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由碎砖残瓦堆砌而成,占地面积不大。干柴围作的鸡舍中饲养了三只瘦弱的的母鸡,见到有人出来都“咯咯”地叫唤起来。
余玖推测此时大概是临近日出的时间段,抬头望向柴门外。
树林环绕,人烟稀少,这里应该是个偏僻的小山村。
只是他感到奇怪和惶惶不安,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掐了一把脸上的肉,钝痛袭来,不是做梦。
为了弄个明白,余玖又在小房子里转了两圈,没找到自己昏迷前挎在身上的包,反倒是找到了一把长镰刀。
这一般是乡下人用来斩除野草的工具,外貌也只是在一根长棍上镶了一柄弯刀,常磨常用便锋利无比。
他提起屋里的煤油灯就离开了小房子,往林中的小路走,试图离开这里。
蜿蜒的小路不知伸向何处,林中绿植越深入也越茂盛,绿意逼人。
走到最后,余玖的裤腿粘满了荆棘子和短刺,难以前行,他只好一边用长镰刀开路,一边摸索方向。
虫鸣不绝于耳,余玖匀了口气,正打算继续往前时,隔着一丛过人高的灌木,有群狼兴奋的喘气声混杂着脚步声传过来。
估摸有四五匹狼正悉数朝这边靠近!
余玖并不想招惹这群猛兽,何况还是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
脚尖方向掉转不过半周,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声,很稚嫩嫩,最多不超过11岁。
他顿住了,现在是夏天,狼出现的概率是非常小的。
若说在冬天或初春,猎物冬眠而导致狼群无法充饥才跑出深林觅食还尚可一信。
但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深想了,胡乱抓起长镰刀就越过灌木丛。
不远处的地方矗立着小山一样的巨石,一个哆哆嗦嗦的小男孩被逼到石头上,满脸慌张和恐惧无措。
余玖举着煤油灯挡在小孩身前,硬着头皮逼开了绕着巨石形成包围圈的狼群,尽量将它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虽然这几年他总在沉迷游戏,但锻炼也并没落下,砍鬼捉妖跟砍瓜切菜一样熟练。
不过鬼和真刀真枪地动手对抗的活物又有本质的不同,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狼。
小男孩呜呜地哭泣,紧紧地盯着他,不敢吭声。
狼群果真被他手里的武器和火光吓退了几步,但也仅仅是几步而已。
余玖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不敢轻举妄动地调整煤油灯的位置。
突然间,最靠近他的一个狼迫不及待地朝他扑了上来!
锋利的锯齿还沾着藕断丝连的津液,根本无处可避。
长镰刀当即横向一刀劈开狼头,一不做二不休,又将那头狼的前肢斩断了……
狼群对天长啸,愤怒地全都攻了上来!
下一秒,余玖将灯盏砸至地上的枯叶堆上,火焰瞬时一发不可收拾地蹿了起来。
惧火的狼匹低吼着停在原地,不再上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枯叶堆越烧越旺,青白的浓烟飘至树林上空,灼烧味呛人得很。
余玖正要趁机将那个小孩带走,最近的一头狼眼尖地转换目标,更先一步跃至小男孩跟前!
寂静的小树林被一个拉长的稚嫩的尖叫声打破了宁静。
在附近正打着灯火四处找人的老人儿童、女人和男人立刻马不停蹄地闻声而至。
到现场时,干叶堆已经烧得只剩零星的火焰,地上躺着一头狼的尸体,一柄断掉的血迹斑斑的长镰刀。
剩下的狼群早已被众人的声响吓得逃之夭夭了。
巨石下小男孩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使劲推旁边不省人事的少年。
人群中,一个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的女人失魂地挤出人群,冲上来抱住了小男孩,失而复得地哭道:
“阿宝,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小男孩被她抓着肩扳过来,扳过去,检查身上没有伤才落下一口气。
她还有很多话想问:“你去哪了?知不知道娘有多担心你!要是……”
小男孩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颤抖地指着地上的少年说:"娘……是他,他救了我……”
而此时,一个头发黑白掺半的老者沉默地背起地上的余玖,起身时看了女人和小男孩一眼,没说话就离开了这里。
人群目送他走远后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刚才那个是余池和他孙子吧?他们今天晚上也出来帮忙找小孩了?”
“应该是了,我听说他孙子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现在谁家里没点难事,余池捡的是自己亲孙子。当初是他儿子要把自己小孩丢到外面自生自灭,少挣一个人的口粮也好过日子。但余池不忍心看自家孙子漂泊在外,就把他带回去抚养了。”
“不过,现在这个季节怎么会有狼……”
当余玖悠悠转醒的时候,睁眼又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小房子里。
屋里的土灶正“咕嘟咕嘟”地煮着一锅沸水,已经烧开一会儿了。
他想坐起身却不小心挣动了胸口的伤,细长的爪痕狰狞地横亘在前胸的皮肤上。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冲上去拉开那孩子时承受了一击,又强撑着将那匹狼砍倒,听到附近有人的呼喊声后才失去意识昏倒的。
门口传来脚步声,余玖警惕地看了过去,却见一个面容不怒自威的老者,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液体走进来。
他立即被吓住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爷爷?"
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药送到他跟前,看不出喜怒:“先喝药,爷爷出去做饭。”
余玖呆呆地接过碗,老者又一瘸一拐地跨出门槛。
不对。
爷爷的脚并没有伤,而这位“爷爷”的左脚却是使不上力气,应该是持续了很多年的样子。
余玖回过神,虽不知身处何地,但见到了眼熟的人便不由得放松了些,将药一饮而尽。
良药苦口,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梳理头绪。
难道是穿越了?
这里是平行时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吗?
长生不老也许存在?
世界观受到剧烈的冲击,余玖一会皱眉一会儿侧躺着,身体又热又痛让他睡意全无。
外面忽然有小孩的声音响起,不同于被他救下的那个小男孩,这次的感觉更沉一些,年岁应该也往上一点。
他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
“……我娘差我送的鸡蛋。”
爷爷的声音紧随后:“他在屋里养伤,很重的一处伤。替我端碗水进去,我拣了鸡蛋再拿篮子还你。”
谈话结束,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余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装睡。
门槛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床边。
来人站了好一会儿,没什么举动。
只是有视线在身上打量,先是脸、颈、然后落到**的上身只用布条缠成棕子的伤口。
弄得他很不自在。
屋子静得针落可闻,这孩子就光站着,站了很久,至少在余玖这边简直是度日如年。
忽然,一只手极轻地落在布条包裹的凸起的地方,极慢地摸了摸。
他听到一声很轻的嘀咕,恰好外面又传来爷爷的声音:“小子,好了没啊?篮子我给你放门口了。"
那只手这才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直到木门再次打开又关上的响声传至耳畔,余玖才缓缓睁开眼睛。
很奇怪的孩子,他刚才分明听到他说的是:“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凭什么救他不救我……”
但此时更能引起他的注意的,是屋里不知何时飘来的一片浓郁的阴气,有只野鬼在天花板上乱飞。
似乎是注意到了床上的人投来的目光,那只野鬼壮着胆子飞到余玖面前做了个鬼脸。
"再前进一步,你就死定了。”余玖目光阴冷地盯着他。
作为道士,他见惯了鬼魂作祟,或是寻仇害人或是随心所欲不顾后果。
总之,没有一只鬼是无辜的。
野鬼看到了他身上忽然迸发的法力,吓得一个后空翻,大叫道:“卧槽!闹道士啦啊啊啊!”
喊完之后他又愣住了,眨巴眨巴全白的眼睛说:"等等!你….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吧?"
闻言,余玖重新打量了他一遍,问:"你知道什么?”
那只野鬼顿时哭着又扑到他床边,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胡乱喊道:
"老乡啊——我死得好惨啊!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哇!!”
余次被他吵得耳根生疼,斥道:“说重点。”
野鬼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金太阳小区失踪案么,我原先就是那里的业主!要是让老子知道有这一天,老子死也不会住那种鬼地方!呜呜呜!”
余玖打断了他的哭声:“你是怎么成这个样子的?”
"我…我不大记得了,好像是在天台晒被子来着,一不小心就被一股很大的风刮到了下面!摔……摔死了。”
野鬼支支吾吾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怕他不信又赶忙说:“我本来都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把眼睛睁开一看,就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一开始是在一户比较有钱的老爷家里当差,日子过得也不错,和现实中当社畜的感觉相比要好上些。但坏就坏在,那个人家犯了事,当家的那个竟然参加了地下活动,被官府发现后抄了家。
老夫人和小少爷早就逃跑了,徒留我们这些倒霉蛋受牵连也被砍了头。你说气不气人?!我再一乱飘,魂魄就在这里扎了根。
现在在这里遇见老乡你,实在还要多谢那个身上萦绕不祥之气的小子,我被他的阴气吸引才到了这里……”
余玖被他一番发自肺腑的话砸的眼冒金星,半响才缓过来问:
“你在这里住得久,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么?”
阿鬼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有!我刚来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在找出去的方法,甚至还遇到过后来的或比我更早进来这里的人。
只是没过多久,他们都莫名其妙地以各种方式死去,和我一样。老乡,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刚来还比较迷糊,幸好遇到了我给你讲解,不然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信邪。”余玖面无表情地道:
"你们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了么?”
野鬼恹恹地点了点头回答:”有是有,但和没有差不多。我和一些前辈谈论过这个世界的实质,其实是一个架空的时期。
故事的背景是一个贫穷偏僻的山村,除此之外,离开区域背景的话就是一片空白。
想在这里存活下去,只能找到架空时空的主角,或是帮助他走完剧情又或是找到这个时空的【钥匙】。
但没人知道这个【钥匙】是什么,更坏的结果可能等到主角死去,空间崩塌,我们的身体和灵魂也会陪葬在这。
老乡,如果你有办法的话,一定要想办法带我们出去啊。我能感觉到,这个地方正一点点地蚕食我……"
话未落,屋里的阴气全然散尽。野鬼失去了可依附的介质,很快也跟着散去的阴气人间蒸发。
余玖忙撑起身体朝门外和窗外一番寻找,但还是没有找到那只野鬼老乡的身影。
身上的伤再度被拉扯到,他倒抽一冷气又倒回了床上。
但这一次,他心中有了基本的计划,原来心中空荡荡的一块现在被填满,一种充实感涌上心头。
只要找到主角就可以了吧?
他静静地想。
先就近调查身边的人,搜寻的范围再一点点扩张,这样不容易漏掉。
“阿九,吃饭了。”爷节走进屋里打断了他的思绪。
屋里昏黑,爷孙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到外间的庭子里吃饭。
一块梯柱形的树干上铺了一张长木板,是桌子;邦硬的红土上摆了两张做工粗糙的藤椅。
桌上放了两只盛了野菜粥的大瓷碗,其中一个大瓷碗中放了两个煎蛋,除此之外还有一只盛了鸡肉的旧铁盆。
鸡汤很稀,兑的汤如同清水,瘦弱的母鸡也只有一把骨头。
也是,现在人想吃饱都困难,更何况鸡呢?
余次坐在凳子上,心中一阵发酸问:“爷,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晚饭怎么吃鸡肉?”
爷爷摇摇头,认真地扳着指头数给他看:
“家里的三只母鸡都归你。杀一只煮汤给你养伤,剩下两只;等你娶了媳妇的时候再杀一只;最后一只留给我的曾孙子开满月酒……
等我死了,这座房子和这块地也留给你们,别嫌地少,爷爷对不住你们。”他脸上浮现出窘迫的神情。
不管在哪个时空,爷爷还是那个最疼爱他的人啊。
余玖只吃了一点碗里的鸡肉,剩下大部分让爷爷也跟着他开了一次荤。
又过了几天,伤口结痂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可能会留疤。
余玖尽力地从爷爷口中打探这里的消息,那个送鸡蛋的小孩几乎隔天来一次。
有时候会带鸡蛋,有时带些自家腌的咸菜。
不知为何,余玖莫名的有些怕他,平时能躲则躲,尽量不碰面,但这样下去也没有办法。
隔了几天没再见那个小孩来,他找爷爷问了他家的位置,借着探望的名头在村里逛了几圈,试图摸清这里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