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变深,躺在医疗翼病床上的希尔达终于在魔药的作用下睡着了。
她梦见了六岁时,收到人生第一把儿童扫帚的那个圣诞节早晨。她骑着它在客厅里横冲直撞,差点撞翻了圣诞树,被母亲又好气又好笑地拎下来。
转瞬间,梦境变成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大哥弗利蒙让她坐在扫帚前头,带着她飞越戈德里克山谷。
风在耳边呼啸,下方的屋顶和田野像一幅流动的画卷。
“看,希尔达,这就是我们的家!”弗利蒙的声音充满了自豪。
再然后,她梦见了家里的后院,她和两个哥哥,还有邻居家的孩子们,用旧桶充当球门,玩起了简化版魁地奇。
她总是那个最先找到“金色飞贼”(其实是一只金色甲虫)的人。年幼的自己浑身脏兮兮的,却笑得灿烂又得意。
最后,梦境定格在二年级刚开学时,前任队长径直向她走来,脸上带着发现宝藏的兴奋:“波特,下个月魁地奇选拔,你来当找球手吧!我们需要你!”
那些由飞翔、阳光、家人的笑声和毫无保留的赞赏编织而成的记忆,是她所有自信与骄傲的来源。
………
天亮了,从睡梦中醒来的希尔达不得不面对现实——她没能抓到金色飞贼,输掉了比赛。
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骨骼在魔药的作用下已经愈合,可以出院了。
埃米莉和艾拉给她带了早餐,顺便接她离开医疗翼。
希尔达走在回廊上,望向窗外。
天气已经晴了。一场大雨之后,天空蔚蓝无比,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她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个众人熟悉的那个、总能带来胜利的格兰芬多天才找球手。另一半则是在重要比赛中出现重大失误的、名不副实的笨蛋。
路上遇到一个学妹,对方怯生生地上前想表达关心,话还没说完,希尔达就已经扯出一个过于明亮的笑容:“谢谢,我好得能马上和禁林里的巨怪打一架,并且保证是我赢。”
学妹被她的话说得一愣,呆呆地走了。
一旁的埃米莉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希尔达!人家是好心!”
“我知道,”希尔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懊恼,“可我宁愿她们像以前一样,跟我讨论八卦或者抱怨作业,而不是用那种……看易碎品的眼神看着我。”
这种眼神是在提醒她,自己不再是那个被崇拜的、无所不能的找球手,而是一个需要被关心的伤兵。
上午的魔咒课和变形术课,希尔达表现得很沉默,不像平时那样积极举手发言。
她知道自己应该认真听讲,却总是无法集中精神。
下午课程结束后,她独自去了魁地奇球场。
空旷的看台寂静无声,却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是昨天她自己自信满满的声音,在更衣室里对全体队员说:“放心,金色飞贼就交给我。他们那个找球手,去年就被我遛得团团转。”
是二年级的时候,那些在找球手选拔中被她击败的竞争者们不服的声音。
她当时在更衣室当着所有人的面,对队长说:“要不我们再比一轮障碍穿梭?输的人请全队喝黄油啤酒,不限量。”
那份嚣张,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像一个巴掌扇在脸上。
两年来,她坐稳了格兰芬多学院队找球手这个位置,未尝败绩。
现在呢?当初那些竞争者会怎么想?会不会在私下里议论“看吧,希尔达·波特也不过如此,她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最让她难以面对的,是队友们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们从未怀疑过她赛前的保证,可她却搞砸了,因为一场雨,一次判断失误,一次……轻慢。
希尔达骑上扫帚升空。
熟悉的气流拂过面颊,却没有往日的畅快。
她盘旋在球场上空,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思绪不受控制地飞回昨天——
冰冷的雨水怎样模糊了视野,以至于只剩下那一点诱人的金色。她是如何不顾一切地俯冲,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然后,是那道猝不及防的黄色身影。
巨大的撞击力,天旋地转,以及最后意识陷入黑暗前,看台上传来的并非欢呼,而是惊恐的尖叫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是我的失误……”她喃喃自语。
希尔达终于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她或许早已将胜利视为理所当然。
找球手这个位置重要到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慢,但她过于依赖自己的天赋和反应速度,却在最需要谨慎和全面判断的时刻,犯了最致命的错误。
她的飞行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迟疑。
“波特——!!”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入耳膜,像一声惊雷。
希尔达俯身看去,队长赛普蒂默斯·韦斯莱正双手叉腰站在下面的草地上,眉头紧锁。旁边是埃米莉和艾拉,她们的脸上也满是担忧。
“你是在上面欣赏风景,还是害怕了?!”赛普蒂默斯的话语很犀利,穿透空气直达她心底。
害怕?
希尔达恼火地瞪着他:“才没有!”
她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声音里带着被戳破心事的气急败坏。
但她很快意识到,没错,就是害怕。她刚才飞行的动作太过谨慎了。
她确实害怕再次判断失误,害怕让所有信赖她的人失望,害怕自己引以为傲的天赋其实不堪一击……这份恐惧,比她肩膀的伤更让她疼痛。
可是下周就要对阵斯莱特林,如果她因为害怕而求稳,无法突破心理阴影,怎么可能抢夺到金色飞贼呢?
一想到再次失败的可能性,希尔达就感到眼眶发热。
她是字典里没有“害怕”这个词的希尔达·波特啊,怎么能因为一次失误停滞不前?
下一秒,她猛地调转扫帚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她身体伏低,与扫帚几乎融为一体,以一种近乎毁灭般的、一往无前的姿态,朝着地面三人所在的方向俯冲。
扫帚急速下降,耳边传来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强烈的失重感攥紧了她的心脏,但她没有丝毫退缩。
在离地仅剩几米、埃米莉和艾拉惊叫出声的高度,希尔达才猛地拉起扫帚柄,一瞬间,向上带起的劲风吹乱了地面上所有人的头发和校袍。
那一刻,所有的犹豫和恐惧仿佛都被这极速的气流甩在了身后。
埃米莉和艾拉在短暂的惊吓后,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赛普蒂默斯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带着赞许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还差不多!”他用力挥了一下拳头,“记住这个感觉!下周,我们要让那些斯莱特林尝尝厉害!”
希尔达悬停在空中,微微喘息着,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激烈而有力地跳动。
这一刻,阳光似乎再次变得温暖起来,她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际。
是时候振作了,斗志昂扬才是她的风格。
***********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
振作起来,并决心在下一场比赛中雪耻后,希尔达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个赫奇帕奇的找球手,他怎么样了?
希尔达依稀记得撞击的瞬间,对方似乎也失去了平衡。
一时之间,愧疚和责任感翻涌上心头,她别别扭扭地走向赫奇帕奇的餐桌。
她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男生,他正在和朋友们说笑,看起来精神不错。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希尔达在脑海里搜刮了半天,想起一个姓氏。
“麦克米兰。”她在他身后站定,语气有点生硬。
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埃文·麦克米兰转过头,看到是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嘴角勾起一个略带揶揄的笑容。
“波特?”他挑了挑眉,“真是稀客。我还以为你完全忘了我的存在呢。”
希尔达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医疗翼啊。”埃文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臂,轻嘲道,“我也在里面躺了大半天,就在你斜对面的床位。只不过,你那双漂亮的眼睛除了天花板和你那些来来往往的慰问团,谁也没瞧见。”
希尔达迅速在脑海里回放了之前在医疗翼的场景。
……好像是有几个别的学院的学生。
有感冒打喷嚏的,有因为没吃早饭低血糖晕倒的。但她当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沮丧情绪里,根本没注意到他也在。
一股尴尬的热意爬上她的脸颊。
她想起以前和埃米莉、艾拉闹矛盾的时候,两个朋友都曾经说过她:“希尔达,你有时候真的自我为中心得可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后来和好时,她也反省过自己,但好像并没有彻底改掉这个毛病。
“我……”希尔达难得地语塞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抱歉,我没注意到。”
看到她这副与赛场上飒爽模样截然不同的、有些窘迫的表情,埃文心里那点小不平衡反而消散了。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更多是出于一种“我被有好感的女孩彻底无视了”的微妙心理。
“算了算了,”他挥了挥没受伤的那只手,语气轻松起来,“我也有不对,当时太想抢在你前面,动作太莽撞了。害你伤得那么重……抱歉。”
这下希尔达更不好意思了。
“不,是我太专注于金色飞贼,没留意你的位置。”她顿了顿,终于找回了平时的一点状态,但语气真诚了不少,“你的手……没事了吧?”
“完全好了。”埃文笑了笑,“下周对战拉文克劳,我可不会手软。你也要加油……”他望着她,眼神里是作为对手的鼓励,“下次再堂堂正正比一场。”
希尔达点了点头,心里那点关于这场意外事故的疙瘩,终于彻底解开了。
“好,一言为定。”
离开赫奇帕奇长桌时,她心情轻松了不少,也有所感悟。
赢得比赛当然很重要,但看到并关心身边的人同样重要。这也是这次失败教给她的宝贵一课。
希尔达其实不是神经大条的迟钝型女孩。她只是眼高于顶,有一点点自恋,觉得别人喜欢自己很正常,压根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她要忙的事情很多,每一件都比谈恋爱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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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4章 淬炼后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