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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风溅光烁

作者:衔吞物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婵回去时是谢咫亲自相送的,可在堂前说了那么多,江婵自知话尽如此,不便再说,出神时只飘渺不定盯着谢咫腰间摆动的那串铜钱。


    等到了地方,将要下车,她突然开口说道:“谢谢。”不等谢咫回复,她错身扶住了太初的手腕,弯腰下了车。


    谢咫本可不必相送,一是念及女儿清誉,二则防范有人偷袭。


    无论如何都是为了保全自己,江婵不是不领情的。


    谢咫听见了她的道谢,见她下马,忽抬起帘子。


    “江娘子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他一顿,“至多,还在能在此住上一夜,明日,我必会派马车接娘子去司上。”


    不等江婵说话,他重道:“否则,照今日之事看来,恐怕七日毕,我不能将娘子完璧归赵。”


    说完,他放下帘子。


    “走。”


    马车一骑绝尘,快速向宫内行进而去。


    太初为他驾马,不禁问道:“江娘子看起来好像与沈辞……颇为相熟。”


    谢咫放下手中书卷,才发觉自己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一向果断,此刻却有一些温吞:“相熟才是。按照我们打听来的消息,江妞在浑源与沈辞打过照面。”


    太初听到这里,懵:“江妞是瞒报贱籍入宫为官,按理说应该害怕沈辞揭发自己的身世巴不得他死才是啊。怎么跟我们设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谢咫听到车外太初的话,下意识垂眸,手心里攥着一个小小的手帕,手帕的一角掀开,里面藏着那日的朱红耳坠。


    灰白为主的暗色车厢中,唯一一抹亮色。


    他攥在手心里时,滑腻腻的质感像是浸润了手指,难得在刑具和纸笔之间多了一点异样的触感。


    是啊,怎么跟自己设想的不一样呢。


    那日在牢中,他不是没看穿江婵的预谋。


    尤其是一开始被他扶起时因害怕,睫毛眨而轻烁,呼吸急促的模样。


    不过到底是假戏真做,沈辞下手没有轻重,她很快就晕了过去。


    能写出那样好看字的手,废了还真有些可惜。


    人也一样。既然尚且算得上是纯良,轻而易举误入歧途似乎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江妞,江妞。


    春生秋死,短命之物。


    他勾起了嘴角。


    “可……”太初摸不到头脑,“我虽然是愚昧,却也明眼看出来江娘子是在说谎。她用‘情’字为沈辞开脱。”


    “江婵身上的秘密多得很,我也原以为她与沈辞有仇,必然你死我活能为我所用,套出与胡祥邹身世相关的东西。现在看来却不是,沈辞恨她,她却对沈辞态度模糊,甚至不惜用卑劣的借口欲图洗清他。”谢咫攥紧了手里的手帕,沉声道。


    “那不是刚好与我们的愿景相悖?”太初抿了抿嘴。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解计极佳,经不住连环杀。本来,若是江婵徐徐善诱、兵来将到水来土掩,这盘棋倒真不一定能走到何等地步。可惜她见沈辞伤重,心急如焚。”谢咫轻轻笑了笑,“忘记了分寸。”


    “还有一事。”太初压低声音,“太远传来消息,陈家阿婆已经进京了,今下午就能顺利接线。”


    陈家阿婆不是旁人,正是当年胡祥邹的奶母。


    后来胡祥邹披字不好说要送回乡下静养,这位乳母也是随行在侧。


    谢咫收回手中手帕,缓缓收入袖中:“速。解铃还须系铃人,此番接她进京必能有所推进。”


    马车至宫门外停了下来。


    马上铃铛‘泠’一声响,马鼻向上打了一个响亮的喷鼻,吐出浓厚的白气。


    谢咫三下五除二将系在脖间披风解开,赤色官服公板合身。


    他下了车,沉稳向宫内走去。


    -


    风雪停,殿外殿中蒙上一层白埠。


    一切金碧辉煌雕梁画柱,都沉静在肃穆冷气当中。


    长道已然清扫,露出龙雕凤玉。


    台上,是天子议事的政殿。


    宫门大伴眼尖,谢咫还没走到殿中道,他就已经进殿去通报了。


    所以等到谢咫一阶一阶扶着衣袍走到殿前,他已经恭敬掀开了帘子,候在一边了。


    谢咫回礼的一瞬间,已经看清了殿中局势。


    二皇子和胡生跪在地上,周衿立在一边。


    陛下坐在殿中,沉默不语。


    殿前去刑司通传时,已经大概说清:绛县盐铁官用一账本反咬户部,牵扯出一桩多年前有关胡家的收买事。二皇子欲图包庇,被中直门郎当场揭露,直搅殿中。


    此事前期一直是二皇子在查。


    现在想必是不能了。


    谢咫进门时,大殿中仍像是胶水一般黏着。


    他站定:“臣参见陛下,二皇子三皇子。”


    周衿幡然抬头,死死盯着来人。


    坐在龙椅上的周冽眼下皮肉已经松垮,看人却如鹰般敏锐,他不动声色从谢咫面上打量过去,又看到地上跪着却隐有不服的胡生和周时,收回视线。


    他开门见山:“此事已经有人同你简要说过,朕就快言快语,只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不顾台下周时的震惊,面无表情:“盐铁一事老二不应再掺合了,常年在朝中主张盐铁的胡太公又是老大外戚,也不合适……老四老五年幼顽劣,不堪重用,唯有老三,还能接管此事。”


    自从赵氏死后,三皇子周衿空有一个好名字,再也没受到过陛下重用。周时心有不甘,以头重重触地:“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想的并不是行包庇之事,今日您政事琐碎已然劳累,儿臣只是想要先与大哥商量过给您减负。儿臣……”


    “闭嘴。”周冽不容置喙,不轻不重一个词,周时肉眼可见身体颤了颤。


    周冽收回目光,落在谢咫身上:“翰林说呢?”


    谢咫本没有直接参与到盐铁事,一个翰林,抛去探花的头衔,也只是内旨私臣,查案、内政,按理说都不能由他插手。


    陛下为何要作势问他?


    谢咫借着殿中空当,向斜前方周衿看去。


    后者虽沉稳不语,亦没有表态,可谢咫知道他心里对胡氏之恨必会使他争取。


    谢咫‘不了解’盐铁事,却为皇子师。皇子性情,他了如指掌。


    这才是陛下的意图:


    他叫谢咫来,想借他的嘴顺理成章将此事交托到最有才情实干的三皇子周衿手中。


    谢咫倾身抱手,却不可避免微皱了一下眉头。


    周衿年少意气太重,此事,恐怕不妥当。


    他或许不会徇私枉法为赵氏报仇,却容易受到有心之人的利用酿下大错。


    “臣,觉得不然。”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殿前的周衿。


    他转过头,谢咫却不看他,却向殿上挑起眉头久久没有言语的周冽拜了一拜:“臣觉得此事可再议,无论是更加成熟稳重的大皇子殿下,还是素来执掌户部对盐铁之数了如指掌的二皇子殿下,都要比三皇子更加稳妥。”


    周冽闻言,深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胡生俯跪在地上,无声的勾了嘴唇。


    果不其然,即使谢咫在江常一事上‘行差步错’,但那只不过有一个女官从中作祟,真正在大阵营上自然还是要顾及他老师江执的颜面,从属大皇子。


    “父皇。”三皇子周衿转过头,他既没有看到谢咫的坚持,也未看到周冽的深色,咬牙说道,“若谢翰林以儿臣从未实践过为要否定儿臣,须知谁都不是从一开始就有本领,儿臣定能完成父皇所托,不辜负父皇的一片苦心。”


    “殿下。须知纸上谈兵终觉浅,三殿下若是想要实践,当从小事始。”谢咫说道。


    “我……”周衿欲要再反驳。


    “好了,此事确实是朕思虑不周。”周冽挥了挥手阻止了他的辩驳。


    地上,胡生和周时还在跪着,周冽神思莫辨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手底下压着那本折子,上面的白纸朱字每一字每一句他都熟记在心。


    与其说是指控,不若说是受到威胁后不得已的自保。


    一个小小的地方盐铁使,快要十年前的事了,谁来威胁他,怎么就告到中央了。


    怎么二皇子刚查出点头绪来,就被指控弹劾了。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是权谋术法而已。


    周冽略有昏黄的眼珠子落在谢咫身上,后者行端立正,面沉如水。


    他突然开口:“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此事会有官员善后,至于权力如何交握,待到明早朝可再议。谢卿留一留。”


    “父皇,儿臣……”周衿还想在说什么。


    “三子,朕记得你写得一手好字。”他突然开口,却与方才提及到的事全然不同,眼神中没有了锋利和试探,只有一点为人父母的慈爱。


    自从赵氏满门抄斩,他少有如此,周衿自然被他截住,一时怔愣。


    “你的字向来写得不错,小六写的也好。那个孩子从来用功的很,最近却不专心。这样不好,朕已经听说了江常的事,没有人劝慰他,他难以纾解便是了。你是做哥哥的,要多教他。”周冽语气淡淡的。


    说完,他低下头:“好了,功课要用心。”


    “是。父皇。”周衿眼神晦暗,一时失神。


    周衿不能再多说,于是行礼后,在大伴掀起帘子来后走了出去。


    谢咫看着他走出去,自然也没有忽视他向自己投来的视线。愤恨的不解的,甚至还有些痛楚。


    谢咫垂下眼不再与他对视。


    “人都走了。”周冽率先开口。


    他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朱笔:“我们来说点体己话。”


    谢咫行礼:“臣惶恐。”


    惶恐?要是真惶恐会在他已经确切暗示后还据理替那个孩子拒绝么。


    他此时,带上了淡淡的笑。


    台下臣子,身长九尺,欣长而板正,疏离而有礼。


    台上雪光柔和,轻柔落在他的乌帽衣冠上,透过的光带上宁静,细碎尘埃缓慢落下来。


    他侧脸锋利有棱,双眸有神却不刚直。


    立在那里就像一个玉人文臣,又像戒律碑碣。


    让他不自禁,总想到一位,故人。


    那天,夜里,范老师顶着风雪到这里面见他。


    年近九十的老学者须发苍苍,背已佝偻。


    他乞骸骨之后第一次来朝中面见曾经的学生现在帝王,为了莫名而死的孩子,也为了风口四起的谣言,却带了兴师问罪的语气:“若想要解此事,臣举荐一人。”


    “翰林归于翰林院,掌内政,为朕所用。这样,越矩了。”他莫名预测到老先生将要说的话,在他开口前打断了他。


    范成公笑了笑:


    “陛下,臣也不明白。谢翰林有状元之才却只有探花之选,备受瞩目却进了翰林,只受俸禄并无实权,是为何故?”


    周冽端坐桌前,面无表露声色:“老师千里进京,路远迢迢,就为了给翰林求理么?”


    范成公听到这里,笑着莫名伸了一个懒腰。


    他曾任太子师,一辈子规矩,这样的殿前失仪之态,他好像从未有过。


    他的蓑衣里套着的官服,已经有些不合身了。


    蓑衣帽檐下落下融化的雪水。


    “臣曾经是陛下的老师,在位时兢兢业业为陛下筹谋,从未有一日懈怠。久而久之,居然形成一种习惯,就算已经远朝堂也心念陛下。可陛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才思敏捷却事事受到牵制的太子。”


    周冽岿然不动的面目终有一丝松动,他嘴角动了一下。


    没错,用胡氏、杀赵氏,一统南省八军。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备受牵制的无用太子了。


    “陛下,人才之选关乎国运。再者,赵氏已死,陛下早就可安心了。”


    周冽乍被戳破心事,眼光如炬,手攥成拳。


    却豁然明白,原来这点心思瞒得过谁终究瞒不过老师。


    世间知他之人还剩下两个,皇后曾歇斯底里过,字字锥心却字字属实,后来他将她半囚在长明宫,数年未见。


    而老师,在那件事后就提前乞骸骨退出了朝堂。


    周冽松开拳,露出拳头中一颗光滑的棋子。


    滑溜溜已经带上体温。


    已经很多年不曾有人提起了。


    只有那个孩子,站在台下时,恍惚能看见赵氏君子赵定的影子……


    “朕,成全老师。”他一字一顿,将棋子丢回了棋篓里。


    “不劳陛下动手了。”范成公微微笑着,他举起拳头抵在嘴边轻咳两声,慢悠悠往外挪动,“今夜过后,陛下会得偿所愿。”


    周冽回过神,谢咫仍旧做行礼状在台下。


    像,也不太像。


    诚如老师所言,他那么年轻才学,如所有科举学子一般愿将毕生所学卖与帝王家。


    这样就够了。


    “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臣进言于陛下,三皇子不及大皇子沉稳,也不及二皇子实权在握。稽查一事牵扯甚广,稍有不慎动摇朝堂群臣根基,他不合适。”


    “可老大背后母家就是胡氏,难免有不实之处。老二生性懦弱不堪重用,只唯长子马首是瞻。”周冽缓缓说道。


    “臣认为则不然。大皇子殿下年幼教养在皇后膝下,工于学问,长于民策民案,朝臣俯首,皇家威严,翰林学者都对其赞赏不已。至于陛下所说归于外戚,大皇子既然一开始就没有避嫌甚至迎难而上主动向陛下请命协查,必也说明殿下有志向并绝无二心。”谢咫按理如说说道。


    没错,周宴作为后宫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抱到了赵娴宫里,一直是长明宫养大的。在政变之前宛若亲生母子,算得上亲厚有加。


    “子宴确实一开始就向朕请命带头协查。可那时究竟要不要查尚且没下定论,朕怀疑他以退为进,虚与委蛇。”


    屋里烛火霹雳,炭火照炉。


    两人心照不宣:子晏虚与委蛇、长时懦弱无为,但帝王分明最惧怕的,是周衿会因私仇寻恨报复。


    暖气渗入衣裳内,暖丝丝的。


    可帝王话犹如寒冰,彷佛点评的不是亲子而是罪臣。


    “陛下疑虑有理,若是担心殿下谋求他事,可签派心腹之臣为辅全程参与大皇子事,一为公正,二位加持,三为锻炼。”谢咫回复他。


    “心腹之臣?”周冽却对这句话不屑一顾似的。


    “曾经,朕也以为胡氏是朕的心腹,可是后来呢?”他身体微向前倾,牢牢盯着谢咫。


    谢咫静默无语。


    此话无需他开口,圣心自有定夺。


    可叹人心瞬变而已。


    手里的串珠揉磨在一起发出玉润的声音。


    “皇后身边的女官在胡氏府前不远处出了事。”周冽鹰一般的眼睛又定在了他身上,三分怀疑六分茫乱,“还是你来请的旨意。”


    “皇后,乃是乱臣赵家之后,但她为朕诞下了皇子,朕并不像处置乱臣贼子一般处置她,便留她一命保住了她的皇后之位。当年因为后宫龌龊的手段,她被陷害入狱,朕伤心失望透顶,是这个女子顶着命救得她和朕的儿子,朕感念她的恩情,便封她为掌事女官,还给过她一枚面议旨。”


    “她在后宫中照顾皇后、教小六读书习字一直安安分分,怎么一出宫就被胡氏盯上了,分明她出宫还是胡贵妃向皇后求来的。”


    这正是江婵聪明的地方啊,类江琢之流,虽心有城府看人却浅,只看皮囊而已。他们只料到江婵与胡氏相争,或也能猜到这是皇后与贵妃之间的博弈,却是否知道,一个女官偏偏有本事无中生有,偏偏还能叫陛下为之惊疑。


    疑是先兆,但凡有疑,之前都能放一放的东西现在便不可不察了。


    谢咫立刻请罪:“是臣失职。”


    “当然是你失职,前因后果朕都知道了,她路遇凶杀为徒公正方才将江常送到衙门手里。江家本不应直接状告她,也无权与她对峙!怎么你这也分不清,将人接了出去,却没有好好还到皇后手里。”


    此话话里话外都是指责谢咫,却隐约听出一点对江氏的不满。


    “江家那个孩子之死,你可查清了?”


    谢咫重重谢罪:“臣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帝王对这一类话不屑一顾。


    胡祥邹死于大火,江氏之子遇害,宫中女官险些被刺杀,富硕漏帐军饷贪污,还有最近的京中孩童遇害。


    天子脚下,京都城中啊。


    这些东西本或不难查,可既然现在越攒越大……是遇到死结了。


    难怪那老东西让自己重用谢咫,一个寒门孤儿无依无靠,不正是对付那些世家顽固最好利用的人么……


    只是这把刀子,或许还需要磨一磨。


    串重重丢到了桌子上,他话锋一转。


    “不如谢卿说,朕应当派谁作为心腹之臣去最好。”


    “臣,自荐。”


    他竟然没有丝毫犹豫。


    周冽牢锁在他身上的视线一闪。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他如此,便是把牵着脑袋的那根绳亲自交到了自己手上。


    范成公那个老渔夫有一句话不假:


    谢咫有超出本身年纪和阅历的沉稳聪明。


    如此,反而可成了。


    他收回前倾的身体倚靠在龙椅上。


    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台下的年轻臣子彷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如何触目惊心。


    只站在那里,像是一颗青松。


    雪覆青松,风摆不动。


    周冽喜欢臣子有风骨,因为那意味着刚正与忠贞,是向帝王家献媚最好的手段。尽管风骨难得,且百年之前难以定夺。


    但他同样不喜欢过于刚直而无献媚之心的石头。


    那样将永远不能为他所用。


    谢咫这样,刚刚好。


    “好。”帝王缓缓说道。


    他垂下眼,像是解决了一桩大的心头事:“朕会拟好旨意在明早前朝宣读,朕曾交托给你的事,一则行事要快但稳当,不能有失误。二则你若人手不够,朕可否推介一人?”


    “臣愿闻其详。”


    周冽一沉思:“江侍郎,江琢。”


    “……”


    周冽状似无心,听者有意:“朕已经知道你跟江家发生等种种事,江执是你的老师,朕不希望你跟江家闹得太僵。用江琢,是缓兵之计。”


    “臣,明白。”


    “嗯。”他已然疲惫,挥挥手,意图已然明确。


    谢咫行礼,快步走出书房。


    天已晚,风呼啸,雪覆面。


    宫道点灯,几盏几盏相隔甚远。


    -


    微弱的光一闪一闪落在墙壁处,人影孤单。


    寒气凝衣,带针成团。


    谢咫默数着数,跟着提灯笼的小黄门一路到了殿门外,离马车三两步远时他顺手接过了黄门手里的灯笼。


    “送到这里即可,请公公回宫复命。”


    小黄门应而走。


    长杆手执,橘黄扑朔,风溅,光烁。


    “三殿下倘若无事,臣先告退。”他说完,作势往车上走。


    “站住。”周衿呵住了他。


    他心有疑虑,见谢咫恍若雾里看花,怎么都不明晰,今日,他必要问清。


    “臣说过,事缓则圆事急则变,殿下太心急了。”


    他微侧过来的脸有一半被灯光打量,一半落在阴影里,眉目冷峻,颌线硬朗,看人时眼里黑白分明,叫人无端生寒。


    “外面冷,请殿下来车中一叙。”谢咫自然知道他会不愿意,“久在天子门前……”


    天子门前,密语,不可为密语。


    可周衿又怎么会上他的马车,因为江婵的事,他便要记恨上。


    周衿思量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还在亮着的御书房,转头朝着另一边走去。


    太初解开马绳,马车开始缓缓行动。


    实则,若是周冽不胁迫,谢咫一开始并不想做到这份上。


    不过,既然做了,他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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