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谁掉水里了?”
“守真你快下去救人!”
“士衡会水啊!”
“蛇!蛇啊!!!”
随着江沉玉与六殿下齐齐落水,船尾只剩傅临风一人。
两条细蛇“嘶嘶”作响,正不断朝他滑来。
傅临风吓出一身冷汗。眼前是细长花蛇,身后是幽幽碧水。他眼一闭心一横,大声嚷道:“延光!守真!你们来个人救我啊!”说完,他往后一倒,“噗通”一声,溅起一阵水花。
眼见着三个人落水,郭通不得不放弃最初把蛇赶回水里的办法。
他深吸口气,扭头道:“守真,你下水救他。我得把蛇打死。”
言子笙颤得厉害,一面惶惶然说道:“可、可是水里还有蛇吧?”,一面将外袍脱了,准备下水。
那厢,萧祈云正惊慌失措。他不识水性,又怕蛇,奋力地扑腾,一张嘴试图呼救,湖水就灌进口鼻,几近窒息。胸膛像被巨石压住。
“殿下别动!”江沉玉想要靠近,然而,六殿下挣扎得厉害,两只胳膊胡乱挥舞,险些打中江沉玉的脑门。
他不得不在近处等着,直到萧祈云渐渐失了力气,才赶忙上前把人捞起来。
“殿下,殿下,”江沉玉一手箍住他的腰,一手拍他的背,“您怎么样?听得到我说话吗?”
“咳咳!咳咳!”
萧祈云伏在江沉玉的肩膀上,往外吐了两大口水,才缓缓睁开眼。他显然还没缓过劲来,面上呆愣愣的,双唇颤抖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
“殿下,殿下?”江沉玉又唤了两声,却始终未得回应。
眼前天旋地转,耳鼻中尽是清水,声音仿佛从天外而来。
江沉玉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殿下,您看得见我的手吗?殿下?”
莫名的,萧祈云想起了那具在水渠中找到的尸首。
原来溺水是这种感觉。
江沉玉见他瞳孔失焦,双唇冷得发白,吓得伸手去探他鼻息。
“啪!”
萧祈云毫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没好气地说:“我没死呢!”
见他总算开口,江沉玉长舒口气,安心道:“烦请殿下抓着我,这就带您回船上。”说完,还伸手扶了扶萧祈云的发簪。
六殿下的发冠经此一役,早已不见踪影。脑袋上只剩个光溜溜的圆髻,用一根玉簪固定。
他里里外外都湿透了,玉簪将坠不坠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一双眸子仿佛也在水里浸过,湿漉漉的。
江沉玉伸手,将他额边的几缕碎发拢至耳后。
六殿下皮肤雪白,豆腐似的软绵。他被吓坏了,不但没有抗拒他的动作,反而无意识地蹭他的手。
江沉玉大为惊奇,忍不住把人搂紧些,心想:他要是有个像殿下这般年纪的弟弟就好了。
萧祈云听不到江沉玉的胡思乱想,由着他给自己擦脸,两手死死抓着江沉玉的肩膀。他半个身躯都浸在水里。湖水的凉意爬了上来,冷得他一颤,思绪也愈渐清明。
不多时,六殿下晃了晃脑袋,溅了江沉玉一脸的水珠。他狡黠一笑,道:“不,先不回去,咱们藏起来。”
船身晃得厉害。
言子笙下水去救傅临风,却不想头一回体会到泰山压顶的实感。
傅临风的肉胳膊捶得他眼冒金星,险些双双葬身鱼腹。
萧璘见他二人浮浮沉沉的,在船头找到了麻绳,赶忙甩出去,大喊道:“抓绳子!”
言子笙使尽全身力气,总算让被水泡得神志不清的傅临风抓住了麻绳。
萧璘几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上来。
船舱里,郭通刚打死一条蛇,另一只却怎么都找不着。
细微的响动影影绰绰,听得他心里发毛,朝外大声嚷嚷:“水蛇好像死了,看不清,谁带了火折子?过来点个灯!”
吃了水的傅临风格外沉。萧璘瘫坐船头,指着韦少恒道:“你去。”
韦少恒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看向刚爬上来的言子笙。
“我、我、我真的,”言子笙喘得厉害,“真的没力气了。”
崔容看了看船身,站起身来,学着郭通将腰间玉带握在手里:“七殿下,我们去船尾吧,吃重不平衡,船身歪的太厉害了。”
拉傅临风的时候,萧成金没往前凑,此刻尚有余力。
可他并不想挪动,只走了两步,便停下来:“一行,别、别走了。里头都、都没动静了。”
船舱里黑黢黢的,隐约能瞧见个模糊的人影。
“难道他被蛇咬了?”傅临风脑袋还在发晕,胡乱猜测,又口无遮拦。
船首几人闻言,面面相觑,皆惶惶然。
“也许,也许不是毒、毒蛇呢?”萧成金磕磕巴巴道。
言子笙安抚道:“我好像听到士衡说,不是毒蛇。”
“对了,江沉玉他人呢?”
四周静悄悄的,湖面无波无澜,唯有虫鸣格外清晰。
“是啊,六、六殿下和江士衡呢?”
“六郎他,”萧璘起视四周,喃喃道,“他还没上船吗?”
“六哥他、他不会出事了吧......”
韦少恒的心沉了下去。倘若六殿下当真有什么不测,头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在场的几个伴读。
傅临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登时面色惨白,嗫嚅道:“怎么办,怎么办,完了完了。”
郭通逮着两条死蛇,得意洋洋地走出来,就瞧见同伴们一脸的愁云惨淡。
“怎么啦?”
“士衡、士衡和六殿下,”言子笙的声音微微发颤,“还没上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郭通把蛇随手一抛,沉吟道:“守真,我们下水去找吧。”
“延光,”崔容拦住他,“你们两个找,要找多久?找到什么时候?难道就让两位殿下在这里等一个晚上?”
“可,可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候,”言子笙拧了拧里衫的水,深吸口气,“现在找到的话,还有救——”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言子笙的话,韦少恒指着水里的黑影,毫无仪态地大声叫嚷:“鬼、鬼、有鬼啊!”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但见数尺之外的水面,浮着黑影,像是枚人头。
崔容也被吓了一大跳。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笑道:“难道是六殿下故意唬我们?延光,把船驶近些。”
“正是,正是,”萧成金被唬得不轻,择了船舱边坐下,“六哥一向爱开玩笑。”
萧璘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往里挪了挪。
然而,当船渐渐驶近,那个黑影却不见了。
这下,崔容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即便他竭力抑制,嗓音仍不自觉地发抖:“六殿下、士衡,别闹了!”
“是啊,六郎,我们要回去了。”
“六殿下,”傅临风跟着喊了两声,硬着头皮趴在船头,对着湖水嚷嚷,“江沉玉?”
他今夜又是被蛇吓,又是落水,现在又要担忧六皇子到底有没有出事,身上一阵一阵的冒冷汗。
傅临风心乱如麻,全不知如何是好。
以至于言子笙拽他袍子的时候,傅临风发起了少爷脾气:“滚开!别扯我衣服!”
然则,言子笙十分没眼色,又拉了拉他半湿不干的衣袍。
傅临风再不管同窗之谊了,扯着嗓子嚷道:“你老扯我衣服干嘛?!”话音才落,就见言子笙一脸惊恐地瞧着他。
“志渊,我根本没碰你。”
船上的大家面色各异,俱望向他的身后。
傅临风寒毛直竖,空咽了一口口水:“谁、是、是谁在拉我衣服?”
萧成金闭上了眼。
韦少恒张着嘴,说不出来话。
萧璘卡了半晌,才对郭通说道:“快,快把船摇走,走!”
崔容甚至往后退了两步,一副自求多福的表情。
“我,我后面是什么啊?”傅临风自己不敢往后瞧,带着哭腔问道,可没人回答。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但听“哗啦”一声,水里的东西似乎也跟着动了。
眼角的余光就无法抑制地窥见了一只惨白的手掌,清癯纤长,依稀可见淡青色的血络。
崔容挑了挑眉,以袖掩口,幽幽叹道:“志渊,来年清明,我会给你多烧点纸的。”
萧成金眼睛微微睁开一点缝,旋即又赶紧闭上。
韦少恒摸摸脑袋,奇道:“怪哉,这女鬼怎么有两个脑袋?”
郭通心中灵犀一点,与正看向他的萧璘对视,皆抿唇不语。
“是、是啊,”言子笙想到江沉玉说的那个故事,腹内发寒,“她、她有脸吗?”
傅临风被他这句话吓得哆嗦,索性闭上眼往后一倒,大叫道:“早死早超生!!!”
只听得“噗通”一声,溅起水花无数。
傅临风被吓到极点,竟然破罐子破摔,索性自行投湖。
“志渊?”
“志渊!”
然而,他这么闷头一砸,险些把水下的两位“女鬼”砸死。
“?士衡?!”
“傅临风你发什么疯!”萧祈云拨开面上的头发,气急道。
江沉玉一手去抓傅临风,一手托着六殿下,视线又被头发遮挡,时不时晃两下脑袋。实在是今夜最忙碌的“女鬼”了。
郭通见状,拍拍言子笙的肩膀,一起将人都拉了上来。
萧祈云拢了拢头发,斜睨自家的胆小伴读,笑道:“如今可度化超生了?”
“噗嗤!”萧成金率先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位殿下一笑,旁的人也就不再憋着,均放声大笑起来。
傅临风原本惊魂甫定,现见并无水鬼,心中大安,也跟着“嘿嘿”傻笑。
“你们瞧,有人来了!”
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犹如撒在素缎上的金屑。
夜风吹过,明灭不定。
“是五殿下!几位殿下都在那儿!”
随着一声疾呼,数十艘船汇作一团,往湖中心驶来。为首的船只上,站着东宫的近身内侍。
“不是让他们别跟来么?”萧祈云撇撇嘴,小声嘀咕,“真没意思。”
“哈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