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图书馆会议室。
四人小组只到了三个,全顶着熊猫眼,手里除了电脑,还各自端一杯咖啡。
不用问,肯定是意式浓缩双份。
拉开椅子坐下,几人互相看看,笑得苦涩。
经过上次组会的教训,雍嘉岁长了个心眼。她提议提前一晚把各自负责的部分发在群里汇总,大家都在组会前先过一遍,开会时效率更高。
谁知道那位印裔男生故技重施,迟迟不上传文件。大家各自@他好几回,人家才不紧不慢地回了条消息,说属于他的那部分没有做,而且正在外面做祈祷,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让他们自己想想办法。
收到消息都快十一点,能想什么办法?
换时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排,周二上午已经是共同协商艰难达成的结果。而且会议室很难约,取消之后还要重新排队,实在可惜。
他们除了咬牙加班加点,没有别的选择。
同组有个东北女生,叫王晚秋。名字很文静,性子却很直爽。
大概是气不过,王晚秋边写边在群里骂他,写到三点,就骂到了三点,骂到对方受不了了,直接退群。
退了拉倒。用王晚秋的话说,占着茅坑不拉屎,干嘛呀,光想着吃么?
剩下三人各自发了一封邮件给导师,以公平的名义要求他出队。
组会结束,各自整理电脑的时候收到了邮件回复,同意请求。
从会议室里出来,三只熊猫都挺开心,除了雍嘉岁。她昨晚通宵,脑瓜子混混沌沌的,还嗡嗡作响,导致她反应也慢半拍,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这么不开心,舍不得那个摇脑袋哥们儿啊?!”王晚秋拿手肘推推她,下巴一扬,“电梯。”
雍嘉岁跟着她进去,王晚秋已经和熟人招呼开了。
“诶!你们也在?”
不用社交也好。
省得她浆糊一样的脑子还要思考该用什么表情。
雍嘉岁靠在电梯角落,眼睛盯着小屏幕上跳动的数字。王晚秋和她朋友相谈甚欢,讨论着午餐之后去哪儿。
朋友问她有没有空去香街,熟悉的柜姐发消息说秋冬新款上了,想去逛逛。
王晚秋撇嘴:“别提了好吗!上个月生活费花超了,父亲大人直接给我从“相亲相爱一家人”里踢出来了。我求爷爷告奶奶,最后是我妈给我拉回去的。还shopping呢……顶风作案,不要命啦?”
“怕什么!”她朋友嘻嘻哈哈地笑,给她支招,“我帮你垫着呗,可以分期还……”
雍嘉岁眼睛发胀,很快收回视线。
凌晨好不容易赶完工,刚躺下,就收到了外婆发来的语音消息。发颤的声音满是担忧,问她方幸是不是最近过得不太好。
她很困,原本闭着眼睛在听。提到“方幸”,放松的神经立刻紧绷,平复片刻,雍嘉岁翻身起来,用尽量平淡的口吻询问外婆:“怎么这么问?”
老人用不惯微信,接连又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每段只有一、两秒,断断续续凑不出一句完整话。
雍嘉岁立刻给方幸打电话,自动挂断好几回,她才接起。两人沉默地对质,良久,方幸受不了这种压抑,终于开口,让她别管。
“怎么不管?”雍嘉岁那时也缩在床角,屈膝抱腿,问她,“连外婆都知道你过得不好,你让我怎么不管?”
又是长长的沉默,长到雍嘉岁开口时,嗓子都哑了。
“房子卖了吧,都卖了。你搬去和外婆住。”
“不行。”
“那你去找我爸。”
“除非我死!”
雍嘉岁叹气,无奈地问她:“还缺多少?”
……
挂断电话,雍嘉岁给好友池清发去一条消息。
“在吗?能不能借我点钱。”
其实那句话很简单,打完也只需要十几秒,思考到底要不要发,她前后犹豫了快半小时。
那时大概国内十点,池清一向起得早,但她等到天亮临出门时,池清也没回。
雍嘉岁惋惜地想,她们初、高中六年同班又同桌的情谊,大概是被她一句话耗尽了。
“叮”一声,电梯门向两旁打开,眼前的人影开始向外攒动。雍嘉岁也在其中,她把背包放在胸前,与此同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池清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省字。
【请吃:要多少?】
雍嘉岁鼻头一酸,还没来得及感动,那边紧跟着又发来一条。
【请吃:为了证明没被盗号,你给我打个视频,开门暗号:雍嘉岁是猪】
眼泪憋回眼眶,雍嘉岁笑得比哭还难看。她难受地想:池清就是故意的。
长这么大,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借钱。
池清得知具体原因,也没嫌弃,说我借的是你,又不是你妈。我相信你肯定会还我。
“而且那时候方阿姨每次给你送饭都给我带一份一样的,从不厚此薄彼,我妈连送都没送过呢!哎你别哭啊,就当是……就当我还她人情嘛!”
就算是人情,她还得也太多了。池清也只是个学生,拿出两万压岁钱不说,还找她爸妈也借了些。
雍嘉岁收到汇款消息的时候,实在没忍住,默默在后厨埋着头蹲了许久。
等她去桥上吹风,整理好情绪回来,才发现当晚包场的客人是Lawrence。
人在溺水时,连稻草都想要奋力抓住。
她没有瞻前顾后反复思量。有些事情,既然决定了,那便去做。
只是……Lawrence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很重视约会,每一次出席都特意打扮过。今天相对低调,没有选择太过耀眼的彩宝,而是挑了一块翡翠无事牌。在少有人中意玉石的欧洲,显得分外独特。
她凝视着他琥珀般的眼睛,失去了破罐破摔的孤勇。第二次开口,有些为难,雍嘉岁提醒道:“就是……”
“作数。”他却笑起来,抢先回答,“报酬你定。”
她报出心里的数字,Lawrence皱眉,显然不太相信。
“你确定?”
太高了么?
雍嘉岁又往下压了压。
本来想尽早还债,也早点把钱还给池清。实在不行,只能等她工作后慢慢还。
Lawrence还是摇头:“太少了。”
他不确定雍嘉岁和张世稀是不是一类人。
上次也是这家餐厅,同一个位置,张世稀原本还挺开心,答应他可以做女友。没想到听完他说要付报酬,当场就泼了他一脸红酒。
后来听完徐知慧解释,他给她送了许多礼物过去道歉。共同好友有心帮忙,借展会后的晚宴把两人凑在一起,游说好久,关系才稍稍缓和。结果张世稀转头就指名道姓地要他摆在书房里的那套石头。
Lawrence当然没同意,理由也很合理。他以前就告诉过她,那是他给未来妻子准备的礼物。
张世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拽上包包,扭头就走。这次他没找徐知慧问女人的思维,因为刚刚朋友已经告诉他了,张世稀单纯就是喜欢他。
“人家已经你明示了,你还那样侮辱她,照世稀的脾气,没跟你绝交算你特殊。”
所以,他很肯定,不图钱的女人肯定要图人。
“还是再高点吧。”他好像不懂委婉,也不会扭捏,坦坦荡荡地看向她,“我怕你爱上我。”
“…… ”
雍嘉岁也理解他的担忧。
像他说的,花钱买时间,钱货两讫即可。
至于她不会爱上他的理由,她没和他解释。换好衣服出来,Lawrence还没走,站在店外的屋檐下等她。
她忽而有些难过,因为想起某个曾经守在那里的人。
宋时祺霸占了她整个青春,却以那样难堪的方式出局,怎么想,都心有不甘。不是非他不可的不甘,而是很久以后才意识到,不得不和一个很重要的人告别的不甘。
像剜掉一块长在心上的腐肉,你知道它已经被丢弃,也知道新的血肉会慢慢长出来,但……仍然会疼。
她调整好呼吸,笑着推开门。
Lawrence也看见她了,迎上来调侃:“走吧,女朋友。”
一时难以适应这个称呼,雍嘉岁顿了下,才回答:“我才刚下班。”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加班。
“所以送你回家。”他看向她,征询意见,“或者,我可以把你放到地铁站。如果你希望的话。”
她点头,说好。
Lawrence的车停得不远,但也足够她把话说完。
“晚点我会把课表和工作时间都发给你,除开标记,其余时间基本有空,有特殊情况我会联系你。”
“不着急。”
他说着,扬起头。
也许是解决了一部分经济压力,她久违地,感受到轻松和畅快。
雍嘉岁不说话,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倒退着走。灯火葳蕤都是背景,引人注目的男人仰着头,下颌弧度十分好看。
梧桐叶翩翩然坠落,他孩子气地加快脚步,跟上去,用力吹开那片树叶。
失败了。
他又一次笑起来,看向雍嘉岁。
“还是,你迫不及待地……想和我约会?”
要不把他的嘴糊住吧[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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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约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