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中重铸的世界,是选择活着,还是死亡?
朝晨苏醒,我一眼望见天花板中央摇摇欲坠的顶灯,刺眼的光亮使我不得不再阖紧双眸。
我做了一个梦。
不,它不像平平无奇的梦境,它更偏颇属实发生过,准确而言,应是……将会发生。
那块荒芜之地人迹渺无,无一丝生气,周遭鸦雀无声,空剩寂寥。容我闻听的唯有一双赤脚蹚在污水滩里造响的啪嗒声,继而我垂下头,窥见水中映射的倒影……
我霎时汗洽股栗,竟睹我的身躯处处残缺不整,手臂跟着长袖一起断掉半截,轻易看见令人作呕的腐烂血肉,但是为什么,我为何还能好好走在路上?
我的头可也只有半边了。
我不是人类了。
围观人群站在人行道上组成几排,一同目不转睛观望躺在草坪上敞露血躯的男人,他姿态怪异扭曲,四肢不停抽搐缠绞,而他周围的草地上还有被胡乱撒下的衣服碎片。
更令人竦然的是利刃般的雨水敲打在一旁没撑伞的人们身上,未曾出现任何异样,反观落在他脖子上的雨水居然直接侵蚀了他的肉身,那脖颈间被疾快打破一个黑洞,他也随之在顷刻间停止挣扎。
底下胆大的人在大声疾呼赶快报警,胆小的早就惊惶失措地落荒而逃了。
公司楼层中二人身心被惊恐霸占完全,老张连张开的嘴唇都在打哆嗦:
“哎,这石头不会是地上那人扔的吧……?”
陈叙喉间犹如被这石头给死死堵紧了一般,此刻一言难发。
这绝不可能,光眼观就庞大无比的石头,况且这儿可有十层楼高,纵然是举重冠军驾到也难以搬动丝毫吧……
言留后路,就算搬得起来又怎能丢得上来?
陈叙慢慢将视线挪到坑坑洼洼石头上,附着其表面的黑色液体正顺着弧面滴落在地,他回头看向楼下,且与那人颈部里淌出的液体一般无二。
在观影过的恐怖电影中类似的场景固然不罕见,然而倘若自己亲眼目睹,那是会兢惧到身心都创巨痛深。
陈叙现已身处原地动弹不得,之后还需老张把他拉回工位歇息片刻,以纾解突如其来的恐惧。
待警察赶到现场,其中两位同志一睹那具尸体就当场作呕吐势。一名见识广深的警察先行上前盘问停留路道的群众,人们统统争先恐后地抢着发话。
一个健壮的年轻男人领先争夺发言:
“警察同志,我今天大清早六点半到这儿来晨跑,跑到这里就恰好撞见这人从楼上掉下来了!”
他身旁的中年男人即刻反驳:
“哎!这不对啊,我比你还先到这儿呢,我看到他明明是爬过来的!”
“最初我眼花没看清,以为那是条流浪狗,这凑近一看,居然是个人呢!”
陆陆续续有人辩驳言说自己偶遇不同一面,另有人张口表示自己目睹与某人所言情景如出一辙。
一名警察为维持秩序,出面打断了群众的争辩:
“大家稍安勿躁,知情者请随警方人员回到警局接受调查!”
办案人员搜查并收集着尸体所有有利侦查的痕迹。
“它一定是梦,反复循环的梦……”
陈叙双目圆睁走到床边落地镜前,慌里慌张梳理了几下睡得凌乱的头发,继经过争分夺秒的洗漱后,遂以迅疾之速跨出僦屋。
走过遮挡视线的廊顶,陈叙仰首倏见彤云密布,风起云涌,眼看倾盆大雨果然将临,他毫不迟疑转回家门勾上那把红伞。
一切如预料之中,他前脚刚抵公交站,就恰巧碰到自己即将乘坐的一班车。
车辆准备着续程,陈叙即如上回循环里一般稳坐挑中的靠窗位,偏过头屏气凝息紧盯着窗外成群沐风栉雨,为求谋生四处奔波的人们。
公交车路经两站,陈叙面前忽然出现一位搂抱着孩子的妇人,他们正巧选中他前方座位就坐。
他并未过多留意旁人,侧首继续对向窗外仔细观察,然而不过多久,他就被一道耳熟的声音嚷得回神。
陈叙不信邪定睛一瞧,缘乃那孩童难止呛咳,他现才肯留意住前面二人共戴着口罩,随即蓦然念及近期情况愈加危急的传染性咳疾切实闹得人心惶惶,紧接他手忙脚乱地拿出皮包里的备用口罩戴好,那对母子即刻齐齐瞟过他一眼。
记得起初是缘因一位咳嗽不断的患者到临医院进行检查,恰逢群众防护意识各参差不齐,唯有寥寥几人面戴口罩,而自当天过后,相同病情的患者霍然疾速增加,此次事发突然,且现今医疗技术对此病毒的疗愈方法、疫苗接种尚不足成熟,相关部门仍然在日以继夜地研究着。
成功的尽头一定是秃头吧。
陈叙思绪回笼,到站的广播音正好响彻车厢,他暂未踏下阶梯便迎头瓢泼大雨,撑开雨伞的他暗自庆幸着。
步入公司大厅,他立刻翻寻出皮包里的手机,向备注“母亲”和“微湘”的两位联系人发送出门记得携带雨伞的信息。
陈叙忽地觉察今天的公司相比上回循环倒变得十分古怪,大厅内每个工作位不明为何全无一名员工在岗。与此同时,他脚底的冷风伺机而动,静悄悄往上快速席卷。
手机猝然叮咚一声,是“微湘”首先回复信息:
“好,谢谢啦。”
陈叙注视着这句话,面容有意表露淡淡笑容,他再次扫望一圈四周,并未对此过度生疑,随即径直朝电梯口走去。
待达工位,就见小组里除去自己唯独一人到位。
陈叙看向正用毛巾使劲揉擦湿发的老张,登时明白他定然又没记得携带雨伞,急匆匆出了门。不过来得最早的人果真还是他。
老张是个实打实的工作狂,他先前说是趁有地方肯收人,就念想着再多赚赚以后的养老钱。
相比照下,自己反而每天期盼早早下班,甚至时常幻想老板发布剩余一笔工资后终于溜之大吉,大家齐聚工作室狂欢的场景。
嗯……今晚做这个梦。
陈叙心底想得美滋滋。
老张抬起头瞟到他一眼,不禁问道:
“哎,你怎么进公司了还戴口罩?”
陈叙抬眸与其对视:
“最近感冒传染得如此严重,不得多多重视保护好自己。”
老张深表赞同地点起头:
“嗯,也是,这点我得向你们年轻人学习学习了!”
他紧接着问:
“哎,你那儿还有口罩吗?能否借我一个,等我明天买了再还你?”
陈叙摇摇头回道:
“今天只带了一个备用的。”
老张微笑着表示理解,忽然他又朝向天花板竖起手指:
“哎对了,这上头让做的报告你做好没有哇?”
陈叙抛却要紧事,紧盯眼前的电脑屏幕一刻不离,嘴倒不忘回应他:
“嗯,昨天熬夜完工的,我休息会儿马上上交。”
“好啊,你再歇会儿也好。”
老张于自己工位那儿集齐所有资料,后将它们统一夹在文件夹里:
“小陈啊,之后一段假期你规划好去哪儿没?”
陈叙稍稍露出眼眸,一时对此无语凝噎,他蓦然发觉,原来自己的眼界已然褊狭到连一梦想抵达的理想地都思想不出了。
“随便吧。”
“你可要好好想想哦,咱就不给人生留下缺憾!”
老张笑容满面地走出几步,就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提出请求:
“哎,小陈,不好意思,能不能再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啊?”
“这不,我让我老婆多注意着点最近这事儿,好顺路买几包口罩回家呐。”
陈叙无半分犹豫地同意,老张立时连连弯腰感谢他,再小跑着到角落里打电话去了。
不过多久,老张捧起满面笑容大步走回来,边说着:
“小陈,先谢谢你啦,等我把这个月工资拿到手,及时把话费钱还你!”
“她这人倒是比我细心多了,今个儿一早就出门把口罩买回家了,还嘱咐我安心赚钱养家呢!哈哈哈……”
陈叙安静倾听老张谈笑,同时被拉着开始想念异地的两人,当初三人虽为各自的目标各奔东西,但网络中的联系和关心从来不断。
老张这时巧合谈起:
“哎,你也要多关心些你身边的人哟,不过我看你平常时不时抱着个手机敲屏幕,应该就是在跟他们联络吧?”
陈叙眼睛弯弯,笑意难掩:
“现在各自忙碌,我们偶尔才会有联系。”
老张将目光抬到窗外,叹出口气:
“话说回来,公司里咋除了咱俩就都还没其他人到呢?哈哈哈。”
挂在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回,刹那间,一块巨石轰然砸破玻璃撞进楼层!
目睹此况的两人顿时惊愣在原地呆若木鸡,待过后逐渐反应过来才一齐警惕地踢开玻璃渣走向窗边,不曾想楼底再度就地展开一幕与起初如出一辙的骇人场景。
老张接满一杯热水放置陈叙的办公桌上,而后坐回自己的工位休憩着等那人回来。
躲匿卫生间里的陈叙呕吐不止,他无法自控脑海里闪动的令人栗栗危惧的片片场景,随即身体又一度开始不适。
“别再想了……”
熬过漫长苦楚,陈叙抱起虚弱的身体,拖着双脚从卫生间里惊魂未定地走出来,老张转眼瞧到面无人色的他,迅疾站起身走上前把人搀扶回工位。
“来,刚刚给你接好的水,喝点缓缓吧。”
陈叙饱受折磨而不剩多少力气,索性埋头在杯口啜饮温吞水,老张见状立刻抬手轻抚他的背部。
及至根本吮吸不起沉于杯底的水,陈叙才如大梦初醒,猛然仰头定睛在老张惘然的一张脸上,他的黑瞳仁边布满红血丝,脸更是涨得通红。
“老张,这到底是世界末日了吧?”
他紧盯着正在厨房间忙着做晚饭的妻子和孩子,亦无法忽略这句话重三迭四地萦绕耳边,那使人胃里翻江倒海的场景紧随其后再度瞬闪消遗。
“吃饭咯!”
一盘延接一盘的饭菜被端上餐桌,他头一回看到这般眼花缭乱。
“老婆,我今天好像没什么胃口。”
一股恶心的感觉闹得越发汹涌:
“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