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事尘埃落定,也让很多潜藏的真相浮出水面。
宁蒗那边行动的消息传回时,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燕北市局内部激荡起无声的波澜。
除了几条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队伍带回了两个让所有知情人内心沉重的女人——
龙逸轩法律上已经“死亡”的妻子谢秋瑜,以及失踪数月的吴羽。
只是,吴羽已经精神失常了。她活着,但那个可能知晓秘密的她,已经死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
东方玄宴的枪伤恢复得不错,但左臂仍吊在胸前,锁骨的钢钉时刻提醒着她那场街头的杀机。
这天,她被龙逸轩亲自接到了局长办公室。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的线条。龙逸轩没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与东方玄宴一同坐在会客的沙发上,亲手为她斟了一杯温水。
“宴宴,”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种竭力压制后的平静。
“谢秋瑜在宁蒗,吴羽也在宁蒗。现在人带回来了,我只想知道,当初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要听最真实的想法,哪怕它听起来……不那么常规。”
东方玄宴无意识地用右手扶了扶自己左臂的吊带,钢钉的存在感让她微微蹙眉。
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入龙逸轩眼中,他没有催促,只是将水杯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耐心地等待着。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半晌,她抬起头,唇角牵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龙哥,咱先说好,”
她的声音清晰而认真。
“不要把我的话当玄学。它不是玄学,它是……潜意识的感应,而潜意识必须绕过逻辑,直接给出的答案。”
龙逸轩郑重点头,眼神里没有丝毫质疑,只有全然的信任。他早已见识过这个妹妹思维宫殿的与众不同。
“好,那我从头说。”
东方玄宴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虚空中某个点,开始回溯那些思维的碎片。
“首先:是在您家,看到那个鲨鱼缸的时候。”
她的语气很肯定。
“我当时就隐隐有种不适感。为什么要养这样危险的东西?哪怕它们体型还小,但那口利齿,昭示着它们嗜血的本性。一个家的氛围,应该是让人放松的,而不该放置这种象征着原始杀戮的活物。”
龙逸轩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汗颜。
当初妻姐谢秋隽送来这几条小鲨鱼时,他也只觉得稀罕、气派,何曾深入想过这背后隐喻的残酷本质?
“第二:这鲨鱼,是嫂子……不,是谢秋瑜的姐姐谢秋隽送的。”
她纠正了称呼,目光锐利起来。
“送这个的动机是什么?仅仅是因为稀罕吗?后来发生的事证明,在陷害您的时候,它们立刻派上了用场。如果……如果这小鲨鱼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那个‘用途’而来的呢?谢秋瑜作为女主人,天天面对它们,她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给龙逸轩消化的时间。
“继续!”
龙逸轩的身体微微前倾,表情异常严肃,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膝盖。
“第三:如果,谢秋瑜事先知道这个计划,那她根本就不会自杀。那么,那个深夜被投入两米四五高鱼缸里的,究竟是谁?”
东方玄宴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法医知道。因为只有法医,才能做出那份以假乱真的鉴定,为这一切盖上‘合理’的印章。”
“砰!”
龙逸轩猛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刷地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那段被诬陷、身陷囹圄的屈辱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
东方玄宴也被他的动作带着站了起来,牵动了伤口,眉头皱得更紧。
“宴宴,你坐!”
龙逸轩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充满了歉意。
“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这么劳累,还牵扯到伤口。”
东方玄宴缓缓坐下,摇了摇头:
“龙哥,咱不说这些没用的。其实,这些念头,在我和哥哥潜水去A03别墅搜证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但那时候,救您出来是第一要务。我不敢,也绝不能去招惹那个罗局……”
她提到“罗局”时,眼神罕见地呆滞了几秒钟,仿佛那个名字本身仍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然后才接着说:
“……那个时候招惹他,我是自寻死路,您也甭想出来了。我们只能等。”
东方玄宴的眼神凝视到一侧,她在追忆着。
“在全力营救您的过程中,柳钊的表现是关键。他不断地画案发现场,又不断地画宁蒗——那个有着和案发现场一样布局、窗外能看到海菜花的地方。案发现场的别墅是谢秋隽的,那宁蒗那一栋,逻辑上,最可能属于谁?只能是和她关系最密切,且需要一处绝对隐秘据点的人——谢秋瑜。”
说到这里,东方玄宴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重负。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深邃,凝视着龙逸轩。
“与此同时,柳钊的妈妈吴羽失踪了。这让我联想到她之前的遭遇——因闺蜜车祸致死导致创伤应激障碍,双腿瘫痪。我当时就隐约意识到,那场车祸可能不是意外,而是灭口。只是因为临时与闺蜜换了车,她才侥幸逃过一劫。而开车撞她的,是她的丈夫,柳钊的父亲。”
她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遥远的宁蒗。
“吴羽失踪后,柳钊看到了妈妈被带走的场景,这成了他新的创伤。然后他做梦,梦到妈妈就在别墅那个落地玻璃窗里。龙哥,亲情之间,尤其是经历过生死与共的母子之间,是存在某种难以言喻的感应的。妈妈在梦里向他招手,不是在A03,就是在‘同样的别墅’——那只能是宁蒗。”
她转过身,目光与一直注视着她的龙逸轩相遇。四目相对,无需再多言语,所有的逻辑链条在那一刻完美闭合,彼此内心都已了然。
“龙哥,”
她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谢秋瑜养着一窝嗜血的鲨鱼,却跟我淡然地说如何修为……这本身就是她潜意识里最拙劣的表演,此地无银三百两。”
龙逸轩缓缓坐回沙发,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问出了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另一个疑问:
“所以,你在遭遇枪击之前,就推断出她没死。可你手术刚结束,麻药劲儿还没过,就让曜去查‘开发商’,这又是怎么回事?那个节点,太精准了。”
东方玄宴走回座位,用右手轻轻按了按还在隐隐作痛的左肩,眼神再次变得有些悠远。
“因为,在那种意识模糊的状态下,我的思维不受控制地‘游’回了宁蒗的别墅。在我的‘梦’里,那里的暗道布局和A03一模一样。但是,从那里涌出来的,是海水和鲨鱼。”
她试图用最精准的语言描述那种玄妙的状态。
“我的潜意识,将记忆中所有关于‘危险’、‘背叛’、‘水’、‘相同结构’的碎片,用‘浓缩’和‘移置’的方式,扭曲、组合成了那个噩梦。而将这些‘相同结构’(别墅)串联起来的最核心纽带,在我的认知里,就是它们的源头——开发商。”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寂静。
然而,就在解析完自己潜意识的同时,一个新的、尖锐的疑问如同闪电般劈入东方玄宴的脑海:开发商,与那个被残忍分尸的球童,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瞬间的念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浮现:
答案,就在这里。就在这条刚刚理清的,由谢秋瑜、谢秋隽、罗局长、开发商共同编织的黑暗脉络之中。
在龙逸轩的担心和无奈中,东方玄宴还是吊着胳膊来到了燕北公安医院的精神科。
被限制出入的精神分裂区域,东方玄宴在刑警队长段刚和一位女刑警的陪同下走进了吴羽的病房。
吴羽看着东方玄宴表情凝固了。
“你是东方医生?”
“是的,吴羽,好久不见。”
“啊!”
吴羽哭着扑向了东方玄宴,被穿着便衣戴着口罩的女刑警挡住了。
“东方医生还在恢复中,抱歉,不能碰她。”
吴羽咧嘴就哭了起来。
“东方医生,你是不是也被他们打了?你怎么不听话呢?多疼啊?你要挺好呢,我就听话,他们没打我。我听话……”
东方玄宴看了吴羽的处方后,安慰了吴羽后就走出了病区。
段刚开车送东方玄宴回酒店,后排座位上东方玄宴教给女刑警这般…这般…这般……。
回到玄宴居,东方玄宴疲惫袭来,她和衣倒卧在沙发上。
东方玄曜为妹妹请来的护士从客房出来开始为她更衣换药并扶她进卧室休息。
燕北公安医院精神科精神分裂病区新来了一个年轻的女患者,她分在了吴羽的病房里。
她的言谈举止与吴羽不差分毫,只是那一双眸子比吴羽的亮了一些。
万事万物都有原型,你喜欢什么?你惧怕什么?你遗忘了什么?你突然编造了什么?都是有意义的!小心哦,你的对面站着精神科医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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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意识需求·碎片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