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傅卿卿生辰宴。
未时刚过,便有闺秀陆续上门。
唐琼、李若珍二人早早地便过来了,此时正在花厅喝茶。
李若珍悄声同唐琼:“卿卿应该给阿蓁送了帖子吧?”
唐琼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朝外面张望。
若是往年,叶蓁早该来了。
现在都已经快到开宴的时辰了,还迟迟不见叶蓁的身影。
傅卿卿一身桃红色衣裙从外面进来,唐琼、李若珍齐齐看了过去。
傅卿卿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若是没有发生醉仙楼的事,她们还可以当做叶蓁是碍于齐家规矩不好出来。
可经过这么一遭,她们也有些不确定了。
傅卿卿坐到了二人身边,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脸色不好看起来。
刚刚祖母叫她过去,问叶蓁今年怎么还没来,她也不知如何说。
傅卿卿母亲虽为正室,可在生了她之后便再未曾有孕,是以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虽为府中嫡女,可祖母却因母亲生不出嫡子,便给父亲纳了三房妾室,这三房妾室还陆陆续续都生了儿子。
她和母亲在府中经常面对祖母的冷嘲热讽不说,就连三房妾室对母亲也无半分尊敬。
直到三年前和叶蓁交好,祖母才对她和母亲另眼相待起来,她们母女二人的日子也渐渐好了不少。
傅卿卿也才得以在生辰这日,办个生辰宴。
可以说,她这个生辰宴,完全是看在叶蓁面子上才有的。
傅卿卿本想借着和叶蓁交好,将来能嫁个好门第。
她母亲嫁妆本就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也几乎所剩无几,若是得以高嫁,祖母那边也会多贴补些嫁妆给她。
现在叶蓁没来,不仅她和母亲可能要再次回到过去的日子,就连她的亲事可能也不会如意。
想到此处,傅卿卿脸色更加难看。
其他闺秀自是也注意到了叶蓁没来,往年傅卿卿三人的生辰宴,叶蓁即便来的晚了些,也会让她身边的丫鬟来知会一声。
如今都这个时候了,叶蓁本人没来不说,她身边那四个丫鬟的影子也不见一个。
众人心里都暗暗猜测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是因为叶世子受伤,叶蓁担心才没来也说得过去,就是不知这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也有那好事的闺秀憋不住话,便问了出来:“卿卿,叶蓁怎么没来?”
傅卿卿本就因此脸色不太好看,听了此问脸色更黑了。
正当她不知如何回答时,就听她的小丫鬟小跑着进了花厅,嘴里还喊着“来了,来了”。
傅卿卿一听,当即站了起来,面上也露出了喜色。
唐琼和李若珍双双也都松了口气。
只听小丫鬟道:“叶姑娘,不,是齐三夫人差她身边的青兰和青糯过来了。”
傅卿卿脸上的喜色当即消失了。
众闺秀没人注意傅卿卿在这短短时间变了两变的脸色,她们都在等着看叶蓁的两个丫鬟过来要说些什么。
青兰和青糯在小丫鬟后面,缓缓进了花厅,青糯手中还捧着一只长约三尺的锦匣。
傅卿卿走了过来,面上也已经挂上了恰到好处的笑。
她远远就看见了青糯手中的锦匣,心下不免沉了沉。
在给叶蓁的帖子上,明明写了想要珍宝阁新出的红玉耳坠。
显然,这么大的锦匣绝对不是耳坠。
青兰、青糯先同傅卿卿浅浅行了礼,然后青兰才道:“傅姑娘,我家夫人因兄长手臂受伤忧思过度,怕出席了您的生辰宴,倒扰了您和众闺秀的好兴致,便遣我和青糯前来,为您送上生辰礼。”
说着,青糯那边已经将锦匣打开,将匣中的画作取出,缓缓展开。
众闺秀伸着脖子看向画作,脸上露出迷茫。
这应该是一副画,可这样的画作真的能拿来送人?
青糯眼含歉意地同傅卿卿道:“傅姑娘请帖上写的红玉耳坠,夫人差我去珍宝阁的时候,已经被人买走了。夫人本想换副别的红玉首饰,却又担心姑娘不喜欢。于是夫人便将自己珍藏多年,枫樵先生的画作拿了出来,忍痛割爱送给姑娘。”
众闺秀听后,再次看向画作,思索着这枫樵先生是何许人。
不过片刻,突然意识到青糯说了什么,一个个瞬时睁大了眼睛,随即神情各异起来。
众闺秀先暗暗看向傅卿卿,见她面色十分难看,又将目光看向了唐琼和李若珍二人。
毕竟傅卿卿能在请帖上写了自己想要什么,这二人和傅卿卿也算是物以类聚,应该也能做出这种事。
唐琼和李若珍面色也不算好看,被一道道目光盯得芒刺在背。
青兰和青糯似是没注意到众人神色,轻轻柔柔叫了声:“傅姑娘?”
傅卿卿回神,想扯一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青兰引着众人看向那幅画,道:“这上面画的是雁门关,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夫人自幼在边关长大,夫人回到京城后,时常想念边关的日子,小到一草一木,大到一山一水,每每想念时,便拿出这副画来睹画思景。”
青兰见大家都看的差不多了,这才示意青糯将画收起来。
看向傅卿卿,道:“我们夫人一直记得傅姑娘说过的话,礼轻情意重,真心值千金。我们夫人生辰时,姑娘送夫人亲手写就的三幅字,夫人都买了锦匣好生收了起来,这幅画虽不是夫人亲手所画,也不值什么钱,却是我们夫人最喜爱的物件,想来姑娘也会如我们姑娘一样好生收着。”
青兰轻轻缓缓的声音一落,众闺秀再次睁大了眼睛。
京城谁都知道叶蓁同这三人交好,三人生辰叶蓁哪次不是送百两以上的生辰礼?更不用说平日里去的食肆酒楼、游船赏园,还都是叶蓁付银子。
而傅卿卿在人家生辰礼时,只送了副自己写的字?连个好的锦匣都不舍得用?还要叶蓁自己买?
还说什么“礼轻情意重,真心值千金”?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大开眼界。
不过傅卿卿能送自己写的字,那唐琼和李若珍又能送什么?
众闺秀看向三人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探究里还有一抹不屑,同时又为叶蓁这冤大头啧啧称叹。
看来今日,叶蓁是来与这三人划清界限的。
什么枫樵先生,什么珍藏的画作,不过是揭穿傅卿卿三人的借口罢了。
傅卿卿、唐琼、李若珍三人脸色都黑了下来。
她们着实没想到,往日里待她们极其随和,什么都不计较的叶蓁,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的诋损她们。
在这一刻,她们甚至觉得当日在醉仙楼,看见齐三爷和别的女子相会,竟让她们生出些许报复般的痛快。
可也是在这一刻,她们知道,这件事是她们同叶蓁继续交好的最后筹码。
傅卿卿稳了稳心神,从青糯手中接过锦匣,尽力扯出一抹笑,道:“我自然会好生收着,替我谢谢阿蓁。”
唐琼今年十八,是几人中年岁最大的。
她走到青兰、青糯面前,露出几许关切的神色,道:“阿蓁心情可好些了?我们有重要的事要同她说,不知是否方便去府中看她?”
唐琼说完,忽而意识到不对,这样说不就是明说,她们和叶蓁关系已经大不如前吗?
便找补道:“阿蓁成亲后,我们每次想去府中找她,她都说在府中学齐家规矩礼法,没什么时间,不知现在可有时间了?”
青兰笑道:“唐姑娘若是想去看我们夫人,给府中递帖子就是,我们夫人若是有时间,自会请姑娘喝茶说话。”
唐琼关切之色有些维持不住,却还是说道:“好,那改日我们就去府里寻阿蓁,这件事非常重要,还请青兰姑娘转告阿蓁一声。”
青兰笑着道:“好,我会转告夫人的。”
青兰、青糯离开后,众闺秀吃过席面便也都各自散去。
今日之事很快便在京城传开。
高门各府立刻便知道了叶蓁的态度,今后再遇到唐家、李家、傅家这三府女眷,便也不会那般有所顾忌了。
除此之外,枫樵先生的名号也在京城传了开来,并非因他的画作,而是在议论到底有没有这号人。
除了枫樵先生一事,其他的都在叶蓁的意料之中。
她知道唐琼三人不会就这么放弃,毕竟只要和她交好,就能为她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好处。
无论是她们自己,还是她们亲族,只要在京城,就会被礼敬三分。
青芷终于知道,夫人让她将这对红玉耳坠买回来做什么了,听完青兰、青糯的讲述,只恨当时她不在场,否则定要说的那三人无地自容!
近些日子,叶蓁回了一趟国公府,将徐国公请胡郎中进京一事告诉了二哥。
叶绥听后却笑了:“来的正好,宫里太医也说了,或许军中有些年头的郎中擅治此伤,现在西北军营里的郎中年头不够,即便请来也不会让宫里那位打消疑虑,若是这位胡郎中看了也依旧治不好,那他应该彻底放心了。”
叶蓁听后点了点头,却问道:“胡郎中会不会看了之后说能治好?”
叶绥还没说话,站在一旁的阿木就开口了:“四姑娘放心,若他说能治好世子的伤,那我便再给世子来一刀,包他怎么治也治不好。”
叶蓁:……
叶绥:……
阿木说话,还是这么……耿直……
叶蓁从二哥院子出来,又去了爹爹和阿娘的院子栖戎堂,又将胡郎中进京一事告诉了二人。
二人听后高兴起来,却没叶蓁意料中的十分高兴。
叶蓁不解,问道:“爹爹和阿娘看清来怎么这么平静?”
昭阳长公主笑道:“若是真能治好,到时候再高兴也不迟。”
安国公却道:“你二哥不过是伤了一条手臂,不是还有另一条吗?叶家儿郎何惧废了一条手臂!”
叶蓁……
不过爹爹和阿娘这样想也好,免得胡郎中真“治不好”二哥的手臂时,他们的情绪大起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