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人一睡醒就听说方夫人被关进牢里了,她吓一大跳,怎么自己睡了一会儿,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
“人已经被带走了?什么名头?”
“……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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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虽说尚吉让人拿下方夫人,可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更不明白为何她们的脸色都不对劲。
他们不知道,那颗刻着千字文的深红色珠子,所属前朝瑞王,他从小戴在手上,连沐浴就寝都不会摘下。逐鹿天下之时,他与张太后联手,给了先帝很大阻碍,后来在泰山与黑铁军对峙时落入悬崖,不知所踪。
尚吉看无人敢动,便继续说:“身为宣侯府的人,竟敢在御赐的观音像里藏匿前朝叛党信物!再说一次,将人拿下!”
马夫人听了程夫人的转述,一边喝着茶,一边抚着左手上的镯子。
“谋逆罪可是大罪名啊,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更是难上加难。”
“刺史为什么诬陷方家,她是不是盯上了侯府和都尉府?”程夫人不免担心。
程家、她的娘家,都倚仗在都尉府下,和宣侯府也来往密切,若是都尉府这棵大树有什么闪失,他们这些依附树木而生的菟丝子,下场可见一斑。
“能莫名其妙断这谋逆罪,当然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马家不在都城,远离朝廷纷争,但她也听说了,自先帝驾崩,保守派和改制派的争论不断,不知道宣侯府、与方家有关系的人都站了什么派别。
另一个可能是,刺史既奉皇命来到春城,那便很有可能是皇帝想以一个正当的名头来铲除一些势力,这便有可能祸及都尉府。
“杀鸡儆猴罢了。”马夫人攥拳,冷眼看着茶碗。方家今天的遭遇,也许就是马家明日的下场。
方家是马家的得力助手,作为开国功臣他们曾经如此风光,却也早早就被舍弃到春城。但如果他们倒了,连带着更多的事都会被翻出来算账,她要么保住方家,要么让他们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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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吉在刺史府的书房中,继续查看春城这几年洪涝灾害的拨款去向。
她把方夫人捉了,但没有审问她,打算先关她几天。
“不用特别对待她,对她像普通牢犯就行,不许任何人探望。”她这么交代下去,同时下令半封锁了宣侯府,不许人进出,但不在里头设看守。
方家也曾与先帝一同逐鹿中原,方老爷年迈,便赐了封号宣侯,留于春城。宣侯得知罪名一时气急,他从未受过这等屈辱,直叫嚣着要让旧同僚旧部下上书参尚吉污蔑。
宣侯夫人和两个儿子劝住了他,谋逆可是大罪,目前还不清楚什么状况,不如先静观其变,请不相干的人去打探一下。
都尉府、其他有关的府邸借别的名头给尚吉送信、要见她,她一概不理,说是有要紧的事,暂不见人,除了粉阑和几个别事,也不准其他人进书房,整得刺史府、宣侯府上下气氛尤为紧张。
到了第四天,尚吉总算松了口,说愿意见一下马夫人,说是了解一下宣侯府这些年的情况。
尚吉踏入正厅的时候,马夫人正背着手看墙上的画,两个侍女在她身后给她扇风。
“要事在身,恕我来迟了。”
马夫人转过身来,还是如同那日八珍赛上的慈眉善目:“朝廷命官乃是为天下百姓做事,等一等也无妨,我家那位也总是忙于公事,我已经习惯了。”
“夫人请坐。马夫人对字画感兴趣?”
“一些。其实我也不是那等风雅人士,只是偶尔见到合心意的,便忍不住看看。刺史挂的是竹啊。”
“四君子,梅兰竹菊。”
“竹坚韧不屈、孑然一身,情操可贵。”
“马夫人欣赏这种品格吗?”
“宁折不屈,叫人惋惜。其实,梅傲气,兰清高,菊萧瑟,不一定是在世间为人处世最佳之法。”
“那马夫人喜欢什么?”
“我只是说,人各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有的行为,有时看起来是错的,但有的过错,有时也可能是对的。”
“受教了。不过夫人说得太复杂了,我们改日再辩,今日我请夫人来,是为了问一问方家之事。”
“我也正要说到这个呢。那日刺史你一声不吭,就将宣侯府的方大夫人从我的都尉府捉走了,叫我好生为难,敢问方夫人到底所犯何事?”
“方家本应感恩皇家恩泽,却疑似在御赐之物中私藏前朝逆贼信物。”
“‘疑似’?刺史,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搞不好我们也难以幸免,不能乱说呀。据我所知,宣侯方家对大启一向忠心耿耿,是大启的功臣,与太皇太后同出一脉,又怎么会与什么谋逆有关系呢?”
“正因为兹事体大,所以才不能掉以轻心。我并非断定方家有罪,既然有此信物出现,那就说明必定有有心之人潜藏四周,我是为大启、春城、都尉府铲除毒虫!再说,方夫人并非毫无过错,除开珠子,里头的黄金是做什么的还是个疑问,本刺史绝不同流合污、贪污受贿。说到这你应该听懂了,方夫人罪名其一,偷藏叛贼信物;二,故意损毁御赐之物,对皇家大不敬;三,意图贿赂巡查刺史;四,”尚吉突然笑了笑,话锋一转,“与盐运输官有钱权交易、哄抬盐价。”
马夫人脸色一变,最后这件才是真真正正和马家相关的。
“刺史可有证据?这可绝不能随意定夺,春城事务繁忙、人多口杂,总有不实传闻。”
尚吉喊粉阑:“把那几本儿账本拿来,还有证词。”
马夫人愣住了,是谁供出了证词,又供出了多少?
尚吉很乐于见到对方那比哭难看百倍的表情,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夫人,这当然不是我臆造瞎编,是盖了手印的。”
马夫人紧闭双唇,看着被呈到桌上的账本,不知不觉竟出了一身冷汗。
她确实是小瞧了眼前这个姑娘、年轻的刺史,她到底是奉谁的命令、听谁的吩咐,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