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这边叶蓁刚放下茶盏,那边青芷就匆匆进来禀报,声音微微着急:“夫人,京城都传,世子爷他、他的手臂废了……”
叶蓁恰到好处地惊道:“什么!快去备车,着人去春晖堂知会一声,你和青糯随我速速回国公府!”
青芷“哎”了一声立刻跑去安排。
叶蓁也佯装着急地朝外走,刚到月洞门,就见齐砚从前院赶了过来,不容拒绝道:“我陪你回去。”
叶蓁:……其实不必。
二人坐上马车的时候,叶蓁满脑子都是难以置信,上辈子二哥手臂受伤的消息传来时,也没见齐砚非要陪她回去!
哦,那时齐砚还在东宫为太子表哥讲读。
只是齐砚这一去,他和二哥可就不方便单独说话了,否则必然会被心细如发、敏锐异常的齐砚发现。
想到此处,叶蓁对坐在对面的齐砚颇为幽怨,眉头都拧了起来,这倒让齐砚误以为她忧心忡忡。
齐砚:“放心,二哥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叶蓁:……
二人很快就到了国公府。
国公府,吉甫居。
皇上亲自派了三位太医来看诊,刚离开不久。
叶绥眉头紧锁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似是非常痛苦,乍一看真如生了重病一般。
昭阳长公主坐在床边,面色满是担忧,安国公站在长公主身侧,时不时长叹一声。
屋里除了二人,还有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正是叶蓁的三姐姐叶遐。
叶蓁两位姐姐,大姐姐叶宜嫁给了西北谭家独子谭远潇,其父谭义曾是安国公的副将。
谭家家风清正,后宅简单,父子又都是直爽武将,安国公夫妇这才将大女儿嫁在了西北。
三姐姐叶遐则是嫁给了户部五品郎中韩家次子韩岳,同样是家风清正,后宅简单。
叶遐一得知二哥受伤的消息,立即赶了回来,见妹妹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清冷妹夫,很是诧异,朝其点了点头。
安国公见两个女儿都回来看兄长,只有远在西北的大女儿不能回来,又长叹一声。
早知道,就不把大女儿嫁在西北了。
叶绥躺在床上不知听了多少耳朵的叹息了,见四妹妹来了,终于虚弱地开口:“父亲、母亲、三妹妹,你们去歇会吧,让四妹妹陪陪我。”
昭阳长公主知道儿子和小女儿自小就关系最是亲近,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安国公则莫名想起昨日儿子把他们都赶出去,要和小女儿单独说话的事,轻哼一声跟在了长公主身侧离开了。
叶遐也已经过来了许久,叮嘱二哥好生养伤便同父母出去了。
如此,屋内又和昨日一样,只有叶蓁兄妹和齐砚。
叶绥看向齐砚,和昨日一般无二。
齐砚:……
早知道今日还会让他们兄妹二人独处一室,昨晚他就该和叶蓁提一提的。
齐砚:“我去外面等你。”
这话对叶蓁说的。
齐砚出去后,叶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刚刚四妹夫看他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虚弱看错了。
叶蓁见没了外人,低声道:“二哥你这装的也太像了吧?怎么骗过太医的?”
叶绥颇有些心虚,却还是如实道:“我这伤是真的,不然如何骗过太医?”
叶蓁目瞪口呆,随即面色沉了下来。
叶绥在妹妹生气前立刻将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叶绥其中一个长随阿木,竟是西北葛郎中的孙子,葛郎中最擅长治疗各类刀枪剑戟的外伤,只要胳膊腿没断,或断的时间不长,就没他治不好的。
因此葛郎中在西北也颇具盛名,不仅被西北的百姓熟知,同样也被西厥的人熟知。
几年前,老西厥王带兵侵扰边关,被大禹士兵砍伤了小腿,西厥巫医治不好,即便治好了,走路也会跛。
老西厥王便派人潜入大禹,暗中将葛郎中绑了来。
葛郎中脾气火爆,最恨西厥人,说什么也不给老西厥王医治。
老西厥王便也砍伤了他的小腿,只要他自己治伤,就让巫医去学。
然而葛郎中宁愿自己的一条腿废了,也不自治。
老西厥王那条腿最终还是跛了,这让他更变本加厉地侵扰边关。
那时,西北将士已经成了真正的虎狼之师,刚好拿老西厥王练练手。
老西厥王没想到大禹的军队已经厉害到这个程度,危急时刻便将葛郎中五花大绑着推了出来,扬言若是大禹再不退兵,就把葛郎中杀了。
西北将士哪个没听过葛郎中的名号?哪个重伤过的人没受过他的救治?
当时还不是安国公的叶骁便真有的退兵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把葛郎中救回来,反正这次只是拿西厥练兵。
可葛郎中却在阵前朗声大笑,大声喊道:“叶将军不必救我,小老儿我如今已经七十有五,活够本了,还请叶将军一鼓作气,将西厥贼人赶出大禹,收复西北九州!”
葛郎中中气十足的声音还响彻在西北上空,然而他自己却已经朝架在他脖子上的弯刀撞去……
叶骁一震!西北将士一震!
不用再说什么,大军径直杀向西厥。
马蹄声声,刀枪阵阵。
西厥主力四散逃窜,老西厥王也死在了乱刀之下。
叶骁当即做出作战安排,真如葛郎中所说,耗时不到一年,收复了西北九州。
京城收到消息后立刻着人来接手九州事务,同时命叶骁回京。
叶家回京前一晚,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找到了将军府,点名要单独见叶将军之子叶绥。
叶绥出来后,这名少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朝叶绥行了大礼。
叶绥大惊。
只听少年道:“多谢小将军替祖父收尸,将祖父带回故土,阿木无以为报,还有一身力气,愿随侍左右。”
自此,阿木成了叶绥的长随,无一人知晓他的身份,这也是阿木请叶绥保密的,他不想借祖父之名。
阿木除了力气大,还擅医,得了祖父真传。
他没隐瞒过,却也没主动说过,叶绥是偶然问了才知道的。
叶绥问他,是否想开医馆,他可以帮忙。
阿木摇了摇头说,京城名医云集,西北九州也已收回,不是非他不可。若是可以,他倒是想开个医塾,将祖父一身治伤接骨的本事让更多的人学会。这样就不会出现祖父死了只有他一个人会这本事、若他死了就无人再会这本事的情况。
叶绥答应了他,等一切事情明朗,给他开个医塾。
叶蓁听后,脸色从发沉又变成了目瞪口呆。
没想到二哥从边关带回来的长随阿木竟是这样的身份。
更让叶蓁震撼的是,阿木竟然想开医塾,不是仅仅将一身本事传下去,而是让更多的人会这个本事。
震撼过后,叶蓁是真的相信,二哥的手臂的确有的救,便问:“二哥接下来如何打算?难道也要像上……我梦里那般日日喝的酩酊大醉?”
叶绥说了这么久的话,脸色更虚弱了,第一次发现四妹妹还真不会怜香惜……体恤兄长。
他苍白的脸已经变得惨白,但还是笑了笑,道:“我会同皇上讲,请求调离殿前司,去兵部领个闲职。”
叶蓁不解,示意二哥多说些。
叶绥虚弱地叹了一声,无奈笑道:“四妹妹,你体谅一下二哥吧,二哥是真受伤,也是真虚弱。”
叶蓁这才发现二哥脸色更白了,连忙止了问题,跑出去喊了阿木进来。
可一见到人高马大肤色微黑的阿木,就立刻想到刚刚兄长说的阿木和他祖父的事,眼神瞬间变得崇敬起来。
叶蓁抱拳一礼。
阿木吃了一惊,连忙躲开:“四姑娘,使不得。”
叶绥能跟叶蓁说阿木的事,自然也是争得了阿木的同意,阿木见四姑娘这神情,就知道世子已经都告诉了四姑娘。
叶蓁低声道:“二哥脸色不对,还请你帮忙看看。”
阿木松了口气,走到床边查了查,又摸了摸脉,道:“世子就是累了,歇歇就好了。”
然后又补了一句:“最好不要再说话耗神了。”
叶蓁:……
今日说的的确够多,至于二哥为何想离开殿前司去兵部,她自己回去琢磨就是。
于是叶蓁又用崇敬的眼神看向阿木,道:“那二哥的伤就有劳你多多费心了。”
阿木摆摆手:“四姑娘说的哪里话,不用四姑娘叮嘱,我也会将世子的手臂治好。何况,我和世子之间也用不着说这个。”
叶蓁:……是她见外了。
她神色颇为复杂地看向叶绥,叶绥虚弱地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真地睡了过去。
叶蓁从屋内出来时,天色又已经暗了下来,还淅淅沥沥落起了雨。
齐砚如昨日一样,身姿如玉地等在门廊下,手中多了一把油纸伞。
见叶蓁出来,问道:“二哥手臂如何了?”
叶蓁这才注意到,齐砚说陪她回来,还真只是陪她回来,连对二哥过问一句都不过问,非要从她嘴里了解。
叶蓁脸上立刻挂上忧色,轻声道:“不太好,太医说,二哥的手臂可能连筷子都拿不住了。”
这也不是她瞎说,是她刚刚在里面问了阿木太医如何诊断的,别人问起时,她也好知道如何说。
齐砚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撑开伞,道了声:“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