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走后,爸的行踪变得诡异起来。
起初是家里的地下室偶尔会传出女人的尖叫声,但他从不让我靠近那里。
后半夜忽然下起了雨,我从床上惊醒。父亲貌似已经出去了一会儿,还没回来。
我鬼使神差的走到地下室的入口,隔着一张潮湿的木板,我隐约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啜泣声。
钥匙被爸带在身上,我只能小心的敲响木板。随着闷重的“哒哒”声,外面的雨似乎更加浓烈了,我也心急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里面就传出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 :“是谁……谁在外边?”
我立刻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地下室?”
女人闻言激动起来:“求你救救我们,我们已经被关在这里半个多月了,是个男人做的,是个很瘦的中年男人!!”
我呆住了,爸自从妈离开后,确实瘦成了皮包骨,但也不至于干这样的蠢事。
女人还在求我,门外却忽然传来钥匙碰撞在一起的“叮当”声,我心头一凛,立即压低声音道:“明天下午七点左右,他会出去一趟,我到时候再来找你们!”
不等她回应,我撒腿冲回房间蒙上被子,假装还在睡觉。爸穿着一条雨衣在我门前徘徊,半晌后总算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七点,爸果然出了门,我趁机找来撬锁的工具,将地下室的木板揭开。
潮湿的地下室,弥漫着死老鼠的腥臭味,我托着一盏煤油灯走下台阶,沿着漆黑的地道往前走。
眼前的场景,使我一时忘记了呼吸,只见将近十个巨大的铁笼像监狱一样将女人们关在里面。
也许是太久不见天日,女人们脸色死白,睁着凸出来的眼珠,虎视眈眈的盯着我看。
我挑明了来意,用锤子把锁头一个个砸烂,女人们争先恐后的逃出笼子,朝地下室的出口逃了出去。
我紧跟在他们身后,跑出房子时,最前面的女人突然尖叫起来,她们害怕的逃窜开,我一下子就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棵果树下站着的黑影。
那个人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黑暗中仿佛滋生出无数双眼睛,我呼吸一滞,连忙跟着那群女人胡乱跑开。
“前面有人,别跑了!!”有人喊叫了一声,雨水不知不觉又从天上落了下来,我身上的短袖很快就湿透了。
但比起那些女人,我其实算不上很惨。
我们跟着先前喊话的人往前跑,只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穿着雨衣的黑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看着不远处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他冷漠的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个死物。喉咙痒的厉害,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字:“爸……”
下一刻,他朝我冲了过来,女人们吓得一窝蜂又四处逃窜。我连忙转身往那棵果树的方向跑,那个熟悉的黑影仍一动不动的站在树下,但我无处可逃。
爸抬起手中的镰刀不要命地砍了过来,我立刻冲向树下的黑影大喊救命!
靠近的一瞬间,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巨大的恐慌笼罩下来,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我躺在一个全白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手上拴着一条铁链,连接着床头的铁杆,反应过来,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关起来了。
男人估摸三十岁左右,皮肤白的惊人,眼睛恹恹地耷拉着额前的碎发,有意识的挡住了眉心爬着的一条细小但狰狞的疤。
一个我从没见过的人。
也许是当时那个站在果树下的黑影,也许是他的同伙。
无可否认的是,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此时恐怕已经成为亲生父亲手下的亡魂。
想起母亲还在我身边时,父亲每天不间断的殴打和折磨,大概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
为了活下去,我更加害怕这个疑似和爸一样不正常的男人,生怕他接下来会像爸打妈一样揍我。
奇怪的是,这些天他按时给我送饭,偶尔会带我去沐浴,一切都很正常,唯一让我无法理解的点大概就是:
无论我说什么,他从来都不会回应我。
晚上休息的时候,他也从不靠近我,将我安顿在床上后,便自行离开了。
这些有分寸,有意识的保持距离,让我摸不着头脑,只能将一开始对他是有特殊癖好的大叔的猜测推翻。
某天,我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应该是过了很久的,趁他送饭过来时,我鼓起勇气问:
“你是谁?和……和我爸是什么关系?”我有些忐忑。
他睨了我一眼,默了片刻,施舍地回答:“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我见有转机忙问:“那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话未落,一道尖锐的破碎声袭来,我吓了一跳,原来是他手里木制的筷子猝然成了两截——竟然是被生生掐断的!
这下我更加忐忑了,屏住呼吸,听到他沉声说:“到死。”
浑身的汗毛竖起,我看到他黑着脸放下餐盘后走了出去,片刻后又走了回来——给我换了一双好的筷子。
此事也不了了之。
后来的许多天,我仍然呆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窗外刮起了狂风,雨势无法抵挡,像无数条鞭子一样抽打在窗户上,屋里的玻璃蒙上了一层冷白的水雾。
我越来越绝望。
或许我应该做些什么来离开这里。
像妈那样。
于是我在那个男人再次出现时,这样道:“今晚,你能不能留下来……”
点到即止的暗示。
老实说,作为一个男人,我头一次感到压力山大,羞耻心作祟,不消说我此时的脸定红得像煮熟的虾米。
男人似乎也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我会提出这种要求。我也没想到,他带我沐浴完后,竟真的留了下来。
这个晚上,我无力的被他搂进怀里,腕上的铁链冰冷的撞在床杆上,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他的呼吸温热,轻轻的撒在我的耳尖上。他的胸膛像一块石头一样搁在我左臂下,我难受地挪了挪,没成功。
动作虽然轻,但他的视线强烈的令人无法忽视,我竟奇迹一样看懂了他的意思:别乱动。
我一下子就僵成了柱子,等到那视线从身上消失,身子才没绷那么紧。
这晚上我没合眼,趁他熟睡,悄悄地伸进他的口袋里摸索,企图找到解开锁链的钥匙。
一秒、两秒……时间一点点流逝,我的掌心逐渐渗出一些热汗。
“你在干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划破了焦躁的黑夜,我能感受到连空气都冷了下来。
手掌下意识的改钻为摸,暧昧的搭在他的腿上。
手掌下的躯体瞬间僵成了一尊雕像。
我灵光一闪,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我看你好像有点冷,给你捂暖。”
男人诡异的安静下来,过了很久,久到我都有点破罐破摔的打算了。
他忽然松开了我自己,下了床走到床头的时候,莫名又折返回来,盯着我的脸道:“在我回来前不要乱动。”
说完,他把被子往我身下掖,然后面不改色地走了出去。
都是男人,我一下子就意识到他干什么去了。
只是摸了一下,威力真有这么大吗?
我看了眼自己刚才作乱的手,一头雾水,但一个猜测很快在脑子里成型:
这人猜不准对我是什么意思。但八成对我的身子有意思!
但碍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而没有动手,不然就刚才那种气氛,再加上令人遐想的解释……换我,我也不一定顶得住。
我反省了一会儿,重新打起了精神。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自从那天晚上他回来以后,不知为何,我们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真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一块悬在乌鸦嘴上的肉一样,稍不慎就要掉到树下,被底下徘徊的狐狸叼走吃掉。
一个奇怪的形容。
我的想法很简单,向他示弱,向他卖乖,尽心尽力地扮演他的消遣。等他放松警惕,就是我逃跑之时!
接着这段日子,我忍着不适,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献媚讨赏,时不时地冲他暧昧一笑或是暗送秋波。
尽管他每次都不曾有所表示,但我坚信,努力总会有好结果的!
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脸色铁青地对我说:“你的眼睛干嘛老抽抽?”
我:“……?”
我就差当场石化以自鉴清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道:“哈哈,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老爱跳眼皮。对了,你的腿怎么样了,还冷吗?”
说完,他沉默了。
不用说,我也沉默了。
多年来顺口就口不择言的子弹,此刻又再次击穿了我的额头。
然后呢?如果他说冷的话该怎么办,难道真要我给他捂捂暖?
怎么可能!
光是想到那个画面,我就一阵恶寒。
空气一时间陷入死寂,我主动开口找话题:“哥,你、你以前认识我吗?”
当时那里那么多美女,这人怎么就这么瞎,偏偏挑了个带把的?
囚禁个美女还能是“金屋藏娇”,囚个男的算怎么回事……那不是“强人锁男”嘛!!
男人手里还拿着盛着粥的瓷碗,精致的勺子默默搅动着米粥,晾一会儿。
他睫毛轻颤,似乎陷入了回忆:“认识。”
他忽然抬起头,像以前无数次看我,唯有这一次让我如此心悸:“但你不认识我。”
“?”
我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但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这个人,莫名其妙道:“什么时候?”
男人道:“东街。”
东街?????
苍天啊,我就十岁的时候去过一次,还是那会儿和朋友们走散了,不小心溜到那里的!
而且,我妈说了,东街有个吃人的疯子,平时都不让我去……
等等!
一道灵光从脑袋中划过,我脱口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意味深长的眼神让我心慌,心中的猜想得到呼之欲出的答案,我一下子就无力地往后倒在床上,生无可恋。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东街。
而眼前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疯子。
md,这人还会吃人!!重点是,我十岁的时候这人就开始惦记我了,真真是个疯子啊啊啊!
我口干舌燥,急于求证:“你你你!真的吃过人?”
男人撇了我一眼。
我又问:“你……你是不是有恋童癖?现在自首的话还能从轻发落,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男人盯着我,半晌才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想象力这么丰富?”
我吓得闪着了舌头,不敢否认。生怕他一发颠,我也成了盘中餐。
“我暂时不会碰你。”他云淡风轻地哼了一声:“放心吧。”
我松了口气,再次脱口道:“那你什么时候碰我?”
这下我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拔了!这不是邀请是什么?!!
男人呆了一下,玩味地笑了几声,随后出了门。
我不知道他的行踪,桌上的粥已经温了,我吃完后又不能离开床太远,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唇被温**包裹住,纠缠不多时又松开,我皱了皱眉,耳边落下一句梦呓似的“晚安”。
关于这人的身份扑朔迷离,我越来越好奇他的身份。
只是多年以后,再回想起今天的我,已经只剩下满腹懊悔,此处暂且不提。
第二天见到他时,他抱着一只纸箱来找我。里面赫然躺着一只项圈和一根登山绳。
相比起传统的狗绳,这个大概进行了一些修改,总之,能被叫成“人绳”了。
我吞咽了一下,他将项圈拴在我的脖子上,手上脚上的锁链被打开。
我以为他会带我出去走走,结果他反手将人绳的另一头锁在床头上,最后在我诧异的目光中开口道:“等会儿带你见个人。”
我还没说话,男人就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说:“别担心,是你想见的人。”
我又吞咽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等待。
我等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发现床边有个人影,只觉得眼熟,再定睛一看,我人都傻了。
爸沉着脸,站在边上看着我,动了动唇。
我心虚地叫了他一声,想叫他救我出去,话到了嘴边又卡住了。
那天晚上的雨打在身上的凉意,此时再次激起了我身上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抬起脚,朝我靠近了一步,我有些紧张。但一想起我们的血缘关系,便又立即冷静下来。
“爸,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那些女人锁在地下室里,这样是犯罪啊!”我尽量控制情绪,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一只粗糙的手直接掐住了我的脖子。爸红着眼,血丝尽显地扑了上来:“老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教!”
我掰开他的手掌,窒息感扑面而来,喘不过气:“爸……爸……!”
“你怎么不跟着你那贱人妈一起死?!白瞎了老子养了你们这十几年!!”他恶狠狠的每一个字无疑都在提醒着我:
我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
我的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
就在我几乎要翻白眼昏死过去时,一个戾气冲天的黑影站在爸的身后,我见到他时几乎要流下眼泪来:“救……救救我!!”
脖子上的钳制突然松开,大量的空气涌上喉管,耳边传来阵阵打斗声,我顾不得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臂弯将我搂在怀里,爸站在远处同样咳嗽起来,脸上多了几道伤痕,地上是他呕出来的几口鲜血。
男人语气冰冷:“谁允许你碰他的。”
爸没再轻举妄动,似乎对他很忌惮。但也顾不上我的存在了,追问道:“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来见他,你什么时候把那群女人还给我?”
男人忽然笑了,看着我道:“你想怎么做?”
我知道了,他在给我报刚才那一掐之仇的机会,但是……
我看了爸一眼,却突然觉得他变得十分陌生,不复从前的亲切熟悉。
我想了很久,在得到男人的许可后开口问:“我只想知道一件事,爸。你以前总说妈死了是活该,但如果是因为她离开家这事,你大可以打她一顿,而不是杀了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人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爸青筋暴跳地怪笑起来,像个神经质一样开口:“那个贱人竟然敢离开我,那就要想到这个结果。当初要不是我把她带回家,她能享受到我给的那么多好处吗?可是她竟然想逃!!”
我毛骨悚然,对他说的那些“好处”,印象中除了每天三顿打和没有尽头的家务活便再没有其他。
甚至连人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活得甚至不如一只畜牲。
我和妈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奈何住处偏僻,何况家暴这样敏感的场景在这个狭小的镇子里每天都在各个角落上演,谁又能救的了谁呢?
就算报了警,爸也能用花言巧语将警察哄骗过去,而妈换来的将会是更惨烈的毒打。
我怒不可遏:“那你也不该杀了我妈,你个杀人犯!!”
爸受了刺激,作势要再上来打我,男人定心骨似的往我身前挡了挡,他就不敢造次了:
“贱人的儿子也是贱人!我呸!不过是给我生儿子的工具而已,没了她,我还有无数的女人!没了地下室的,我还能从外边再抓回来新的!”
“不可理喻!”我憋了半天,随手抓起桌上的瓷碗朝他砸去!
他的额头不偏不倚地被砸出一个血洞来,头上留下一片血渍,晕了过去。
男人拉着他的脚踝并吩咐我好好休息,便拖着他离开了。
我茫然地坐在床上,梳理脑海中的线索。
爸说的很直白,我只能想到一个解释:妈也是那些被囚禁起来的女人中的一个,在被父亲侵犯后生下来我。
后来逃跑失败,妈就被爸灭口了。而我在后来也撞破了他的秘密,他也想杀我灭口。
这么一串连起来,思路顿时清晰许多。
我出了一身冷汗,愈发想离开这里,逃出这个囚笼。
要知道,从刚才爸的态度来看,这个男人显然更有手段,以后我要是惹怒了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别谈虚无缥缈地依附他了。
而且,我对他的事一点都不了解,正面硬刚没有一点胜算。
想着想着,时间到了晚上。
男人又来了。
这次他哼着小曲,看上去心情不错。我偷偷观察他态度的转变,趁他心情好,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所以你到底是谁?”
男人走到床头,将拴在床杆的绳子解开,牵着人绳的另一头,像遛一只大型犬一样,把我带了出去。
接触到久违的清新空气,我感觉浑身的细胞都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