着他,那是一种他形容不出来的眼神,疑惑,窥探,不解,迷茫。靳峤南试图理解清楚,安予却先一步开口,“还有发票。” “什么发票?” “那只金兔子的发票。”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靳峤南怔了一下,其实他想过她会在什么情形下知道他送了她那件礼物,也许是在一起后,某个浪漫的夜晚,他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彩蛋告诉她。 也有可能是其它情形,他幻想过几种,但许多种情形之中绝对不包括如今这一种,时机不对,也太突然。 不过随机应变是人生的必备功课。 动作缓慢的走到沙发旁,靳峤南把手上的衣服放上去,他把情绪重新掌控住,柔声问道:“你发现了,喜不喜欢。” 安予双手收拢,仿佛下定了决心,“靳峤南,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么贵的礼物,我觉得,这东西,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迎着女孩的视线,靳峤南坦然一笑,反问她,“安予觉得是为什么呢?” 安予不想承认那个事实。“靳峤南,我不喜欢开玩笑,也不喜欢被人捉弄,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不是你们有钱人消谴玩游戏的道具。” “玩笑?捉弄?安予,我不是三岁小孩,不会再玩什么无聊的游戏。”靳峤南抿唇看着她,两人站得这么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把人搂进怀里,那是他一直渴望的事。 靳峤南按捺着指尖的痒意。 其实这不是他计划的表白情形,但是提前说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靳峤南往前迫进一步,“其实事实已经很清楚,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我告诉你,安予,我不但送了你那只兔子,我还安排了那场烟花秀。” 安予一脸震惊。 “没错,梁安予,我喜欢你。” 安予猛的退后两步,语气慌乱,“靳峤南,你搞错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靳峤南盯着她的动作。“给我个理由,你有哪点不满意。” 安予摇头,“没有理由。” 靳峤南冷嗤一声,锐利的视线扫向她,“这可不能说服我,或者——你已有有喜欢的人了?”靳峤南语调突然变得沉冷,似乎是咬牙吐出最后几个字。 安予原想干脆的承认,但一想,就算没有苏怀川,她也不会喜欢面前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幻想,甚至觉得连朋友也可以不必做。 “靳峤南,就算我没有喜欢的人,也不会喜欢上你。” “没有理由,只有事实。” “我不可能爱上你,就是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 话音落下,安予就见靳峤南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沉厉,他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眼睛像冰池寒潭一样深不见底。嘴唇微微掀动,却又看着她一言不发。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来,上港的灯光瞬间亮起,窗户开着,远处传来车子鸣笛的声音,那像是一个回家的信号。 “我想,今天这顿饭,我们都吃不下去了。” 安予转身从大门离开。 关门声响起,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靳峤南有些不可思议,还是第一次被女人说这样的话。一步一步走到餐桌前,饭菜还冒着热气,给她拉开的椅子正等着人坐下,两双筷子是他从厨房拿过来的,可此刻摆在那儿更像一种嘲讽,这是第三次了。 脸颊肌肉紧绷,靳峤南把两双筷子举到眼前,看着,然后用力握紧,随即狠狠砸向桌面。 筷子四散掉落发出叮的声响,靳峤南眼神沉冷的注视着,过了一会儿,却是冷笑一声,去厨房重新抽一双出来,坐下,夹了一块鱼肉吃进嘴里。 被情绪左右是最没有意义的事。 他就不信还有第四次。 离开琼华九璋后安予直接去找苏怀川,她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 “怎么了。”苏怀川被她扑得差点没站稳,“干嘛跑这么急,你看你气都喘不匀了。”他收拢双臂,轻轻抚着她的背。 安予摇摇头,踮起脚去吻他的唇。“就是想你了。” 苏怀川失笑,亲了亲她头顶的发。 半夜苏怀川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安予翻了一个身,睁着一双眼睛到天亮。 靳峤南给安予两天时间去接受这件事情,星期三他早早回琼华九璋等人,可推开门进来的,却另有其人。 “梁安予呢?” 男人视线锐利,周身一股慑人威压,阿姨有些忐忑,小声道:“安予昨天和王管家辞职了,说是这学期她要带两个学生的家教,然后学校的事情也有点多,她没时间兼顾这边,让王管家另外安排人。”说完之后阿姨也不敢抬眼,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似乎压抑到极致的两个字—— “出去。” 人走后,靳峤南绷着一张脸回了书房,他在书房来回转了两圈,拉开第二个抽屉,抽屉里满是安予的素描,靳峤南把它们一张一张摆满整个书桌,然后看着画上的人给安予打电话。 可惜没人接听。 预料之内的结果,靳峤南不太在意,用社交软件给安予发了一条信息,“我们谈一下。” 等了许久都没有信息回过来,就在他以为安予只会冷处理时,屏幕亮了起来。 “靳先生,事实已经很清楚,我想没有再谈的必要。” “我很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你的做法,已经对我造成了困扰。” “这个世界有很多漂亮的,性格好的女孩子,她们更值得你喜欢。” “鉴于我们现在的情况,我已经不适合再去琼华九璋。” “祝您安好。” 靳峤南一个字一个字读完,眼底沸腾翻涌,不得安宁。他把情绪强压下来,回复道:“你要辞职,还是今天新来的阿姨和我说的。从职场礼貌来讲,你是不是应该当面和我说。” “你连我要和你谈什么都不知道就先下了结论,你看,你又开始偏见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有再见一面的必要。” “如果你不来找我,那就我去找你。” 安予看着信息正要回复没必要,又想起那只金兔子还在她那儿呢,这东西她是一定要还给靳峤南的,想好后便回道:“我晚上去一趟琼华九璋。” 聪明的脑子以及背后的家世让靳峤南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的,他很少因为一件事产生急迫和心绪不宁的感觉,但安予说晚上过去,却又没说时间时,靳峤南深切的感受到了这种滋味。 他强摁着自己坐在沙发上,但却忍不住频频朝门口看。 门铃声终于在他第十次看向大门时响了起来。 靳峤南过去开门,两天没见,安予好像瘦了一些。“你不是有密码,可以直接进来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 安予摇头。“麻烦你把我用的那个密码删除。” 靳峤南给她让开路。“进来说。” 安予还是没动,她把那个盒子从包里拿出来,“靳先生,这是之前你送的兔子,麻烦你看一下。” 她又开始叫他“靳先生”了,靳峤南呼吸微重,视线又落在那个盒子上,安予当着他的面打开,让他看清楚那只金兔子放在里面。 她把盒子递过去。 靳峤南没接。 安予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再次有了他的身影,靳峤南压着情绪正要说话,却见安予抿着唇,把盒子放在门口的地上,然后转身就走。 靳峤南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安予脸色平静。“那靳先生你还要说什么呢,其实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回答都是一样的。今天我会过来,主要是为了把这个礼物还给你。” 靳峤南盯着她。“普通朋友都不能做?” 安予先是沉默,随后摇摇头。“你自己应该知道,没什么普通朋友。” 她说完去摁电梯,靳峤南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他的脸色凛然,安予本能的感受到危险,后退一步,可身后是一个半人高的花瓶,这一退没站稳,靳峤南伸手去抓她,顺便也看见了她脖子上被衣服遮着的,显眼的一处红痕。 “这是什么。”靳峤南的声音骤然变冷。“怎么弄的。” 安予伸手挡住。“不关你的事。” 可她的手又怎么挡得住靳峤南的力道,他执意要看,把人禁锢在墙上,拉开她的手,剥开她的头发。他死劲盯着那处红痕,用指尖反复刮磨。 最后阴恻恻的下了结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梁安予,是男人弄的。” 这个认知烧毁了他所有理智,什么徐徐图之,什么循序渐进都是屁话,这一刻他只想把那个男人撕成碎片,至于梁安予—— 靳峤南低头,重重咬在那处地方。 这应该是他的位置。 第13章 第 13 章 那天的情景太过惊颤,最后怎么逃脱的安予已经不愿意去回想了,隐约记得当时她用力推他,又大叫他的名字,可男人的力道完全不是她能抗衡的,他充耳不闻,牙齿反复折磨那一处地方。安予用手机砸他的脑袋,可能把他砸痛了,靳峤南手松开了些,安予用力一推,从楼梯口逃掉了。 回学校之后安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想打电话给苏怀川,又怕自己控制不住哭个不停,她不想让苏怀川知道这件恶心事。 平静下来之后,安予把靳峤南电话拉黑,社交软件拉黑,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她的偏见没有错,靳峤南本质还是那个十三岁的靳峤南,他的成长环境如此,性格早已成型,又怎么可能真的改变。可惜她眼盲心瞎,竟然会真的怀疑自己。 第二天晚上关于安予和苏怀川的调查报告就递到了靳峤南手里。 报告里夹着几张照片,靳峤南手撑着下巴,抽出其中一张举到空中。照片里男生身量颇高,穿白衬衫白裤子,站在一片竹林前面。那片竹林极衬他的气质,哪怕只是一抹极淡的微笑,也让温润的一张脸显出内敛清贵的气质。 上面说梁安予和苏怀川是高中同学,两人同一届考上的上港大学,不过苏怀川念上港最强的数学系,安予念上港一般水平的生物系。 他们两个接触增多是因为之前给同一个小区的孩子补课,而他们开始谈恋爱差不多是半年前,两人没有同居,但安予经常会留宿在苏怀川家。 苏怀川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小区,地段和环境都很好,是苏父苏母留下的房子。 报告也不吝对苏怀川的赞美之词,说高中时父母车祸离世留下他一个,他能克服悲痛完成学业,并考上上港大学体现了极强的理性以及自制力。 上大学后他也没有动用父母的遗产,他把那笔钱分批投入指数基金,逢低买入,现在收益已经相当可观。平时学费生活费则靠奖学金,靠教棋,靠家教。在同学遇到困难时会出手相助,而自己遇到麻烦则尽量不麻烦别人。 成绩优异,待人温和大方,性格坚韧磊落,遇事不卑不亢,做人、做事都有一套自己的准则,极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尊敬。 才二十岁。 堪称优秀。 要是平时,靳峤南可能也会对这样一个男生另眼相看,可现在,他却只觉得碍眼。放下报告,视线又落在一张合照上。 照片拍在一个瀑布下面,澄亮的天空,雨后彩虹高悬,他们两个在瀑布下面对视,苏怀川捧着女孩的脸含情脉脉,梁安予朝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 眼里除了彼此,再无其它。 很好。 靳峤南坐在椅子上把那张照片一点点撕碎,然后连同那份报告,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一转眼就到了国庆,这段时间靳峤南一直没出现在安予面前,她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连苏怀川都看出她不太对劲,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安予否认,见靳峤南的确没什么动作,又觉得他可能也和许墨一样,知道不会有结果,大概也就放弃了。 毕竟对靳峤南这样的人来说,选择太多了。 便渐渐放下心来。 国庆节兼职有点忙,但安予还是抽了两天时间和苏怀川短途出游了一次。他们去了附近的一个古镇,其实古镇除了人多,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情侣之间嘛,能在一起散步走路也是很开心的。 中途还是有一个意外,当时临近中午,安予和苏怀川找了一个地方吃午饭,因为人多,他们的位置被安排得有些偏,安予去洗手间一趟,回来时一抬眼,餐厅大门口,梁允恒和一个女孩手拉手走了进来。 安予没上前打招呼。 回去后发现她和苏怀川坐的位置正好和梁允恒离得不远,前后之间有隔断,梁允恒并不知道她也在这里。 她听见梁允恒点菜,两个人叫了五道菜,其中三道是餐厅的招牌菜,价格嘛,自然不算便宜。 中途女孩和他撒娇,说是之前看的那个玩偶,还是有点想要,就是价格有点贵,要三百多块。 梁允恒却是没什么所谓的语气。“既然喜欢,那呆会儿我们去把它买下来就是。” 安予只当听了一场八卦。 第二天有点下雨,雾气笼罩,阴冷潮湿,并不适合出行。安予和苏怀川在酒店厮混一上午,下午返程又遇到大堵车,等回到上港时,已经是晚上了。 安予第二天还有事,从学校过去更方便,所以没住苏怀川那儿。 苏怀川送她回学校。 原本已经停了的雨不知怎么又下了下来,还好苏怀川带了一把伞,两个共撑一把伞慢慢往前走,不知道苏怀川说了什么,安予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又手握成拳头锤他几下,年轻女孩动作娇俏,哪怕一个眉眼,仿佛也藏着无尽爱意。 到了校门口,两个人又缠缠绵绵的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而看着这一切的阿盛,只觉得车里的温度更低了,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靳峤南的表情。这几天靳峤南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什么,但阿盛做了他几年助理,清楚知道靳峤南的发作只是时间问题。 今天靳峤南代替靳瑞良参加了一场慈善拍卖会,他一直兴趣缺缺,随意拍了几件东西后就冷眼在那儿看着,后来主办方展示了一幅兔子油画,靳峤南一下来了兴致,几轮竞价之后,高价拿了下来。 结束后谢绝了主办方的晚宴邀请,吩咐他把车开来了上港大学。 没等多久就看到一场好戏。 后排车窗被人缓缓合上,阿盛听见男人清冷的嗓音,“去告诉她,我要见她。” 安予上楼后准备洗澡,还没走到洗手间,晚她一步进来的舍友告诉她说楼下有一个男人正在等她,安予直觉是靳峤南,正想置之不理,又听舍友道:“他说他不姓靳,希望你下去见一面。” 不是靳峤南,安予琢磨了一会儿下楼。 隔着镂空的大铁门,安予看见了阿盛,阿盛朝她挥挥手,安予走过去,“你有什么事。” 阿盛老实传话,“梁小姐,靳先生在外面,想要见你。” 安予摇头,“你告诉他,我不会见他,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之间不可能。” 夜色下女孩的脸绝决坚定,阿盛便没说什么,“我知道了。” 阿盛一个人回了车里,靳峤南并不意外,他把车窗滑下来一些,十月的风带着几分凉意,他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看起来怎么样。” “很般配,感情很好。”阿盛如实说道。 “你觉得他们两个会分手吗?” “不会。” “我也觉得不会。”靳峤南缓慢的下着结论,又问,“她说什么了?” “梁小姐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们之间不可能的。” 靳峤南把这句话在脑中反复念了几遍,安予想把这件事就此揭篇,希望他能就此放弃,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可惜,她如果只是把他当成许墨对待,那就太小瞧他了。 既然之前选的路走不通,那就换一种方式来。 他更擅长的方式。 拍卖行效率高,下午拍的油画,晚上已经送了过来。它被摆在客厅,靳峤南一进门就看见了。他把外套丢到一边,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解开领带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画里的兔子雪白可爱,靳峤南又想起那只金兔子,现在不被主人喜欢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把它,戴在她的脖子上。 那只金兔子,当时他捡回来之后好像是和腕表丢在一块儿的,靳峤南进到衣帽间,一眼扫过去,放腕表的格子里,并没有那只金兔子。 他有些不信,以他的记忆力,不可能出错的。 不死心的又找了其它地方,但整个衣帽间找遍,那只金兔子也没有出现。 不见了。 靳峤南调出房间的监控回翻,很快里面出现了一个身影,他盯着那个画面看了一会儿,然后调出这段时间的所有监控。他花了一点时间看完,一旁酒杯里的酒不知不觉被他喝了大半,靳峤南把空杯子举到空中,嘴角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还没想好怎么做,这机会倒是巴巴的送上门来了。 国庆节的最后一天安予是这样度过的,上午是小朋友二小时的家教课,上课地点正好在苏怀川家附近,午饭两个人在一起吃的,下午安予接了一个商场的宣传活动,晚上还有奶茶店的兼职。 忙完一切回到学校时,已经十点过了。 洗漱完正准备休息,手机里却进了一个陌生来电。 “梁安予是吗?” “嗯。” “你在学校吗?” “在。” “那你下来一趟,我们在你宿舍楼下。” “你们是谁啊。” “太安分局的。” 安予疑惑的下了楼,宿舍楼外面果然站着两个神情严肃的高个男人,安予走过去,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对方向她出示了一下证件。“考虑到对你到影响,所以没穿制服。” 安予顿时有些紧张。“怎么了。” “梁安予,有一桩财产失窃案,需要你配和我们调查一下。” “什么……财产失窃案?” “琼华九璋,靳峤南先生家里的。” 第14章 第 14 章 “梁小姐,视频里这个戴着丝袜头套的男人,是你弟弟。” “他在前几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五日,私自进入琼华九璋二十五楼,也就是靳峤南先生的家里,偷走了一只黄金兔子项链。” “而更早一点,也就是八月底,他同样进入靳峤南先生家里,偷走了一只钻石腕表。” “根据视频显示,那天你也在,你们在客厅交谈了一会儿,似乎还起了争执。” “根据梁允恒的说法,他之所以能进入琼华九璋,是因为你给他的密码。” “梁小姐,请问你是不是给了他密码。靳峤南先生的腕表和兔子项链失窃,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安予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这样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个狭小的房间,一盏雪白的灯,警方反复拿那几个问题问她,哪怕她否认,发誓,他们还是以怀疑的眼神看着她。甚至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她自行崩溃,以便从她的表情中窥探到事情的真相。 她被放出来时已经十二点过了,午夜的风带着浓重的寒意,脚步虚浮的往外走着,不远处似乎站着一个人,慢慢走近了,才发现是阿盛。 “靳先生在那边。” 安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黑色的车身在夜色中静伏着,透着一股凶悍跋扈的气质,在被反复逼问了两个小时后,安予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靳峤南在这儿的目的。 阿盛拉开车门,里面坐着的人抬眼,视线落在她脸上。“上车。” 安予坐了进去。 “喝口水。” 的确喉咙干涩,安予看着递到面前的水,麻木的接过来往嘴里灌了几口。 喝得急,呛住了,她捂着嘴咳个不停。 靳峤南拿走水,顺势捉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安予往外抽,抽不动。 靳峤南语气没什么变化,“抖得这么厉害,被吓到了?” 车里光线不好,可她分明看见他的眼睛沉冷锐利,又带着一种毫不遮掩的侵略性,像是野兽盯紧猎物时,贪婪又凶悍。 她恍然意识到,这才是靳峤南的真面目。 “靳峤南,是不是你。”不止身体抖,她连声音也开始抖,混乱的脑中分明凝出了一个真相,可她不敢剥开去看,连想一想都有些恐惧。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规规矩矩的上学,长大,她从来不敢任性妄为,因为她很清楚,她的身后,没有任何倚仗。 “什么是不是我。”靳峤南握着安予一双柔软的手,那么冰,那么凉。可此刻他却没有任何心软的想法,“你问什么是不是我,是我报的警,我的东西丢了,我总得让警方帮我找出真相。” “可是你明知道不关我的事。” “你的目的,不是你丢的那些东西。” “你把我卷进来,是在报复我吗,报复我对你说的话,是我让你难堪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向你道歉……” 她的声音越说越慢,许多不好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心里的恐慌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安予不知不觉有些哽咽,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积聚了液体,这会儿眼皮一眨,全落了下来,滚烫的滴在靳峤南手背上。靳峤南只觉被烫得一颤,伸出指尖擦在她的脸上,安予本能的后缩,可男人用力扣着她的脖子,她一动不能动。 他擦得认真,偏偏安予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停止流泪,他叹息一声,轻声道:“眼睛都红了,这会儿真的像只兔子了。” 安予泪水流得更凶。 靳峤南声音柔和,“安安,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是在报复你。” “那你在做什么。” 靳峤南看着她的眼睛。 安予摇头。“我不漂亮,性格也不好。” 靳峤南笑一下。“我喜欢就够了。” 安予更加用力的摇头。“可是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苏怀川吗?” 安予睁大眼睛。 “你觉得我会不查他,心疼?还是害怕?可是我还没对他动手呢。”靳峤南给她擦眼泪的动作停住,又在她疑问恐惧的眼神中淡声道:“你不是问我要怎么样,很简单,你和苏怀川,分手。” 安予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到学校的,最后似乎是哭够了,便靠着窗边发呆,靳峤南送她回学校,下车时他还给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天凉,小心感冒。安安,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去处理你和苏怀川的事。” 长假后的第一天课老师和学生都有些没精神,安予更是浑浑噩噩什么也没听进去。下午时还在课上睡着了,梦里也是光怪陆离的场景,一会儿靳峤南变成了吃人的恶鬼对她张开了血盆大口,一会儿苏怀川被一只恶鸟叼到了空中再狠狠砸向地面。 她醒来时,教室已经走得没有人了。 安予又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收拾东西去了苏怀川那儿。 两人昨天才分开,苏怀川对安予的到来有些意外,安予忍着莫名的酸涩对他笑了一下:“下午上课梦到你被恶鸟抓走了,就过来看你在不在。” 苏怀川失笑,搂着她的腰亲了一下。“现在看见我好好的,放心啦。” 两人一起做饭吃,饭后数学竞赛小组有线上会议,安予没有打扰他去洗了一些水果,除了偶尔喂他吃一点,其余时间就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 可是哪里真的看得进去。 两人眼神几次在空中对上,苏怀川结束会议过去把人圈进怀里,“从吃饭时候我就发觉了,你今晚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一颗心又开始变得酸涩,安予伸手抚摸他的脸,感受着他皮肤的温度和纹路,她没有回答苏怀川的问题,只是踮起脚尖去吻他的唇。 苏怀川总觉得今天的安予有些不对劲,除了频繁看他之外,床上还有些痴缠。以往她少有主动的时候,甚至大部分时候要求他把灯关掉。可今天她开了灯,吻他的时候一直看着他,还缠着她的腰,抱紧他的背,似乎恨不得两个人能贴得更紧一些。 “怀川,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嗯。” 可是要怎么才能一直在一起,她甚至不知道靳峤南在这件事里给她的定位是什么。靳家深耕上港上百年,发展到现在,早已成为一个集酒店、制药、金融、能源开发为一体的庞然大物,政商两界,影响力举足轻重。 如果她不答应,靳峤南会怎么做,做实她和梁允恒是同谋?那她会被学校开除,然后背上巨额债务,二十一年的努力付之一炬,整个人生会被彻底改变。 靳峤南会这么做吗? 她不知道。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这两天她没有去找苏怀川,因为连她的舍友,都开始看出她不对劲了。“安安,你真的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很差,东西也吃得少,是不是不舒服。” 安予找了个借口安抚舍友,也许这几天的确睡得太少,下午在宿舍倒是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晚餐时间。舍友有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剧的习惯,安予一边穿衣服一边听她吐槽剧情。 “这个女配,也太特妈窝囊了。” “你看别人把她欺负成这样了,还把笑脸送上去给人打呢。” “你特以不会反抗啊,越软越被人欺负啊。” “这个世界,有法律的啊,你报警啊。” “瞻前顾后,拖拖拉拉,你不去试怎么知道最后到底会怎样,气死我了,不看了。要是现实里,姐最讨厌这种人。别人打我,我高低得还回去。” 安予握着门把手,好一会之后把门推开。 上港大学的东门外,这几天晚上都停着一辆迈巴赫,黑色车窗把里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他一般八点到,十点回,没人知道它停在那儿的目的是什么。 这天晚上安予站在了车门外。 天下着雨,阿盛给她打开车门,上去后靳峤南便来抓她的手,安予用力抽回,靳峤南视线落在她脸上,仔细看了一会儿,整个人闲适的坐了回去。 “看来,你已经有选择了。” 安予挺直脊背,看着前方被风吹得有些摇晃的树,“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那块表不是我拿的,金兔子也已经还给你了。靳峤南,如果你非要把这件事栽到我身上,那我也没办法。但真相就是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也没说这事是你干的呀。”靳峤南语气疑惑,又道:“这件事呢,警方已经查得很清楚了。你弟弟之所以知道入户密码呢,是因为上次他过来找你,在你输密码的时候记了下来。” “当时他来找你借钱,但你不借,他上洗手间的看见衣帽间的门开着,玻璃格子里不是放着许多表吗,他觉得应该很值钱,就鬼使神差的抓了一块走。” “他去旅游没钱,就把表拿去卖了,可怜八十几万的表,被他卖了两万块。” “两万块嘛,吃吃喝喝又花不了多久,他见上次没被人发现,就又壮着胆子摸进来。看,他还进步了,知道把脑袋遮住。”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只金兔子,现在金价这么高,他觉得应该可以管几个月。” “这次卖的价格还行,打了个七折,没亏太多。” 安予沉默的听着,一直到他说完都没有开口。 靳峤南换了个姿势,又道:“安安,虽然他这行为不好,但毕竟是你的弟弟……” 安予平静的打断他,“你把梁允恒抓去坐牢吧,我不在乎。” 第15章 第 15 章 雨渐渐开始大了,树叶上的水嗒嗒落在车顶,像钟表走过整点时发出的声响,靳峤南指尖和着这个节奏,闭着眼睛,再问了一遍,“安安,真的不再考虑一下,那可是你亲弟弟,血浓于水。” 安予觉得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他的所作所为,自然有法律来审判。靳峤南,你不是法官,也不是神。” 说完下车,撑开伞,坚定的朝前走去。 靳峤南把车窗玻璃滑下,一直看着安予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他轻笑一声,对阿盛道:“走吧,回琼华九璋。” 二周时间转瞬即过,上港大学东门的马路上那辆迈巴赫没再出现,安予在时间的流逝中也重新把精力放在了兼职上。 那天下了班却接到舍友的电话,舍友说她妈妈来学校找她,这会儿正在宿舍里面,样子看起来不太好。 安予当然知道是因为梁允恒的事。 她拿定主意,可等真的回了学校,还是被吓了一跳。这段时间两人没见面,比起之前,梁母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略有些发福的身材瘦成了一根竹竿,她原本是些爱美的,四十几岁的年纪,白头发不算多,却经常要去染成黑色。可这会儿头发白了三分之一,松垮垮的衣服披在身上,眼窝凹陷,眼底青黑,仿佛不知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安予叫了声妈。 梁母仿佛被惊醒一般,僵硬的转头,随即猛的朝她扑去,安予后退几步靠着墙站稳,就听梁母嘶哑的声音仿佛找到救星一般,“安安,你可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呀。” 学校并不太方便说话,安予哄着梁母把她带回了家。 梁母在车上哭了一路,进屋之后倒是不流泪了,她紧抓着安予,像是有了主心骨。“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跑警局,找律师,警方那些人,像踢皮球似的,人也不让我见,也不知道你弟弟在里面怎么样了。” 又语气愤恨,“还有律师,问个问题也要收费,还是按分钟收取的,简直钻到钱眼里去了。安安,我请不起律师,他们还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安安,他们要把你弟弟怎么样啊,是要坐牢吗?他还是学生,他不能坐牢的,坐了牢,这一辈子就全完了。” “你得救救他,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安予实在忍不住打断她,“妈,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没有人逼他。” “他在第一次伸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现在的结果。”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我救不了他,没有人救得了他。” “你可以。”梁母忽然扬高了声音,那里面甚至夹着几分兴奋。“少爷昨天回来和靳先生吃饭,我去求他放允恒一马,他说你可以救他。” 安予冷笑,“妈,这是刑事犯罪,不是说靳峤南不追究,就可以不追究的。” “当然可以。”梁母声音越发激昂,“我问过少爷了,他说不用担心。” “只要你去找他,他就会让这件事像从没发生过一样。” “安安,你去找找少爷好不好。” “你弟弟会感激你的,我也会感激你的,他出来后,你要打要骂,你想怎么管教他都可以。” 梁母絮絮叨叨念个没完,安予的心由冰凉到彻底死寂,她知道这是靳峤南的手段,也知道梁母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可她还是忍不住酸涩,愤怒。 她就这样的,一点比不上梁允恒。 安予咬着唇,用力甩开梁母的手,问,“妈,你知不知道靳峤南提的什么条件。” “你知不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给我安排的什么身份。” “靳峤南的妻子,不可能是我们这种家庭的女孩子。” “你让我藏在他身后,见不得人,见不得光,就这样失去尊严,一辈子背着这个污点。” “更何况,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凭什么要牺牲我去成全梁允恒。” “没有梁允恒,我同样给你养老,你生病住院,我会比他照顾得更好。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做到。” “你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一个废物。他今天敢偷东西,明天就敢杀人。” “你这样一次一次偏袒他,是在害他。” 话音刚落,梁母一巴掌挥了上来,“他是你亲弟弟,你是不是一定见死不救。”她咆哮,额头青筋鼓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狰狞。 安予没还手,只说:“对不起,妈妈,我不可能为了梁允恒,搭上我自己的人生。” “你当我自私也好,不孝也罢,但梁允恒的事,我帮不上忙。” “你最好也看开点,福祸相依,对他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安予说完往外走,梁母喘着粗气,“好,好,你翅膀硬了是吧,你今天敢走出这个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落在门把上的手停住,安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拉开了门。 可这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安予再次回到学校已经八点过了,路上碰到苏怀川的小组同学,那人见到安予便上前来问,“怀川没和你一块儿吗?” 安予摇头。 那人语气有些紧张。“竞赛小组名单下午的时候出来了,原本是板上钉钉的,可是怀川不知道怎么被撤掉了,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啊,怀川原本应该是最稳当的,整个竞赛的模型和算法都是在他的想法上建立的,他参与得也最深入,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他啊。私下在传代替怀川的人背景深厚,组长已经去找了辅导员了,辅导员只说是系里的安排,让我们好好准备比赛,不要想太多。” 安予忧心忡忡的给苏怀川打电话,可是一直打不通,许久之后苏怀川回了她一条信息,“别担心,我的棋院的,我没事。” “我过来找你。” “不用,我明天会回学校。” 安予正要直接给他打电话,苏怀川又回了一条消息过来。 “安安,没事的,我只是在这儿冷静一下。记得我给你说过,我爸爸以前遇到事情就会呆在这儿,我想在这儿感觉一下他遇到困难时的心境,也想问问他,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 听他这么说,安予便没再坚持。 第二天苏怀川回学校后先去了系里,系里的老教授给他留了言,苏怀川过去时他正一脸焦色的打电话,苏怀川朝他鞠了一躬,“老师,让您担心了。” 见他没事,老教授忧虚的神情消散了一些,他让他坐下,沉默一会儿开口道:“怀川,你是我这几年里,最满意的学生。为人勤奋,踏实,既不好高骛远,又能目标明确。这次竞赛,原本你是小组的主心骨,你付出了很多心血,我都知道。” “我已经去找过校领导了,可是他们推托,避而不见,甚至找这样那样愚蠢的借口,但没关系,老师一定会给你争个是非曲直的。”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为换上来的人,是市里那边的关系,说是那个谁的小儿子。院里的人想拍马屁,所以才不顾大局的把你换了。” “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原本应该是一块净土,可是社会风气腐化堕落,一点小权力便可指鹿为马,巅倒黑白。” “怀川,你别灰心,我会再想想办法的。” 老教授说得诚恳,苏怀川听着有几分难受,他往前倾了倾身,握住老教授干枯的双手,“老师,你这段时间身体本就不好,还为我这样奔走忙碌,我很感激,也很过意不去。” “事情已经定局,要是再让你费心费力,就是我的不对了。” “对这样的结果,我虽然失望,但也接受。” “我父亲给我取名怀川,是希望我能有山川河流的胸怀和气魄,不因失败而沮丧,不因成功而高傲,任何时候,都能坚守本心。” “他告诉过我,别被情绪左右你的判断,有机会,自然要去争取。如果结果无法改变,那就去接受事实。人要变得强大,除了战胜别人之外,还得战胜自己。”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也想向别人展示我的优秀,但如果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刷下来,我也不会耿耿于怀,因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做事的方向在哪里。” “这次没有机会,但总有下一次,下下一次的,哪怕真的一次也没有,也没事。” “我知道自己就可以了。” “人生的长度,远不是这一次竞赛就能决定的。” “我相信如果我的父亲还活着,他也会告诉我这些话。” “谢谢你,老师。” 从系里出来后苏怀川看了一眼时间,上午的第二堂课刚刚开始,他翻了一下课表,绕去生物学院找安予。 安予一上午虽然在教室坐着,但老师讲的内容基本没听进去。一会儿在想这件事和靳峤南有没有关系,一会儿又担心苏怀川是不是在棋院坐了一夜。正想给他发条信息,身旁却坐下来一个人。 安予偏过头去。 苏怀川朝她笑一下,把她的手握进掌心,看着她眼睛里的忧虑以及心疼,他朝她摇摇头。“别担心,我没事。” 第16章 第 16 章 晚上两个人在家里做饭吃。 苏怀川从情绪上看的确已经没再受到影响,他接受了这件事,把书房里竞赛的资料整理好放进柜子里,安予问他要不要扔掉。 他摇摇头,说以后可能还能用上。 晚上又找人下了一会儿棋,这是他常用的休息方式。安予一边听他解说一边喂他吃点水果,心里却觉得这事其实处处透着诡异,竞赛小组一共六个人,哪怕有一个人要被替代,也不一定非得是苏怀川。 怎么就选中了他。 午夜时分,身后的呼吸声变得平缓均匀,安予掀开被子去了阳台,夜色里的小区几乎没有人影,她站着吹了一会儿冷风,还是把靳峤南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安安。” 男人的嗓音柔缓,像是长久的等待,咬字带着几分温柔,以及呢喃的回甜。 安予忽略其中的暖昧气息,用力握紧手机。“怀川被换掉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那边似乎轻笑了一声,又似乎在故意逗她,在她耐心等待了好一会儿后,却只得一句他的反问,“你觉得呢,安安。” 安予挂断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单调乏味的嘟嘟声,靳峤南随意把手机丢在办公桌上,端着倒好的酒去了阳台,阳台风大,在夜色深黑的上港,颇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很奇怪,以前在国外,他住过更高更大的房子,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大约,还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安安,你还要让我等多久呢。 安予总觉得靳峤南不会就这么结束,她提心吊胆的过着每一天,有时候看着苏怀川又很悲观,他们无权无势,就像案板上被宰杀的鱼,屠刀下去,逃不过身首分离的结局。 十月下旬网上出了一件讨论度颇大的社会新闻。 有一个在围棋上十分有天分的小孩,在输掉一场大赛之后的当天下午,从围棋学校的天台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仅十岁的生命。 事情真相很快被扒出,孩子的老师,同时也是孩子的父亲,从小到大给了孩子很大的压力,孩子一旦输棋就会被怒斥责打。这次输棋之后,孩子终于再也受不了了,在社交媒体上留下“我恨围棋”四个字后,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很快孩子父亲和围棋学校的信息被扒出,除了对孩子父亲的愤怒之外,围棋学校也被当成了帮凶对待。因为孩子从小学棋,而且孩子父亲和学校老师还是同事,那么学校对孩子的遭遇一定很清楚,可是这样的情形下,学校没有进行干预,也没有对孩子父亲的行为进行约束,那么,不是帮凶是什么。 无数花圈被送到了学校,还有人在外面劝上课的学生赶紧退学,更有人对学校进行举报,说学校收费昂贵,偷税漏税。 安予是在几天后才知道那所围棋学校就是苏怀川上课那所,学校的校长,正是苏父的朋友。 “秦叔这几天在医院,他本身血压就高,这几天情绪又很激动,前天在家里晕倒,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医生说最好观察几天。” 苏怀川语气无奈。 “其实赵老师家里的事情,我们都知道,秦叔更是不知道劝说了多少次,对孩子,也常常鼓励宽慰,但学校之外,赵老师对孩子怎么做,许多时候也确实控制不了。” “这几天退学的孩子很多,学校外面也总有人捣乱。” “政府那边让我们处理好网上舆情,秦叔准备让学校先停课一段时间。” 苏怀川说着又皱起了眉,“我感觉,有人在网上引导舆论。以往的社会热点事件,讨论几天就结束了,这次却一直被人往学校上带,热度一下去,就会扒出更多内幕炒起来。” “但秦叔一直与人为善,对学校的学生也是尽心尽力,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了。” 安予只觉指尖冰凉。 去僻静的地方给靳峤南打电话,也许是心脏跳得太快,指尖戳了几次才把号码拨出去,那端很快接通,安予厉声问道:“靳峤南,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搞砸他的竞赛还不够,你还想弄垮棋院吗?” “那个孩子出事,是家庭教育的问题,你让人把注意力引在棋院上,是不是想让棋院关门?” “那是秦叔一辈子的心血,是别人的事业,不是你们有钱人玩游戏的道具。” “你可以高高在上,你可以目空一切,但你能不能,有一点最基本的同理心。” “知道吗,你这种冷血、跋扈、不择手段的模样,是我最讨厌的。”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因为我从第一次见你就讨厌你。” 对面的呼吸声乍然粗重,可是很快又平静下来。 “安安,这就受不了了。但是你要知道,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从林法则,弱肉强食。” “我站在高处,我制定规则。你屈于下风,便只能默默反抗。” “可是反抗有什么用吗?蝼蚁可以撼动大象吗?” “我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对付你们,每次更进一步,一次一点点,让你和苏怀川慢慢感受那种窒息的感觉。安安,苏怀川没有过那种被人掐住脖子却又无法挣脱的感觉吧。” “据说凌迟要割足三千刀,你和苏怀川,能挨多少刀。” 安予再也不敢听下去,手忙脚乱挂断电话,茫然四顾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够找谁。她麻木的后退几步,然后顺着墙壁瘫坐在地。她把自己紧紧抱成一团,好像这样,就没什么再可怕的。 电话挂断之后,靳峤南很长时间靠着椅背一动不动。脑中她的话一遍一遍重复响起,他站起来,叉腰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办公桌前。桌上放着素描用的纸笔,靳峤南看着画上的人,冷笑一声,随即把桌上的纸笔全都掀翻在地。 天黑了下来,安予不知道在那儿呆了多久,苏怀川去了医院看秦叔,她搭公交车回学校。一进宿舍她的舍友就像看见救星一样朝她扑来,“安安,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你妈来了,等很久了,说是有事要和你说。” 安予抬头,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梁母。 宿友们借口吃饭,把整个宿舍让给了她们。 安予提着精神给梁母倒了一杯水。“妈,你怎么来了。” 梁母双眼没有一丝神采。“我被靳家解雇了。” 动作大了,杯子里的水翻了些出来,安予手忙脚乱拿纸巾擦干,淡声道:“工作总是能找到的,别担心。” 梁母木偶似的喃喃,“靳家人口简单,事也不算多,薪水不错还买保险,我在那儿做了快二十年,我一直以为,我是能在那儿做到退休的。” 安予不知道说什么。 梁母眼里蓄了泪,又抬头看向安予。“你弟弟也还没放出来。” 安予移开视线。“妈,对不起,梁允恒的事,我帮不上忙。” 梁母呵呵笑了一声,“那我什么也没有了。” 安予想说你还有我,可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沉默,彼此没再说话。 许久之后梁母推开椅子说要去一趟洗手间,安予没太在意,哪知梁母走到洗手间外面的阳台,站了一会儿,然后爬上护栏,纵身跳了下去。 “妈……” 不幸中的万幸,安予住的宿舍在三楼,救护车呜啦啦的把人拉去医院,除了大腿一处粉碎性骨折外,梁母并没有生命危险。 病房里的灯光白得像刷墙的漆,塑料袋的液体顺着透明管道一点一滴流进身体,梁母已经醒了过来,不过没有人说话。 安予打破沉默。“我去给你倒点水。” 才走到门口,病床上的梁母忽然张开了嘴。“大山里的女孩子,十六七岁就嫁了人,我算嫁得晚的,可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也才十八岁。” “婚后我过了一年幸福日子,可第二年你的爷爷奶奶就开始骂我是不下蛋的鸡。” “第三年开始他们嫌弃我干活不麻利,又说我一顿饭多吃了两口是在浪费粮食。但他们又不肯放我和你爸出去打工,他们怕我出去之后就跑了。” “我又过了两年那样的日子,然后有了你。我以为生了孩子日子会好起来,可你是一个姑娘,他们满脸嫌弃,并不喜欢你。” “我又要带你又要干活,还得忍受你爷爷奶奶不时的发作刁难,其实我是很失望的,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是一个男孩,日子是不是会不一样。” “几年后有了你弟弟,我的日子果然不一样了。” “我可以昂首挺胸的走路,也不怕和你爷爷奶奶吵架,村里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愿意放我和你爸爸一起出去。” “可你爸爸不争气啊,就那么一声不吭的死了。他们带不了两个孩子,办完后事,你爷爷想让我把梁允恒带到城里来。” “可是那时你也就十岁,瘦瘦小小的,性格也被打压得有些怯弱。在那一瞬间,我动了恻隐之心,因为我知道,你留在那里,除了要不停的干活之外,可能还会像村里的女孩子一样,十六七岁就被逼着嫁人。” “那么你所重复的,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人生。” “安安,看在妈妈当初选择了你的情分上。”梁母掀开被子,拔掉手上的针头,咬牙忍疼朝安予跪了下来。“我们母女一场,就当是我求你办的最后一件事。” 第17章 第 17 章 安予再一次把勺子喂过去,梁母默不作声的侧过身,扯过被子盖住了头。 勺子放回汤碗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安予从椅子上站起来,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梁母已经绝食三天了,营养和水份都靠点滴打进去,而那天晚上之后,她再也没和安予说过一句话。 安予知道梁母什么意思,无非是逼她,让她去找靳峤南。 没多久护工到了,安予从医院离开,秋天的夜晚格外的冷,安予走着走着眼睛开始刺痛,她伸手抹一抹,让自己别低下头。 路上碰到放学回家的初中生,一群群的,满脸都是开心快乐,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哪怕只是一顿饭、一次考试、一个明星都能让他们开心许久。 人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有烦恼,为什么要遇到靳峤南。 几个骑车的小孩远远笑闹着冲了过来,安予侧身让他们—— “谢啦,姐姐。” 她留恋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然后,慢慢的蹲了下来。 安予呜呜的哭泣着。 身旁递过来一只手。 是靳峤南。 安予视而不见,撑着膝盖站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朝前走。靳峤南和她并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始下雨,她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靳峤南终于忍不住开口,“送你回学校吧。” 安予脚步没停。 靳峤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安安,为什么要这么犟呢。” 安予仰着头,眼泪不争气的又开始顺着脸往下淌,她仰视着他,哽咽着问:“靳峤南,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坚持呢,你就不能,放过我。” 靳峤南眼底沉黑一片,女人一双大眼睛噙满眼泪,她还在等他回答,带着万分之一的希翼,她是如此脆弱堪折,靳峤南松开手,干脆的两个字。“不能。” 安予打车回了苏怀川那儿,苏怀川问她吃了晚饭没,安予摇头,苏怀川赶紧给她下了一碗面,趁她吃面的功夫,苏怀川问了一句,“阿姨今天好点了吗,能吃下东西了吧。” 安予原想摇头,后来又点点头。梁母出事后苏怀川原本想去医院看望一下,但一是梁母原本一直没见过他,突然出现太过突兀。二是安予不想让苏怀川知道梁允恒的事,如果他们两个碰面,梁母肯定会把一切都告诉苏怀川。 她告诉同学和苏怀川的说法是,梁母当时搭了凳子在阳台收衣服,不小心掉下去的。 苏怀川没去医院见梁母,但有时间都替安予准备了汤饭带过去,此外还给她转了十万块钱,一是怕她有医药费方面的困扰,二是让她找个护工,不要让自己太辛苦。 安予收了。 “会好起来的,别担心。”苏怀川把她揽进怀里,宽慰道。 安予头埋在他的胸前,她不敢告诉他,一切,也许不会好起来了。 苏怀川被踢出局后,这次的竞赛成绩果然不太好,原本是争冠的目标,实际却连前三都没进,堪堪拿了个第五。 那天安予过去找他,苏怀川一直看着电脑上的学校通报出神,连安予走到他面前,都没发觉。 安予莫名的替他感到难过。这段时间她总是难过,见不到他时难过,等真的见到了人,她还是觉得难过。 “我没事。”苏怀川关掉页面,安慰她道。“失望是正常的情绪,我明天就会望掉它。” 安予搂住他的脖子去吻他,一个周末的凄冷夜晚,她迫切的想做点什么让自己暖和起来。“怀川……”她用力搂着他的腰。“抱紧我。” 也许的确是天气的原因,这天两人纠缠在一起很久,直到彼此再也没有力气才停了下来。 梁母在绝食了七天之后还是吃了东西,手术后观察了几天医院安排他们出院,回到住的地方后安予给梁母做了饭,这次她倒没闹绝食,只是吃得少,也不和安予说话。 安予把医生交待的注意事项又说了一遍后才离开,今天晚上竞赛小组的成员约了苏怀川吃饭,安予这段时间的学习有些落下,回学校后找了间教室上自习。 上到十点回宿舍,安予洗漱完给苏怀川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吃完饭了没有,哪知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安予莫名有些心慌,到十一点时,手机响了起来,打来的却是小组的另一名成员。 “安予,出事了,怀川哥被扣在警察局了。” 安予赶到警局却没见到人,小组成员明显也有些慌乱,安予在他的叙述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竞赛小组的人许久没有聚过,吃完饭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组长索性找了个酒吧继续聊天。聊天嘛,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这次竞赛的失利,小组成员说得义愤填膺,哪知一抬眼,又看见了始作俑者——那个把苏怀川换下来了人。 当时或多或少都喝了一点,但理智还在,再加上苏怀川的劝说,所以也没有人去做什么。 偏偏后来有一个成员去洗手间,出来时碰上那人,两人几句不对就讲了起来,苏怀川上去劝架,哪知那人却说要是平时,求他去他也不去。 “他说他就是看不惯怀川哥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故意抢了他的位置。” “他太嚣张了,还指着怀川哥的脸问怀川哥能奈他何。” “又说那什么破成绩,给他个冠军他也不稀罕。” “这话一出,不知是谁忍不住一拳朝他挥去,他那边的人立刻和我们这边的人打了起来,原本怀川哥还一直想拉开我们,可后来那人去拿酒瓶,于是怀川哥先一步下手,用酒瓶砸破了他的脑袋。” 小组六个人,五个被关着,剩下这一个,还是因为出去和女朋友打电话没参与,所以才没被牵连进来。 安予一直在警局等到十二点过,中途一个好心的女警大约看他们实在是有些可怜,劝道:“今天不会让你们见到人的,你们在这儿干耗着也没有意义,拘留是免不了的,对方现在还在医院的,后续怎么处理,还要看对方的态度。” 可她分明还听到其它警员小声在说,“躺医院那个,是谭家的小公子,我看这次局长的压力够大的。” “现在这些学生啊,也真是冲动,你说打这个架,能捞到什么好,拘留,坐牢,开除,哪一项是轻的,不是影响自己的前途嘛。” “惹谁不好,去惹这些背景深厚的人。” 安予头埋在膝盖上,双手紧紧的搅在一起。 靳峤南洗完澡出来看见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他先回给其中一个,两人聊了几分钟挂断。之后他正要回给安予,巨大的拍门声从外面传来。 靳峤南抬看了看窗外黑沉的夜色,过去把门打开。 门外安予脸色苍白,一见他就扑上来打他,“今天晚上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靳峤南,是不是你。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靳峤南捉住她乱挥的手。“不是。他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与我无关。” 安予冷笑,“你敢说与你无关,靳峤南,所有事情,全都是因为你而起的。” 靳峤南倨傲的微抬下巴,“错,是因你而起。” “我又有什么错。”安予茫然又脆弱,她在他手中挣扎不动,便哀哀的求他,“靳峤南,你放过我好不好,算我求你,求求你了。” “比我好,比我漂亮的女人有那么多。” “你多看一看她们,好不好。” 靳峤南把她脸颊边的头发拨到耳后,安予整张脸便完全落在了他的眼中。“安安,我之前就说过,那不是你。” 安予仰起头,声音又苦又涩,“你究竟看上我什么了,我就那么的,不可取代。” 靳峤南盯着她红润的唇瓣,“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想要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原因,尊从身体本能不就够了。” 安予忽然觉得绝望,他可以遵从本能,那有没有来人问过她的本能是什么。 “我不爱你。”安予喃喃的道:“勉强得来的,有什么意思。”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有没有意思我说了算。”忽然想起什么又觉得好笑,“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腻了呢。” “那要多久呢,一个月,二个月,一年,还是二年,你要多久才算够?” “一年两年你愿意?” 安予沉默下来,又开始流泪。 靳峤南却出离愤怒起来,“然后呢,你再回去找他。”她湿润的眼睫毛颤颤,靳峤南的手用力握成拳头。“可惜啊,安安,我可没有和别人共享的习惯。” “再告诉你一件事,我这人不懂什么是心慈手软,我最擅长的,是赶尽杀绝。” “你说,这件事会怎么发展下去。听说谭小公子头皮的伤口不小,谭家怕不会就这么算了。他家不差钱,怕是只有苏怀川坐牢才能消得了他的心疼之恨。” “梁允恒坐牢你不在乎,那苏怀川呢?” “留下来,还是走,你自己选。” 第18章 第 18 章 留下来,还是走?安予双手扒拉着靳峤南的手臂,仰着头,沉默不语。 靳峤南极有耐心的等着她。 随着时间流逝,安予的脑袋慢慢低了下去,靳峤南搂着她的腰把人抱进怀里,他抚着她的背,安予却忽然用力把他推开,她揪着他的睡衣衣袖,“你把那个谭什么的住院信息给我。” 靳峤南垂下眼,看着她的头顶。 安予再次重复,“你给我,我要去找他。” “还不死心呐。” 安予只是流着泪问,“你只告诉我,给,还是不给。” 撑着红肿的双眼离开琼华九璋,她在苏怀川家里枯坐一夜,到早上时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了,肚子明明很饿,可煮好的面却一口也吃不下。 她坐在椅子上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了起来,是靳峤南发过来的信息,谭冰所在医院,病房号等都在上面。 收拾了一下去医院,临出门前画了个淡妆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到医院没用多少时间,公交站外面开着许多鲜花水果店,安予去水果店挑了个最贵的果篮,然后又去花店买了一束花。 VIP病房所在楼层空荡荡的,护士说谭冰正在午睡,让她在椅子上坐着等。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等谭冰睡醒时,已经快五点了。 安予动了动僵硬的胳膊腿,起身推门进去。 病床上的男生脑袋上缠着白纱布,这会儿正拿着手机打游戏,见人进来,上上下下把她一通打量,评价道:“长得倒是还行,就是眼睛有些瞎,看上苏怀川什么了。” 安予当作没听见,把水果和花放在一旁。“我今天来,是替苏怀川向你道歉的。请你相信,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发生昨晚的事,并非他的本意。” 谭冰看也不看她,“知道吗,从小到大,从来只有我打人,没有人敢打我的。看见我头上的伤口了吗,一共缝了十八针。梁小姐是吧,你一句道歉,一点水果和花,就想让我这样算了,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安予沉默许久,“那你想怎么样呢,你又不缺钱,赔偿对你毫无意义。如果你是面子上过不去,怀川出来后可以当众向你道歉。只要你放过他,凡是我能做到的事,我都答应你。” 谭冰冷哼一声,不作答。 安予就站在病床边等。 一把游戏结束花了快一个小时,谭冰伸了个懒腰,见安予还站着,便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么有耐心啊,这是我不答应你就不走是吗?” 安予低下头。“只是想请求你。” 谭冰又开一局游戏,打到一半开口道:“哎呀,有点口渴。” 安予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 谭冰又问,“你那果篮里都有些啥。” 安予看了看。“苹果,樱桃,草莓。” “去洗点樱桃。” 安予赶紧洗了一盘樱桃出来,谭冰斜眼看她,“没见我正忙着吗?” 安予拿起一颗,喂进他的嘴里。 男人要求一个接着一个,安予快八点了才离开医院。最后他应该是玩够了,把手机扔到一旁看着她的脸,“其实吧,这事已经发生了,你脾气呢,还挺好,被我折腾这么久也不生气。好吧,我呢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 安予眼中燃气希翼的光。 谭冰却看着那光道:“但我头上的针,总不能白缝吧。” 安予抿着唇,微微向前倾身。“你有什么条件。” 谭冰研判似的眼神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的一笑,“这么上赶着,我说要你陪我上床你也同意?” 吊二啷当的语气,让人无法分辩真假。 可安予却觉得至少比靳峤南好。 谭冰没想到她真会答应,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干巴巴朝她一笑,“你可别害我,峤南哥会杀了我的。” 安予双手握成拳,“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女孩的声音像是熬到了尽头,谭冰坐正身体,仰起脸,眼神透出一抹高高在上的残忍,“这样吧,我可以不再追究,但前提是,你让他给我跪下瞌个头。” 安予脑海一片空白。 “是……靳峤南让你这么做的?” “那倒不是,但梁小姐,你得知道,我姓谭,在上港这个姓,就意味着这事不可能善了。” 安予木偶一样一步一步朝医院外面走,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茫然看着每一张面孔,或悲或喜,或急或怒,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路应该怎么走。可是她呢,为什么这世界上那么多条路,却没有一条路可以让她走。 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是有法律、公正可以依靠的;她以为,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总会值得回报;她以为,人的命运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她以为,只要坚持下去——一直坚持下去就可以。 原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时间,一个点,让人再也无法继续。 人,原是很渺小的。世界,也是分了阶层的。有的人生来只能成为一只蝼蚁,有的人生来却是踩死蚂蚁的那只大象,而她一直以来的反抗,坚守—— 除了让人笑话之外,其实毫无意义。 靳峤南让她自己选,可他真的让她选了吗,没有,从一开始,他就没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怀川啊,那是她爱的人啊。 她怎么能够忍受他的信仰被毁灭,怎么能够忍受他的白衣染上脏泥,又怎么能够看着他的脊背被人弯折。 这一切,都是她带给他的。 如果命运让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她应该还给苏怀川一个光明的,不受她牵连的人生。 安予站在琼华九璋时天空开始下起了雨,靳峤南给她开门,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安予喃喃开口:“你如愿了,我答应你,只要苏怀川没事,我都答应你。” 她的头发有一点点被淋湿了,靳峤南伸手给她拨到耳后,双手捧住她的脸。“进来吧,宝贝。” 安予麻木的被他牵着走进去,又麻木的被安置在沙发上。今天穿得单薄,她忽然觉得很冷很冷,忍不住双手抱住自己缩成一团。靳峤南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安予捧着没喝,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手上的热意透过腰肢的皮肤传递给她,安予轻轻颤抖,听见他说,“下雨了,晚上就不走了吧。” 安予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花洒的水浇到脸上,然后顺着皮肤的纹路往下淌走,安予抹一把脸,分不清自己有没有流泪。应该是没哭的吧,毕竟,眼泪除了显得自己软弱外,对靳峤南,没有任何作用。 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眼睛酸痛,嘴唇颤抖。 浴室门被人推开,靳峤南走了进来,安予还来不及开口让他出去,他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 整个人被禁锢在墙角,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住翅膀的蝴蝶,无法挣扎,无处可逃。 “和他搞过没。”靳峤南抬起她的脸,用指尖给她把泪水擦掉。 安予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好一会儿之后学着他之前的语气反问,“你觉得呢。”她讥诮的看着他,“他可是我的男朋友。” “从今天晚上开始,不再是了。”靳峤南嘴角抿紧,周身凝起的气压倒是散得很快,他俯身含住她的唇,“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你以后,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难捱,安予在起起伏伏的情潮中仿佛等不到时间结束。天色似乎开始亮了,他趴伏在她身上喘息,许久之后抱了她去清洗,然后找了睡衣来给她换上。 衣帽间已经一分为二,女人的内衣、睡衣、裙子、外套等都是一个月前开始添置的,每一件都是他亲自过目后定下来的,不过首饰种类少了点,靳峤南倒是不着急,精品太少,以后可以在拍卖会上慢慢挑。 安予睡着之后靳峤南又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端着酒杯去了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幅没完成的素描,那是他从早上就开始动笔,直到安予敲门时,也只完成了一个脸部轮廓的作品。 靳峤南抿了一口酒,拿过一旁的笔继续,白日里一直找不到的感觉这会儿十分充沛,他描完她的唇,她的鼻子,然后是她的眼睛,她的神态。 满是她刚才的模样。 靳峤南满意的看着,放下笔,想起卧室里占了他一半床的女人,端起一旁的酒杯对着晨曦举了一下,敬得偿所愿,敬卑鄙无耻。 晋江版本本章有删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第19章 第 19 章 闹钟响起来时眼皮沉重得睁不开,身后伸出一只手来给她摁掉,随即又勾着她的腰往后拖了拖,耳边一道声音告诉她“睡吧,上午没课”,安予迷糊着又睡了过去,醒过来时,已经十点过了。 靳峤南正在书房打电话,书房衣帽间和卧室都有门连通,安予隐约听见靳峤南说了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昨夜下了雨,今天却是一个大晴天,安予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发了一会儿呆,靳峤南不知道时候进来了,手上还拿着衣服。 安予朝他伸出手。 靳峤南没给,在床边坐下来,手伸向了她的睡衣。安予不解的看着他,靳峤南没解释,只是把衣服给她剥掉。男人视线落在她未着寸缕的身体上,眼神有些炽热,但最终也没做什么。他把内衣给她套上,然后在她背后扣上扣子。 他给她挑了一件慵懒风的宽松毛衣,搭一条米色的阔腿裤,似乎是极喜欢她这样的装扮,上上下下看了看,问她,“早餐想吃什么,我让人送来。” 身体的疲累还没散去,安予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随便。” 不到半个小时,餐桌上就摆上了十来种常见早点,安予盛了一碗粥,拿了一只水晶饺慢慢吃着。靳峤南在国外呆了多年,早餐习惯以西式为主,他喝一口牛奶,问,“你母亲那边,需要我安排吗?” 安予动作略作停顿。“不用,我会给她找护工。” “梁允恒呢,你想怎么处理。” 安予没什么所谓。“你看着办吧,我没什么意见。” “家教就不做了吧,跑来跑去,太累了。” 安予点点头。 靳峤南从餐桌上推过去一张卡,“我的副卡,每个月一百万的额度。” 安予拿起来看了一眼,放在手边。“嗯。” “还有。”靳峤南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安予脸上。“下午上完课阿盛去接你,晚上在家里吃,你煮。” 他还报了四道菜的名字,安予迷茫的看着他。 靳峤南准备送她去学校,他去卧室换衣服,没告诉她,那四道菜,他非得和她一起吃一次。 下课后阿盛果然等在外面,安予让他往前面开了一段才上的车。回到琼华九璋时菜已经送来了,靳峤南正在书房看资料,他让靳瑞良的秘书给他整理了一份靳氏集团近十年来的财务报告,以及各子公司的财务数据以及业务梳理报告。 资料很多,靳峤南做事时一向专注,直到关门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五点半了。 安予在厨房理菜。 不时有动静声响传进来,靳峤南再也集中不了精神,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把面前的资料合上。 水槽的水放到一半,身后靠过来一个人,男人双手圈住她的腰,拨开头发,唇落在了她的颈间。安予的手握紧又松开,她想把靳峤南当成空气,哪知颈间的亲呢渐渐满足不了他,他掰过安予的脑袋,吻住了她的唇。 空气变得黏而热,靳峤南把她抵在厨柜门板上,只是亲吻仿佛也不够,男人的舌尖刺探着进入,而滚烫的手,绕过毛衣贴上了她的皮肤。 这样下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结束。 安予用力推开他,“靳峤南,你还要不要吃饭。” 被突兀打断,靳峤南呼吸有些急促,他扯了扯家居服的领口,后退一步。安予仍然还皱着眉,靳峤南凝视着她被蹂躏得有些红肿的唇瓣,笑一下,指尖抚上去,喑哑的道:“先吃饭。” 三菜一汤,两人面对面坐着。 第四次,终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靳峤南看着旁边新鲜的玫瑰花束,甚是满意。 他起身倒了两杯酒。 安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安予这几天胃口不好,靳峤南见她像小鸟一样把饭当米啄,忍不住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安予原本不太想要,看了一眼靳峤南的脸色,没有拒绝。 “一晚上了,你有话就说吧,我又不吃人。” 安予把排骨吃进嘴里。“明天怀川……” “别叫得这么亲热,那是你前男友。” 安予握筷子的手收紧,停了几秒才道:“明天苏怀川就从拘留所里放出来了,我会和他说分手,但我想等一段时间。” 靳峤南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那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想等到条件合适。” 靳峤南冷笑一声,“那你是打算脚踏两条船,东食西宿吗?安安,我说过,我这个没有和人共享的习惯,特别是费尽心思得到的。” “哪怕别人偷偷看了一眼,我也不舒服。” “其实早说晚说有什么区别,磨磨蹭蹭到最后,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既然结果无法改变,你早点让苏怀川解脱,不好吗?” “说到底,还是你舍不得吧。” 也许是平时滴酒不沾的原因,安予感觉这会儿她有些酒劲上涌,除了靳峤南那张脸瞧着不舒外,这些话她也听得不舒服。其实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安予想,“靳峤南,其实你自己也清楚,我是舍不得,舍不得和他分手,也舍不得他伤心。” “要不是你百般逼迫,你以为现在和我吃饭会是谁。”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和他分手。” “我只是不想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不想他知道这段感情是因为外力的原因结束。” “你觉得苏怀川如果知道真相,会这样甘心和我分开。” “到时会发生事,我们会做怎么的选择,你真的想去赌一把?” “就算最后我们还是被你逼着分开了,朱砂痣白月光,你要让他一辈子惦记着我吗?”安予深吸一口气,看着靳峤南的眼睛。“我会给他一个他不会怀疑的理由,过程可能会慢一点,但这段感情是自然结束,是因为我们之间本身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样,他会把我忘掉去过自己的人生。” 靳峤南不置可否。 当天晚上仍然是漫长而激烈的,靳峤南一直让安予看着他眼睛,以及让她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安予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狠狠在他背上留下两道抓痕。 靳峤南爽得头皮发麻,再也忍不住释放在她体内。 结束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动,许久之后安予感觉自己的手被靳峤南握住,他说:“不准在他那儿留宿。” 第二天是个阴天,安予逃了上午的课去警局,几天不见苏怀川瘦了一些,大约在里面睡得也不好,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 安予忍着心里的酸涩走到他面前。“没事了。” 苏怀川表情有些复杂,大约想对她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伸出手臂把抱进怀里,“对不起,安安。” 安予忍着回抱他的冲动后退开,“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回去后苏怀川先去洗了个澡,安予给他准备了干净衣服又给他煮了点吃的,苏怀川一边吃安予就坐他对面看着他。 “安安,其实,我并不后悔砸那一下。”苏怀川吃到一半,握着筷子的手停顿住,抬眼看着安予,眼里满是疼惜,“只是后悔让你担心了。” 安予又开始觉得酸涩,她忍着,摇头,“没关系,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吃完饭苏怀川打了个呵欠,安予让他先去睡一觉,苏怀川记得安予下午没课,开口邀请她一起,安予动作顿住,然后朝他笑了一下,“你睡吧,我不困,这几天功课落下有点多,我在书房自习一会儿。” 苏怀川点点头。 等屋里的呼吸变得平缓,安予从书房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走进卧室,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脸。不知不觉入了神,她把手伸出去,却在碰到他脸的那一刹那,清醒过来。 苏怀川一觉睡醒已经傍晚,饭菜香味从客厅传来,出去一看安予已经做好晚饭,这会正拿了碗筷从厨房出来。 “怎么都是我爱吃的菜。”苏怀川过去搂着她的腰。 安予拨开他的手。“先吃饭吧。” 一顿饭,安予看得多,吃得少。苏怀川问她是不是没胃口,安予朝他笑了一下,“下午吃了一点零食,这会儿还不太饿。” 吃完饭苏怀川去厨房洗碗,洗完出来却见安予拿了包准备往外走。他脚步停住,“晚上不留下来?” 安予握紧包带摇摇头,“还得去我妈那儿一趟,她说她今天腰有一点疼,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苏怀川送她下楼,很快有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那一刻他忽然十分舍不得,把人拉进怀里,抱了一会儿才放她坐进车里。 出租车往前没开多久就停了下来,安予有些不好意思,付钱时多付了一些。等出租车离开后,另一辆黑色车子停在了那个位置。 安予拉开车门上去。 “我看见了,现在得改一上规则。”车上的男人把她抱在腿上,一双眼睛深沉如浓墨,“除了不能留宿之外,你也不能和他接吻,还有搂搂抱抱。” 像什么样子。 第20章 第 20 章 学校的处分没几天就下来了,鉴于苏怀川一向良好的表现,这次只给了一个“警告”,但未来一年的奖学金以及各类优秀评选资格,全部取消。 这比安予预计的还要好上一点。 转眼到了周末,头天晚上折腾得太晚,安予起床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手机上有苏怀川发来的消息。正怔怔的看得出神,靳峤南一把把手机抽走,仔仔细细看过后又还给她,“回绝他。” 上周末安予找了个借口没见他,这周他们只是一起在学校吃了两顿午饭,安予猜到苏怀川周末肯定要见她。 她去洗漱换衣服,收拾好后给苏怀川回信息。 借口是早就找好的,她说自己周末兼职有点忙,大约没时间过去。 她这样一次一次拒绝他,一次比一次更加冷淡,终有一天,他会发现心爱的女朋友满口谎言,早已背着他移情别恋。 那时,他大约只会失望于自己的识人不清,或许还会对她拜金贪婪的本质大加厌憎。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来说,忘掉她才是最好的结果。 午饭是在外面吃的,连同早饭一起。 安予呵欠不断,原想回去后再睡个午觉,哪知车子却不是朝着回琼华九璋的方向开,安予问靳峤南去哪儿,靳峤南看一眼时间,“之前不是和你提过,今天下午有一场私人拍卖会,珠宝主题,然后主办方晚上还办了一个酒会。” 安予还是觉得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要参加吗?” 靳峤南让她靠着他的肩头睡。“给你挑东西,你不去看一下。” 这姿势太过亲呢,安予推开他看向窗外。“你看着办就可以了。” 靳峤南把她一只手握进掌心。“那怎么能一样。” 安予便不再说什么了。 车子停在一家个人形象设计工作室外面,下车后有人来接他们,那人视线先落在安予身上,“靳先生,是这位小姐吗,礼服已经送来了,请跟我来。” 安予被带进了另外的房间,靳峤南无所事事,店员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坐在沙发上等待的间隙玩了一把游戏,但觉得并没有什么意思,又把手机里这些日子偷拍的照片一一打开品味一番,百无聊赖之际,安予被人带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靳峤南只抬了一下眼皮,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放了下来。 曾经土气的T恤牛仔裤被剪裁极好的礼服取代,裙子有些繁复,她两只手小心的提着,粉色娇艳,偏偏她的皮肤是那种盈润的白。妆也化得不浓,只在肤色和眼睛上略作修饰,二十岁女孩子本身的鲜妍可爱被完整保留。 两相衬托,也不知道是裙子成全了她,还是她成全了那条裙子。 靳峤南慢慢站起身,哪里是只小兔子,分明是只白天鹅。 他摒着呼吸和她站在镜子前,安予紧绷着还有些不自在。靳峤南圈住她的腰,脑袋搁在她的颈间,他让她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安安,很漂亮。” 拿起手机,给两人拍下一张合照。 拍卖会三点开始,邀请制,人不多,其中还有不少是代拍。上港上流社会的圈子就那么大,靳峤南一进去便有好几道视线不着声色的落过来,安予以前只在社交软件上刷到过一些相关介绍,她有些好奇,但更多是觉得格格不入。 靳峤南拍拍她的手背,“别紧张,一回生,二回熟,多几次就习惯了。” 今天的拍卖是私人珠宝珍藏。既然以珠宝为主,安予便见各种红宝石、蓝宝石、黄钻、粉钻像大白菜一样被摆上展示台。开始的拍品质地一般,靳峤南有些兴趣缺缺,到中途屏幕上展示出一对紫粉钻石耳钉时,他才终于来了兴趣。 “之前的蓝钻有些老气,这个粉钻倒是适合你。”靳峤南开始举牌,“八百万。” 价格一路上扬,靳峤南毫不在乎,当一对耳钉被叫到二千六百万的时候,终于没人和他争了。 之后靳峤南又看上几样拍品,他问安予喜不喜欢,安予其实无所谓喜不喜欢,她只是觉得不太真实。茫然的视线落到靳峤南脸上,靳峤南握住她的手,“别看价格,那些数字毫无意义。” 除了耳钉,还拍下了一枚梨形切割的戒指以及一根枝形设计的粉色钻石项链,一下午的花费接近九位数,至于晚上的酒会,对被邀请者来说,更多的则是社交意义。 安予越发觉得无聊,她甚至开始想念枯燥的化学课,有人来找靳峤南说话,安予借口上厕所,转身去了外面的小花园。 小花园里已经有了几个女人,她们叽叽喳喳的,安予找了个角落呆着,她不知道干什么,干脆一边背单词一边听那些女人聊八卦。 其实八卦也无聊,因为安予完全听不懂她们说的是什么,哪家哪家的公子她也不认识,旅游度假的小岛她连听都没听过。 还没有她在宿舍和同学吃着泡面聊八卦有趣。 不知怎么有人发现了她,她们研判似的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窃窃私语几句,其中一个女人的胆子大,招呼着一伙人朝她走了过来。 安予有些紧张,如临大敌一般盯着她们。 她们却只是好奇她和靳峤南的关系。 其实安予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她和靳峤南的关系,便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回去时已经九点过了,安予困过了劲,这会儿偏头看着窗外的夜景。一路上靳峤南莫名十分安静,安予终于在快到琼华九璋时觉出些不对劲,问他,“你没事吧。” 阿盛停好车就走了,安予去拉车门却被靳峤南捉了回来,他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我这个男朋友,就这么拿不出手。” 安予莫名其妙。 靳峤南冷哼一声。“不知道算什么答案,以后那些女人再问,你就告诉她们,我是你男朋友。”说完开门下车,走了几步又停住,“男人问也得是同样的答案。” 又过了几天安予和苏怀川终于见上了面,不过这次见面的时间也不长,两人沿着校园的湖还没走完一圈,安予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苏怀川恍惚在屏幕上看见一串数字。 安予接通,往旁边走开几步,没讲几句她挂断,苏怀川正要去牵她的手,安予却有些无奈的朝他笑了一下。“我妈打电话给我,怀川,我要先走一步。” 苏怀川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道:“那你先去看看吧。” 安予走后,苏怀川去了学校的围棋社,围棋社的负责人年龄不大,但面相出老,大家都叫他老赵,是个棋痴,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逮着苏怀川下两把。 两人把棋盘摆上,苏怀川执黑,先落下一子。 苏怀川下棋喜欢从大局着手,深谋远虑,不拘于一时得失,往往看着不占优,但中后段收尾时,却能翻转局面,后来居上。 老赵今天又中了苏怀川的计。 前后左右都是死,白子迟迟无法落下,苏怀川也不急,拿过一旁的水拧开喝了一口。他正想给安予发条信息,却见对面的人一边揪着头发一边问他,“你和安予还好吧。” 苏怀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挺好的啊,怎么了。” 老赵揪掉几根头发终于把白子落下,苏怀川基本没做考虑就落下黑子,整个合围之势已成,老赵的白子,更像是在自投罗网。 老赵哎哟一声,干脆请输。 他这人藏不住事,小心看了看苏怀川的脸色还是道:“是这样的哎,你就当个八卦听听,别往心里去。” 苏怀川让他继续往下说。 “就是我们宿舍的小张,你有印象噻,他不是家里条件不好,经常在外找活干吗,前几天他说他在一个酒会做侍应,好像看见了安予。” “这没啥。”苏怀川道:“安予也接这样的兼职,她说这种酒会给的待遇还不错。” “可是他说那天安予是一个男人的女伴,男人挺高,长得也好,看酒会那些人对他的态度,身份应该也不一般。” “两人牵手搂腰,看起来很亲密。” 苏怀川怔了一下,却毫不犹豫的摇头,“你肯定是看错了,不可能是安予,是谁都不可能是安予,她不是那样的人,这点我可以保证。” “所以我让你当个八卦听。”老赵一时又有些后悔把话说出来,要是没这回事,两个人万一吵架多不好。他赶紧补充,“小张说他也只是看着像,我也觉得只是一个长得像安予的女人,你也知道那些明星噻,一个个的,长得都差不多。” 苏怀川没往心里去。 他没往心里去,可有的人却往心里去了。靳峤南站在床边替安予把被子拉上去盖住肩膀,这些日子她总是累,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睡得很沉。 靳峤南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端着酒杯站在落地窗边远眺夜色中的上港,脑海中却是下午看到的画面。 他以为自己可以给她时间处理,可他发现,自己没有想像的那么大方。别说拥抱接吻,今天他看见他们并排着散步,都嫉妒到想要杀人。 他从来不是善良大度的靳峤南,如果安予不能早早下定决心,那不妨推她一把。 第21章 第 21 章 虽然苏怀川没把围棋社社长的话往心里去,但他也发现,他和安予见面的频率,的确降低了许多。以往虽然两个人都有事要忙,但一周里,怎么都要见个四五次,周末两天,至少有一个晚上是腻在一块儿的。 可这一个多月来,他和安予一周只能见上一两次,有时还得算上中午吃饭那次。至于周末,安予有时好像也过来一趟,但留下来过夜,仿佛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而且以往,两人就算没有见面,但消息发送十分频繁。可现在,他给安予发一条信息,她似乎要许久才会给他回过来。 有时,甚至是不回。 苏怀川坐在书房,小桌上摆着一副残棋,当这些想法在脑中逐一浮现之后,手里捏着的棋子,就再也无法落下。 台灯晕黄的光线里,他动也不动。过了许久,他换了一个姿势,把棋子丢回棋罐,拿出手机给安予发信息。 “周末过来?” 这次安予回得很快。“嗯,下午过来吧,晚上在家里吃吗,我买菜上来。” 苏怀川看着信息读了一遍又一遍,他继续给她回复,心里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疑。情侣夫妻之间,信任是基础。 周末很快到了,靳峤南约了人打高尔夫,倒没怎么为难她。安予换了衣服去苏怀川那儿,苏怀川先注意到她的衣服,“什么时候买的,没见你穿过。” 午后精心搭配后才出的门,安予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道:“好看吗?” 苏怀川拉住她的手。“嗯,好看。” 安予心里叹息一声,苏怀川不关注时尚,要是他对奢牌有所了解,就会知道,这一套下来,接近二十万,她一个兼职挣学费的穷学生,又怎么能够消费得起。 晚上在家里吃火锅,苏怀川觉得她这段时间瘦了许多,一个劲的让她多吃点肉。安予点头全部接过来,这样的吃饭时光,也是一次少了一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结束了。 “怎么盯着我看?”苏怀川有些好笑,又捞了一只虾出来给她剥。 “没什么。”安予摇头。“就看看和前段时间比,长变了没有” “哪有几天就变了一个人的。”苏怀川弯起嘴角,“不过你可以现在给我拍个照,等我们婚后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再拿出来看看变化有多大。” 安予便低下头眨了眨眼睛。 吃到中途味道有些淡了,安予去厨房加调料,她刚走电话就响了起来。苏怀川扫了一眼,正要叫她,哪知安予已经从厨房走了出来,拿过电话,似乎有些紧张的去窗边接听。苏怀川看着对面空落落的位置,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安予很快挂断电话回来。 “谁呀。”苏怀川垂眼看着碗里的调料,问。 安予拉开椅子,淡淡的声音,“是宿舍的小美,她说找我有点事,让我呆会儿早点回宿舍。” 苏怀川握筷子的手一下顿住,他的记忆一向很好,他记得上次这个号码也给她打过电话,当时是在湖边,安予说的是梁母找她。当时他以为是护工的号码,所以安予没存名字,怎么今天,这个号码变成了小美。 苏怀川隔了一会儿抬起眼,“对了,上次老赵他们宿舍的那个小张,说是在一个酒会看见了你,你穿了一条粉色的礼服,还挽着一个男人的手。” 筷子突然没拿稳,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看过错了吧,怎么可能是我。”安予稳住心神。“我怎么可能去那样的地方,还穿粉色礼服,他认错了人,应该只是相像。” 安予站起来身往厨房走,苏怀川先一步起身。“你坐吧,我去给你拿双新的。” 进了厨房后双手撑着台面,视线却忍不住往外看,安予正拿纸擦溅到身上的油,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苏怀川看着手里的筷子,脑中思绪翻涌,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 “当时我就说他是看错了,怎么可能是你。”苏怀川出来后对安予说,然后,他看见安予朝他笑了一下,似乎松了一口气。 一顿饭后半程有些沉默,刚吃完不久安予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等她接完挂断,苏怀川走到她面前,“小美找你找得很急吗?” 她沉默着点点头,一边去拿包一边说,“我可能要先走。” 苏怀川看着她没开口,安予绕过他往外,可就在她拉到门把手时候苏怀川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安予回头,苏怀川一步上来,捧着她的脑袋,朝她吻了下来。 安予反应过来后猛的推开他。 苏怀川有些不可置信。 安予低下头不看他。“小美很急,我先走了。” 关门声响起,苏怀川麻木的站了一会儿往回走,锅里还咕咕的冒着热气,桌上堆着他给她剥的虾壳。明明刚刚还是两个人,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下。苏怀川在沙发上坐下,双手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晚上九点,苏怀川辗转找人要了安予同宿舍另一个人的电话,他拨过去,“你好,我是苏怀川,安安电话打不通,请问下她在宿舍吗?” “她没在。” “啊,但之前她说她今晚住宿舍的,能麻烦你她呆会儿回来后,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吗。” “这倒是没关系,但她今晚不一定回来的,因为她现在很少住宿舍了,有时一周都没有一天。” 电话是怎么挂断的苏怀川已经不知道了,他脑中反复只有一个念头,那些安予告诉他住在宿舍的时间,去了哪里。 回到琼华九璋时靳峤南还在书房看文件,安予换了衣服去浴室,花洒打开,热水浇到身上驱散了一些身上的寒意,她抹了一把脸,闭上了眼睛。 今晚过后,苏怀川应该就会起疑了吧,然后呢,他会发现,梁安予已经不是以前的梁安予,那段他以为坚贞无二的感情里,她早已成了背叛者。 告别的时间,要不了多久了。 她任由热水冲刷自己的身体,连靳峤南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现在她很能分清两个人之间的区别。苏怀川是温柔的,是体贴的,是顾虑她的感受的。靳峤南是蛮横的,是强势的,是需索无度,让人喘不过气来的。 “宝贝,专心一点,想别的男人,我会生气的。”他重重抵进她的身体,在她耳边呢喃。 没几天上港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寒流,气温骤降,周边海拔较高的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这场雪下得大而久,到周末时还没有停歇的迹象。 安予怕冷,好在琼华九璋二十四小时温度恒定,不过呆久了人还是有些恹恹的,靳峤南周五的时候让她收拾几件厚衣服,他们周末去山上泡温泉,滑雪。 靳峤南是这么说的,“这边的滑道只能凑和,先找个教练把基础练一练,等放寒假了,我们再去瑞士。” 安予其实无所谓去哪儿,日子一天一天,在哪里都是这么过。 就在他们准备上山的时候,苏怀川也接到了老师的电话。他去系里办公室,老教授递给他几张温泉酒店的房券。 “前几天你们师兄回学校来看我,走的时候送了我几张这个。”老教授开口道:“我一开始是不要的,你想我和你师母都老胳膊老腿的,既不爱泡温泉又不能滑雪,山上还冷,我跑上去不是找罪受吗。” “你们师兄哈哈一笑说是他没考虑周到,不过送出来的东西也没收回去的道理。他就说让我送给师弟师妹们,学习辛苦,偶尔放松也是劳逸结合嘛。” “我想了一想也是这个理,你们师兄现在也算事业有成,他的羊毛,不薅白不薅。这段时间我老看你心事重重的,年轻人一天别这么忧国忧民的,天大的事,对你们这个年龄来说,都只是件小事。” “去吧,三间房,你再叫上阿伟阿度他们两个,机器人那个项目都有些辛苦,去放松一下。” 既然老教授这么说,苏怀川便答应下来。 温度酒店建在山上最好的位置,视野无敌,以五星级酒店标准设计和建设,滑雪场为酒店自带,冬天开放。既然定位为度假酒店,价格自然不便宜,普通房间一晚的价格在三千左右。 房券的到期时间还有几个月,苏怀川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去,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就这个周末,又是冬天,又赶上下雪,简直是完美的日期。 打电话一问酒店,周末上山的人多,刚好还剩下三间房。 于是就这么说好了。 阿伟单身,阿度叫上了女朋友,苏怀川打电话给安予,安予说周末要带梁母去医院复查,走不开。苏怀川想改个日期,安予回复说,“你和阿伟阿忠都说好了,要是又不去,老师知道了,也不太好。反正我也不喜欢泡温泉,又不会滑雪,你和他们一起去吧。” 老教授这段时间的确有些担心他的状态,苏怀川想了想,就没再说什么。不过他又给安予回复,“安安,下周找个时间,我们两个谈一谈。” 安予指尖停留在屏幕上许久,回他,“嗯。” 阿伟驾驶技术还不错,他们开家里的车出发,在车子驶上高速的时候,阿盛敲了敲总统套房的门,“靳总,苏怀川他们出发了。” 第22章 第 22 章 靳峤南和安予是周五到的酒店,到的时候有些晚了,再加上靳峤南一通折腾,第二天睡醒时已经快十点了。简单吃了个早餐,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整个天地银妆素裹,白茫茫一片。 吃完午饭陆续有人办理入住,滑雪场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安予穿好所有装备进去,她以为靳峤南会给她找个教练,哪知他却兴致勃勃的说要亲自教她。 可靳峤南明显不能算是一个好老师,安予掌握不了平衡,在初级滑道频繁摔跤。靳峤南认命给她找了个教练,自已去了旁边的高级滑道。 国内景区的人总是特别多,靳峤南滑了两圈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又回去找安予,哪知一对一的教练孤零零的站在那儿,靳峤南过去问他,教练还有些委屈,“我教得可用心了,但梁小姐说不想学了。” “她人呢。” 顺着教练指的方向看去,安予正在滑雪场外围的林子里和小孩子堆雪人。一群小孩围着她,一个又高又大又圆的雪人渐渐在她的手中成形。” 她还把自己的红围巾系在了雪人脖子上。 一群小朋友发出“哇”的惊叹声。 靳峤南失笑走过去,“这个比滑雪有意思?” 安予想起了以前的时光,“小时候在山里,每年都要下雪,小孩子冬天的乐趣就那些,堆雪人,打雪仗。那时村里好几个孩子,就我堆的雪人最好看。” “除了雪人之外,我还会堆雪兔子,龙猫,小鸭子等小动物。” “我跟你讲,要不是这几年上港下雪少,我的手艺生疏了,这些孩子能跟在我后面叫我一天姐姐姐姐。” 这大概的确是她记忆里的美好时光,安予连比带划,说得眉眼飞扬。靳峤南还没见过她这么明媚的笑容,连眼睛里都闪着光。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是她对着他时,最开心、最不设防的模样。 所以不择手段又怎么样,如是他不这么做,现在看着她这么笑的男人会是谁。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结果最重要。 靳峤南上前脱掉她的手套,把她的手握进手中。“手都凉了,既然不想滑了,回去吧,暖和一点。” 苏怀川一行人办理完入住已经是三点了,几个人结伴来到滑雪场,他们和回酒店的人错身而过,阿度走着走着回头望去。 “怀川,那个身影,是不是有点像安予。” 滑雪场的人都穿得厚,外加那人还戴了帽子,围着围巾。她被一个身材颀长的高个男人牵着手往回走,苏怀川摇摇头,“安安陪她母亲在医院的。” 可终究有些心神不宁,苏怀川滑了一会儿还是回了酒店,原本他已经进了电梯,可最后还是又走了出来。他去前台,问道:“你好,请问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今晚的客人里,有没有一个叫梁安予的。” 前台小姐笑容甜美。“不好意思先生,这是客人的**,我们无可奉告。” 回到房间,窗外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理积雪,苏怀川看了一会儿,发信息问安予,“阿姨怎么样。” 没多久安予回复他,“没事,检查结果还行,可以去掉拐杖自己走路了。” 放下手机,苏怀川看着外面的雪景,一动不动。 安予不想下楼,晚餐是让餐饮部送进房里的,靳峤南给她把牛排切小,吐槽她,“这么怕冷,就是吃肉太少。你要是再长个十斤,那就再合适不过。” 安予沉默着没开口,她还在想苏怀川收到她回复的消息后没再回复过来,其实是有一点不太对劲的。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他原本已经生疑,就算再有什么,也不过是疑虑更重一些而已。 他们始终是要分手的。 酒店餐厅里,其余三人对晚餐的评价还算满意,只有苏怀川,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阿度在苏怀川又一次张望了一圈之后问,“怀川,你在找什么?” 苏怀川一无所获,摇摇头。“没什么。” 送的房券只有一晚,下午滑了雪,晚上当然要去泡温泉,苏怀川有些兴趣缺缺,但经不住阿度和阿伟的轮番劝说,最后还是一起去。 靳峤南收到信息后去叫正在书房复习的安予。“不是怕冷吗,下面池子大,去泡一会儿吧,天然温泉,泡一泡对身体好。” 温泉酒店以温泉为特色,大大小小各种规格的池子建了几十个,靳峤南和安予去的自然是VIP专用的池子,虽然是专用,但和普通池子离得并不算远。 她这段时间总是睡眠不足,泡了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仿佛正要睡着,却听靳峤南叫了她的名字,“安安安,放烟花了。” 伴随着砰的一声响,无数光点在空中绽开又绽开,整个夜空被绚丽的色彩点亮,然后湮灭。 一发接着一发,整个燃放过程大约有五分钟,结束后靳峤南见她确实困,便道:“回去睡了?” 安予点头,靳峤南牵着她往回走,回去的路要从普通池子附近经过,因为燃放烟花的缘故,这会儿很多人聚在了一块,结束后,回房的回房,继续泡的继续泡。 苏怀川不知被谁撞了一下,站稳之后,便看见安予被一个男人搂着腰,从他面前不远处走过。 他反应过来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追,可他们刚好进了电梯,他只看见安予偏着头,靠在那个男人的肩上,随即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和上。 他等在那儿,看着电梯停在了十八楼。 苏怀川脑海一片空白,等着电梯下来,然后几乎遵循身体本能摁了同楼的楼层,十八楼是总统套房,独占整个一层楼。 苏怀川看着门上的门牌号,沉着眼,伸出手敲响。 靳峤南来开的门。 苏怀川和面前的男人对视。“我找安安。” “苏怀川。”从靳峤南口中念出这个名字时,他微扬的语调颇有几分倨傲的味道,他甚至朝他伸出手。“我是,靳峤南。” 苏怀川动也没动。“我找安安。” 靳峤南看着他的眼睛,朝里面叫了一声。“安安,苏怀川找你。” 有什么东西落在地毯上的沉闷声,许久之后安予才从里面走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看起来还算镇定。她先是看一眼靳峤南,靳峤南给她让出一个通道,安予走到苏怀川面前,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办,隔了一会儿开口,“我们出去说。” 她先走一步,苏怀川又和靳峤南对视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两人去了旁边的楼顶花园。 安予迎着风,站在玻璃栏杆旁。 苏怀川站在她旁边,冬日的风很冷,两人却都没有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怀川一脚踹向固定玻璃的不锈钢,“为什么?” 安予沉默。 苏怀川扬高了声音。“梁安予,你给我一个理由。” 安予闭了闭眼。“我只是想试试另一种人生。” “什么人生。” “我没有体会过的人生。”安予缓缓开口,“我妈摔伤,他可以给我安排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理人员,什么都可以是最好的,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他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可以让我再也不必为钱的事困扰,不必担心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不必为偶尔一餐多花了一些后悔,也不必斤斤计较的算来算去,他让我知道,钱只是最小、最微不足道的事。” “他也可以让我体会以前从来不敢想像的生活,几百平的大房子,穿不完的衣帽间,下雪了可以上山度假,春天可以去西湖观雨,想看动物可以去非洲,出行有司机豪车,远程可以私人飞机头等舱。” “这是完全不同的体验,不必吃生活的苦,人生的体验可以极其丰富。”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体会过,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 “其实我想找机会和你说清楚,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不想伤害你,但今天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也不用再找什么借口欺骗你了。” “对不起,怀川,我和他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安予说着,转过身看着苏怀川,夜色中苏怀川的表情有些模糊,但安予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有多伤人,可是她必须得把这些利箭插进她爱的人心里。 “算起来,我们在一起也不到一年,感情没那么深,分手也算正常。”安予不敢看他的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手心,“苏怀川,我有了更好的选择,我们体面一点,分手吧。” 第23章 第 23 章 安予失魂落魄的回了房间,双手抱腿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靳峤南走在她面前,安予抬头看他一眼。他问她要酒吗,安予沉默几秒,点点头。靳峤南去给她倒了一杯,安予一口接一口喝完几杯,他问她还要吗,安予摇摇头。峤南抱她上床,把人搂进怀里,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拍拍她的背,“睡吧,宝贝,睡醒之后,又是新的一天。” 安予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 再次见到苏怀川,是在回去之后的星期二,那天数学系和生物系都有课,课间换教室的时候,安予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苏怀川。 她目不斜视,可错身的瞬间,手还是被苏怀川抓住。 安予闭了闭眼,“松开。” 苏怀川没放。 “我们已经分手了。”安予提醒他,明显他的手有些微颤抖,安予用力一挣,随即大步往前走去。眼角余光里,苏怀川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安予收回视线,让自己把头仰高一点,再高一点。 再次见过苏怀川,却是他主动来找她。 那天是个周五,下午的课结束走出教学楼没几步,就看见正前方不远处的苏怀川。安予还是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可他明显是在等她,看见她之后,几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跟我来。” 他握得紧,安予挣扎不开,一路出了学校。学校外面正好有出租车下了客人,他推着安予进去,然后告诉司机家里的地址。 窗外街景飞速逝过。 “苏怀川,你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苏怀川掰过安予的脸,仔细盯着她的眼睛。“安安,我们需要谈一谈。” “谈什么,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苏怀川不再说话,只握住她的手,安予挣扎,可他抿紧嘴唇,丝毫不打算放开。 到了地方,苏怀川替她拉开车门,安予跟在他身后被扯上楼,客厅茶几上还摆着棋盘棋罐,棋局并没有结束,连旁边那杯水似乎都刚凉不久。 苏怀川让安予坐在沙发上,自己提了另一只凳子坐在安予面前,他伸手拨开安予脸颊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安安,真相到底是什么?” 安予心下揪紧,脸色却是茫然。 苏怀川继续往下说,“这些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你不是这样的人,安安,你骗不了我。” “我了解你,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到底是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商量着解决。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有权利知道。” 安予心脏鼓躁又难受,为他的敏锐,为他的信任,可她得咽下这些情绪。换了一个姿势,安予声音有些好笑,“苏怀川,我被你整迷糊了,你现在只是不愿意接受我要和你分手的事实。” “哪有什么真相,你是不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我和你说过,有人愿意提供另一种生活给我,我想试一下,我以前,只是没有机会。” “现在有这种机会了,为什么不抓住。” 苏怀川摇头。“你不是这样急功近利的人,安安,如果贪图这些,你就不会去做家教,去做十几块一小时的兼职。” “来钱的途径这么多,你曾经连我要给你付学费都拒绝了。” “一个这么清醒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要去走捷径。” “这样的前后不一致,不觉得矛盾吗?” “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人是会变的。”安予咬牙坚持。“我已经变了,我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状态,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我想通了,轻松一点没有错。” “可是这样的生活,以后我未必不能提供给你。” 安予好笑的看着他,“你也说是未必,而且,你要让我等多久。” 苏怀川咬牙,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那他呢,你们未必也能走到最后。” 安予无所谓的模样。“我想得很清楚,就算我们走不到最后,我也吃不了什么亏。” 苏怀川看着安予的眼睛,摇头,“不对,真的不对。安安,这不是你,你不是这样算计得清楚明白的女孩子。”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他逼你的。他逼你和我分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手段。” 安予语气坚决。“不是,和他没关系。” 苏怀川起身,“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我是你男朋友。你是不是要我自己去查。” 安予咬牙,“你别再自以为是,也别再捕风捉影的胡乱猜测,现在你不是我男朋友,已经不是了。” “苏怀川,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和你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分手了,你以后别再来缠着我了。” “也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接受这个事实吧。” 沉默,安静,屋子里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苏怀川重新坐了下去,他用手撑着脑袋,整张脸低垂着让人看不清神色,也不知道过了多义,他喃喃的道:“安安,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你连一个让我知道真相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一直觉得,信任,是一段感情的基础。” “如果我们之间连这点都做不到,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这么坚持,我苏怀川,也不是那么非你不可。” 既然他这么说,安予起身往外走,哪知刚走到门边,身后忽然传来棋罐摔落到地上的声音。棋子四散开来,安予盯着脚边的黑白双色,身后苏怀川仿佛在自言自语,“梁安予,你这个骗子,你之前明明说过,除非我不要你,否则你不会离开我。” “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怎么就已经忘记了。” 安予在眼泪流下来之前,拉开了门。 元旦过后考试周全面开启,这学期发生的事情太多,安予自知功课落下不少,考前复习便做得格外认真。靳峤南有时候看见她趴在书桌上就睡着了,就轻轻的把她抱回卧室。 轻飘飘的一个人,这时候倒格外乖顺,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脑袋靠着他的颈窝。 这天他刚给她盖上被子,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靳峤南去书房接听,阿盛在电话里说,“苏怀川可能还没放弃,他去找了谭冰,不过谭冰没见他。” 靳峤南深呼一口气,电话里阿盛还在汇报,他沉着眼把桌上的素描纸揉成一团,重重丢进脚边的垃圾桶,“安排一下,我和他见一面。” 这次会面安排在市中心一栋大厦的顶楼餐厅,五十几层的高度,从餐厅玻璃往外看,视野开阔,大半个上港尽收眼底。 靳峤南看着苏怀川走进来,并没有起身。 苏怀川走近了看他一眼,从容的拉开椅子,坐下。 侍应过来问他喝什么。 “水就可以了,谢谢。” 语气态度都是不卑不亢,很少有人和他见面这么从容淡定,靳峤南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苏怀川同样回看着他,甚至还笑了一下,“靳先生不用奇怪,你是人,我也是人,没什么好怕的。” 靳峤南指尖在桌上点了点,将来有一天,也许是个人物。 “你现在二十一岁?”靳峤南先开口。 苏怀川没回答,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靳峤南笑一下,“想不想知道我二十一岁在干什么。” 侍应送水上来,苏怀川接过喝了一口,他放下杯子,“没什么兴趣。” 靳峤南双臂抱在胸前,“我二十一岁时已经完成了经济学和化学的本科双学位,并且开始研究生阶段的学习。我二十一岁时,我和peter的对冲基金当年赚了八千万美金。” “我还是David教授一个重点项目的成员,论文方面也有所产出。” “我比你优秀那么多,为什么你会觉得,安安选择我,是另有原因呢。” 苏怀川不为所动的摇摇头,“靳先生,不是你比我优秀那么多,只是你的平台和我不一样,如果我们身份互换,我做得,不一定比你差。” “平台也是实力。”靳峤南指出这个不可辩驳的事实。“有的人一生的终点是罗马,而我本身就出生的罗马。” 苏怀川不做评价。 靳峤南知道苏怀川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继续道:“让我告诉你为什么安安会选择我抛弃你。” “现在我每个月给安安的生活费是一百万,她如果觉得不够,我可以继续往上提。你不用管上限是多少,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我们所在的这栋大楼,只是我家产业的万分之一。” “你也不用担心她的身份问题,我会带她见我的朋友,我的合作伙伴,我会向每一个人介绍她,会告诉他们她是我的女朋友。” “不是情妇,不是梁小姐,是女朋友。” “以后怎么样我不敢保证,但就算我们以后分手,我同样会给她合理并且满意的补偿。” “和穷人分手只会什么也没有,但是安安以后,就算没有爱,至少还有钱。” “钱可以做很多事,你不能否认。甚至还不只钱,我的资源,我的人脉,我的平台,都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这些东西,我可以提供,请问苏怀川你呢。” “你能提供的,我都能,你不能提供的,我也能。” “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更何况,我长得也不比你差。” 苏怀川看着靳峤南,靳峤南看着他眼神里燃起愤怒之火,看着他的手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看着他抿紧的唇瓣,可他知道苏怀川什么也不会做,不是修养问题,是做了,就是输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她可以爱你,也可以爱我,基于现实的选择并没有错,苏怀川,你什么都不如我,安安会什么要选择你。既然输了,就要痛快认输。” “阴谋论,是解决不了现实问题的。” 说完靳峤南站起身往外走,他坐在这儿和他说这么多也是受够了,要不是想尽快了断这件事,要不是怕苏怀川死缠烂打咬紧不放,要不是怕安予再为这个男人哭,他下的手,会比现在狠得多。 第24章 第 24 章 餐厅的店员一直注意着那个位置的男人,其实之前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很短,另一个人走了之后,那个男人就一直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见他一直紧紧的握着杯子,用尽全力,连青筋骨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紧绷发白。那看着,是怎么都要把杯子往地上砸的样子,他甚至连收拾的工具在哪里都看了一眼。 可最后,他却还是没有砸出去。 他从下午坐到晚上,从晚上坐到他们打烊,来来往往那么多的客人,他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一动也不动。可是营业时间结束了,他必须得提醒他这件事。 店员小心的走过去,以为他会骂人或者怎么的,可他却只是缓慢的站起来,问,“这杯水多少钱。” 嗓音有些干涩。 “不用,靳先生已经付过钱了。” “这杯水多少钱。”他还是问。 “先生,已经付过了。” “这杯水多少钱。”他很执着于这件事。 店员犹豫了一下告诉他,他点点头没说什么,掏出手机付了钱,然后朝门口走去。 从这个地方搭出租车回家,只需要二十分钟。家还是那个家,可又仿佛已经不是那个家。再也不会有她等在里面,再也不能吃到她做的饭,她洗的水果,再也没有机会在卧室的床上亲吻她,占有她。 卧室里还有她的衣服,洗手间还有她的洗漱有品,鞋柜里还有她的拖鞋,她的一切东西都还在,只是人,已经不在了。 靳峤南的话,他无法反驳。 只是他想起他们无数次的亲吻,想起他们曾说过到要白头到老,想起她曾窝在他的怀里看他下棋,想起他们肌肤相贴的亲密无间,他的记忆很好,他想起许多许多。他这二十一人生,就爱了这么一个女孩,他只是不想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他只是舍不得她。 苏怀川终是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 可是就这样结束吧,此时结束,在她的记忆里,至少还是美好的一段初恋。他不想在她的回忆里变得狰狞,他想应该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苏怀川,你该放手了。 此时的琼华九璋,安予已经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坐了许久,手机里是不久前苏怀川发来的图片,“这些都是你的东西,有时间了来收一收吧。” 安予理智的回他,“不用了,你扔掉吧。” 隔了许久苏怀川又回了过来。“不是我的东西,我不处理。你不来收,就让它们这样一直这样留着吧。” 安予能想像出苏怀川倔强的模样,可是留着干什么呢,不过是伤人的利器罢了。 窗外的夕阳只在海天之间留下一道残影,这一天又要这样结束了,这一年也这么结束了。 “我周末过来。” 靳峤南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从她手里把手机抽走,“看来,他已经想通了。也好,不用逼着我再做什么了。” 安予抱着双臂,没作声。 靳峤南把她提起来抱进怀里,抚摸着她似乎又瘦了些的脸颊,他把她的唇瓣含进嘴里。“安安,你这样为另一个男人伤心的情绪仅到今年为止。” “明年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你得知道,对你,我的底线已经后退一大截了。” “我并不比他差,你只是,不愿意看看我。” “这对我,好像并不公平。” 安予闭上眼睛,无话可说。 转眼到了周五,这天安予没课,阿盛送她过去,冬天来了,树木掉了叶子,连小区也变得萧索起来。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好像正是春天,万物勃发,柳树新芽,当时苏怀川牵着她的手,她以为可以这样牵一辈子。 安予在楼栋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上去,屋内没开灯,有些暗沉。苏怀川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已经坐了许久,安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摁下开关。房间亮了起来,她先把钥匙从包里拿出来,放在苏怀川面前的茶几上,又说:“我的指纹,你记得删掉。” 苏怀川眼神放空,从她进来之后一直没看她,听见她的话之后,也只是嗯了一声。 安予便去卧室收东西,衣柜里有几件她的外套,抽屉里放着她的内衣,床头柜上摆着她的发夹。安予通通把它们扫进袋子里,她把卧室收完又去洗手间,苏怀川看着她拖着手里的袋子经过。“看来,这些东西,你都打算扔掉了。” 安予嗯了一声。 苏怀川没说什么,只是走身走到了窗边,安予在洗手间清理她的牙刷,洗面奶,护肤品。明明还不到一年,她放在这里的东西居然有那么多,侵入一个人的生活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那遗忘,又需要多久。 卧室清理完,洗手间清理完,书房清理完,鞋柜清理完,她存的痕迹,她一点一点抹掉。 一个大袋子,装得鼓鼓的。 苏怀川一直站在窗边,白色毛衣让他的身形显得越发清瘦,风很冷,他却仿佛一无所觉。安与默默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都收好了,我走了。” 苏怀川腰侧的手,似乎有些颤抖。 “换季的时候,别那么快增减衣服,注意不要感冒。”苏怀川并没有回身看她,只说:“以后不能再提醒你,自己记得要按时吃早餐。” “肉也要多吃一些,胖一点没什么的。” “还要少吃一点冰的,不然你的生理期总是痛。” “其它都不重要,身体是自已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既然他有那样的条件和平台,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欲/望并不可耻,既然做了选择,就按自己的心意来活。” “只是,如果可以的话,别投入太多的感情,靳峤南那样的家庭太复杂,别让自己受伤。” 安予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宁愿他骂她爱慕虚荣,骂她不会有好下场。也好过这样处处为她着想,所说的每一句,仿佛都化成一把刀在她心上割。 她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忘了我吧,有更好的女孩子值得你喜欢。” 安予说完往门边走,一步一步,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拉开门,却听见身后苏怀川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他说,“安安,最后一件事,你可以再给我一颗糖吗?” 安予问他,“什么糖。” 苏怀川好像笑了一下,“你曾经不是问过我好几次,为什么喜欢你吗?” “记得当时我告诉你,等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我再和你说。” “既然等不到白发苍苍,那我现在告诉你。” “因为我父母去世那段时间,我在学校尽量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人发觉我的异常,只有你,给我递过一颗糖。” “你说,不开心的话,吃颗糖吧,会甜起来的。” “那段时间我心里很苦,可却无人可以诉说。我每天看看那颗糖,好像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我在一个夜晚剥掉了那颗糖的糖衣,果然像你说的一样,很甜很甜。我到现在还记得那颗糖的味道,记得那个女孩子的脸,记得她朝我的明媚一笑。” “其实我选择上港大学,是因为你也填了这个学校。我们会在同一个小区做家教,是因为你先在那个小区做家教。一直以来,不是你先喜欢的我,是我,对你的蓄意接近。” “安安,我现在心里也很苦,你可不可以,再给一颗糖。” 安予眼泪唰的就流下来了,她捂着嘴跑下楼,楼下就有便利店,她一边哭一边把店里的糖全部买了下来。她迫不及待的抱着那些糖回去,她不想他心里有一丝丝的痛苦。可真的到了门口,却发现自己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她不敢对他说,怀川,吃一颗糖,甜甜的,一切都会好起的来的。 他们都知道,好不起来了。是她亲手,在他心上割了一刀。而有人拉着她,不让她治愈那道伤口。 她爱他,所以不能毁了他。 敲门的手举到空中,然后慢慢放了下去,安予把糖放在门口,“怀川,我不进来了,糖在外面。” 许久之后,从里面传来苏怀川哽咽的声音。“好的,安安,保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5章 第 25 章 周五这天,靳峤南一天都有些忙碌,上午他和几个投资人见了一面,下午去了一趟靳氏,之前集团董事会换届,靳瑞良给他弄了个董事提名,今天是换届之后的第一次董事会。 董事会开了一下午,靳峤南听得多,没发表什么意见。结束之后又和靳瑞良吃了一个晚饭,等上车回琼华九璋时,已经快十点了。 靳峤南松了松领带,问阿盛,“安予回来了没有。” 阿盛朝后看了一眼,“梁小姐只在那儿呆了一个小时,下午三点就回琼华九璋了。” 靳峤川没再说什么,一个小时,两个人大概也做不了什么。折腾了这么久,这事终于结束了。 心情很好,进屋之后转了一圈却没见到人,隐约的水声从主卧淋浴间传来,他哼着歌脱掉身上的衣服,然后推开淋浴间的门。 进去之后先把人捉进怀里,靳峤南捧着她的脸仔细看,怎么看都看不够,终于她是完全属于他的了,他一个人的。 情不自禁的吻她,肌肤相贴的感觉让人从血液里都感到愉悦,靳峤南低喃,“安安,叫我的名字。” 安予咬着唇。 她不开口,靳峤南便一直不结束,时间漫长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安予终于受不了了,泪水像崩塌的堤坝一样涌出来混进水里,她哽咽着,“靳峤南,你是靳峤南。” 靳峤南笑出声,动作渐渐轻柔下来,他掰过她的脸又开始吻她,安予只觉嘴里苦得发沉,苏怀川说心里苦的时候可以吃糖,安予问靳峤南,“有糖吗?” 靳峤南有些没听明白。 安予看着他的脸,喃喃开口,“我想吃糖,你有吗?” “哪种糖,什么口味,明天我让人送来。” 什么口味,是啊,什么口味的呢。她想了一下午也没想来,那时她给苏怀川的,是什么口味。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她已经忘了。安予摇头,“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的了。” “想不起来可以慢慢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眼下的事情完成。”靳峤南俯身把人抱起,朝外面的卧室走去。 第二天阿盛送来了很多糖果,软的、硬的,各种口味的。靳峤南让她自己挑,安予看了许久,拿起一颗,可最后还是放下。 “不用了,现在又不想吃了。” 考试结束后靳峤南兴致勃勃的开始制定假期的旅行计划。 “上港的冬天的确有些冷,我们找个温暖的海边,去钓鱼潜水怎么样。” “或者去瑞士滑雪,上次你在山上没学会,那边的滑道更好,我们呆在那边,开学前再回来。” “也可以一起去一趟南极,上次我打算过去,后来一忙,就取消了。” “这次正好咱们一起,你觉得呢。” 安予其实哪里也不想出去,考试结束后的这段时间,她认真想了想将来的事。和苏怀川虽然分了手,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以前她一直有考研转专业的想法,是因为学生物就业不好。但现在的问题,是她倒底喜不喜欢这个专业。 上港大学的生物不算好,如果她研究生要继续念,那么,换学校几乎是一定的。 如果要换学校,那么就要离开上港。 离开上港,她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这个念头。 可是不管怎么样,考研的事,都应该准备起来了。 靳峤南注视着她的表情。“你有话就说。” 安予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垂眼道:“靳峤南,你要是实在太闲,就去找份工作,别整天像个无业游民似的盯着我。” 靳峤南脸色立即变得像锅底一样黑。 这个寒假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出去,安予报了个班开始上课,春节那一周靳峤南找了个海岛和她一起过,等回到上港时,差不多就开学了。 苏怀川春节回了一趟苏父的老家,他在那里住了半个月,老家风景优美,人丁淳朴,他有时爬山看山河壮丽,有时和附近的老人聊天下棋,不用想得太多,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他想,时间总是会冲淡一切的,可回到上港的第一天,就看见了安予。 她和靳峤南应该是吃完饭出来,上车时他替她护住头顶,安予进去后他跟着上去,透着没有完全关上的车窗,靳峤南把她抱在怀里,含住她的唇瓣亲吻。 心脏顿时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最终还是忍不住去了酒吧,一个人喝得微醺时,可以想像她还在他身边,她还像以往一样唤他,怀川,怀川。 这天,对面坐下来两个精英模样的中年外国男人,他们从桌上给苏怀川推过去一张名片,“我们老板在外面,有兴趣聊一聊吗?” 苏怀川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马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豪车,油漆锃亮,后排坐位隐约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 苏怀川扫了一眼那张名片,没拿起来,只问,“聊什么?” “国外更好的学校,更好的平台,权力中心的游戏。” 握着杯子晃了晃里面的酒液,苏怀川视线在那两个人身上打量许久,他一口把剩下的酒液全部喝完,放下杯子,抬眼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要付出的,是什么。” 那两个人没回答,只说,“考虑一下,考虑清楚了,就打这个电话。” 安予是在开学一周后知道苏怀川退学的消息的。她不相信,跑去数学系找苏怀川的辅导员,辅导员点点头,“的确是退学了,他给我打了电话,我还想劝劝他,可他十分坚定的要退学。” “开学第一天,就来办的手续。” 安予什么也顾不得,她给苏怀川打电话,可无论她怎么打,都没有人接听。她又跑去他家里,房门紧锁,无论她怎么敲,都没有人开门。 还是楼下一个老奶奶告诉她,说,“怀川已经走了,那天提了个行李箱,还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我问他要去哪里,他也没说。” 安予回琼华九璋给了靳峤南一巴掌,“是不是你做的,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靳峤南这辈子还没被人打过,他咧了一下嘴,抓住安予的手,问她,“发什么疯。” “苏怀川退学了,是不是你做的。”安予紧盯着他的眼睛。“靳峤南,你告诉我,除了你,谁还会做这件事。” “不是我。”靳峤南满肚子火。“你们都分开了,我还去搞这事干嘛,对我又没有任何好处。” 安予不太相信。 靳峤南随她去查。 可不管安予相不相信,苏怀川是真的退学了,上港大学的校园里,再也不会出现他的身影,而日子,还是会一天一天过下去。 五月假期靳峤南带安予出门一趟,回来后去找了靳瑞良。 靳瑞良对他的选择有些无法理解,“靳氏业务方向这么多,资料你也拿去研究了这么久,你挑来挑去,挑了个年年亏损,集团打算卖掉的公司。” “那正好。”靳峤南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你出钱,把集团持股部分转到我名下。” “你这算盘倒打得好。”靳瑞良看着自己的儿子。“本钱不想出就算了,还防着你爹,真觉得自己搞得起来,怕我占你便宜啊。” 靳峤南点点头,也不否认。“现在我的钱是两个人花,自然得节约一点。” 靳瑞良没说什么,只道:“行吧,但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家公司虽然年年亏钱,但里面的高层,可没亏钱。我就是嫌里面太乱才想一了百了卖掉,你才二十三岁,要资历没资历,要能力也看不出来,搅进那一滩浑水里,可有的受。” 靳峤南垂下眼,与人斗,才会其乐无穷。 事情谈好靳峤南就要走,靳瑞良又叫住他道:“我再提醒你一句,靳家的媳妇,不可能是你家里那位。凡事不要上头,知道吗。” 靳峤南刺回去,“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前几天换这个,能不能过完三个月?” 出门后天色已经黑了,靳峤南扯开领带吐出一口气,他问阿盛安予在干什么。 “梁小姐还在学校上自习。” “那去接她吧。” 车子往学校方向驶去,靳峤南看着窗外的夜色闭上眼睛,阿盛想起一件事,说道:“梁小姐的弟弟已经放出来了,后续怎么处理。” 靳峤南没睁眼,只隔了一会儿道:“把他送到老吴那儿去,他学不乖,自然有人能教他学乖。” 阿盛有些不明白,“其实梁允恒变成什么样,梁小姐应该都不会在乎的。” 靳峤南没回答,其实安予的世界只有他一个当然更好,不过人呢,还是得有些羁绊才更好拿捏。 第26章 第 26 章 七年后。 飞机落地上港国际机场时已经九点过,安予不用取行李,出去之后搭电梯下停车场,靠近电梯的位置停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拉开车门进去,坐里面的男人正在讲电话,看见她之后略停顿几秒,随即往里面挪了一点让出空间。 车子开始朝城区的方向驶去。 靳峤南全程说英文,安予听着像是催眠曲,正看着窗外的夜景,一只灼热的手伸过来包住她的。安予任由他握着,原本他只一下一下捏着她的指尖,可是没多久却把她的手朝他的方向带了带。 安予反应过来后怒瞪着他。 想抽回来可靳峤南紧抓着没放,阿盛还在前面开车,安予踢了他一脚,靳峤南一边讲电话一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回了琼华九璋,阿盛极有眼色地没往后看,他和靳峤南说一声之后下了车。车门一关,靳峤南迫不及待的把人抱在腿上,唇随即吻了上去。 他吻得既凶且狠,停车场不时有车回来,安予拍在他的背上。“回去,回去。” 靳峤南动作不停,连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安安,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六天没见过面了。” “那又怎么样。”安予不为所动,使劲掐在他的手臂上。“你给我回去。” 六月份的天气有些热了,靳峤南上车之后就脱了西装外套,隔了一层衬衫,开始安予掐着他还有些兴奋,可时间长了,也不算舒服。 “靳峤南……”安予重重的叫他名字。 靳峤南靠在安予颈间,重重喘气。 最后还是先回去,只是靳峤南甚至等不及去卧室,在沙发上就把安予剥了个干干净净,这种真实的占有感让他吐出一口气。 缓过来之后他的动作也温柔了一些,把安予凌乱的头发理了理,捧着她的脸看了又看。 “答辩结束了?”他问。 安予点点头。 这一个月时间,安予忙着博士答辩的事,靳峤南在国外主持一个重大的商务谈判,他们之间,的确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这个晚上注定不会这样轻易结束,安予累到极致睡过去,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十点过了。 靳峤南已经换上了正装,这会儿正在窗边打电话。 三十岁的男人,脸型褪去二十来岁的青涩之后显得成熟淡定,加之上位者长期浸淫出的气势与风度,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极具魅力。 安予看了一眼移开视线。 靳峤南看见她醒了,讲了两句挂断电话,“起床吧,再晚要来不及了。”他去床边把安予捞起来。 安予打了一个呵欠。“去哪儿。” “阿浪今天婚礼,之前和你说过。” 安予已经记不得了,这几年她和靳峤南的朋友见得少,靳峤南说的这个名字,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长什么样。 “可以不去吗?” 靳峤南动作停顿住,他没看她的脸,只道:“不可以。” 收拾好出门,婚礼在上港城北的六星级酒店举办,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上港的豪门圈子就那么大,彼此之间也不陌生,不断有人来和靳峤南打招呼,安予挽着他的手臂像个装饰品,偏偏每个人的视线都要在她这个装饰品上打量好一会儿。 不知是不是奇怪靳峤南怎么还没把她甩掉。 终于熬到婚礼开始,整个婚礼现场布置得温馨浪漫,新人看上去也相当般配。他们这一桌都是和靳峤南玩得比较多的,安予自在了一些。 其实这几年安予陪靳峤南也参加了不少婚礼,比如坐他们这一桌的几家,婚礼时,安予都去了。 仪式进行到一半时,靳峤南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安予偏过头只看到他的侧脸,他凝着眼神看着台上的新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桌只剩靳峤南一个单身,吃饭时难免被人拿来打趣。杨至源一边看着安予一边显摆自己的女儿,他几年前结婚,靳峤南担任的伴郎,一转眼,女儿都一岁了。 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也不认生,谁抱朝谁笑,再加上正是学说话的年龄,分不清人时,逮谁都叫爸爸。 靳峤南刚把孩子抱到手上,小姑娘就抓着他的脸叫爸爸,洋娃娃一样的脸蛋,声音软糯,一叫一句,听得人心都化了。 杨至源哈哈大笑,把孩子抱回去,假意教训道:“这可不能乱叫。” 靳峤南不以为意,凑在安予耳边问,“还挺可爱的,对吧。” 安予开始只当没听见,哪知靳峤南又问了一遍,装不下去,便点点头。 靳峤南便又握住了她的手。 餐后他们先走一步,安予回琼华九璋补觉,靳峤南原想陪着安予一起睡一会儿,可他下午约了人谈事情,实在走不开。 答辩结束后学校基本已经没什么事了,这次回上港安予预计待一周,靳峤南原想挤两天时间出来陪她,可这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每天能准时下班,已经极限。 安予对此没有意见,她和以前宿舍的同学约着见了一面,听她们不断吐槽社蓄生活。然后还抽时间回去看了看梁母,梁母这几年在一个学校食堂负责给学生充饭卡。 事情清闲,工资还算不错。 当然,是靳峤南安排的。 对她回来,梁母自然是高兴极了,不过这几年母女情分越来越薄,梁母有时候说一长串话,安予也只是淡淡的反应。梁母捉摸不透安予在想什么,很多时候对安予像对待领导一样拘谨谨慎。 但有些话埋在心里久了,再怎么憋也憋不住。“安安呐……”梁母开口之前先瞅了瞅安予的表情。“你今年博士都毕业了,年龄呢,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和靳先生之间,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安予端了一杯水站在窗户前,没回答。 梁母琢磨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还对当年我逼你的事耿耿于怀,但这么多年了,靳先生对你,是真的不错,对吧。” “抛开家世那些不谈,靳先生这个人,长得也好,能力也好,对你也好,就算是个普通人,也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更何况——,说不想你嫁入豪门,妈这是违心话。你看,靳家就这样一个独子,你婆婆又远在欧洲不管你们的事,你真嫁过去,要什么没有。” “靳先生这样的男人,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妈说句不好听的话,靳峤南喜欢你,真是上辈子梁家积了德。” “他有没有和你提过以后的事,要是他提,记得千万要答应下来。” “女人这辈子改变命运的机会就那么几次,选错了,将来有够后悔的。” 安予一口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转身朝梁母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梁母还想再说,可看着安予决绝离开的身影又说不下去,到最后,也只能又扼腕又可惜的跺跺脚。 转眼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这天靳峤南没去公司,两人在琼华九璋厮混一天,午睡后靳峤南让安予起床收拾一下,晚上带她出去见个人。 安予博士阶段主攻基因药物,国内搞这方面研究的医药公司不算多,行业顶尖就那么几家。所以当安予在餐厅坐下来时,一眼就认出来了对面的人是上港某上市医药公司的CEO,他旁边的另一个人是那家公司这一板块的负责人。 一场饭局,其实并没有怎么聊安予的专业,靳峤南游刃有余的主导着整个局面,商业上的事安予听不懂,很多时候只能像只花瓶一样坐着。 饭局结束后,阿盛送他们回琼华九璋。 红绿灯多,车子走走停停,安予一直看着窗外的夜景,靳峤南伸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在你们的那个研究方向上,星瑞是行业顶尖,唐教授你以前应该在学术会议上见过,他的地位你也知道,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等你回上港后,就加入他的项目组。” 靳峤南说完后整个狭小的空间安静下来,她一直没有回答,靳峤南有些不解的偏头朝她看过去,安予正要开口,手里的电话响起来。 是老师今年收的硕士研究生,安予平时也带着他干活,他有一个实验室问题问安予,安予一一给他解答了。电话挂断后,安予握紧手机,看着靳峤南的眼睛,说:“不用了,我在雁城,已经签好了工作协议。” 有点乱吧,不晓得改了好多次,真是无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7章 第 27 章 车内的气氛瞬间陷入了冰点,阿盛不用回头看,也能感觉到自家老板浑身散发出的阴郁气息,他踩下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开回了琼华九璋。 靳峤南一言不发的推开车门朝电梯走,安予在车内坐了一会儿才跟上去。进屋后靳峤南把外套扔到沙发上,扯松了领带去厨房喝水,一瓶水被他灌下大半,他出来重重的把瓶子放在餐桌上,转身盯着进来后坐在沙发上的安予。 “安安,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靳峤南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不是住久了中央空调的效率低下,这房间的温度让他烦躁不安,他把领带完全扯下来丢在一边。“五年前的事,我不可能让它再发生一次。” 当年他接手巨信矿业不久,如靳瑞良所说,巨信股东成分复杂,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拉帮结派,私下倒卖的事更是层出不穷。靳峤南虽然占着大股东的地位空降进去,但基本没人服他。 但他最不怕的就是和人斗,靳峤南借力使力,挑起几方内讧,逮着机会拉拢人心,铲除异己,对管理层进行大清洗。 在送了几个人进去之后,没人再明着和他唱反调了。之后他逐渐安插自己的人,对基层涨薪安抚人心,又公布未来的方针计划让整个公司团结起来。 公司理顺之后,他砍掉能耗大以及竞争大利润微薄的版块,该卖的卖,又凭着和银行的关系以及拉来的第三方投资,那几年稀有金属市场低迷,他几方斡旋之下,用低价吃下了好几座矿山。 再之后更新产线,和高校合作,推动公司全力转型,这几年高科技行业蓬勃发展,小金属市场行情恢复,价格更是水涨船高,那几座矿山变成了金山银山,整个巨信,既在他手中彻底蜕变,也被他牢牢控制在手中。 可开始那两年,是真的忙。有一次国外的一桩并购谈判,他整整在外面待了两个月。等回来之后,才知道安予趁他不在的时间,找好了导师,填好了研究生志愿。 是雁城的学校。 那之前,安予决定考本专业的研究生,因为除掉就业方面的考量,她其实还是挺喜欢这个专业。 她做好决定之后,靳峤南便替她留意起带她的导师人选,他尽心尽力替她选好了人,她也答应他,会留在上港。 哪知她故意趁他不在上港这段时间搞事情,他当然不会答应,两人大吵一架,安予当着他的面开始绝食。靳峤南实在想不到安予会和他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不惯着她。 两人互不妥协,最后靳峤南把她弄进医院打营养针。 当时他出去找杨至源喝酒,杨至源劝他,“阿南,眼光要放长远一点。既然硬得不行,不如就软和一点,她只是去雁城,又不是去外太空,大不了你辛苦一点,多跑几趟。” “兴许她见你跑得辛苦,一感动之下,就接受了你了呢。” 他听了杨至源的话,可他退后一步,是为了让她更进一步,她倒好,这几年在雁城过惯了自由日子,如今还乐不思蜀了。 身边的朋友,全都结婚的结婚,有娃的有娃,连阿盛,整天跟着他忙得脚不沾地,再过几个月,也要当爸爸了。 他是上了杨至源的鬼当。 靳峤南嗤笑一声,走到安予面前,“梁安予,你给我一个理由。”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明明知道我在上港,有什么非留在雁城的理由。” “你给我说清楚。” 下巴被捏得有些发疼,安予抿着唇,七年时间,她看着他一趟一趟从上港飞雁城,有时候周六下午到,周日上午就要走,算下来连二十四个小时都不到。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长的时间,七年,二千多个日子,就不累吗。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句话想问他,既然今天已经是这样的局面,安予也不再犹豫,“靳峤南,七年了,还不够吗?” 仿佛是在一个字一个字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捏着她下巴的手越发用力,靳峤南紧抿着唇,脸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紧绷着,他的眼睛像一张巨大的网,裹挟着暗沉的乌云,仿佛要把安予吞噬掉。 安予移开视线。 靳峤南又把她掰回来。“继续说,梁安予,这些年只有我看你脸色的份,你想说什么,今天就说个痛快。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回上港,因为我在这儿,对不对。” 安予没有否认。 靳峤南眼底涌起黑沉的风暴,安予的下巴已经被掐出一片红痕,他松开手踹了旁边的垃圾桶一脚。可心里的郁气仍然无处发泄,他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梁安予,这些年我飞了雁城多少次,哪家航空公司的空姐不认识我。” “头等舱有几个位置,哪家航空的椅子不舒服,连每家航空公司周末播的什么电影我都可以倒背如流。” “我这么折腾你当是我是闲得慌,一周时间,这么来回飞,只为了见你一面,听你叫一声峤南。” “你什么都感受不到是不是,你觉得我靳峤南,什么时候会这么将就一个人,又为什么会这么将就一个人。” “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一个时候,会认真的看看我。” “就完全毫无意义吗,对你来说。梁安予,你的心呢?” 他控诉着,盯着她的脸不肯放过她一丝表情,安予其实不知道说什么,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想不明白,只是霸占着不肯放手罢了。 “说话。” 安予不想搭理他,起身往卧室走。 靳峤南拉着她的手。 安予便又停下来,“靳峤南,你想听说我什么,说我愿意回上港,我爱你。” “就算我说了,你又相信吗?” “其实你也知道,我不爱你,当年去雁城是为了远离你,现在不愿意回来,还是同样的理由。” “七年了,我没有爱上你。再来一个七年,仍会是相同的答案。”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放过自己,也放过我。” 这不是他想听的话,靳峤南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她这说些,没有任何犹豫,如此干脆利落,也不知道在心里排练了多少遍。浑身血液似乎都由于激愤而滚烫,这个长长的假期是他期待了许久,可一切都毁在这最后一天。 靳峤南怒道:“你别说了,你给我闭嘴。” 安予却不想停下来。“我不知道你究竟看上我什么,但你们男人,睡一个女人睡了七年,还不腻吗?” 这话一出,靳峤南脸上的表情再也不能维持下去,梁安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都舍不得这么想她,她自己倒好,这样轻贱的话都能脱口而出。 靳峤南盯着面前的女人,要用尽全身力气才以控制着自己不给她一巴掌,双手用力握成拳头,他厉声道:“梁安予,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出去。” 争吵不欢而散,安予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外走,靳峤南叉着腰在客厅转了好几圈,最后把餐桌上的水瓶用力往墙上砸去。 情绪发泄完之后靳峤南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给安予打电话,电话接通之后又被挂断,两次之后,靳峤南握着手机差点砸出去。 最后他打电话给阿盛。 “查查她在哪里。” 语气已和平时无异。 阿盛半个小时后给了靳峤南一家酒店的名字和地址,靳峤南过去的时候安予还没睡。他没说什么,只躺上床把她搂进怀里。 关了灯,房间一片黑暗,两个人的呼吸声交融在一起,靳峤南闭上眼睛,至少这一刻,她是真实的在他怀里。 她会一直在他怀里的,他靳峤南,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她。 “安安,当初我就说过,时间由我定。” “所以我没说结束,就不会结束。” “你不听话的话,我可以再把苏怀川找出来,弄死在你面前。” 安予气得双手发抖,可她那双手也很快被人握在了手中,靳峤南靠在她的枕间,似乎是很疲累的语气,“睡吧,宝贝,往后还有很多天呢。” 安予改签了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雁城,靳峤南冷眼看着她收拾东西,没送机,但也没阻止。 学校已经基本没什么事,不过不时有老师同学约着聚餐吃饭,安予走到学校的操场上,想起五年的时光就这么一晃而过,也不是没有感慨。 足球上一群男生正在挥汗如雨。 安予找了个遮阴的地方坐下来。 上次她这么坐着看人踢球,好像还是在上港,苏怀川被人拉去凑数,他本来不擅长踢球,脚下不时被人截胡欺负,安予在看台上边一边笑一边给他加油。 脑海中的记忆,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球不知怎么踢到了她面前,一个男生跑过来,捡起球的同时叫了一声“师姐。” 正是那天问她问题的研一新生。 安予朝他点点头。 男生原本捡了球要走,可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眼睛在她身上上下一通打量,问道:“师姐,你看上去怎么有点不开心,我这儿有糖,你吃吗?” 话音落下,一颗糖递到安予眼前,安予脑中有片刻空白。 “我妈说,不开心的时候,吃颗糖就好了,我试过很有效,师姐,你也试试吧。” 面前是一张年轻的脸,男生眼神清澈的任她打量,甚至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安予有些恍惚,朝他伸出手,把那颗糖握在了掌心。 第28章 第 28 章 会议结束之后靳峤南径直回了办公室,阿盛端咖啡进去的时候靳峤南正站在落地窗边朝外看,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从这站立的身影中看出了几分孤立萧索之感。 这几天老板心情不爽快他是能感觉得出来的,哪怕靳峤南在工作的时候和平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异常,哪怕初步出来的上半年财务报表利润可观,可作为贴身这么多年的助理,他知道,从那天晚上开始,靳峤南一直是阴郁低沉的。 他有些迟疑该不该在这时候提这件事。 可设计师的电话已经打来了好几次。 要是普通的房子,有些地方他能拿主意就直接定了,可这套别墅是靳峤南买来打算当作婚房的,很多设计上还考虑了小孩子的需求,装了差不多两年,现在硬装收尾,软装准备进场。 很多地方,需要靳峤南拿主意。 阿盛把咖啡放在办公桌上,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靳总,香水湾别墅的设计师打了几次电话,说有几件事需要您当面确定。” 靳峤南折身,拉开办公椅坐下。 他没有正面回答,阿盛又问,“需要告诉设计师先缓一下吗?” 靳峤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有些奇怪的看着阿盛,“为什么要先缓一下。” 阿盛心里有苦说不出。 靳峤南没为难他,放下杯子道:“你帮我和他约个时间,装修进度不要改变。” 阿盛心里大约明白了,又问,“这个周末您没有安排,给您订今天下午飞雁城的机票可以吗,到达时间大约是晚上七点。” 就在靳峤南的航班飞向天空时,安予正在学校外面的一家餐厅吃饭。 再两天就是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安予的师兄组织导师和导师手下的硕博生来了一次大聚餐。 临别在即,席间氛围很是热闹,彼此之间的糗事和八卦都被拿出来说了一通。安予喝了一点酒,心情倒是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开心。 也许是她平时不沾酒,今天哪怕喝了一点红酒大家也开始起哄,杯子刚空就有人赶紧道:“小蒋,平时师姐最照顾你了,快给师姐倒上。” 安予捂着杯子不让倒,周围的人还在起哄,旁边的男生站起身,他有些羞涩,小声的在安予耳边道:“师姐,不然我只倒一点点。” 靠得有些近,一偏头便看见他的脸,穿了一件白衬衫,身量颀长,面容干净,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像月牙一样,总让人有些恍惚。 “师姐……” 安予不自觉松开手,看着他把酒液倒进杯子里。 结束时已经八点多了,安予和他们分开往家里走。她在雁城住的地方是靳峤南以她的名义买的,房子不大,一百多平,位置不错,离学校很近。 她走路回去,夜风带着几分凉意,没几步身旁跟上来的一个人。“师姐,你回家吗?” 安予偏头看去。 蒋铭朝她笑一下。“我回学校,师姐,我们一个方向,一起走吧。” 安予没有拒绝。 两个人一起朝前走,男生人高腿长,有时安予跟不上就落后几步,他的身形完整的落在眼中,长手长脚,腰身劲瘦,似乎特别适合穿衬衫。 安予不知怎么又有些走神,蒋铭等着她让两人并排,他摸摸后脑袋,有些歉意的语气。“师姐,吃饭的时候,师兄他们有些话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席上不知是谁玩笑的说这几年的师弟师妹中,安予对蒋铭最好。要不是安予有男朋友,他都要怀疑安予看上蒋铭了。 又有人辩驳说是因为蒋铭长得最好看,让说话那人别嫉妒,要是他有蒋铭那样子,谁都会对他很好。 总之是笑闹一场。 “没事,我没放在心里。”安予回道。 “那师姐你会留在雁城工作吗?”男生又问。 “现在的工作协议是签在雁城的。”安予回他。 “那以后还可以打电话请教你问题吗?如果你方便的话。”男生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我觉得,导师有时有点凶。” 安予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可以的,没关系。” “谢谢你,师姐。” 安予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又问,“你妈妈的情况好点了没。” “已经好很多了,现在转到了普通病房,费用也降了许多。” “那就好,你这段时间也很辛苦。” “不辛苦。”男生轻快的语气。“那是自己的妈妈,我怎么样都是不辛苦的。” 两人这样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安予住的地方,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人经常这样送她回学校,那时他们还会腻歪许久,明明说了一路的话,却仿佛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 看着面前那张脸,安予又开始走神。 靳峤南落地雁城后先去取提前送过来的车子,随后自已朝安予住的小区开。路上有些堵车,他开得百无聊赖,好不容易到了,刚要进停车场,就看见安予和一个男生并排着走回来。 两个人靠得有些近,虽然没牵手,但大家都是男人,什么肢体动作不明白。靳峤南冷眼看着,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用力,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安予偏头朝他笑了一下,是那种嘴角微抿,自然放松的笑容。 梁安予都没怎么朝他这样笑过,靳峤南胸口堵着一团气,正要摁喇叭,那男生却偏过了头。靳峤南动作顿时顿住,脸色铁青的看向安予,男生似乎是和她说了再见,她挥挥手,目送着他离开,视线久久没有收回。 一个长得像苏怀川的年轻男人。 这才是她不想回上港的真正原因吧。 安予洗完澡出来看见站在窗边的靳峤南,动作顿了一下,“什么时候到的。”她问。 靳峤南折回身,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两秒,上前两步,仿佛不经意的开口,“我到的时候看见有个男人送你回来的。” 他的嘴角弯着,可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安予用毛巾擦着头发,停顿一下,抬起眼,坦然的任由他打量,“对啊,今天聚餐,一个师弟,我们顺路,他送我回来的。” 靳峤南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过去拿走她手上的毛巾。“就是上次在上港打电话问你问题的那个?”他捧起她的头发,沉着眼擦拭。 “嗯。”安予点点头。 “你这师弟,倒是热情。”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靳峤南看见她的指尖明显收缩了一下,可下一秒她却抬起脸质问他道:“靳峤南,你在疑神疑鬼什么?他只是普通的问我一个问题,今天刚好聚餐又顺路而已,过几天毕业典礼后,也许这辈子也见不着面了。” “你这么多疑,干脆别在巨信干了,去做侦探吧。” 靳峤南看着她义正词严的表情,须臾一笑,认输的模样,“我又没有说什么,随便问问而已。” 安予沉默着,没再开口。 等她拿着毛巾回了卧室,靳峤南沉着眼,压制着血液里的翻涌给阿盛打了一个电话。 阿盛效率很高,隔了一天,在星期天下午就把报告给他发了过来。安予刚好约了一个研究生期间认识的朋友出去逛街,靳峤南在书房打开阿盛发过来的报告。 报告里附了几张男生的照片,靳峤南对苏怀川那张脸记得清清楚楚,对比之下,两人长得倒不完全像,只是眼睛几乎一模一样,然后侧面的身形看上去,有个五六分相似。 一页一页往下看,在看到报告上说两个人平时接触得不算频繁,且多为蒋铭主动时,他抿紧的嘴角放松了一些。 但很快他又看到报告上写男生母亲前不久生了重病,学校小范围组织捐款,安予匿名捐了二十万,足以完全覆盖男生母亲的医疗费。 靳峤南用力握着鼠标,几乎要把它捏碎。 他一共给了安予两张卡,一张信用卡是他的副卡,每个月一百万的额度。另外还有一张借记卡,里面有五百万的现金可以支取。 安予一向花得少,读博期间奖学金和补贴基本可以覆盖她的开支,她更是几乎不再花他的钱。 可是前段时间,那张借记卡,转了二十万出去。 靳峤南让阿盛约蒋铭出来。 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他到的时候蒋铭已经到了,窗边位置的年轻男人颇为醒目,靳峤南走进去,看见蒋铭视线还停留在他停在路边的车上。 靳峤南拉开椅子坐下。 蒋铭收回视线,上上下下对他一通打量,店员送了他点的咖啡上来,他往里面加糖,勺子一圈一圈搅拌,靳峤南抱着双臂看着他,蒋铭看够了,停下动作,坦然的朝靳峤南一笑,“你是师姐的有钱男朋友吧。” 并不掩饰他眼神里的贪婪,狡黠以及算计。 靳峤南忽然笑了,看来安予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这样一个货色,倒是不足为惧。 第29章 第 29 章 这些年,在能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上,靳峤南已经懒得再去费心思。他看不上面前的男人,连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感觉浪费,他给蒋铭推过去一张名片,让他去跟阿盛谈。 靳峤南打算多待一晚,赶在第二天早会前回上港,晚上和安予一起在外面吃饭,他的心情不错,一边给她切牛排一边评价道:“梁安予,你眼神也不怎么好。” 安予以为靳峤南是说她下午和朋友逛街买的那些衣服。 靳峤南笑笑也不解释。 第二天一早飞回上港开早会,下午阿盛返回向他汇报已经谈好了。蒋铭开口要五百万,承诺他绝对不会再出现在安予面前,也不会给安予打电话,甚至安予给他打电话他也会挂断不接。 靳峤南打算用钱解决这件事,但他也不是傻子冤大头,阿盛和蒋铭谈到五十万,告诉他爱要不要,就算他不配合,安予回上港之后,两个人也没有再见面的可能。 蒋铭看阿盛起身要走,赶紧答应下来。 “靳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用你的私人账户给他转账。”阿盛汇报道。 靳峤南没什么意见。 第二天蒋铭收到阿盛转过去的五十万,房间昏暗,他坐在电脑前看着账户余额,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嘴角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一切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下午时他去银行把五十万取出来,装在一个大挎包里,等到了晚上,提着去安予住的地方。 好戏现在开始。 听见门铃响时安予有些奇怪,她一个人住这套房子,五年时间门铃响的次数不超过十次,疑惑是谁来找她,打开门,看见了站在外面的蒋铭。 蒋铭表情平静,可安予还是看出他有些不对劲,脸色苍白,浑身一股无力感,关键是那双眼睛,安予一下想起当初的苏怀川,那样深藏着痛苦,像是被困在牢笼里,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出。 安予心脏钝痛。 蒋铭朝她勉强一笑,嗫嚅着开口道:“师姐,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你。” “但这件事不办好,我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这是今天靳先生给我转账的五十万,他和我说了一些话,给这笔钱,是希望我按照他的要求做一些事。” “五十万不是小数目,但是我妈从小教我,拿的每一分钱,一定要干净。” “我家虽然条件不好,我妈又生了那样的病,但也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我没办法答应他的要求,而且,他应该有一些误会,我对你,并没有别的想法。” “如果我收了这笔钱,不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你的侮辱。” 说到最后,甚至流下了一滴泪,他仓皇擦掉,又朝她弯了弯腰。“对不起,师姐,给你添麻烦了。如果我给你打电话或者见面会让你和靳先生产生困扰的话,我以后不会了。这五十万,还请你还给靳先生。” 他说完就走,安予反应过来电梯门已经关上,搭另一部电梯追下楼去,可楼下哪里还有蒋铭的影子,打电话也只有关机的提示。安予恍惚着在小区外面坐了许久,回到家里,五十万还摆在客厅地板上,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已经是六月的天气,她却从血液到骨骼,都感到一股深沉的冷意。 她捂住自己的脸。 电话响起,是靳峤南打来的。 语气还透着几分愉悦,“安安,晚饭吃了吗?” 眼前便浮现出靳峤南志得意满的脸,可下一秒又被蒋铭挂泪的模样取代,安予被两种不同的画面撕扯着,指甲几乎陷入掌心,“靳峤南,你这样用钱去侮辱一个人的尊严很有成就感是不是。”她终是忍不住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的愤怒,骂道。 “先是我,然后是苏怀川,现在是蒋铭,以后还有谁。” “你是不是一定要显露出你的钱权才能显得你高高在上,无所不能。” “你大概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是尊重,你不配得到真心,也不配得到爱。” “你想要我爱你是不是,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有病就去看医生,别整天逮个人就觉得别人觊觎我。” “还有,如果你的钱真的无处挥霍,那就多捐一点给福利院,免得坏事做多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 安予说完挂断电话,然后直接关机。 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靳峤南就用力握紧了手里的电话,可她一顿输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直接挂断。梁安予是知道怎么往他身上插刀的,靳峤南感受着心脏麻木的钝痛,缓慢的往后靠在椅背上。他闭上眼,任由那痛楚裹满全身,稍一想,大概推测出是怎么回事,他有些不可思议,好像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玩他。 蒋铭可真是好样的。 靳峤南睁开眼,眸光森然。 他让阿盛去把蒋铭抓过来,可办事的人一去雁城才发现蒋铭丢下医院的母亲已经不知去向,又花了几天时间查到蒋铭来了上港,正躲在城中村的一处民房里。 大约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知道了落脚地,抓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阿盛告诉靳峤南人捉到了的时候他刚结束一个会议,靳峤南脚步停下,问阿盛,“我晚上有没有重要的安排。” “和市委的王秘书有一个约,不过可以让副总代您过去,问题不大。” 靳峤南点头,松了松领带。“那我们去见蒋铭。” 太阳落山之后,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市郊的一处废置建筑里,靳峤南靠着车身,看着蒋铭被堵着嘴提到他面前。 靳峤南看了阿盛一眼,阿盛让人扒拉掉他的衣服,然后检查衣服口袋和他身上有没有藏偷拍设备。 检查完了,靳峤南走过去用皮鞋尖抬起蒋铭的脸,男人的表情这会儿远没有之前咖啡馆时的淡定,仓皇的看着靳峤南,嘴被堵着,便用眼神祈求着。 靳峤南用脚左右摆动,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男人,“蒋铭,倒是小瞧你了,胆子很大。”靳峤南嗤笑的语气,“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玩我。” 蒋铭唔唔的摇头,表情焦急,一副很想说话的模样。 其实他这副样子,和苏怀川哪有一分相像。 靳峤南好奇他要怎么鬼扯,让人撕掉贴在他嘴上的胶带。 胶带一被扯掉,蒋铭便泣声道:“靳先生,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靳峤南退开往旁边走了两步。“我还以为你多有志气呢。” “我错了,靳先生。”蒋铭边认错边往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是我鬼迷心窍,还想多要一点。” “嫌五十万少?”靳峤南问。 蒋铭低垂着头,声音混在风里有些小。“那本来也不算多。” 但已足够靳峤南听清,他忽然觉得有趣,问蒋铭。“那你想要多少?” “五百吧,我一开始就说过的,你给我五百,我保证说到做到。” 靳峤南轻笑出声,弯腰蹲在蒋铭面前,他把蒋铭的脸翻来覆去看了看,都这时候了,还想和他谈条件。“五百万呢,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他松开手,眼神随着说出的话变得彻骨冰寒,“可惜,我现在一毛也不会给你了。” 说完转身回了车里,很快男人被揍的哀嚎声响起,靳峤南关上车窗把噪音隔绝在外面,他不必担心,后面的事阿盛自然会处理。今天晚上之后,他不信蒋铭还敢在安予面前作妖。要是他真的这么不识相,那他也不介意再把事情做绝。 可靳峤南并不知道,哪怕他检查了蒋铭的衣服和身上,但在建筑物的一处隐蔽地方,有人正拿着摄像机拍下这一切。 而声音自然是不需要的,这份无声的,只有蒋铭磕头和被打的影像,在剪辑好之后,被发送到了安予的手机上。 那个时间点,蒋铭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虽然被揍得鼻青脸肿,连肋骨也断了一根,但他并不太在意。接了蒋母之后,他扔掉旧的手机卡,找人包了一辆车,然后辗转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用新号码给人打电话,“事情按你说的,都已经办好了,尾款,什么时候付给我。” “半个小时后到你的账户。”对面男人的声音干净清洌,蒋铭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这样嗓音的男人,想必应该是一个清和端正的长相,蒋铭似乎听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然后是男人最后一句话,“辛苦了,放心,五百万,一分不会少你的。” 第30章 第 30 章 苏怀川并没有避着刘叙白接这个电话,甚至因为拿着棋子的缘故,还开了免提。 刘叙白有些奇怪,“之前也不是没找过其他人去接触她,各种身份都安排过,为什么她会注意到蒋铭,蒋铭有什么特殊的。” 苏怀川从容的落下一子形成绝杀的包围态势,“是因为蒋铭的身份……”苏怀川淡声开口,“律师企业家都是成功人士。” “我还是不懂。” 苏怀川靠在椅背上没再解释,梁安予选择和靳峤南在一起,可她本质上还是梁安予。当初他退学,梁安予一定会认为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对他产生了很深的愧疚之情,她爱过他,所以肯定希望他能过得好。 蒋铭家庭贫困还有一个病重的母亲,这与当年他的背景有些相似,从蒋铭的身上,安予可以更多的看到他的影子。 所以她很有耐心地给他做实验指导,也帮他解决母亲的医疗难题,本质上,是把对他的补偿心理,投射到了蒋铭的身上。 从这件事的结果来看,安予和靳峤南之间,也并不是那么牢不可破。 这么多年过去,她对他,也没有完全放得下。 苏怀川用力捏着指尖的棋子,在刘叙白催促之后,才轻轻地落了下去。胜负已现,苏怀川压下胸腔里激荡的情绪,抬眼道,“叙白,你输了。” 刘叙白的棋是苏怀川教的,他并不擅长这种耗费思维的游戏,所以对于输棋并不介意。风灌进来把窗帘掀开一个角,刘叙白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站起身,“怀川,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抬脚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件事。“医生开的药,别忘了吃。” 人走后,偌大的空间彻底安静下来,苏怀川把棋子一颗一颗捡进棋罐里。燥热的风侵占了所有空间,他去倒了一杯酒,又加了一些冰块。床头柜上放着几种药,苏怀川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把他们全丢进了垃圾桶。 什么药都治不好他。 他又开始做同一个梦,碧海蓝天,草坪上扎着大片大片的白玫瑰,他穿着西装一边和旁边的人说笑一边看着前方等待。 好像等了许久,穿着婚纱的女人终于出现在了铺满花瓣的路的另一端,他没见过她这么漂亮的样子,比草坪上的白玫瑰更鲜妍漂亮。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她一步步往前走,可他还是嫌她走得太慢,最终迫不及待上前牵住她手的那一刻甚至松了一口气。 婚礼终于开始了,冗长的仪式之后,牧师说他可以亲吻她的新娘,他含住她的唇瓣,心脏的某个位置似乎终于被填满。 他问她,安安,我们会白头到老吗? 她朝他点头,露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她说,怀川,你怎么忘了,我们说好的啊,我们要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梦到这里就断了,他清醒过来,每次以同一个誓言结束,可每次手往旁边摸去,都是空空的。已经七年了,奇迹从来没有出现。 可是为什么还是要做相同的梦,每多一次的誓言,不过是每多一次提醒,爱的人早已背叛,可他却被困在原地,无路可逃。 苏怀川睁开眼,只有回到上港,才能解决他的心魔。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苏怀川六点起床跑步,七点半洗漱完坐在餐厅吃早餐,八点换好衣服,刘叙白的车已经在停车场准备好。 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带,苏怀川拿着手机出了门。 早上有些堵车,苏怀川看着手里的资料冷笑一声。 刘叙白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非洲项目工人闹事的事,是威廉在背后操控的?” 非洲矿场,工人罢工闹事,死了三个人,最后政府军出动才压下来。事情发生之后,苏怀川在那边待了整整一个月,除了安抚工人以及劳资谈判外,最重要的还是政府方面,有人刻意挑唆,苏怀川在利益分配方面,拉扯了很久才算没吃亏。 甚至有人想借着这次动乱,要他的命。 这背后的根源,不过是因为非洲项目这块肥肉,全部交到了他手里。 苏怀川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到公司之后高层早会,苏怀川坐在上首的位置,岳成安在半年多前把他扶上位之后,现在日常事宜,已经不怎么在公司出现了。 会议结束之后,苏怀川身旁的男人却没有走。 “还有事?”苏怀川看向他。 人老之后,眼睛就会变得浑浊,男人就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苏怀川,“PETER进去之后,他手里的业务和资源看来你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苏怀川朝他一笑,“daddy年纪大了,我这个干儿子,辛苦一点是应该的。” “当初把你带到这儿来,没想到我是在引狼入室。” 苏怀川朝他点头,脸上的笑意保持不变。“是啊,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早在几年前,两人已经彻底撕破脸。 当初威廉找到他,是因为他的长相和岳清淮有七八相似。岳成安搞了一辈子矿产,公司越做越大,却在快四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 还是一个长相好,学习,运动,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儿子。 但是这样一个被岳成安视为骄傲以及接班人的儿子,却在二十岁那年死于一场车祸意外。岳成安伤心欲绝,再加上年纪大了,便把公司的事渐渐交到了收养的大儿子PETER手上。 甚至遗嘱受益人,也变更成了大儿子PETER。 威廉和PETER不对付,原本PETER蛰伏着不算出众,可弟弟死了后便再无顾忌,不止处处压制威廉,甚至还有把他赶出公司的打算。 威廉虽说在公司的股份不算多,但好歹也和岳成安一样,是创始人,公司发展到现在,也有他一手一脚的功劳。 有一次他到上港,意外发现了和岳清淮长得颇像的苏怀川。 PETER只是一个收养的儿子,这些年并不太得岳成安重视,现在这样的局面,不过是岳清淮死了,岳成安没得选。那苏怀川,一个长得更像岳清淮的年轻男人,可以利用的地方,不是更多。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可惜苏怀川渐渐不再受他控制,岳成安的确更喜欢苏怀川,不仅法律手续上完成了收养关系,还亲自带在身边培养。 先沉不住气的是PETER,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既然遗嘱受益人现在是他,那岳成安如果死了,整家公司不就落在了他手里。 可惜他的计划没有成功,苏怀川反而借这件事把他送进了监狱,他替岳成安挡了一枪,伤好后顶替PETER的位置,成为了上位者。 PETER甚至不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苏怀川策划的。那个鼓动他动手的耳边风,是苏怀川安排接近他的。 看着苏怀川那张捉摸不透的脸,威廉站起身,冷笑道:“你也别得意,既然有你一个苏怀川,我也能找来第二个苏怀川。” 他说完离开会议室,苏怀川收了嘴角的笑,眼里一片冷意。 周六,他惯例去伊丽莎白庄园陪岳成安吃饭,管家说岳成安人在花园南面,苏怀川便点点头。那个地方是岳清淮的墓地所在,他安静地走过去,岳成安正在修剪墓地周围的花枝。 “daddy。”苏怀川开口叫了一声。 岳成安偏头看他一眼,把手里的活还给花匠。他站起身后又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随即朝苏怀川道:“陪我走走吧。” 两人便沿着花园的路朝湖边走。 岳成安近七十的年纪,之前腿受了伤,才养好,所以走得并不快。今天的天气倒是十分不错,太阳让草坪显得翠绿生动,岳成安看着远处的湖面,对苏怀川道:“其实你虽然叫了我这么几年的daddy,但是心里,并没有把我当成父亲吧。” 苏怀川也不否认,道:“您是我的长辈。” 岳成安拍拍苏怀川的肩膀,“知道你和清淮哪一点最像吗?” 苏怀川只看过岳清淮的相片,摇摇头。 “你和清淮除了脸像之外,最像的是性子。”岳成安似乎陷进了回忆里。“就像这个问题,如果是其他人,多半会说点好听的话哄我开心。但你和清淮,哪怕我会不高兴,也不会违心地去承认。” “甚至你也从不掩饰接近我,有其他的目的。哪怕做坏事,也有一种坦坦荡荡的矛盾感。” “你们聪明,坦然。对世界,有自己的见解。认定的事,专注,有耐心。” “这七年来,除了不在本市,你每个周六都过来陪我吃饭。这份坚持,其实没几个人能做到。” 苏怀川视线落向湖中,一只鸟从空中俯冲下来,叼起一条鱼迅速飞走了。人生的际遇有时候就是一瞬间,那条鱼怎么会知道,不过探出脑袋吸口新鲜空气的瞬间,就会把命也丢掉。 “这些,是我应该做的。”苏怀川看向身旁的老人。 岳成安笑一下,“其实你大概不知道,清淮以前,每个星期六也会回来陪我吃饭。”岳成安说着和苏怀川视线对上,他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仿佛又是在看另一个人,“这么些年,我从你身上可以看到很多清淮的影子,哪怕你不是他,陪我这么多年,也够了。” “您客气了。”苏怀川声音真诚。当初他从上港来到这个地方,卷进这些事情里,如果有一个人真的让他意外,那便是岳成安。岳成安那么精明,知道他是有所图的,可还是像一个长辈那样,带着他,教他。他虽然无法把他当成真正的父亲,却的确是把他当作值得敬仰的长辈。 两人走到湖边,站了一会儿,又往回走。 不知不觉又走回了墓地,岳成安看着墓地的白玉石,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以后我死了,记得把我埋在他旁边,他的母亲葬在这儿,他也在这儿,以后我就在他们旁边,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 苏怀川没应声。 “我知道你在查清淮的车祸,其实我也怀疑过,但并没有查出什么来。如果你有一天找到真相,记得告诉我。”两人转身朝别墅走,岳成安又道:“遗嘱我已经让律师修改了,七年里,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雷诺以后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苏怀川陪岳成安吃了晚饭,又陪他下了一局棋才离开,上车之后他有些走神,刘叙白从后视镜瞧了一眼,问道:“怀川,没事吧。” 苏怀川抬起脸,黑夜之中他的眼睛像野生动物一样锐利,他淡声开口,“岳成安不想活了。” 刘叙白吓得差点没一脚把车子踩停。 等车子重新平稳后,苏怀川换了一个姿势,车窗外霓虹蜿延,像一条长长的线。每个人的生命,都像一条线,从起点到终点,总有尽头。他闭上眼,问,“资料证据都准备好了,人呢,抓到了吗?” 刘叙白消化完这个消息,回道:“正在回来的路上。” 第31章 第 31 章 靳峤南给安予打了一周的电话都没人接,胸腔堵着一团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他把手机扔到办公桌上,抹了一把脸,起身叉腰站在落地窗边。 为了蒋铭那样的一个男人,梁安予和他闹了整整一周了。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靳峤南毫不怀疑,梁安予更想做的,是把他拉进黑名单。 阿盛送咖啡进来,靳峤南深吸一口气回到办公桌坐下,他把咖啡杯端到嘴边,要喝时却又动作停住,对阿盛道:“把周末时间空出来,订周五的机票去雁城。” 阿盛瞅着自家老板黑沉的脸色,“好的,靳总。” 结果周五天气不好,原本预计六点到的航班,延迟到了八点才落地,靳峤南取了车开到安予住处附近时,已经快九点了。 先去花店让店员包了一大束玫瑰,好在进屋的指纹还没被抹掉,客厅没开灯,靳峤南换了鞋,柔声叫了一声,“安安。” 没人回应他,书房亮着灯,靳峤南推开门,安予正在屏幕上看文献,他过去把花放在屏幕旁,安予连视线也没挪一下,靳峤南坐上书桌,把她一只手握在手里,柔声道:“这么久了,还没消气呢。” 安予把手抽走。 靳峤南看着空荡荡的掌心,抿着唇又把她的手抓回来。“要不打我一顿出出气。” 安予还是没理他。 他还是笑,“安安,说句话好不好。” 安予抬眼,掰开他的手,再次把手抽走。 靳峤南渐渐敛了嘴角的笑,脖子有些勒,他伸手扯了扯领带,面前是安予那张瓷白的脸,从他进屋到现在,她连一个正面眼神也没给他,靳峤南鼻息变得粗重,冷笑道:“梁安予,打算这么和我闹一辈子。” 安予索性关掉电脑,回卧室拿了睡衣,径直去了洗手间。靳峤南跟过去,可门从里面反锁了,放水洗澡的声音传来。靳峤南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去厨房灌了半瓶水。 他冷静了一会儿,回卧室等她。 安予在洗手间待了半个小时出来,靳峤南拿了毛巾给她擦头发,安予避开,靳峤南深吸一口气,靠在窗边的墙壁上。 “我们谈谈。” 安予自顾自地擦头发。 靳峤南耷着眼皮,“你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安予仿佛没听见。 靳峤南咬牙,“梁安予,他接近你别有目的,他找我要了五十万,然后又嫌少,这才把那些钱弄到你面前,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要得更多。”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为了钱。” “你这样和我闹,正中了他的下怀。” “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你个蠢……,你个笨蛋明不明白。” 安予原本不想理他,可他左一句右一句全是别人的错,她在心里冷笑,可下一秒却又只剩下酸楚,他做了这样的事,却还是可以这样理直气壮的指责别人。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安予用力把毛巾扔到床头柜上,语气没什么起伏,“靳峤南,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想安静一点,你给我出去。” 这是这段时间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但并不是他想听的。靳峤南一边在卧室踱步一边盯着她,其实他讨厌死她这副样子,一个长得像苏怀川的男人,说什么她都相信。 他陪在她身边七年,换来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得到。 靳峤南眼神沉冷,心绪却像被人卡住了脖子,连呼吸都不畅快。梁安予在他面前竖了一面墙,密不透风,不给他留一丝缝隙。这些年,但凡他能做到一个周末不飞过来,他就应该甩了她。 见不到她时,心脏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靳峤南盯着她天鹅一样的脖子,莹润的脸,鼓胀的胸,纤细的腰。他想起她在他身下的样子,哪怕呻吟哭泣,可最后,总会在他手里彻底绽放。 好像只有那时,他才有一种她是属于他的感觉。 靳峤南放弃脑子里的所有想法,仰起头,伸手解衬衫扣子。 “没什么好说的吗?”靳峤南站在她面前,手抚上她的脸颊。“那就做吧。” 既然无法说服彼此,那就遵从本能。 安予皱眉拍开他的手。“我不想,别碰我。” 靳峤南充耳不闻,把她压在床上,凶狠吻上她的唇,手开始剥她的衣服。 安予用力拍打他。“靳峤南,你听不听得懂话。” 靳峤南冷笑一声,“听得懂,那又怎么样。” 他执意要弄她,可安予今晚怎么也不想让他得逞,他剥她的衣服,她就用力踹他,他压着她的腿,她就用手抓他,他摁着她的手,她就用牙咬他。 可靳峤南是一个男人,安予的力气怎么抵得过他,这一晚上折腾了很久,身体的本能还是让她在他的动作之下颤抖。 最终两人紧密地贴合在一块儿,靳峤南缓和着身体的余韵,声音也软了下来,“安安,他不是苏怀川,别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和我闹。”他把被子扯上来盖住她的肩膀,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安予闭上眼睛,她想起这一年里那个开朗勤奋的少年,想起他在母亲生病时乐观向上的态度,想起他递给她糖时的殷殷关切,又想起那天他来还钱时的自卑落寞,以及那个视频里,他磕头认错时的仓皇悲凉,被打时的倔强无助。 是什么样的处境,才会让一个男人弯下膝盖。 一年时间,足够她知道蒋铭是什么样的人,同样的,她早就已经知道靳峤南是什么样的人。 已经有了一个苏怀川,怎么能没有第二个苏怀川。 人失望到极致时,大约也就剩下无话可说吧。“都是我的错。”她喃喃开口,是她,害了苏怀川,也害了蒋铭。 听着她游丝一样的嗓音,靳峤南又升起一股空荡荡的感觉,可明明她就在他怀里。他没有办法,只得更加用力把她抱紧。“安安,你这辈子都是我的,要是有人要抢走你,除非踏着我的尸体。” 第二天安予睁开眼时已经很晚了,靳峤南坐在卧室的沙发上,阳光落在地板上,可他整个人却藏在阴影里,安予没看他,拿了睡衣往身上套,靳峤南把手上的电话放着小几上,说,“毕业典礼之前已经办过了吧,上午你签工作的公司的HR会联系你,和你协商解除协议的事。” 安予动作停顿一下,“好。” 靳峤南想开口说点什么,可终究无话可说。 周日的头等舱,靳峤南把安予一同带回了上港,与此同时,苏怀川正从同一个梦中醒来。天际仍旧黑沉着,他起身倒了一杯酒,书房的小几上摆着一局残棋,他一边喝酒一边下棋,时间的流逝中,天际开始泛出鱼肚白,太阳从东方升起。 他把窗帘打开,阳光在城市高楼大厦的缝隙里穿行,最终在窗边的地板下停留下一缕金黄。他在那抹金黄里眺望遥远的东方,他曾经的家在那里,他爱的人也在那里,七年了,这个梦越来越频繁,也许,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在公司忙了一天,终于在下班时收到了那条他等待已久的消息,苏怀川逐页看完,拍拍驾驶座椅背,对刘叙白道:“走吧,去庄园见岳成安。” 今天不是周六,岳成安看到他时怔了一下,两人一起吃了晚饭,阿姨上来收拾餐桌,岳成安先抬脚往书房走,苏怀川跟在后面,岳成安坐下后抬眼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今天过来,是出了什么事。” 苏怀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放在岳成安面前,“daddy,清淮车祸的真相,在这里。” ****** 全文八十二章,已更新完毕。晋江这边仍会免费更完全文,不过国庆后更新频率会降低。 第32章 第 32 章 庄园的书房很大,水晶吊灯挂在正中央,往前是一张大的黑檀木书桌,书桌旁放着一只半人高的花瓶,里面放着一些圈轴字画,而再过去的墙上则是一整排书架,书架上放满了书,有一部分从书名看,应该是岳清淮的。 苏怀川靠着椅背,视线落在那些书名上,等着。 岳成安一言不发地看完面前的报告,一双眼睛如鹰一般审视着苏怀川,“清淮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苏怀川回视岳成安的眼睛,“我只是把查到的东西,汇总在了这份报告里。” 岳成安抿紧唇,摇摇头,“怀川,仅仅是这份报告,你取信不了我。” “我知道。”苏怀川站起身,“所以之前我一直没把东西交到你手上,是因为我一直在等。” 岳成安看着他。 苏怀川头微微抬起,“报告里那个做这件事的人,已经找到了,虽然受了伤,但还活着。” 岳成安一下站了起来。 苏怀川没再继续往下说。 岳成安一边看着苏怀川一边在书房踱步,他的眼睛像是复仇的猛兽,一股噬人的杀意渐渐迸现出来。他又走到书桌前翻了一遍那份报告,一掌重重地拍在上面,“你把人带着,我要亲自去问他。” 苏怀川点点头。 岳成安抬脚往外走,哪知没走几步,一阵眩晕袭来,他捂着胸口紧抓着桌沿,苏怀川上前扶住他,“daddy?” 岳成安摆摆手,捏着桌沿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深呼吸几下,沉下眼,对苏怀川道:“你去把保险箱的东西拿给我。” 苏怀川知道保险箱里是什么。 “去拿给我。”岳成安又说了一次。 书架上那些属于岳清淮的书因为经常被人翻动,书脊颜色比其他更深重一些。苏怀川收回视线后没再坚持,他松开岳成安,输入密码后,把枪取了出来。 从庄园到威廉的住处要开一个小时,管家来给他们开的门,威廉视线先落在岳成安身上,然后再落到苏怀川身上,他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苏怀川朝他一微微笑。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威廉热情地抱了岳成安一下。 岳成安脸上没什么笑意。“我有话问你。” 威廉怔了一下,看一眼苏怀川,神情有些谨慎,他道:“那去书房说吧。” 几个人去了书房,威廉吩咐管家准备茶水,岳成安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环视书房一圈,“这房子,你也住得够久的了。” 威廉哈哈一笑,“搬过几次家,还是这里最舒服。” “你倒是恋旧。”岳成安意味不明地语气,又道:“你我之间,几十年兄弟了吧。” “是啊。”威廉不清楚岳成安过来的目的,便顺着他的话道:“想当初我们偷渡过来挖矿,一天吃不饱还要被打,当时哪里会想到,会有如今的日子。” “记得有一次矿场塌方,我被埋在里面,是你一直没放弃,整整挖了四十八小时,才把我救出来。” “可以说,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 “后来我们一起创办雷诺,经历了多少风浪,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几十年这么一晃而过,说起来也真是不容易。” 岳成安一直盯着威廉说话的脸,等他感慨完了,便毫不客气地把那份文件砸向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害清淮,他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半个儿子一样。” 威廉脸色微变,捡起那份文件匆匆翻看一下,他抬头,指着苏怀川道:“你老糊涂了,看不出来是他栽赃陷害我。” 苏怀川抬起眼,并没有开口。 威廉上前两步,对岳成安大声道:“他什么来路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你也应该清楚,PETER是他送进监狱的,他下一步的目的,就是吞了雷诺。” 岳成安冷笑,“PETER进监狱是他自己蠢,被人挑拨两句就敢对我动手,这样的人,得到雷诺也只会把雷诺败掉。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除了怀川之外,你也没少在里面做手脚。” 威廉冷哼一声,“正是因为PETER进去了,所以他才开始对付我,你相信他,就是中了他的计。” 他越说声音越大,岳成安在他的咆哮声中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他用手捂着胸口,有些不舒服的模样。 苏怀川上前一步,挡在岳成安身前,他上眼皮微抬,一双眼睛像寒潭一样深不见底,似乎又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嘲讽。他看着威廉,不紧不慢地道:“DAVID就在外面。”在对面的男人脸色明显一变之后,又继续补充,“可惜,你没能要得了他的命,反而是我先找到了他。” 话音落下,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双手被绑,被人用枪指着头,倒退着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他十分心虚,进来后先看到了威廉,显然他十分怕他,踉跄着往苏怀川的方向跑,苏怀川伸手抵住他,撕掉了他嘴上的胶带,威廉牙齿紧咬,一双眼睛仿佛要把苏怀川瞪出一个洞来。 苏怀川对着他微笑。 岳成安上前来,盯着一脸绝望的男人,道:“你说,这件事,是不是他指使的。” DAVID一双眼睛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又往身后看一眼,身后那支枪黑沉沉的洞口仍然对着他,“我也是听命行事啊。”他哀嚎一声,开始诉说数年前的那桩事。 当年他刚出狱不久,正打算干点什么搞点钱来花,一次意外他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问他是不是有一个哥哥是开大货车的。 他的确有一个哥哥,两人同卵两生,从小分开,这些年基本没见过面。不是他不想,是他哥哥,勤勤恳恳一辈子,妻子温柔漂亮,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如此幸福的家庭,怎么愿意沾上他这个好吃懒做,偷蒙拐骗的弟弟。 之前两人见面,他哥哥警告他让他离他,以及他的妻子孩子远一点。 这次出来,他原本的确是想找他哥哥要点钱花的。 不过认识的男人说可以给他一大笔钱,但要帮他做一件事——制造一起意外的车祸。 岳清淮每个周六都会回庄园陪岳成安吃饭,中间一段路是下坡,而且还没有监控,他们就挑在那段路动手。DAVID提前弄晕了他的哥哥,他本身有糖尿病,恰好之前医生还调整了胰岛素剂量。 他给他注射了过量的胰岛素,两人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他开着他的卡车还故意在摄像头里留下痕迹。车子提前一点等在路边,等到岳清淮差不多出现的时候,他把驾驶座的人换成了他哥哥,绑好安全带,松掉油门,任由满载的卡车朝岳清淮冲了过去。 他们做得完美无缺,一个家庭幸福,社会关系简单的卡车司机没有任何作案动机,而尸检结果也表明,他可能是因为胰岛素过量导致的昏迷从而造成了这起事故。 最后定性为非刑事案件。 案件结束之后他拿了钱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哪怕岳成安怀疑,哪怕他把卡车司机和车子查了八百遍,也毫无所获。 而苏怀川会查到这件事,是因为这几年DAVID把钱花得差不多了,没钱了当然要找威廉要,威廉早已对他起了灭口的打算,一边汇钱安抚着他,一边派人找他的藏身位置。 之前威廉的跟班有很长一段时间消失不见,苏怀川想了想让人查查是怎么回事,最后提前一步,找到了DAVID。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岳成安听人亲自讲了一遍过程,艰难地迈着脚步走到威廉面前。“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清淮。” 事已至此,威廉冷哼一声,“对我不薄?雷诺创办至今,我付出的心血和精力不比你少,凭什么你占着大部分股份不放。” 岳成安一双眼睛在威廉脸上看来看去。“当初的协议,是你自己签的名字。” “我后悔了。”威廉理直气壮地道:“谁知道雷诺会发展成如今的规模,之前我找你协议转让一部分股份给我,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岳成安仿佛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他又想起岳清淮的脸,那是他最爱的儿子,从小养到大,优秀出众的儿子。那天去现场,车里的他血肉模糊,一双眼睛睁得很大,仿佛看着他,想再叫他一声爸爸。 “就因为这样,你就要害死我的清淮。”岳成安声音几乎要撕破喉咙,额头青筋直冒,仿佛血液都要迸溅出来。 威廉有些被吓到了。“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还想报警。”他结结巴巴地道,“我和他说我会自己找你坦白,他说给我三天时间。” “然后你就趁这三天杀了他。”岳成安咬牙问。“他给你机会,可是你却不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威廉抿紧唇,视线看向窗外。“你曾经说过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做的,也不过是大部分人的做法。” “他不死,难道等着让我死。” “怪只怪他要相信我。” “好,很好。”岳成安视线从他脸上滑过,又侧身看了一眼苏怀川,随即掏出枪,对着威廉扣动了扳机。 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DAVID见状不对往门边跑,岳成安看着他的动作,冷笑一声,同样一枪打了出去。 血液在地板上漫开,岳成安盯着那些猩红的液体,两行泪从眼角滑下,他松开手,随着枪落地砰的一声响,他朝苏怀川侧身,却在下一秒轰然倒地。 岳成安的葬礼很简单,苏怀川想他大约也不愿邀请许多人,他把他葬在苏清淮旁边,如他之前交代的那样,一家人,整整齐齐。 送走了客人,又见了律师,苏怀川和刘叙白站在庄园的露台朝外看,不远处树枝上的鸟窝刚孵出了小鸟,叽叽喳喳的,整天叫个不停。 “为什么你当时不叫救护车呢?”刘叙白不解地问。“心脏病发,如果及时送医的话,他可能还能活下来。” 苏怀川没开口,那是因为岳成安自己已经不想活了,在一个月前,管家就告诉他岳成安停了高血压和心脏病的药。 人活着,最怕的,是没有了希望。 苏怀川又看向墓地方向,开口道:“订机票吧,我们该回上港了。” 第33章 第 33 章 苏怀川回上港之前飞机先落地老家附近机场。 他几年没回来给父母扫墓,墓园的看门老头还记得他,他陪他们去墓地,说虽然他没回来,但墓地他维护得很好,没有杂草,春节清明,他还特别放了鲜花贡果。 苏怀川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用手摸摸照片上父母的模样,轻声道:“爸,妈,我回来了。” 走之前他给看门老头递过去一些现金,“这几年,麻烦了。” 老头摆手不要。“哎呀,应该的,应该的,每年有位小姐给过我钱了。” 苏怀川怔了一下。“谁呀?” “我问过她名字,不过她没说。”老头回道,“长得很漂亮,比你矮一个头,她每年差不多清明前后过来,放一束花,然后给我钱,让我平时多关照一下。” “对了。”老头又想起一件事,“每年她都会问你回来过没有,我说一直没回来,她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 苏怀川说了谢谢,又让老头把钱收下。他坐进车里,闭上眼睛,可脑海里还是浮现出安予的脸,他不知道安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出现在这个地方,在听到他没回来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她既然选择了靳峤南,又来做这些事干什么。 他们到上港时正是半下午,城市的街景变了许多,可偶尔一处,却又能找到以前熟悉的影子。他让刘叙白去酒店,自己开车回了以前住的小区。 天气热,小区里面几乎看不到一个人,蝉鸣一声一声叫得声嘶力竭。苏怀川给密码锁用手机供电,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打开窗户,等空气重新开始流通之后打量这个他住了许多年的地方。 一切都还是七年前的样子,甚至因为当时走得急,那副他常用的棋盘和棋子都没有放回书房。 苏怀川把棋子拿在手里拈了拈,擦掉上面的灰把它们拿回书房,书房还保持着安予最后一次收拾东西后的模样。苏怀川把棋盘放在架子上,一转身却看见书架上的书。 《细胞生物学》。 明明当时让她把所有东西收走,哪知还是留了一些东西下来。 苏怀川把书抽出来,他还记得那学期期末,她在这儿拿着书复习,他一直闹她,吻着她的唇,连手也不规矩起来。 安予被他撩拨得呼吸急促,抓着他的手怒道:“苏怀川,要是我没考好我一定不放过你。” 他把她抱起往床上走,一边道:“嗯,如果真没考好,你就打我一顿,狠狠地打。” 第二天她忘了把这本书带去学校,之后,就一直留在了这儿。 苏怀川不自觉弯起嘴角,可渐渐地,嘴角的弧度凝住,再一点点消失不见。 这么久的事,为什么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苏怀川仰起头,却忽然发现哪儿哪儿都是她的影子,他曾经抱在她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教她下棋,也曾吃过她喂的水果和糖水,甚至在书房那狭小的沙发上,听到她软绵绵的求饶声,怀川,你轻点,轻点哎。 苏怀川的手,瞬间紧紧握成拳头。 他打电话给刘叙白,“她现在在哪儿。” 刘叙白啊了一声,挂断之后没一会儿又给他回过来,“她和靳峤南,去山上了。” 安予和靳峤南之所以去山上,是因为靳峤南说今天晚上有流星雨,他推了一个约,带上望远镜,抓着安予上了山。 安予从雁城回上港之后并没有去靳峤南说的那家公司,她在琼华九璋颓废了一段时间,然后决定放过自己,去找了一家制药公司上班。 算起来,她才上了一周的班,正在适应之中。 两人的晚餐是在半山腰的餐厅吃的,上山看流星雨的人很多,连带着餐厅也有些拥挤。安予胃口一般,而且她老感觉好像有人盯着她,可举目四望,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吃完之后继续往山上走,靠近山顶有一大片开阔的地方,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架好了望远镜,靳峤南挑了一个边缘一点的位置停车。 流星雨要到十一点左右才会出现,外面有些闷热,靳峤南和安予又躲回了车里。 车里放着音乐,两人都没有说话,不远处有不少凑在一起说话的情侣,大约正是热恋中,一对一对几乎是脸贴着脸,安予甚至看到隐蔽处有人接吻。 她不由得弯了嘴角。 一偏头,和靳峤南的眼神对上。 男人眼神灼热,此时正定定地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两下,下一秒一只手朝她的脸伸了过来。 安予往后躲。“靳峤南,你想都别想。” “为什么不能想。”靳峤南钩过她的脖子,随即咬住她的唇,安予唔唔地推着他,靳峤南索性用力把她提到腿上。“时间还早,找点事情干好不好。” 安予拍打他,骂道:“你疯了。” 这点动作对靳峤南没有任何影响,夏天的裙子正好方便,他止住她挣扎的手,在她耳边道:“咱们动静小点,没关系的。” 安予正要骂他,可一道鸣笛声仿佛斧子一样劈进这夜色里,说话的情侣停了下来,靳峤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苏怀川看着不再摇晃的车身,方向盘上的手只是点了点。 他一直看着那辆车,它原本安静地停在那里,只有屏幕发出来的一点幽光。从他的角度,可以隐约看见女人的脑袋,于是他就以那个点为锚,把脑袋里的一切放空。 可那辆车渐渐开始晃动,幅动不大,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激荡,似乎有一种情绪驱荡着他要撕碎些什么,可理智又告诉他什么也不能做。拉扯之下,他用力抓着方向盘,然后,摁响了喇叭。 靳峤南并没有停顿几秒,他重新掌控了主动权,车身又开始动。 苏怀川靠着椅背,一只手撑着脸,看着那个方向,再一次把喇叭摁了下去。 靳峤南停顿一下又继续。 喇叭声也及时地响了起来。 几次之后,靳峤南终于确定那辆车是故意的,他松开安予朝后看,距离隔得有些远,只隐约看到驾驶座坐着一个男人。 喇叭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像是一种挑衅。 靳峤南咬着牙就要下车,安予抓着他的手臂。“靳峤南,你去干嘛,够不够丢人的。” 把衬衫袖子挽上手臂,靳峤南并不理会安予的话。 坏他好事不说,这分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安予简直不敢想象待会儿的场面,要是两个人吵起来,周围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在车上干嘛。安予抱着他的手臂冷声道:“你是不是要下去,你下去我就开车走。” 时间已经十点过了,等不了多久流星雨就开始了。安予从雁城回来一直和他冷战,直到上班后这几天才慢慢缓和过来。靳峤南看着架在不远处的望远镜,又看看安予紧绷严厉的脸,沉冷着一双眼,最后还是坐了回去。 难得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不和一个神经病计较。 苏怀川看着那方动静,确认靳峤南不会过来之后,看向夜空,闭上了眼睛。 流星雨如期开始,靳峤南牵着安予的手下车,他调好望远镜,两人依偎着一起看向夜空,苏怀川冷然地盯着那对身影一会儿,点火,调转车头下了山。 当天两人回去已经很晚了,靳峤南还关了安予二天的闹钟,这直接导致安予一早上都很匆忙,早餐阿姨给她打了包,可出门又忘了提,回来提了早餐进电梯,又发现车钥匙没有带。 靳峤南看着她咋咋呼呼的模样,“要不让司机送你过去吧。” 安予的驾照是研究生时拿的,这几年也没怎么实际开过,靳峤南买了一辆三十多万的油车给她开着上班,前几天找了个教练带着,今天算是她第一次独自驾驶。 靳峤南看她频繁看时间的模样有些不放心。 不过安予拒绝了靳峤南的提议,她独立惯了,没那种一直依赖别人的想法。 靳峤南只得叮嘱道:“别着急,开慢一点。” 一路虽然被人摁了几次喇叭,但好在有惊无险。在公司忙了一天,出来的几组实验数据不理想,索性靳峤南今晚有商务宴请不回家吃饭,她便加了会班。 出公司时天已经黑尽,肚子也有些饿了,安予开去商场找地方吃饭,饭点人多,她点了一份牛排找了个位置等着。 餐厅就在马路边,外面来来往往的全是人,安予放空脑袋看着他们,忽然整个人都怔住了。 牛排恰好在这时送了上来,安予推开送餐的服务员往外跑,她跑去前面掰过一个身影,却不无失望的声音,“对不起,认错人了。” 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四处张望许久,但再没有一个身影像那个人,但她不会认错,刚刚从餐厅外面马路上经过的人,就是苏怀川。 第34章 第 34 章 安予陷进了一个冗长的梦里。 最初好像是一些还在学校时的场景,光怪陆离,画面像电影一样。然后就是苏怀川去退了学,她想叫他别退,可她发不出声音,苏怀川好像也看不见她。 她就跟着他一直往前走,然后看着他去建筑工地干了一段时间,又去餐厅刷盘子,可建筑工地嫌他图纸都看不懂,餐厅的人又嫌他动作慢。 他们好像还骂他,刷这么干净干什么,我们要的是快,是快懂不懂。 不知怎么又被人抓去挖矿,他在黑暗的矿坑里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动作慢了就被打,吃的东西也只有馒头和白水。 连睡觉时也只能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 安予很着急,她想给他盖上被子,可被子在她手中变出来,却怎么也盖不到他身上。 她陪着他好像挖了很久的矿,连腰都弯曲着伸不直了,然后终于他们被人救了,她满心欢喜地陪他回了老家,不知怎么画面一转,又变成了苏怀川讨饭的画面。 那时他已经很瘦了,头发花白,端着一个破碗挨家挨户地要饭,还有讨厌的小孩子拿石头扔他,“你个臭要饭的,你个臭要饭的……” “安安,安安……”肩膀一直被人推着,安予艰难睁开眼睛,床头灯开着,面前是靳峤南表情凝重的脸,见她睁了眼,靳峤南忙问道,“做什么梦了?吓成这样。” 安予只觉得浑身发软,梦里的惶恐惊悸无法消散,把手放上额头,却发现全是汗。安予闭上眼睛,摇摇头,“没什么。” “喝水吗?”靳峤南问。 安予点点头。 靳峤南去厨房给她倒水,其实安予不说他也知道,能让她这样大反应的,除了苏怀川,还能有谁。已经七年了,可真是—— 阴魂不散。 后半夜一直被靳峤南箍在怀里,安予睡得迷迷糊糊,第二天仍旧去上班,这天事情不多,她按时打卡下班,然后开车回琼华九璋。 路上有些堵,安予小心翼翼地跟着前车,可不知怎么胎压报警提示右后方车轮压力不足,安予立刻有些紧张,正好前面几百米一个汽修店,安予右拐上去,停在店门口,“师傅,麻烦帮我看一下。”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听她说了情况,没多久在右后轮上拔下一颗钉子,他把钉子给安予看,然后朝后方叫了一句,“苏怀川,来补个胎。” 安予瞬间怔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朝前方看去,远处有人似乎应了一声“来了”,没几秒,一个身量颀长,面容刻在她脑海的人出现在了不远处。 安予感觉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连手也在微微颤抖。她不敢眨眼,有些害怕如果眨了一下,他是不是就会瞬间消失不见。 她站在那儿,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喉咙干涩,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安予一直看着他,视线随着他的脚步移动,连眼睛也变得有些酸酸的。 “麻烦让一下。” 他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甚至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一样,安予咽下一口口水,喃喃开口,“怀川……” 可他仿佛没听见一般,把轮胎拆下来,推着进了工作间。 “美女,这边坐着等吧。” 安予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透过大面积的玻璃,可以看到操作间的男人,几年不见,他黑了一些,温和的面容被肃然沉静取代,腰身和胳膊都比以前粗壮。他穿一件蓝色的工作服,工作服上沾了机油和灰尘,他浑不在意,蹲在地上弄她那只轮胎。 安予想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退学,又想问他这几年去了哪里,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要问他,可他把那只轮胎弄好之后并没有出来。 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扫向她。 他只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 不自觉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手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靳峤南打来的,问她到家了没有。 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安予一下清醒过来,操作间里苏怀川钻进了车底,伸一只手出来,旁边的人递了一只扳手给他。安予不再看他,告诉靳峤南车胎扎了钉子,这会正在店里补胎。 靳峤南倒有些紧张。 安予朝驾驶室走,柔声道:“没事,已经补好了,我马上就回去了。” 电话那端传来阿盛的声音,靳峤南还有事,打这个电话也是和安予说他不回去吃饭,于是又叮嘱了两句便直接挂断。 车子从店里驶上马路,然后消失在尽头的红绿灯里。苏怀川从操作间出来,脱掉手套走到之前她坐的位置,茶几上还放着她喝了一半的茶水,杯子上的口红印浅淡。苏怀川盯着那一抹红,忽然觉得喉咙干痒,他解掉工作服最上面一颗扣子,抓起那杯茶水,就着那个位置,整个灌进胃里。 安予吃完晚饭在书房看文献,可虽然眼睛盯着屏幕,但里面的内容并没有怎么看得进去。正怔着神呢,耳边忽然传来靳峤南的声音,“安安,在想谁呢,苏怀川吗?” “你要是敢要想他,我杀了他。” 安予被吓得三魂丢了二魂,一看,靳峤南一手扒着门框,外套踩在脚下,领带歪歪扭扭,此刻双眼杀气腾腾的紧盯着她,浑身酒气。 扶着人的阿盛有些尴尬,“安予,靳总今天晚上喝多了点。” 喝醉了还惦记着苏怀川。 安予起身,让阿盛把人扶去卧室,她想送一下阿盛,哪知靳峤南抓着她的手不放,阿盛赶紧摆手示意自己走。 关门声响起,靳峤南一个用力把她拉上床,他让她趴在他胸前。安予推他,靳峤南箍得她越发紧,又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道:“不准想苏怀川,要想我,想我,知道吗?” 安予挣扎着还是想下去。 靳峤南不依不饶,追问了一遍又一遍,“安安,你想我没有,想了没。” 和醉酒的人简直无话可说,安予只好顺着应道:“想了的,想了的。” 他似乎是满意了,没再追问,可手上的力道仍然没松。安予问他到底要干啥,靳峤南一双眼睛迷蒙着像湖边盛开的桃花一样潋滟,他认真想了想安予的问题,然后答道:“想了不够,还要亲我。” 安予重重吐一口气,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他仿佛小孩子一样笑起来,勾着她的腰,“一下不够,要三下。” 安予又补了两下。 他终于满意了,松开了她的手。安予起身把鞋袜给他脱掉,皮带解开,又去洗手间拧了毛巾给他擦脸。靳峤南似乎是舒服了一些,翻了一个身,只是嘴里仍然嘟囔不停。 安予凑过去,听见他反复呢喃着三个字,“要想我,要想我。” 房间渐渐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声音,安予给他盖上被子,睡着了的靳峤南没有了攻击性。她站在床边看着他的脸,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悲凉,最终却只能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的靳峤南已经不记得昨天的事。 安予养成了习惯,上班路上看一眼那家修车店,下班路上再看一眼那家修车店。有时她能看见苏怀川蹲在外面吃早餐,有时候他和同事一起说着什么,有时下雨天没客人,他就坐在店里似乎是在发呆。 日子这样过了一周,那天安予忙,晚上八点才打卡下班。她仍然走的那条路,汽修店这个时候也已经下班了,她不过是习惯性的一瞥,却看见四五个男人,身材高壮,纹着纹身,把苏怀川围在中央,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明显是出了什么事。 安予把车停在路边往那儿跑,路灯下其中一个男人推了苏怀川一下,安予心提到嗓子眼,大叫一声,“你们想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 几个男人目光落过来,上下打量着她。 苏怀川面色似乎变了一下,对那几个人道:“你们走,我过几天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安予听得清清楚楚,过去问:“出了什么事。” 几个男看着安予,似乎在评估她的分量。 苏怀川推他们一下,“她报警了你们没听见,想被抓进去吗,走,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几个男人互相看一眼,朝地上吐口口水,指着他的脸,“苏怀川,你自己说的啊,记住了。” 转瞬间人已经消失不见,安予又打电话向警方说明情况,等她挂掉电话,苏怀川已经朝前面走了一段距离。 不过他走得很慢。 安予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追上去。 苏怀川让她跟着走了许久,今天她穿高跟鞋,路面有些不平,不知踩到什么歪了一下,苏怀川的手伸到一半又收回。他理了理脸上的表情,自嘲一般笑出声,笑完了凝视着她,声音用力而压抑,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般,“梁安予,你要跟着我多久,请问下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立场来管我的事?靳峤南知道吗?” 一句话,安予被死死钉在原地。 她没再跟上来,苏怀川看着地上的影子,刚刚明明还是两个人,现在,又只剩下他一个。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 刘叙白等在前方,苏怀川拉开车门上去,刘叙白把他送到小区,哪怕已经来过几次,刘叙白仍然不能接受如今的居住环境。 城中区的破落小区,楼梯间蛛网盘结,连路灯也没有一盏。而住的那套房子,同样老旧破烂,苏怀川找人彻底收拾了,可虽然是干净了些,但抵不住旧啊。 他都怀疑主卧那张床,要是两个人滚上一圈,指不定都得塌。 他问过苏怀川为什么放着酒店不住非要住这儿。 当时苏怀川没回答,今天刘叙白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苏怀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老旧空调有些不给力,他站在窗边把窗扇推开了一些,不远处有一只蜘蛛正在结网,不过一会儿就结了大半,一只倒霉的小虫子飞过来,恰好落进这个陷阱里。 苏怀川看着那只虫子挣扎不休,刘叙白不了解安予,自然不明白,蒋铭只是前奏,而让她看到他真的过得不好,对梁安予来说,才是最不能接受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5章 第 35 章 安予不知道苏怀川那天对那几个人说的交代是指什么,忙起来不觉得,一旦闲下来,总会不自觉想起这个问题。 星期六靳峤南不用去公司,阿姨把早饭端上餐桌,安予还在睡,靳峤南去把她叫起床。阳光落在餐桌上洒下一片碎金,新换的花束花瓣舒展,枝叶上还带着露珠。 难得一个清闲周末,又不用再飞去雁城,靳峤南心情很好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工作不顺利?” 安予瞬间僵住,握叉子的手微微用力,靳峤南把牛奶和吐司端到她面前,表情倒像只是随口一问。安予嗯了一声,咬一口吐司,和他说起工作上的事,“公司流程有些复杂,项目推进得不顺利。” 这事在职场新人中太常见了,靳峤南打算给她指点几句,但想起之前的事,又忍不住刺道:“让你当初去星瑞不去,有唐教授带着搞实验,等个一两年,你自己带团队,多好。我的面子在那里,谁敢给你气受,非得去自找苦吃。”说着说着见安予表情开始不对,又悻悻地道:“行了,行了,我不说了。” 天气热,周末也没什么好去处,倒是新上映的一部电影口碑不错,靳峤南和安予看完电影又在商场吃了饭,再顺便买了几件衣服。 卖衣服的楼层下面就是珠宝店,刚好有一对情侣在挑戒指,两人比画来比画去,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靳峤南立在栏杆旁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 回琼华九璋的路上安予发现靳峤南一直抓着她的手看,她要抽出来他还不让,不过看着看着就把她的手带去了另一个地方,安予瞪他一眼,靳峤南妥协的挪开,让两人十指交缠。 前面的阿盛只当没看见,开口道:“靳总,科胜的新负责人下周到岗。” 靳峤南嗯了一声,“约时间碰一面,长协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晚上自然是折腾到半夜才睡,星期天靳峤南要回去陪靳瑞良吃晚饭,刚好安予的大学舍友生了宝宝,她和另外的舍友约着一起去看小朋友,午饭后两人各自分开。 小宝宝很可爱,几个人回忆着大学时的生活,又聊了聊班上同学的八卦。安予吃了晚饭才往回走,路上经过城中村附近的公园,马路的路灯坏了没有维修,安予往前开了一段猛地踩了刹车。 公园里有人正在打架,匆忙一瞥中,那个被打的,分明是苏怀川。 安予下车往那边跑,其中一人看见了她,迅速招呼其他几个人,在安予到达之前,溜走了。 见他们跑了,苏怀川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来,大约是伤到了什么地方,他呻吟一声,皱着眉,很痛苦的模样。 安予伸手扶他。 苏怀川看她一眼,别开她的手。 安予还是去扶他。 苏怀川仍然别开她的手,自己撑着腿站起来,他伸长脖子咬牙忍着痛,站稳之后看向安予。安予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里面的担忧像是杯子里盛满的水。苏怀川压着心底深处滋生出的满意,嗤笑的语气,“不是让你别管我的事,不怕靳峤南知道。” 女人的脸色像是被人泼了冷水似的凝住了,苏怀川瘸着腿往前走,走了几步,身边却没有人跟上来。 安予怔怔地站在原地,其实苏怀川说得对,如果靳峤南知道他在上港,如果靳峤南知道她和他又见面了,靳峤南会做什么她不知道,但从蒋铭的情况来看,其实远离他,才是最好的。 安予低着头,看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往后退了一步。 苏怀川盯着她后退那一步,眼神沉下来,哎哟一声,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怀川。” 她惊惶的朝他跑过来,苏怀川团在胸前的那股气顺了一些,动也不动地等她上前来,再任由她扶着他的肩。 两人好不容易站起来。 苏怀川没再推开她。 安予先开口。“去医院吧。” 苏怀川倚靠在她身上。“不用,皮外伤。” 安予沉默几秒,“那我先送你回去,你住哪儿。” 苏怀川看着地上两人靠在一起的影子。“走路就行,就在前面不远处。” 安予搀扶着他,苏怀川借着她的力道,几乎整个人歪着头靠在她颈间,两个人慢吞吞地往前走,快进小区的时候有药店,她去买了一些药酒和膏药,苏怀川带着她上楼,楼梯昏暗,苏怀川大约撞到伤处,不时闷哼几声。 安予便把他扶得更稳了一些。 “小心。” 到了家门口,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刘叙白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 安予看着刘叙白。 苏怀川淡声道:“一个朋友。” 两人进屋,安予先让苏怀川坐在沙发上,她环视一圈这套房子,指尖不自觉陷进肉里,苏怀川看着她发白的指尖,拿了装药酒的袋子进了卧室。 “你先坐一下。” 刘叙白给她倒了一杯水,安予捧着杯子,没多久从里面不时传来闷哼呻吟的声音,安予想了想,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苏怀川上衣已经完全脱掉,这些年他雷打不动的跑步,锻炼,身材和以前上学时相比,更加的遒劲扎实,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赘肉。 但这并不藏住他身上的淤青。 他够不到身后的位置。 他有些懊丧,看一眼安予,又低下了头。 安予进来时猛然看到他裸着上半身的样子顿了一步,男人劲瘦身躯,腹肌分明,支起一条腿,靠床半躺着,偏偏他低头的模样又有些脆弱无措。 安予吞口口水,移开视线,平静地走过去,“我来吧。” 药酒交到她手上,她跪坐在他身后,女人温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后背,似乎怕弄疼他,她的力道并不重,药酒味道混着她身上的香味窜进鼻子里,苏怀川闭上眼睛,压住喉间的窜出的痒意,放空自己的脑袋。 安予倒了药酒在手上,麦色后背的肌理看得更加分明清晰,整个后背上宽下窄,以前她曾经不小心挠过,换来的却是他粗重的喘息和更重更深的频率,还有颈间位置的那颗小痣,她抱着他时,总能摸到。 莫名其妙又想起这些,安予赶紧让自己看向窗外,朝淤青的地方摁下去。 两人没再说话,房间暗处的摄像头,无声拍下所有。 擦完药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走之前朝刘叙白使了一个眼色,刘叙白跟在她身后下楼,安予直接开口问,“他是不是欠了他们钱。” 刘叙白点点头。 “欠了多少?” 刘叙白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万。” “本来是二百万,怀川卖掉了老房子,钱不够,还差这么多。” 安予震惊,没想到他连那套父母留给他的房子都卖了,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她理了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又问,“你知道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刘叙白点点头。 直到人完全走出小区,刘叙白才转身上了楼,苏怀川拈着一枚黑棋站在窗边,他应该一直在看她离开的背影,刘叙白过去道:“怀川,只是做戏而已,何必让他们下手这么狠。” 苏怀川似乎又闻到药酒混着体香的味道,她的手停留在他背上,既怕力道不够药效不好,又怕太过用力弄疼他。 小心翼翼,百转千结。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脸上的表情。 可距离上一次感受到她的体温,已经过去了七年。 刘叙白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其实你一直没说过,这次回来到底打算怎么做,心理医生说你有很重的心结,照我说,当初她甩你一次,不如你把她勾到手,甩她一次,扯平了。” “只是这样怎么够。”苏怀川把那枚黑棋举到眼前,喃喃低语。 晚上又开始做梦,这次的梦在婚礼之后终于有了下文,安予被送入新房,他喝了些酒也被人推了进去。他倚在门边看着她,安予受不了他的盯视,红着脸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 “吻我。”他命令。 安予踮起脚尖吻他,他一边搂着她的腰一边剥她身上的衣服。 两人交缠在一块儿,她浑身是汗,仰着脖子,小猫一样的声音抓在他的心上,“怀川,怀川……” 睁开眼睛,一摸,旁边仍然空荡荡的。 苏怀川抓起床头的台灯砸了出去。 起床去洗澡,冷水兜头往身上浇,可浑身的燥热无法消散,他闭上眼睛,手朝下身伸去。没多久,从喉咙逸出闷哼声,可等顶峰的余韵消散,心脏又重新变得空荡荡的。 苏怀川右手挥拳,重重锤了墙面一下。 他应该是恨她的。 赤身出去,他给自己倒酒然后加了很多冰块,药酒瓶还摆在床头柜上,苏怀川把它拿起举到眼前,他不会忘记这次回来的目的,如果他以一个穷困潦倒的身份把安予带走,再顺便卷走靳峤南一大笔钱,那靳峤南应该会被气死吧。 安予回到琼华九璋后,靳峤南还没有回来。 此刻靳峤南和靳瑞良所在的书房,气氛并不算融洽。 原本吃了晚饭,父子两人对工作上的事又交换了一下意见,靳峤南都打算走了,哪知书房门被人推开,一个三十多的女人送了盘水果进来。 她放下之后朝靳峤南点点头就出去了,靳峤南视线在她背影上停留了几秒,不算不知道,仔细想来,这个女人在靳瑞良身边待的时间已经超过两年了。 靳峤南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她的名字,似乎是姓沈,沈夕桐。 他没大没小地开口,“你这是玩累了?” 靳瑞良差点被果肉卡住,他咳嗽几声瞪向面前的儿子,“我的事你少管,你也三十了吧,那个女人,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这话的用词靳峤南听着就不喜欢。 靳瑞良还在继续说,“之前我就说过,我不会同意你娶这样一个女人。” 靳峤南敛了嘴角的笑,站起身,不客气地道:“爸爸,我想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也少管。另外,我和谁结婚,并不需要你的同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靳峤南从别墅出来后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安予是不想嫁给他,靳瑞良是不让他娶她,还有一些蒋铭之类乱七八糟的人,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 松了松领带,倒要看看,他要做的事,谁能阻止得了。 回到琼华九璋时安予正在洗澡,经过车上这段时间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浴室的水声像虫子一样挠在耳边,靳峤南扔掉外套,扯开领带,推开浴室的门,挤了进去。 不一会儿从里面传出男人的粗喘声和女人的呵斥惊呼声,再之后,声音越发高亢再逐渐沉寂下来。 后半夜靳峤南抱着安予呼吸平稳,安予却睁着眼睛有些失眠。 五十万。 这几年读书发的钱能覆盖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但要说存下来,那基本没有。工资呢,上班还要差几天才一个月,发工资更是要等到下个月去了。 靳峤南给的两张卡,一张信用卡百万额度,一张借记卡五百万余额,倒是够了。 第二天安予有外勤,办完事之后她找了个地方停车,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后拿出刘叙白给她的号码,给那伙人拨了过去。 “你要替苏怀川还钱。”对面的人嗤笑了一声。“你谁呀。” “你别管我是谁。”安予坐在车里,空调风有点大,她感觉冷,伸手调低了一些。“你们要的只是钱,给我一周时间,我凑给你。” “又是一周,上次苏怀川说一周,结果毛线都没看到一根,现在你又说一周,玩缓兵之计呢。” “我说一周就是一周。”安予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镇定平静。“如果一周之内我没给你们钱,你们来找我。” “不是……”对面停顿几秒,似乎找人商量了一下。“你出来,这事儿我们见面谈。” 对方给了安予一个地址,安予想了想,他们每次见了她就跑,可见也不是什么亡命之徒,求财而已,总好过苏怀川再被他们打一次。 打方向盘朝那个地方开去,还是那几个纹着纹身的男人,他们围坐在一张桌上,正在打牌抽烟。看见安予之后,停了下来。 安予下车。 “我当是谁呢,还是你啊。” 安予抬起头,想了想要是靳峤南来这儿,会是什么样。她抱起双臂,眼皮微抬,有些张狂不屑的模样,“是我,苏怀川的钱,我替他还。” 一个手臂纹身的男人歪着一条腿看着她,“你们什么关系,凭什么相信你,拖一个星期没钱还怎么办。” 安予嗤笑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头领模样的人走到前面来,“你总得拿点什么东西做保证吧,驾驶证?身份证?你这车也可以,留下来可以抵个一半。” 当然不能把车子留下来,妥协之下安予把行驶证和驾照留给了他们,这两样东西都有电子版,而且平时也不常用,就算靳峤南问起来,她也可以说忘了放在哪里搪塞过去。 “梁安予是吧。”那人看了一眼驾照,又看向她,“苏怀川欠我们的五十万,你说的,你替他还。” 既然达成协议,那几人也不说什么,甚至还对着要开车走的她敬了一个礼,“美女,等你哟,记着,一分不能少。”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那几个人的身影,安予平缓了一下紧绷的心脏,吐出一口气。 而那几个人在安予车子消失不见之后,把摄像机里的文件导出来,发送去了指定邮箱。 晚上靳峤南有一个跨国视频会议,安予和同事约着一起吃的晚饭,吃完后又在商场逛了会儿,两人走到一家奢侈品店,同事说橱窗里那只包不错,安予背着一定好看。 进去试了一下果然挺好,安予刷卡买下来,靳峤南正好在附近,他来接她,让司机把安予的车开回琼华九璋。 “买东西了吗,刚刚刷了八万多。” 安予心里一沉,果然像她想的一样。 之前她给蒋铭捐那二十万时,靳峤南可问都没问一声,现在她买包才不过半个小时靳峤南就开口问,看来不止信用卡,连借记卡的余额变动,也会实时通知持卡人了。 “买了一个包。”安予把同事说衬她的话对着靳峤南重复一遍,又把那个袋子举到他面前,“你觉得怎么样,就是有点贵。” 靳峤南对包没兴趣,只扫了一眼购物袋就收回视线。他甚至有点高兴的语气,“下次你把卡刷爆的时候,再来和我讨论贵不贵的问题。” 安予握紧的手松开一些,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样。但她也基本确认,要从靳峤南卡里搞钱基本不太可能,那她要去哪儿弄五十万。 她不喜欢购物,除了靳峤南那些名表珠宝,琼华九璋倒是有几只限量版的包挺值钱,但她不敢赌,靳峤南记忆一向很好,放了几年的包要是少了一个,他绝对会发现。 一晚上,安予视线总会不自觉扫向靳峤南。 洗漱完九点,刚把头发吹干就被靳峤南带着往床上扑,安予踹他一脚,靳峤南不以为意地堵住她的唇,“今天晚上你一直盯着一块肥肉似的盯着的我,不早点开始,怎么喂饱你。” 安予唔唔挣扎着要辩解两句,可靳峤南不给她机会。这不过是他找的乱七八糟的借口,安予想明白后,索性放弃。 靳峤南没完没了,安予眼神放空地盯着天花板,边吊左侧位置有一只筒灯坏了还没有维修,之前雁城卧室在相同位置也坏过一只。 雁城! 安予心绪一下激荡起来,当初她被靳峤南从雁城直接带回上港,屋里的东西是阿盛安排人收拾的,因为分不清哪里要哪些不要,索性全部带回来放在了杂物间。 安予之前一直颓废着,也没有心情整理,开始上班后更是由着它们在那儿放着。 现在想起,那堆东西里,有蒋铭拿给她的五十万现金。 之前她看过一眼,那个装钱的袋子被放在架子上,无人问津。 更好的是,杂物间不像书房和衣帽间有监控。而且,这年头,哪里还有比现金更不容易留下痕迹的呢。 安予越想越觉得可行。 “宝贝,绷这么紧做什么,放松一点。”靳峤南粗喘出声,拍拍她的腰。 安予抱住他继续往下想,如果连她都差不多遗忘了那笔钱,那么只要没人提起,靳峤南也不会想起来。就算哪天他想起来了,反正东西不是她收拾的,她直接说不知道,靳峤南应该也不会起疑。 这几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安予分两天把钱装包里带出去,然后交给了那几个人。那几人对她按时给钱很是满意,清点完还说:“美女,以后你要是有资金需求,记得找我们。” 安予让他们不准把这件事告诉苏怀川。 “美女,是看上苏怀川那张脸了吧。”其中一人一副他完全明白的样子,“有钱玩玩小白脸也不是个事,不过他这个人脑子有点问题,当初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退学学人家创业。” “他以为谁都能像国外那些谁谁创业成功华尔街上市,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呢。” “想钱想疯了吧。” “现在一破修车的,老实了吧。” 安予在他们走后手脚冰冷地坐在车里,之前没有细问刘叙白,原来真的是这样,真的是因为她和他分手,他才会退学的。 安予捂着脸,好不容易忍住眼里的泪。可当她下午开车回琼华九璋,看见苏怀川穿着工装在店外喝水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原本,他应该有更广阔的职业天地。 转眼到了周末,安予公司对他们这批新入职人员安排了团建活动,周六上山,住一晚,周日午后回城区。 身旁没人,靳峤南有些睡不着,他去衣帽间找安予的睡衣,原本打算把睡衣叠好放在另一边枕头上,无意间却看到柜子左侧的那个袋子。 是那天晚上她买包的那个袋子,没扔,再一看,包包连同票据,都在里面。 不是说好喜欢好喜欢,怎么也不拿出来背。 上班时这段时间一直拿的那个博士时买的破包,好像就几百块,今天去团建,还是拿的那只包。 靳峤南觉得有些东西不太对。 在靳峤南睡不着的夜晚,苏怀川正在住的破屋楼上开会。 楼上那套房被重新装修过,他通过里面的设备和人开视频会议,雷诺的日常经营,他安排给了公司的几个副总,他们定期向他汇报。 结束视频会议下楼,有些口渴,苏怀川去厨房开了一罐啤酒,刘叙白看他喝了一口,上前道:“之前不是找机会在阿盛手机里装了窃听程序吗,靳峤南大概是怀疑什么了,让人排查梁安予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苏怀川瞬间把手里的啤酒罐捏扁。 靳峤南的嗅觉,倒是跟个狗一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7章 第 37 章 苏怀川和刘叙白坐在棋盘前,一人执黑,一人执白, 刘叙白棋技一般,勇有余,智不足,顾了前,就顾不了后,苏怀川分了三分之一心思在棋盘上,剩下的,却在想靳峤南。 这个对手,有老天爷天生给的脑子,有世家大族、商海浮沉调教浸淫出的手段,敏锐度极高,执行力极强。如果坐在对面的人换成靳峤南,谁会赢? 他不知道。 不过,他总归占了一点优势,靳峤南在明,他在暗。 一切都有得玩。 安予的行踪倒还好,按时上班,偶尔加班,平时社交,也不过是和女同事约着吃饭逛街,靳峤南查不出什么来。关键问题在那五十万,不能太早暴露。 苏怀川落下棋子,整个人靠着椅背,他想了一会儿,抬起眼,“我记得,安予的同事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姓雷的,孩子生了重病正在医院。” 刘叙白想了一下,“是有这么一回事,之前梁安予公司还组织过捐款。” “那个人,长得不像我吧。” 刘叙白摇头。 苏怀川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找个身形像安予的,化个妆,名字就同名同姓吧,把这五十万给那人老婆送过去。” 周三靳峤南去市委开了一个企业家座谈会,会后又和参会的人一起约了个午饭,吃完回到公司,管商务的副总来办公室找他。 “靳总,科胜觉得我们给的价格低了,不同意直接续签。” 靳峤南把外套脱掉递给阿盛。“不是往上提了两个点吗?” 副总摇头,“新上任的负责人胃口很大,他们要十个点。” 靳峤南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拉开办公椅坐下来,之前他带着巨信的高管和科胜那边约过一个饭局,席间新上任的负责人就态度冷淡,靳峤南猜到他们对续签长协的价格不满意,但没想到对方胃口这么大,十个点,也不怕撑死。 靳峤南端起阿盛送上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先晾着他们,之前接触的其他矿商呢,评估一下,如果我们提高三个点的价格给他们,他们的供货能抵掉科胜多少量。” 副总收到指示拉开办公室的门出去了,阿盛把刚收到的报告放在靳峤南面前,“安予这段时间只是上班和下班,并没有什么异样。不过——” 靳峤南瞬间抬眼看向阿盛。 阿盛忽略掉里面的凶光,“安予有一个姓雷的同事,小孩生了重病,安予给他捐了五十万。这五十万没有查到交易记录,应该用的是之前蒋铭提过去的那五十万。” “我们的人侧面证实了,是安予,拿的五十万现金给雷太太。” 那五十万惹出来的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靳峤南对钱没兴趣,不过他很容易想到一个问题,眸光猜疑不定,咬牙问阿盛,“那个姓雷的,长什么样。” 阿盛在心里默默吐槽,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照片递过去,靳峤南把那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斗鸡眼,糟鼻头,头发还没几根。别说这个胖子模样,就连瘦下来,也和苏怀川没一分相像。 靳峤南把照片扔到一边。 阿盛汇报完就要出去,哪知没走两步又被叫住,转身,只见靳峤南蹙着眉头,手指在办公桌上一点一点,好一会儿之后抬起眼皮,“之前不是让你筛过安予的同事,再筛一遍。” 在安予入职之前,阿盛就接到命令,把公司的全部男同事筛一遍,看看有没有和苏怀川相像的。阿盛实在不好把握这相像的标准,便把女性剔除,五十岁以上的老头剔除,剩下的人全部拍照,亲自拿给靳峤南审视。 还真找出一个年轻男人和苏怀川的脸型有几分相似。 阿盛亲自去谈,除了给他满意的经济补偿之外,还介绍他去了另一家平台更好的公司。 反正流程都是熟悉的,如今不过是再来一遍,阿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点头。“我明白了,靳总。” 安予不知道发生的这些事,见还钱之后几天都是风平浪静,心虚忐忑的情绪也就逐渐平静了下来。周五晚上下了一场雨,周末的暑气骤降,靳峤南约了几个朋友出海,让安予也跟着一起去玩。 安予去衣帽间挑出门的衣服,不知怎么一下看到那个包。她把包从袋子里拿出来,朝书房的方向看一眼,想了想,把手里的裙子换了一条。 换好裙子搭着那个包去问靳峤南,“这条裙子是不是最配它。” 包带搭在了她的肩上,安予对着他转了一个圈,靳峤南放下手里的文件,“嗯,还不错。”眼神落在上面,看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放那儿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想起来了。” 安予语气同样随意,“总得搭配好才背吧,而且这LOGO,天天背去公司,还是有些招摇。” 他靳峤南的女人,就这么几万块钱的东西,也能叫招摇。想开口说她几句,但一想,安予不就一直是这个清高别扭样儿。 心里的疑惑顿时消了大半。 算了,大清早的,别吵架。 既然是虚惊一场,靳峤南心情好起来,两人一起去餐厅吃早餐,靳峤南哼着歌接过阿姨手上的粥放到安予面前,又一下想起医院那个孩子,顺嘴问道:“你同事家那个孩子怎么样了,要是五十万不够的话,我让阿盛再送五十万过去。” 安予有些莫名其妙,但对“五十万”这几个字相当敏感。她不知道靳峤南怎么忽然提这个数字,只想快快结束这个话题,便小心道:“已经做完手术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靳峤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日子又继续往前,转眼到了八月底,安予仍然走相同的路线上下班,那些人没再出现过,苏怀川的日子似乎也恢复了平静。有时安予在等红绿灯时会和他隔空对视一眼,然后又各自移开视线,仿佛不认识一般。 周五那天靳峤南在她公司附近办事,他让司机把车开回琼华九璋,自己去安予公司等她下班,然后两人一起回去。 安予习惯性的在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右转,转完却猛地想起这条路会经过苏怀川的汽修店。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远远看见苏怀川和同事站在店外聊天,安予猛地踩下油门,在指示灯变红之前冲了出去。 靳峤南对她的驾驶习惯颇为微词,“开这么快,还闯黄灯,万一出事怎么办。” 安予有些词穷,但只要不牵扯到苏怀川,对付靳峤南的方法不就是比他更大声。安予先是认错,随即倒打一耙,“你只知道说我,你敢说你没这样过,上次从山上回来,还有上次从机场回来。” “我是老司机,你是新手。” 安予冷哼,“你别这套说辞,你这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你多少次了,我就这一次。” 靳峤南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软了语气,“那行吧,都不对。” 那家汽修店在身后再也看不见,安予结束这个话题,“下次我注意,不这样了。” 晚上有些失眠,等靳峤南睡熟之后安予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把窗户推开让夜风灌进来,夜色澄亮,能隐约看见几颗天上的星星。 忽然想起有一次和苏怀川去山上玩,两人躺在草坪上,他教她认天上的星星,这颗是什么,那颗是什么,她对星星没兴趣,只想听他讲古希腊神话的八卦。 讲着讲着两人不知道怎么靠在了一块,苏怀川撑着双臂趴在她面前,眼睛就像星星一样明亮。他喉结滚动咽了一口口水,指尖颤抖着抬起她的下巴,视线在她脸上凝视,然后吻住了她的唇。 那好像是他们第一次亲吻。 安予喝了一口水,嘴角不自觉弯出一抹弧度,可等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卧室,那弧度又渐渐消失。 其实再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靳峤南不会放走她,哪怕听到苏怀川这个名字,都会引起他应激障碍一般的反应。 如果哪天他真的知道苏怀川又回了上港,还发现她偷偷和他接触,甚至替他还掉了五十万欠债。她不敢想象他会发什么疯,他那样对蒋铭,如果换成苏怀川,下手只会更狠。 清醒一点吧,梁安予,你一直不去想这个问题,但你明明知道,为了苏怀川好,就不应该再见他。 苏怀川在连续一周没看见安予的车子后,便确定安予换了上下班路线,她避着他,不想再和他产生关系。 这原本就应该是她正常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可真的一个星期没见到人,苏怀川还是忍不住起身,把握在手里的棋子全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