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森莫那家伙确实有时没个正形,也不知道怎么惹着林曜了,这会儿腮帮子鼓得跟塞了松子的松鼠似的。
“他怎么招你了?”
【他非要偷吃哥地那碗饺子,我没让。】
“对了,功课做得怎么样了?今天手语老师要来。”
好像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刚才还气鼓鼓的林曜顿时蔫了,闷头给初言去倒了杯热水后转身趴到书桌前。
课本翻得哗哗响,就是不知道真看进去没,毕竟这年纪的小孩装模作样的本事可溜着呢。
初言浑身难受得要命,要不是渴得喉咙冒烟,他根本不会从床上爬起来。现在感觉身体沉得像灌了铅,懒得挪回卧室,干脆在沙发上瘫着,听着林曜写字的沙沙声眯瞪过去。
半梦半醒间,听见魏森莫开门和陌生人说话的声音:
“你找谁啊?”
“初言先生在家吗?我是手语老师,和他约好的。”
“哦,那快进来。”魏森莫顿时来劲了,冲到林曜面前嘚瑟,“小孩!治你的人来了!”
初言被他吵得裹着棉毯坐起来,魏森莫又贱兮兮凑过去:“哟怎么睡这儿了,这小孩没念叨你?”说着小范儿就起来了,捏起嗓子学林曜的语气:“哥,客厅冷,我扶你回屋睡吧。哥你饿不饿?我还给你留了碗烂成坨的饺子粥呢——”
把林曜气坏了,笔往桌上一拍,跳起来就要追着他打。
林曜个子矮吃了亏,被魏森莫按着脑袋直接定在原地。
“哎别动手啊!”魏森莫嚷嚷,“把我打坏了谁给你哥换输液瓶?”
这话管用,林曜立马收了手,转头帮医生找挂输液瓶的地方。最后抄来个衣架子往墙上一勾,倒是挺稳当。医生给初言扎针时,针头刺进皮肤的瞬间,魏森莫都倒吸一口凉气,触景生疼,林曜都开始幻痛起来了。
“剩下这三瓶按编码顺序换。”医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提醒,“手别碰扎瓶子的塑料头。”
说完拎起药箱就走了。
林曜刚要在初言身边坐下,魏森莫就一屁股给挤飞了,“去,让老师赶紧教你,别到时候想表达个什么意思,只能用小字条写来写去的,字还特难看。”
这货欠揍样,能跟小孩打成一片,也能把小孩气死一片。
小哑巴被他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像头被惹恼的小牛犊,鼻翼一张一合的,要是能说话都不知道问候到他哪个祖宗了。
带着怨气学东西就是快,小半天功夫林曜就掌握了好几个骂人手语。他仗着魏森莫看不懂,追在身后不停比划挑衅手势。
魏森莫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掏出手机:“我看不懂还不会查吗?再比划这些,我可要告诉你哥了。”
“初言!你看你养的好弟弟……”
林曜吓得赶紧去捂他的嘴,慌忙比了个“对不起”的手语。
“唉呀,看不懂~”魏森莫故意拖长音,伸着懒腰去给外卖开门,“吃饭!吃饭!”
白天在沙发上僵坐着输了四瓶液,效果立竿见影。初言这会儿精神头足了,开始捣鼓林曜学习方面的事儿。
“再去学校上两周课就在家学,刚才那位老师以后专门教你最基础的。”
“教啥?”魏森莫掰开一次性筷子,两根交叉磨了磨,“不上学光在家比划手语啊?”
“边教手语边上课。他有戴助听器又不是听不见,过两天再配个新的。”初言说完看向林曜专心看电视的后脑勺,补充道,“林曜,先专心吃饭。”
魏森莫用胳膊碰碰林曜:“你从生下来就不会说话?以前能出声不?”
【六岁那年不能说的。】
“因为啥?”
【车祸。】
“啧啧,”魏森莫扒了口饭,“挺惨。”
林曜突然把筷子一放,手指在喉咙比了个割喉的动作,又指指魏森莫的饭碗。初言挑眉:“他让你吃饭别说话。”
“呦,高级,还整起来自创手语了。”
林曜冲魏森莫略略略吐舌头,做完鬼脸立马怂了,抱着饭碗哧溜躲到初言身边找靠山。
孩子孩子总这么叫他,是真透着股稚气。在田间地头野着长大的,没接触过什么电子设备,看世界的眼光还停留在爬树掏鸟窝的年纪。虽然年纪不小了,心智却总像个孩子,就连最后这两周上学时间都憋着劲儿要作妖。
“大哥”——12班那些混日子的学生都这么称呼他,用老师的话说,这已经形成了不良班风。
他带头当起了老大,干了不少调皮事,上课往老师头上扔纸团,还有更过分的。这下可好,直接被提前送回家了,初言听老师这么说是彻底不惯着他了。
“林曜,不想学习我也没想着硬逼你学,但你至少得干点人事吧。”
【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里面,你有忏悔吗?为什么要对老师头上扔东西?为什么要捉弄老师?很好玩很风光?”
【不是……】
“那你是怎么想的?是要把从前没干过的事情全都干个遍?你不是个坏孩子这件事我始终相信,你是怎么证明给我看的?”
【哥,我不该做那些事儿,我错了,你打我吧。】
“林曜其实我养你挺费心劲儿的,皮孩子我养不了。”
林曜之前小孩子脾气他还是能接受的,现在都已经上升到人品问题了,已经触及到初言的底线了。
“回屋去好好想想,想想看我为什么生气,找出根本原因。”
林曜心里头有初言这个人,把他看的比亲人还重。可他做事不过脑子,干完破事才想起初言会生气。这会儿在屋里哭得直抽抽,隔着一道门都能听见他打嗝似的哽咽。
他半夜溜出来想道歉,站在初言床前光掉眼泪,哭没劲了,手软得写也写不出。初言翻了个身没理他,这孩子哭得更凶了,鼻涕泡都哭出来了。
什么十六岁,根本还是个没开窍的毛孩子,环境太能影响人了,他之前还犹豫要不要让林曜继续上学,现在彻底下了决心:这书,以后就在家里读。
开头两个月倒是装得挺像样,每天伏在书桌前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偶尔周末会有几个12班的小弟来找他告别,初言也没拦着,觉得让孩子保留些社交没什么不好。
可第一次摸底测试结果出来,分数居然纹丝不动。初言盯着成绩单直皱眉,一对一教学,就算随便听听也不该是原地踏步。想当初自己当年可是保送,高考连作文都写得随心所欲。
他索性请了专职老师和保姆,把教学安排得明明白白。偶尔得空时也亲自上阵辅导,从最基础的加减乘除教起。有回讲题时林曜硬生生把作业本抠出个洞,初言直接把冰块敷在他的手上:“脑子转不动就让手醒一醒。”
这么折腾了大半年,总算把小学六年的知识点捋顺了。期末测试卷上清一色的九十多分,初言抖着成绩单对魏森莫说:“好歹能看了。”
魏森莫:“进度有点太慢了啊,照这程度,他什么时候能考上大学?”
“慢就慢点,我又不指望他成状元。”
魏森莫掰着手指头算:“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别人六年都悬,你家这个……”
没办法,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但林曜这孩子还算争气,初中九门功课都勉强混了个及格。
这两年他个头蹿得比分数快多了,眉眼间的稚气褪去大半。原先的初中学籍一直给他留着,中考那天,这小子全程冷着张脸,高冷的不得了,不像小时候那样絮絮叨叨。
考完第一科出来,初言上去问他考得怎么样,他打了个让人看不懂的手语,背着双肩包头也不回地走去上车,把初言晾在原地一脸吃瘪。
蓝陌君看得直咂嘴:“咋回事儿这是?小家伙跟之前不一样了。”
“那可不,”魏森莫接茬,“以前那股黏糊劲儿,跟墙上的爬山虎似的,恨不得把初言缠得死死的。”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管太严了?把他逼得都不亲你了。”
魏森莫:“不管严点,他能有现在这成绩?”
“孩子养大了不亲,跟白忙活一样。”蓝陌君摇头,“你又出钱又出力的,得琢磨琢磨你俩这关系,不然亏大了。”
“也是,”魏森莫把胳膊搭在初言的肩上,“改天你给初言出出主意。”
“我出?”蓝陌君指着自己鼻子,“我跟这孩又不是很熟,也不太了解他。”
初言:“你们两个想的太多了,他只是比较紧张,考完试就好了。”
魏森莫左胳膊挎起一个,右胳膊挎起一个,拽着两人往车那边走:“不嫌热啊?赶紧回车上,人都等着吃饭呢。”
“砰!”
打开车门。
“砰!”
关上车门。
“砰!”
魏森莫把最后一盘烤串放上桌,“想吃再说啊!”
蓝陌君举起酒杯:“来来来!庆祝林曜中考结束!”
魏森莫坐下来:“中考结束有什么好庆祝的?等成绩出来再说呗。”
“咋了?”蓝陌君把烤串往中间推了推,“好不容易咱们几个都能凑齐,吃顿饭怎么了?你说是不魏姨。”
“是是是,”魏姨笑着拍拍林曜的肩,“该庆祝,你说是不是啊?小曜。”
大家都朝他那看,林曜现在是个酷小子,闻言也不抬头只专注啃鸡翅动作干净利落,给人感觉拽拽的,能拽出十万八千里。
蓝百山:“叛逆期?”
魏森莫:“什么年纪了还叛?”
“你懂什么?”蓝陌君说,“这叫酷,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样的。”
林曜放下炸串,认真且还有一丝郑重比划手语:【我不喜欢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