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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开始了

作者:另类音乐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这个体制里,钱是固定的,那他们斗的到底是什么呢?


    答案揭晓——是活儿。


    你能想到吗?他们斗的居然是活儿!


    说得再全面点儿,他们斗的是怎么推掉活儿、怎么甩掉责任,顺便再争取点儿假期。至于少数人争的那点儿金钱职位,那都是后话了。所以,从我这样一个旁观加亲历者的角度看,他们百分之九十五的精力,都用在“斗活儿”上了。


    我待的那间屋子,是由六张办公桌拼出来的,比三居室的客厅大点儿有限,还勉强腾出了一小块地方,摆了几把凳子,留给来办事的老百姓。屋里常驻着四五个人,是那种没有玻璃隔断的开放式空间,只有一道长长的L型台面。每个人都守着自己那一摊独一无二的活儿,就算领导嘴上说“你们也学学别人的业务”,也绝不会有人真去学,更不可能有人替你干。


    每个工位上都有一部座机,屋里的人都能接。可只要电话那头问的事不是自己的,其他人立马“啪”地挂掉,留你一个人对着话筒解释。这个号码不知怎么被对外公开了,成了所谓的“医保总客服”。其实医保部门不止我们这一个屋,可偏偏只有我们这个屋的电话被曝了出去。而我管的是手工报销这一大摊,结果可想而知——百分之六十的电话都是找我的。我就这样,成了整个小开发区人口中的“医保总客服”。


    另外百分之三十是找“职工报销”那位女同事的,剩下百分之十才是杂七杂八的咨询,还得由我们指路,告诉对方该打去哪个部门。极偶尔,才会有一个电话是找屋里那位管“意外伤害”的女同事。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我这儿这么多电话?因为职工报销大多直接在医院刷卡就结算了,而我管的居民报销,不少是农村老百姓,好多人异地就医,根本不会用医保卡。更何况,我手上还堆着“医疗救助”那一大摊子事呢。


    最早还有一位管“生育”的大姐,可她没干几天就退休了。她一走,领导顺手就把她那点儿活分给了我和“职工报销女”。平时也会有人偶尔来这屋坐坐,但都像走马灯,常驻的核心成员就三个:我、“职工报销女”,还有管“意外”的那位。平时来人问事,也都用简称:“找居民的”“找职工的”“找意外的”……


    这下可好,三个女人一台戏,每天就在这方寸之间热闹开演。


    电话一响,管“意外”的那位是绝不会伸手的。她的理由听起来特别合理:“没几个人找我,不都是找你们的嘛。”所以通常都是我和“职工报销女”接起来,发现是她的业务,再转给她。其实找她的人并不少,但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总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我管的居民报销,还有个曾用名,叫“农村合作医疗”。所以只要来电的人一提“农村”俩字,甚至刚说到“农……”,我就听见旁边传来“啪啪”两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后来我都学乖了,得先留出几秒的空档,等他们挂踏实了,再继续跟电话那头解释。


    这还只是外线。内线电话更可怕,从来不会有好消息,不是“来活了”,就是“来事了”,再不然就是“开始了”。最有意思的是接内线时的场面——我们仨会同时拿起听筒。比如科长在电话里说:“这有个表,你们看看谁填一下,是谁的活儿谁抓紧,今天上午之前必须交给我,完不成就加班!”等她一把表格甩进群里,我们都会第一时间点开。那么积极不是为了抢活,而是为了确认——这活儿千万别是我的!最好能赶紧推给别人,把自己摘干净!


    于是每次发东西,都少不了一场激战:


    “某某,这是你的活儿!”


    “这分明是你们俩的!”


    “某某你快看看,这应该是你的吧?”


    有时候甚至会出现“活儿从天降”——你什么都没干,就突然有人指着你说:“这是你的。”互相推搡、甩锅是常态。有一回,有人把活儿推给我,说得有鼻子有眼,我真以为是自己的,吭哧吭哧干到一半,才发现那根本是财务的活儿……真是痛彻心扉!


    所以在这儿,你必须练出一身“反甩锅”的本领。只要他们看见标题里带着“医疗救助”或“居民”字样,看都不看就会丢给你。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一定得仔细核对清楚这活儿到底该谁干,不然你就成了永远的“活雷锋”。可等你干不动了,再想把这活儿还回去?门都没有,不会再有人接了。在这个地方,傻子是活不下去的,你只能不断学习新技能——如何不被坑。


    中间还有一段小插曲:我的编制虽然在这个“机构”,但最初是被医院核酸实验室招来的。疫情快结束时,“主机构”把我们调走了,可医院那边却“不放人”。结果周六周日,我们还得轮岗回医院做核酸。


    那段时间,闹剧频出。所有人都盼着自己“阳了”——因为那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放假。可这种“好事”哪能天天有?于是“复阳”这个词一出来,大家简直巴不得自己就是下一个。


    有一天,办公室里有个大哥突然咳嗽一声,紧接着就来了一句:“坏了,我好像阳了。”后面一位大姐也跟着咳了一声:“我好像有点感冒。”旁边又有人接:“我这几天嗓子不舒服……”那边再来一句:“我头疼……”


    整个场面不到十秒,衔接流畅零卡顿,像极了电影里疯狂对切的长镜头,连摄像机都要被晃晕——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他们一个个都去做了核酸。正好那天下午轮到我“被安排”在实验室检测。结果出来——全是阴性。我当场笑喷,以最快速度把检测结果截图甩到群里,配文贴心慰问:“没事,你们都是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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