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市精神卫生中心的门诊部,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
东方玄宴坐在诊室里,指尖轻敲键盘,记录着上午最后一个病人的情况。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五十分,候诊区已经空无一人。
就在她准备关闭电脑时,诊室门被轻轻推开。
肖瓒站在门口,白大褂随意搭在臂弯,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宴宴,忙完了吗?”
东方玄宴头也不抬,继续整理着病历:
“肖医生,请称呼我东方医生。另外,我记得你已经调离我们科室了。”
肖瓒不但没离开,反而径直走进来,在她对面的诊椅上坐下。
他打量着这间他再熟悉不过的诊室,目光最后落在东方玄宴身上。
“就是因为调走了,才更想回来看看你。”
他向前倾身,声音压低。
“上次你打得可真狠,我的?脸肿了半个月。不过打得好,我该打。”
东方玄宴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你来是为了说这些,现在可以走了。”
“别这么绝情。”
肖瓒笑得意味深长。
“我订了西郊那家你最喜欢的日料店,赏个脸?”
“不去。”
“宴宴,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肖瓒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右手悄无声息地伸向白大褂口袋。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就在他即将起身的瞬间,坐在东方玄宴对面、一直安静记录着病历的年轻女医生突然站了起来。
她身高不足一米六,看上去娇小玲珑,肖瓒之前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位先生,请您离开。”
女医生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肖瓒嗤笑一声,刚想说什么,却见那女医生已快步绕到他身侧。
他下意识地伸手要推开她,却没想到手腕被她一把握住。那双手看似纤细,力道却大得惊人。
“你干什么?”
肖瓒惊怒交加,另一只手刚要动作,却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剪到身后。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等他反应过来,双手已被一副手铐牢牢锁住。
“你们干什么?我是这里的医生!”
肖瓒挣扎着大喊。
诊室门被推开,两名身着便衣的男子快步走进来,亮出证件:
“警察!别动!”
东方玄宴这才缓缓起身,走到肖瓒面前。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扭曲的脸,然后看向他刚才伸进白大褂口袋的右手——那里露出一截手术刀的金属光泽。
“宴姐,你没事吧?”
制服肖瓒的女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正是曾经跟随东方玄宴去昆州暮色山庄的便衣刑警小刘。
“我没事。”
东方玄宴轻轻摇头,目光仍锁定在肖瓒身上。
“只是没想到,他会走到这一步。”
小刘从肖瓒口袋中取出那把锋利的手术刀,小心地放入证物袋:
“我们盯他很久了。自从上次在柳钊的病房里发现他行为异常,就开始调查。今天他擅自离开调离后的科室,我们就知道他要来找你。”
肖瓒被两名警察押着往外走,他突然回头,死死盯着东方玄宴: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宴宴,我们之间还没完!”
诊室门关上,走廊上的骚动也渐渐平息。东方玄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警车驶离,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宴姐,你刚才太冒险了。”
小刘担忧地说。
“明明知道他可能携带凶器,为什么还让他靠那么近?”
东方玄宴转过身,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我和他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落幕。”
候诊区内,几十张候诊椅空空荡荡,方才的抓捕行动已经让所有病人和家属暂时疏散。
东方玄宴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她与肖瓒从小一起长大,而后,从医学院到工作单位,却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让东方玄宴万万没想到的是,肖瓒被拘留仅仅几天后就放出来了。消息传来时,她正在墨晓露的病房里。
墨晓露紧紧抓着她的白大褂袖口,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护士长徐睿在一旁无奈地解释:
“她昨晚做了噩梦,从早上起来就情绪不好,哭了一上午了。”
东方玄宴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墨晓露的手:
“晓露,梦到什么了?愿意告诉我吗?”
墨晓露低着头,泪水再次滴落,在病号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东方玄宴耐心等待着,她知道这个曾经在昆州暮色山庄经历过巨大创伤的女人,内心藏着太多无法轻易说出口的秘密。
“晓露,我可是对梦很有研究的。”
东方玄宴声音轻柔。
“你告诉我,或许我给你解了梦,就有好事发生呢?”
墨晓露抬起头,泪眼婆娑:
“东方医生,你要给我保密。”
“我保证。”
东方玄宴郑重地点头。
“我梦到我老公了,也梦到我爸爸了。”
墨晓露的声音细若游丝。
“我梦到我爸爸说我老公是卧底,就开枪了。我梦到我老公没死,他就在燕北,他对我说他想我,他想我去照顾他。”
东方玄宴的心脏猛地一缩。
作为参与墨晓露治疗的专业人员,她深知这个梦背后的含义。
墨晓露的父亲是暮色山庄案的关键人物,而她的丈夫策是伊歌的人,那就一定是卧底。
“晓露,”
东方玄宴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你爸爸一定干了什么不太合适的事情,被你知道了。你老公一定是个特别善良正义的人,还特别爱你,你的心里很清晰,你爸爸和老公是水火不相容的价值观。”
“是的,我知道。”
墨晓露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只要爸爸知道我老公的真实身份,就一定会灭了他。”
东方玄宴凝视着墨晓露,没有再说话。
她相信这个梦并非简单的噩梦,而是墨晓露潜意识中那些在昆州暮色山庄积存的记忆碎片正在拼凑成型。
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梦境往往包含着真实的记忆片段,只是以扭曲的形式呈现。
“东方医生,我想去找我老公。”
墨晓露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
东方玄宴平静地回视她: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知道他在燕北的两处房子,他一定在那里。”
墨晓露的眼神异常坚定,与平日那个脆弱无助的她判若两人。
东方玄宴沉思片刻,郑重地告诉她:
“晓露,现在不行,你的状态还不稳定。好好服药,过一个星期如果稳定了,我陪你去找你深爱的策,好不好?”
“真的?”
墨晓露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
“真的,我从不骗人。”
墨晓露终于破涕为笑,高兴地站起来主动要求服药。
看着她跟随护士长离开的背影,东方玄宴无奈地摇摇头。
墨晓露的精神状态依然脆弱,那些药物是维持她精神稳定的必需品,绝不能随意停用。
回到办公室,东方玄宴发现主任正与刑警队长段刚交谈。
见她进来,段刚急忙迎上前:
“宴宴,柳钊闹着要见你。”
话音刚落,主任就拉着柳钊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少年一见到东方玄宴,立刻挣脱主任的手,小跑着来到她面前,亲昵地抓住她的胳膊。
“东方医生,我有话要跟你说。”
柳钊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比之前清晰了许多。
东方玄宴温柔地拍拍他的手:
“好,我们治疗室里去说。”
治疗室的隔音门在身后闭合,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柔和的灯光洒满房间,柳钊在催眠椅上坐下,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别急,慢慢说。”
东方玄宴在他对面坐下,保持着让他感到安全的距离。
柳钊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
“我又记起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不仅仅是大哥哥被害。”
东方玄宴心头一凛,但面上依旧平静:
“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那个人...对大哥哥...”
柳钊的声音开始颤抖。
“他不是直接被杀的。他先是被关在那个别墅的二楼,那里有很多玻璃。”
东方玄宴想起柳钊画中那栋有着巨大玻璃窗的别墅:
“柳钊,你确定就是那个别墅二楼吗?”
柳钊用力点头:
“对,他被关在二楼的一个房间,从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湖。我...我听到他在哭,在求救。”
“你是怎么听到的?”
东方玄宴轻声问。
柳钊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听到了。他说‘放过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然后...然后有个声音回答他...”
治疗室里寂静无声,只有柳钊急促的呼吸。
东方玄宴耐心等待着,不敢打断这关键的回忆。
“那个声音说...”
柳钊的瞳孔突然放大,仿佛再次看到了那恐怖的场景。
“‘你已经看得太多了’。”
话音刚落,柳钊突然抱住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东方玄宴立即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柳钊,深呼吸,你现在很安全。”
在东方玄宴的引导下,柳钊慢慢平静下来,但身体仍在轻微发抖。
“你做得很好,想起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东方玄宴鼓励道。
“能告诉我,那个说话的声音有什么特征吗?”
柳钊茫然地摇头:
“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声音很冷,非常冷...有些苍老。”
东方玄宴独自站在治疗室的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
柳钊提供的线索更是让整个案件蒙上了一层更为复杂的色彩。
她通过特殊通道电话,接通了伊歌的手机:
“伊歌,您那里要多注意老人声音的冷冽与苍老啊,这对咽喉的健康可是致命的呀。”
窗外,乌云悄然遮蔽了阳光,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之中。
线索如暗潮涌动,信任与背叛交织。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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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梦中实情·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