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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叶蓁重生

作者:涸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水汽氤氲,清冷的梅香缠绕在鼻尖,稀疏的脚步声在庭院中来回。


    落日的余辉打在窗牖上,映出一片光晕,影影绰绰地斜照在那副绘有山水的屏风上。


    叶蓁沉在浴桶中,看着不甚熟悉的一切,不知今夕何夕,恍然如梦。


    她已经许久不曾用梅花香露了,和齐砚成亲的第三年开始,身子日渐孱弱,每次沐浴都以药浴,味道涩然清苦。


    只是如今怎么又换成了香露沐浴?


    还没等再继续多想,欢快的脚步声从屏风后响起,绕过屏风,两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中,双双噙着喜意。


    二人中一人捧着巾栉,一人捧着寝衣,正是她其中两个贴身丫鬟。


    她一共有四个贴身丫鬟,分别是青兰,青芷,青糯,青糖。


    青兰心思缜密做事周全,青芷性子直爽牙尖嘴利,青糯温和可亲容易叫人放下防备,青糖憨直贪吃看起来没头没脑。


    过来的两人正是青兰和青糖。


    自从知道娘家安国公府获罪,主仆几人已经许久不曾露出这般欢快的笑容了。


    下午的时候,青糖还哭着说安国公府上下要被问斩了,而现在她笑容满面,难道是峰回路转了?


    想到此处,叶蓁急急开口:“青糖,母亲父兄他们在哪?可……都还好?”


    青糖一边将捧着的巾栉依次摆放在盆架旁边的小几上,一边回道:“姑娘怎的忘了?每年亲蚕礼后,夫人都要和国公爷去京郊的庄子踏春,现在自然是在庄子上,自然都好好的呀。”


    亲蚕礼?庄子?踏春?


    现在不是秋日?不是九月?母亲父兄没再被关押?安国公府罪名洗清了?


    叶蓁面露迷惑。


    青兰见此,打趣笑道:“夫人刚刚不过小憩了片刻,莫不是睡糊涂了?”


    叶蓁的确有些糊涂。


    半年前,边关告急,皇上紧急任命父亲为西北边境宣抚使,加封一品骠骑大将军,领兵两万轻装简行奔赴边关。


    结果一个月后,就从边关一封接一封的传来急奏,弹劾父亲违抗枢密院作战命令,擅自守城不出,拖延不战。最后竟说父亲通敌谋反,还妄图黄袍加身。


    皇上嘴上说着不信,还是将在京城的兄长看管起来,同时又连下几道诏令让父亲火速回京。


    只是父亲刚进城门,就被皇上亲卫带走了。


    不出半月,边将的联名奏疏送到御前,一致作证父亲据城以守,畏敌怯战,随即还从安国公府搜出了通敌信件。


    人证物证俱在,坐实了父亲通敌谋反的罪名。


    皇后姑母和太子表哥双双被禁足,最后还传出姑母后位不保,即将被废。


    她四处求人,曾经和安国公府交好的府邸均闭门不见,甚至冷嘲热讽。


    无法,她最后去求齐砚,届时他已升任翰林学士承旨,常在御前,希望他可以帮她,父亲绝对不会做出这等通敌谋反之事。


    然而,他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出了“证据确凿”四个字,随后离开。


    直到传来安国公府上下即将被问斩的消息,都没再见过他。


    想到此处,叶蓁胸口发闷,无论如何,她都不信父亲会通敌谋反。


    “姑娘?姑娘?”青糖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叶蓁回神,骤然发现青糖叫的是“姑娘”,不是“夫人”。


    成婚一年,青糖还习惯性地叫自己“姑娘”,直到第二年才开始改叫“夫人”,怎的现在又叫回来了?


    只是此刻无暇多想,她又急问:“国公府里都好好的?母亲父兄什么时候放出来的?罪名可洗清了?”


    青糖满脸疑惑,不知自家姑娘在说什么。


    青兰将寝衣搭在衣架上,上前一步,笑着轻声道:“国公府里都好好的,国公爷、国公夫人还有世子也都好好的,夫人可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梦?


    叶蓁这才发现到处都透着不对劲,先不说这次沐浴没用药浴,青糖又叫回了自己“姑娘”,还有亲蚕礼、踏春节令不对,就连国公府上下,母亲父兄也都好好的……


    听二人的意思,就好像她们根本不知道国公府获罪的事情一般。


    还有她的身子……


    叶蓁轻轻吸了吸气,发现并无任何胸闷气短,经常涌到喉咙处的腥甜气也不见了。


    可如果这真是梦,怎么感受又无比真实?可如果这不是梦,这又是什么?


    叶蓁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兰笑意淡了:“酉时了,姑爷已经下职了,应当在前院沐了浴就过来。”


    青糖面色也不高兴起来,嘀嘀咕咕抱怨道:“姑娘成亲已经三个月了,姑爷在后院一共才留宿了九个晚上……”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青兰以眼神制止。


    成亲三个月?


    叶蓁一愣,确认般问道:“我已经成亲三个月了?”


    青糖无视青兰制止的目光,继续叨咕道:“是啊,姑娘去年腊月十六成的亲,今日过了,可不就整整三个月了?”


    说完略带讽刺地补了一句:“姑爷只有初一十五过来,加上大婚三日和除夕,还有今晚,姑爷在后院留宿的次数就是十晚了……”


    后面青糖又说了什么,叶蓁无心再听,此时此刻,巨大的欢喜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竟然回到了三年前,一切都还没发生……


    叶蓁又蓦然顿住。


    那时她听到国公府上下被问斩的消息时,气急攻心吐了血,随后就不省人事,那么她是死了吗?


    如果她已经死了,那母亲父兄是不是也……


    欢喜退去,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来,不禁让她打了个寒噤。


    叶蓁突然从浴桶中起身,水渍溅了一地,吓了青兰、青糖一跳。


    还没等二人问发生了什么事,叶蓁复又坐了回去。


    无论是与不是,这一世的家人现在都还好好的,既然她有这翻际遇,那就由她来护好家人。


    至于别人……叶蓁淡淡笑了笑,只要没来惹她,她不会计较,倘若和上一世一样,让她心情沉郁,她不会再忍着就是了。


    不过,还是要找个日子去给上一世的家人上香祈福才好。


    主意已定,叶蓁再次从浴桶中站起身,青兰见状,忙将她扶了出来。


    青糖则捞起盆架上的布巾迅速将她身上擦干,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唠叨道:“现在还没到夏日,姑娘也要注意着些,可别着凉了,本来姑爷一个月就来两次后宅,姑娘再一病,几个月可能都见不着姑爷的人影……”


    青兰取来寝衣,打断青糖的唠叨:“你少说两句。”


    饶是性子稳重的青兰,对此也多有抱怨,替自家姑娘不值。


    她们四个青字辈的丫鬟自小就跟着姑娘,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是如何相处的,她们自是看在眼里,十几年来一直如胶似漆,国公爷日日都和夫人同宿,何曾有过什么初一十五?


    只是姑娘出嫁前,国公夫人再三叮嘱,日后行事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因为家世就恃贵而骄,轻慢他人,一切都要以夫家为先。


    青兰心下暗暗叹气,从衣架上取来寝衣要服侍叶蓁穿上。


    叶蓁看着这件没有任何纹样的素色寝衣,忽然道:“去将那件海棠红色的寝衣取来。”


    青兰微微惊讶,却也没犹豫,先将这件素色寝衣披在叶蓁身上,就出了浴间。


    青糖则嘿嘿笑了起来:“姑娘这是要打破姑爷定的初一十五的规矩吗?”


    叶蓁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青兰很快便回来了。


    叶蓁刚穿上寝衣,庭院中渐次传来一声声“三爷”。


    她拢了拢长发,回了内室,坐到梳妆台前通起发来。


    齐砚刚好进来,见到一身海棠红色寝衣的叶蓁,怔愣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叶蓁侧首看向他。


    现在的齐砚和三年后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面色清冷,无非是官职不同。


    齐砚现任从三品翰林侍读学士,主要负责为皇上讲读经史,虽然不参与朝政,但再往上就是翰林学士承旨,最终可官至政事堂拜从一品大相公。


    她吐血而亡的时候,他已经被人称一声“齐承旨”,是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


    想到此处,叶蓁垂下了眼,通发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其实她没什么理由怨怪他。


    娘家安国公府获的是通敌谋反的大罪,他明哲保身没什么错,若说怨怪,倒是这三年他待她冷心冷情更让她心情沉郁。


    齐砚是敬文侯府三房独子,在侯府同辈兄弟里排行第三,其父虽是老侯爷妾室所出,却才冠京城,因比他两个嫡兄出息,被老侯爷寄予厚望。


    敬文侯府也曾是盛极一时的世家大族,然子孙一代比一代平庸,承袭至今,空有爵位,无一能兴耀门楣。


    是以出了齐砚父亲这样一个出息之人,自然被老侯爷看重,就连老侯夫人现在的温太夫人对其也多有忍让。


    只不过他在齐砚七岁那年因病去世,次年其母思念亡夫,也随着去了。


    齐砚虽非侯府嫡出支系,却是新科探花郎,才华比其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本身又生的清贵俊逸,再加上敬文侯府家风严谨,便成了京城众多闺秀的倾心盼嫁之人。


    当年敬文侯府遣媒人来安国公府求娶之时,不知羡煞了多少京中闺秀,她还以为齐砚多少对她有些许喜欢。


    谁道他求娶她不过是因为门当户对。


    现在想来,她还真是傻,她与他何来的门当户对?


    她是国公府的嫡姑娘,父亲是安国公,母亲是昭阳长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亲妹妹,皇后是她的姑母,太子是她的表哥。


    单论公侯尚且算得上门当户对,那以她的家世背景身份地位,不知比他高出多少,除了宫里的端柔公主,没人再比她更尊贵。


    她还有两位姐姐一位兄长,兄妹四人自小就被母亲教导,要处事谦和,不事张扬,更不许仗势欺人,怙势作威。


    母亲也亲身作则,嫁给父亲后只以国公夫人自称,从未摆过长公主的威风,还随父亲去了边关,一待就是十数年。


    追究起来,母亲无非就是觉得他们兄妹都在边关长大,少受拘束,礼仪多有废弛。


    日后回京,京城高门明面上会因身份地位敬着他们,背地里少不得因他们行事疏放而受嘲笑,这才如此教导。


    现在想来,他们一家一直谨小慎微,从未恃贵而骄,可最后又落得了什么下场?


    饶是已经打定主意,这一世不会再如上一世那般活法,可想到此处,依旧心绪沉闷。


    “后日我随太子去京郊观稼,为期七日。”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叶蓁的思绪,她停下通发,复又抬眸望向他。


    是了,上辈子他也是这时候说的此事,次日她便亲自为他收拾了行囊。


    虽然齐砚只在初一十五回后宅,但知道他每日会在前院,多少也会安心些,这次虽然出行短短七日,还是让她多有不舍,于是那时她问,可不可以去城外送他?


    他当时沉默了片刻,以“有违家礼”四个字回绝了她。


    可齐砚离开当日,她还是悄悄去了,只是,她在城外,看见了为他送行的卫婉清。


    想到此处,叶蓁看齐砚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嘲讽,原来重礼的他也会有所例外。


    她那时还真是给这二人留足了体面,没有冲出去质问,不过现在么……


    叶蓁灿然一笑,歪着头问:“夫君,后日我可以去城外相送吗?”


    齐砚被她这一笑晃了神,不过片刻就恢复如常,敛目道:“有违家礼。”


    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叶蓁故作不知:“有违什么家礼?”


    齐砚抬眸:“家礼第十七,男子居外,女子居内,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


    叶蓁:“府里的人都要遵行家礼?”


    齐砚顿了顿:“都要。”


    叶蓁淡淡点了点头,转回头,看向镜中,继续通起发来,不再说话。


    齐砚见此,正要朝架子床走去,就听叶蓁又道:“夫君,我今日来了月事,多有不便,还请夫君回前院吧。”


    齐砚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叶蓁。


    说了一个“你”字忽而止了话头,沉默片刻方道:“好,你好生歇息。”


    话落,出了门去。


    叶蓁从镜中看齐砚离开,再次嘲讽一笑,这次她倒要看看,卫婉清去送你,你要如何说。


    不过……她没记错的话,这次太子表哥观稼,兄长似乎也随行?并且在最后一日回京途中还遇到了乱民作乱?


    兄长就是这次回来途中手臂受了伤,自此就再也拉不开弓,拿不稳枪,整个人都变得浑噩颓丧,萎靡不振,整日泡在酒肆茶楼里喝的酩酊大醉。


    以兄长的武艺,应是无人能伤的了他才是,除非是遭到了暗算。


    叶蓁心下一沉,思量片刻有了主意。


    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左转.僖公二十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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