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门口,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街道,她深吸了一口气。
江常。
她扣住门口的门框,咬紧后牙把剩下的泪圈进眼眶。
“姑姑。”颜官率先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她担心地围上来。
“没事。”江婵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山楂还没买呢,我们去……”
她话音未落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自己面前,她缓缓抬头,谢咫打开了帘子。
两人对视,谢咫眼神晦暗难懂。
良久,:“我有话想对娘子说。”
他抿着唇,神色复杂。
正好江婵也有话想要对他说。
“好。”她低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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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四方案有了突破性进展,牵扯出一桩关于胡生的旧案,或能成功洗清周衿身上的冤屈。”谢咫长话短说。
可他说完良久,不闻江婵的动静。
她呆呆坐在那里,目光向下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江娘子。”他不得已呼喊了她一声。
江婵幡然神醒,她的眸子注视着谢咫,将他圈在一隅之地。
谢咫透过那狭小的空隙,清楚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心弦紧绷,似是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发生了。
果不其然,江婵又转回目光,突然说道:“我方才去见了江琢。”
谢咫一愣,可随机摒住了呼吸。
“江琢想要对付你。他给我了我一封信,以周衿为筹码叫我呈到御下,里面写的东西估计与你有关,不过我没看,拿到手我撕烂了。”
谢咫听她平静的讲述,却从她只言片语中听到她刻意压下的波澜汹涌。
他咽下喉中津液,喉结滚动,低声问她:“江娘子不好奇里面写了什么么,倘若里面句句属实……”
“那就算是我信错了人罢。”江婵笑笑抬起头,“反正我这一生,不乏有信错人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觉得我是傻子而已。”
看着她笑,他心里有刺在扎,匆匆移开眼睛。
“实则我已经预想到江琢会针对我。”
“为什么,你不是江执的学生么?”江婵问道,“况且我几次见你,你们关系应并无矛盾才是。”
“江琢此人游离于胡氏和江氏之外,不能用寻常逻辑来衡量,其手段波谲心思深沉,几乎无有制衡。可无论是他不愿让大皇子顺利查证此案还是想要暗中诟害三皇子,都无从得知。”谢咫皱眉。
“无法顺利查证此案?”江婵听到了一个与江琢一致的观点,“江琢果真与周宴并不亲厚?”
“嗯。”谢咫应答,“胡氏错综复杂,不过有一件事娘子或许听说过。”
谢咫一顿:“当年胡贵妃进宫一事,胡妳与胡老夫人暗中动了手脚。”
没错,江婵曾听赵娴说过此事。
本来参与选妃的应该是较长的嫡出女儿胡妳,可胡妳心气太高不愿为妾,除了皇后看不上别的。胡老夫人爱女心切偷偷调换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将当时尚未成年的胡银顶替了上去。
因为庶出身份,胡贵妃九死一生生下的长子周宴却被立刻抱走在赵娴膝下养大,直到赵氏事变才独立出来。
“不仅如此,当年因胡银的生身母亲极力阻拦,被老妇人处死了。”
江婵眉目一跳。
原来还有这么一桩事。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胡银还把夺子之恨悄悄加了一份在胡氏身上。
大皇子对胡氏自然也就没了什么亲情。
可江婵听着听着却恍然深陷一个庞大的棋局中,她若有所感,恍然与谢咫相望,对方眼眸深邃,不见波澜。
她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江琢只与你说了这些么。”谢咫问道。
当然不止。
江婵眸光一颤,可她刻意隐瞒了江琢提起的胡祥邹之死。
“他几乎是亲口承认了,他就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杀婴者。江常……”江常也是死在他手里。
江婵喉中像被堵上,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方才她落泪,除了想到那小孩死之前的恐惧与无助,还想到,此事或许间接印证了,杀死江常的人就是沈辞,那夜里他挑着江常的尸体,便是他的罪证。
可自己就因为他说过的一句话,相信了他,放过了他。
她与帮凶无异。
江婵垂下脸去,不想叫谢咫看见她此刻的表情。
谢咫的目光在她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细微的颤抖暴露了她极力压抑的惊涛骇浪,而此刻他的心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那就把他们都抓起来。”他定定说道。
江婵半抬眸,谢咫一直望着自己,她轻颤了一下。
“把那些向你说的,自以为死无对证的狂妄,从刺向你的利刃变成囚禁他的枷锁。只要我们继续查下去,一定一定、能将他绳之以法。”
江婵的心口一烫,她抬头望向谢咫。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崖畔的青松,肩背绷出一道沉稳而笔直的线,向她倾斜着。马车外若隐若现的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轮廓,将他惯常冷硬的线条晕染沉静了几分。眼眸低垂着,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没有惊涛骇浪,只有深潭般、近乎包容的专注。
像未被风雨撼动的磐石,为她圈出了一隅奇异的、带着体温的方寸之地。
而类似于这样的踏实,自火海残活后,再没人能给她。
江婵的心被拉地沉静下来,踏踏实实装在了胸腔里。
她利索干净又熟练地收拾着情绪却叫谢咫默默皱紧了眉头。
如果难过了掉眼泪,可以擦干净。如果伤心了歇斯底里,可以收拾好。
可如果习惯隐藏,一个人咬碎银牙咽进肚子里,只能说明她受过很多委屈,已经成了习惯。
那日,他在她躺过的坟前说后悔了。
一日又一日,他的后悔与日俱增。
一想到她现在如此复杂又痛苦或有一部分是他带来的他便犹如风霜割面。
“可我们如今,又该从何查起呢。”江婵不自禁问道。
“还记得那天你送来的那张药方么?”谢咫说着,从袖中取出那薄薄的一层纸。
江婵接过来,惊讶发现上面被水浸湿洇透一片,可随着整张抖开,上面却清晰地付出一行赤色小字。
褪寒落南山。
这句话实在没头没尾,江婵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褪寒是玄真法僧的别号,南山寺曾是他的修行之所。陛下大力废止宗教玄学时,南山寺被当作焚烧经书之地,直到现在荒废破败。”谢咫耐心解释
马车停了下来,谢咫顿了顿道:“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