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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乌龟的陷阱3

作者:香椰椰yey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3.


    已经日落了。


    月亮上来,黄黄的,像一张大饼被切成两半。


    一半摊在天上,一半拿在吴瑰的手里。


    红糖发面的饼子,栗棕色的糖浆遇到高温,在面饼内部蔓延爆开,红糖的香气一点不腻人。


    “一半月亮,一半糖饼。”


    吴瑰把撕开一半的饼举在空中,挡住任时鸢的背影。


    任时鸢又再处理工作了。


    吴瑰百无聊赖,做起了小时候妹妹吃糖饼时经常喜欢做的动作。


    阳台外面那么冷,任时鸢只穿了一件单衣,好在今夜无风,他讲了不到两分钟就进来了。


    “吃完饭,郑医生要过来。”


    任时鸢靠近吴瑰坐下,吴瑰感受到一股冷冽的气息。


    于是拿起沙发上的毯子围在他身上,险些把任时鸢包成一个粽子。


    “你身上好冷,捂一捂。”


    任时鸢顺势往吴瑰怀里挤了挤,一个庞大的人加一块加厚的毯子,吴瑰觉得自己抱着一只“温顺的”大黑熊。


    “郑医生都和你说什么了?”


    吴瑰的嘴角蹭到了糖浆,任时鸢的手被束缚住,不能帮他擦干净,心中蠢蠢欲动,想去借机亲他。


    “问了你最近有没有睡觉不安稳,头会疼吗?胸口觉得闷吗?心情看起来怎么样?”


    任时鸢如实回答着,视线聚焦的地方不是吴瑰的眼睛,而是嘴唇。


    “这些我好像都没有。我好像不是一个合格的失忆症病人。”


    吴瑰放开任时鸢,重新戴好手套,拿起啃了一半的饼继续吃了起来。


    “不要这样想。”


    任时鸢解开毯子,叠成一块长方形,放到吴瑰的背后,“郑医生还说你给她的课题研究贡献了新样本。成为特别的存在是不必沮丧的事。”


    吴瑰在咬合东西,两颊鼓鼓囊囊的,面对任时鸢突然文采大爆发,他加快咀嚼的速度,咽下东西,点了点头,“我不胡思乱想了。”


    吴瑰发现逗任时鸢是一门颇有趣的技术,比如问一些磨人的问题?


    同样装失忆也是一个技术活,比较考验演技。


    装傻就不用了。


    吴瑰到底是看了那么多浪漫爱情小说,深究白莲花人设的特性之一:多愁善感。


    以上两者相辅相成,吴瑰演起来游刃有余。


    饭后,郑主任过来做了简单的检查。


    她建议吴瑰可以适当开始接触一些其他的亲人朋友,刺激记忆恢复。


    “任时鸢,我的父母为什么不来看我?”


    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吴瑰目送医生们离开,侧过脸,面上看不出伤心。


    他只当这是一个普通的问题,单纯想要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还不来看他。


    毕竟人人都应该有父母的,父母都应该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任时鸢不知道怎么回答吴瑰的这个问题。


    在父母的事情上,他不想对吴瑰说谎。


    “算了算了,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看到任时鸢欲言又止的样子,吴瑰摆摆手,“等我记忆恢复,自然就知道了。”


    任时鸢笨拙地给了吴瑰一个拥抱,心中倏地缩了一下,针扎一般,酸涩的感觉蔓延开。


    自厌的情绪被药物作用强行压制了下去,“等你恢复记忆。”


    吴瑰被任时鸢的反应吓到,心里有些乱,反应过来后轻拍了下他的后背,无声地安慰道:“我早就不怪你了。我想去看看妹妹,她和我长得一定很像吧。”


    “在我的眼里长得不像。”


    任时鸢双手捧起吴瑰的脸,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亲下去,淡淡的一个吻。


    吴瑰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像被羽毛拂过似的,痒痒的,传到四肢百骸,麻麻的。


    脑子里冒出一个假设,如果他真的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任时鸢还会继续对他做出什么?


    好奇、假设。


    吴瑰总是对任时鸢有太多好奇和假设了。


    他的大脑似乎不受控,一遇到任时鸢就意外的迸发出好多有趣的灵感。


    有时,吴瑰觉得自己应该去拍电影,做导演。


    把任时鸢拍出来,每一瞬间的反应记录到胶片上,一张一张地放出来,机器轰鸣的声音,还有任时鸢说话的声音,还有他喊“卡”的关键时刻。


    吴瑰又在乱想了。


    没注意走廊窗外的路灯下,有雪花。


    下初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好早。


    “棉棉,下雪了。”


    任时鸢牵起吴瑰的手,拉他到窗边,外面地面上已经有一层薄薄的落雪,有些树上的零星几片叶子,摇摇欲坠。


    “你知道初雪的传说吗?”


    吴瑰问任时鸢。


    “我知道。”


    任时鸢没认识吴瑰之前是不知道的。


    吴瑰说,下初雪的时候和心爱的人接吻,会永远在一起。


    任时鸢问,是有什么特别的依据吗?


    吴瑰说,有,一部小说里的情节。


    任时鸢不相信这些,也会和吴瑰一直在一起。


    但是他愿意去相信,因为吴瑰说:“不许不相信,我现在想亲你,如果你不相信,我就不亲你了。”


    吴瑰回握住任时鸢的手,闭上眼睛,等着他的吻。


    温热的,一团一团的火苗在身上乱蹿,一个不同以往的吻。


    吴瑰很喜欢,他想,任时鸢也一定喜欢。


    护工和任时鸢等在外面,吴瑰单独进了房间。


    很平静,医疗器械工作的声音是微乎其微的,墙上的表盘规律地走着,吴玫还是那样躺在床上。


    还没有上幼儿园的吴玫,小小的一个,很喜欢跟在吴瑰后边,咿咿呀呀地叫着“哥哥”。


    长大一点去了幼儿园,见陌生人也毫不怯场,人人都说吴玫和吴瑰在娘胎里的换了性子。


    本来应该知书达理的妹妹,反倒是个活泼好斗的,而哥哥却是个胆子小的,见了人呐,不爱说话,身体也是细细瘦瘦的。


    好在两个孩子都是学习的好材料,越长大夸赞他们的人越多,几乎再不提吴瑰和妹妹生错性别的事。


    吴瑰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吴玫的病房待了十几分钟,就出来了。


    “妹妹比我好看,我和妹妹有点像。”


    吴瑰分享着自己的感受,不似心情不好。


    任时鸢微微一怔,既意外吴瑰的话,又觉得他可爱至极,旋即,眉眼弯弯一笑。


    为了不碰到还在恢复的伤疤,吴瑰已经连续两周躺在浴缸里洗澡了。


    完全放松的状态,吴瑰回味起刚刚的吻,自言道:“有结婚证的合法伴侣,不该继续让任时鸢睡家属房了。”


    薄薄的几片药片,握在手里,一种烦躁的预感,生理性的抗药,心理上的反抗,反复折磨着任时鸢,像秋天野外的蚊子。


    最终还是不顾钱盛义的警告,他擅自加大了药量。


    苦涩的药顺着水吞咽在胃里,身体的机能开始发挥作用。


    吴瑰洗完澡,浑身的香味,甜甜的,清清爽爽的,从背后抱住他。


    任时鸢心虚地呛了一口,打起了嗝。


    “隔~”


    从未见过任时鸢打嗝,吴瑰笑得直不起腰来,浓浓的笑颜,他的笑声像一连串的鞭炮炸开。


    任时鸢情不自禁地红了耳朵,转过身去,看到吴瑰笑他,无措般求饶道:“不要笑我,嗝~”


    怕嘴里还残留着药味,任时鸢拿起水杯喝了好几大口,喝得太焦急,有水珠顺着脖子连成一条直线,没入到衣服里。


    “不笑了,不笑了。”


    吴瑰抽出纸巾帮任时鸢擦了擦脖子,按住他的手臂让他坐下,“今晚一起睡吧。”


    曾经听一位长辈说过,打嗝的时候,吓唬对方的方式最有效。


    “什么?”


    一个吻,像一只蜜蜂伸出口器吸吮花粉,是疼的,是甜蜜的。


    任时鸢打嗝的症状消失了,“棉棉,你说什么?”


    “今晚和我睡,就这么定了。”


    吴瑰干脆地拍了拍任时鸢的肩膀,说完潇洒转身,“你快去洗澡,我回房间等你。”


    他们是合法的,当然可以睡在一张床上。


    “棉棉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即便失去了记忆,还是会喜欢上我。”


    任时鸢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久违的相拥而眠,本应该是快乐的。


    可吴瑰做了一个梦。


    梦里,吴瑰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明明是晴天白日,从上往下看,她站在那处,周围的光景灰得可怕。


    白色的承重柱上黄锈的污迹,久经风霜已经渗到深处,怎么清洗也除不掉了。


    母亲转头看他,身子动了,惨白的一张脸,黑眉红唇,艳得过分。


    微张的唇似有话说,却不说。


    蓝色的长裙上,一大颗黄金珠子的胸针,远远看去,像一把刀子,插进去,露出刀把。


    昨夜的雪洋洋洒下了一整晚,今早才堪堪停了。


    楼下花园里的树,大叶子全不在了,叶片小的,还□□在枝子上。


    打扫的人忙忙碌碌,铲雪的机器运作起来。


    一大块白雪上,一道一道的线条交叉错行,雪的边界线很快缩小不见。


    任时鸢看到卫也发来的消息,顾虑汪倜的性格,但还是回拨了电话。


    “一会儿有两个朋友来看你,好吗?”


    任时鸢手里提着两个食盒,推门进来,看到吴瑰站在窗边,呆呆看着外面,像是有心事。


    “我的朋友?”


    听到任时鸢的声音,吴瑰转身走过来,坐到沙发上,眼睛盯着任时鸢手上的食盒。


    “嗯,你的朋友。”


    任时鸢把食盒里的瓮盅一个一个取出来。


    “燕窝粥、豆皮包子、凉拌秋葵、蒸虾饺、山药糕、马蹄糕、酸黄瓜、鸭肉汤、海参蒸蛋、竹笋拌火腿。”


    掀开盖子来,吴瑰的迫不及待地先吃了一口豆皮包子。


    咸!香!鲜!


    心中的阴霾暂时一扫而空。


    任时鸢早起吃过早饭,现下不饿,但看着吴瑰吃东西,他不免也想再吃些。


    “慢点。”


    盛好汤和粥,放到吴瑰手边,嘴边猝不及防被吴瑰喂了一口虾饺。


    “好吃吗?”


    “好吃。”


    “你刚刚说一会儿有朋友来找我?他们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吗?”


    吴瑰的朋友,不过就汪倜和莫汀两个人。


    莫汀好应付一些,汪倜就比较难瞒。


    吴瑰思考着,手里的筷子松了,一块虾饺掉在了任时鸢的手心里。


    “不用多想。”


    虾饺还是热的,任时鸢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嘴里,手上的油腻用湿巾擦干净,“我和他们都说了,他们都很关心你。有人还骂了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告状,是的,任时鸢在向他告状。


    睫毛蝶颤般,他眸中的某种的东西被细分成成千上万份,储备起来,一个一个连续不断地扔向吴瑰。


    吴瑰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侧坐着,双手捏住任时鸢的脸颊,重重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你把我保护得很好。不用听其他人说什么,听我说就好。”


    “谢谢。”


    任时鸢的脸上没有肉感,被吴瑰挤压也不会变形,一汪眼睛,深邃深情,倒映着吴瑰的脸。


    接吻的事一旦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汪倜他们上来的前几分钟,吴瑰和任时鸢才缓缓结束一个深吻。


    卫也认识任言泽,不认识莫汀。


    汪倜和莫汀也算前同事,相识但不熟,任言泽更是见都没见过。


    一行四个成年男性,期间还有其他人进进出出,电梯的空间再大,此刻也显得不大了。


    任言泽帮卫也分担了一小部分礼盒,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汪倜和莫汀站在后面,沉默无言。


    他们心里各自都在担心吴瑰。


    汪倜把最好最坏的结果想了个遍。


    莫汀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拿这么多东西。”


    “对,泽哥你怎么也来了?”


    卫也余光瞟过莫汀,“这位是?”


    “这是吴瑰的朋友。”


    卫也和汪倜的关系,任言泽多少知道一些,故意开腔计划试探两人,“和你一起来的这位也是吧。”


    “汪倜。”


    卫也得意的挑了挑眉,转头看了汪倜一眼,好像在宣告主权“我男朋友。”


    “哦?交男朋友了!和家里人说了吗?这种事还是要和家里人知会一声。”


    任言泽语重心长地说着,一副开明的家长的模样,令汪倜极其不舒服。


    “还没呢,泽哥你先别告诉我哥他们,还有我爸我妈。”


    卫也倒是少见的害了羞,“我想亲自和他们介绍汪倜。”


    “有分寸,放心吧。”


    “谢了,泽哥。”


    “客气什么。”


    任言泽侧身与汪倜打招呼,居高临下地看着汪倜,淡淡地扫了几眼,“我是任时鸢的三哥,随小也叫我就行。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多谢。”


    汪倜面上浅笑示意,内心的烦乱抑制不住,再不想多说一个字。


    任言泽对此看在眼里,并不计较,转过身继续和卫也聊起家常。


    而站在一旁的莫汀,无意识地握紧了裤边,试图抓住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来缓解内心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的震惊。


    好似天上平白掉下一颗大瓜,正中莫汀的脑袋,把他砸懵了。对于他来说,最近真的发生了太多事。


    等思绪恢复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吴瑰的病房。


    看到变了模样的吴瑰,莫汀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掉下来,拿袖子不停地抹去眼泪,啜泣着走到吴瑰身边,“眠眠,你怎么了没有头发了。”


    “需要缝针就把头发剃了,以后还会长出来的。”


    吴瑰回答莫汀的问题,但不接纳他释放出来的情绪。


    毕竟对于失去记忆的吴瑰来说,除了任时鸢之外,房间里的其他人是陌生人。


    “行了,别哭了。”


    汪倜抽出茶几上的纸巾塞给莫汀,语气有些严肃。


    莫汀擦了擦眼泪,努力控制,一双眼睛红红的,水灵灵地望着吴瑰。


    吴瑰的心不由地软了软,“不要哭了。医生说,下周我的伤口就好全了。”


    满满的一桌子水果零食,全是吴瑰喜欢吃的。


    其中几样莫汀吃了会过敏,但是他还是递给了他会过敏的水果,“给你吃,草莓很甜。”


    莫汀犹豫地接下,“眠眠,我吃草莓过敏。”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吴瑰满脸懊悔。


    “没事,没事。我换一个吃就好了。”


    莫汀忙选了香蕉,扒开皮,软糯的香蕉入口,“好吃,我最喜欢香蕉了。”


    “喜欢就好。”


    吴瑰莫名被戳中笑点,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


    “我叫汪倜,吴瑰你能想起什么吗?”


    汪倜没时间感伤,直接问吴瑰认不认识自己。


    他眼睛直盯着吴瑰的眼睛,视线好像变得实感,正挖掘着汪倜想要的真相。


    “记不起来。”


    吴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还是记不起来。不如你们和我讲讲之前的事情。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


    果然汪倜心有疑虑。


    不过吴瑰从未怀疑自己的演技出了问题。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是绑架又是失忆,汪倜心里乱七八糟的,需要给他时间慢慢接受。


    任时鸢、任言泽和卫也坐在不远处。


    若要提及过去,难免场合不太合适。


    说到底,还是汪倜不想伤害吴瑰,特别是现在处于失忆境况的吴瑰。


    “你以前是做主播的,胆子很大。我是你的经纪人,后来我和你筹款把快要倒闭的公司买下来。你成了头部主播,我成了公司老板。”


    汪倜避重就轻地将他俩的前十年的人生概括成短短的几句话,“他叫莫汀,也是主播,是你之前的同事。”


    “我现在和男朋友开了一家早茶店,眠眠你特别喜欢吃岩哥虾饺,你记得吗?”


    莫汀加速嚼了咽了嘴里的香蕉,目光紧紧锁住吴瑰,期待他能想起什么,“对了,岩哥是我男友。他也是你的同事。”


    “我好像梦到过,我在一家店里做服务员,然后那家店的虾饺很好吃。”


    “对,你记得!眠眠!”


    吴瑰的回答无异于平地惊雷,任时鸢神经瞬间紧绷至极致。


    本来的他,不希望吴瑰恢复记忆。


    药物控制下的他,希望吴瑰恢复记忆。


    整个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失去平衡的大圆盘,一根脆弱的柱子勉强支撑,互成悖论的两种思想沿着边缘滚动,此起彼落永远无法平静。


    “还能记什么来吗?”汪倜追问道。


    “……”


    吴瑰闭上眼睛思索着,不动声色的狠咬了舌尖,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说话的语气疲惫不堪,“想不起什么了。”


    任时鸢起身坐到吴瑰身边,拢过他的肩膀,“棉棉,不要想了。”


    然后端起水杯,喂到吴瑰的嘴边,“喝口水,缓缓。”


    吴瑰头枕在任时鸢的肩头,喝完水后慢慢直起身子,“我没事,就是刚刚有点头晕恶心。郑医生不是说这属于正常现象嘛。”


    卫也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看看任时鸢,又看看吴瑰,想开口安慰,嗓子眼却堵得慌。


    两人的爱情故事,给他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过犹不及。”


    任言泽这时开口劝说道,“医生的话固然要听,但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任时鸢没有搭任言泽的腔,视线一刻不变始终在吴瑰的身上,“慢慢来,不着急,会想起来。


    吴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碰了碰任时鸢,安抚他的情绪。


    眼下的局面,莫汀也不敢再说什么。


    汪倜也不再问吴瑰问题,而是提出想让他看一下《上课啦》第一期的样片。


    任时鸢早几天前两人还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线上审了片子。


    按理来说,未经允许随意向他人泄露供审核的样片,是违法行为。


    可汪倜还是当着任时鸢的面拿了出来,“我有礼物带给你。我和你是这个综艺的制片人。现在第一期剪辑好了,想不想看?”


    “想看。”


    吴瑰当然想看了,不仅仅失忆的吴瑰会想看,装失忆的吴瑰更想看,“我居然这么厉害,是制片人。”


    “你不仅是制片人,还是造型师。”


    汪倜加重语气,扬起尾音,神情飞扬。


    任时鸢和卫也几乎同时互看了对方一眼,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默契,两人鬼使神差地对视上了。


    任言泽看得明白,心想年轻人醋劲儿还真大。


    任言泽的工作不涉及影视娱乐产业,但《上课啦》在这个阶段终究属于贸海的商业机密,所以识趣地主动提出回避。


    莫汀则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就是这样,藏不住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凝固住了。


    他心里想,眠眠还是和汪经理最亲近,默默觉得自己好没用。


    吴瑰看出莫汀心情不好,但是不好开口问,于是说,想要和朋友们单独聊聊天。


    任时鸢是打算先送客任言泽,到时候晚点派人送莫汀回去。


    现在任时鸢和卫也不得不和任言泽一样出去了。


    吴瑰住得是顶层的特别病房,病房外的走廊上除了护士站有人外,没哪个房间外会站着这么多人。


    郑山和郑水平日里多穿休闲运动的服装坐在墙边的椅子上。


    有时候会玩电子游戏或者看书,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的“凶神恶煞”。


    另外三个人各个西装革履,跟拍画报杂志似的,黑压压的一片。


    站在窗户边,挡住了那一片灯光,原本宽阔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狭窄。


    一个护士,临时调到顶层值班,被几人的架势迷惑,壮了胆子,制造机会有意从他们中间路过,却不幸听到其中两个人在讨论孩子的上学的问题。


    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垂头丧气地回到护士站。


    快速调整完情绪,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来忘记刚刚自己所做得蠢事。


    “甯甯做得,尝尝。”


    任言泽从兜里摸出一袋糖,是出门之前任甯装进去的,是学校的厨艺作业。


    透明袋子里五彩斑斓的包装糖纸上手写着不同的口味,每一种颜色就是一种不同的味道,它们是可知的、清楚的。


    选择吃它们的人是自由的。


    任时鸢选了草莓口味,拆开粉红色的包装,一股扑鼻的香味,是新鲜水果混合着牛奶的复合的味道,味觉和嗅觉同时发挥作用。


    尽管还没有入口,脑中就已经想象出它吃下去的口感。


    “我也想吃。”


    卫也摊开双手,伸到任言泽面前,装可爱般歪了歪头,露出他最不擅长的笑容。


    主动给任时鸢分享也是看在他是任甯的生物学父亲的份上。


    而卫也,一个在他眼里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竟然也要吃甯甯的亲手制作的限量糖果。


    “想吃什么味道,自己拿。”


    任言泽从紧闭的牙关里挤出两句话,很是不情愿地打开袋子的平行扣。


    卫也吃了。


    礼貌上,郑山郑水以及屋里的几位都要有,到时袋子里的糖果就会一个不剩了。


    联想到此,任言泽干脆贯彻长痛不如短痛的箴言,“都给你拿着吧,一会儿分了。”


    等卫也选好,把整个袋子塞到任时鸢怀里,说,“还有好多呢。”


    怀里的糖果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烫手,有关任甯的事情,“别扭”还是会占据任时鸢的情感上锋。


    “替我谢谢甯甯。”


    “知道了。”


    卫也对任家的家庭关系,知之甚少,只大概知道任时鸢之前结过一次婚。


    也知道他是家族中的私生子。


    他的婚姻是利益结合,两人和平分手,没有孩子。


    任甯的身世几乎被抹了个干净,唯有少数几个局内人清楚来龙去脉。


    看到任言泽的脸色,难掩的愤愤不平,认为他太过夸张。


    不过是一颗糖而已,又不是他女儿。


    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椅子上,瞧郑山郑水手里拿着的游戏机,是市面上的经典纪念款,手痒难耐,来了兴致,就招呼其中一个人和他对战起来。


    “查了吗?又是她们?”


    任言泽意指任安锦任安绣两姐妹。


    “是她们。”


    “不打算做点什么?”


    任时鸢报复人的手段,任言泽见识过几次,有时还会调侃说他,“睚眦都需要时不时向你取经。”


    “她快死了。”


    任安锦的病变成公开的秘密,多亏了任卓川喜欢公益。


    媒体面前,任卓川酷爱扮成两副受人喜欢的形象,一种是可怜的为了女儿的父亲,一种是温柔爱妻的丈夫。


    “钱教授的药不是一直用得好好的。”


    任言泽的心抖了一下,终归是自己的姐姐,从任时鸢嘴里听到这样的定论,还是会不忍心。


    “钱教授的药从来都没有说过会治愈她。给她续了那么多年的命,也够她活了。”


    任时鸢的语气始终淡淡地,此刻又多了几分嘲弄的冷意。


    任时鸢的恶意释放地毫不掩饰,虽然是人之常情,但越是这样,任言泽越觉得蹊跷,总觉得有什么内幕是他看不透的。


    总觉得他眼里的“任时鸢”是任时鸢想让他看到的“任时鸢”。


    齐平的事,就是一个例证。


    任氏家族能够在海州长青不倒的一个原因,是永远与当局政坛中的新秀有着不可轻易隔断的联系。


    这件事情对家族发展的便宜之处可想而知,可所要承担的后果也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李家一念之差,成为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周家自食恶果,墙倒众人推。


    而今的齐平,所作所为看上去是奉公守法、光风霁月,实际上背后还要靠任家背后的支持。


    任时鸢手里的一块地皮需要得到政府的政策宽容,谈判时,齐平亲自下场,然后顺理成章两人结结识。


    齐平想要对海州的保新会下手,使其成为一部分政绩,所以有那次任言泽正式促成合作。


    随着时间推移,任英鹿对齐平的态度越来越放纵,他很不满。


    继而被告知了一个秘密——齐平是任英鹿的表弟,是李明河的遗腹子。


    而后任英鹿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齐平的选举总州长的事情上。


    任言泽怀疑过齐平的身份,但是DNA结果不会作假,齐平百分百是李家的血脉,是任英鹿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称作是家人般的存在。


    齐平的身世暂时不能公开,至少是在李家沉冤昭雪之前,否则将失去竞选资格。


    齐平之前和任时鸢关系密切,任英鹿借此试探过齐平对任时鸢的态度。


    齐平表现得非常淡定,说当初只是为了利用任时鸢而已,还说厌恶任卓川的子女,连任言泽也不例外。


    至此,算是打消了任英鹿内心的疑虑,加之后来需要处理的大事太多太杂,渐渐分散掉了她的注意力。


    任言泽对此不以为然,任时鸢和齐平一定还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


    而这个交易很可能成为一颗不知道什么时间会引爆的□□。


    “时钰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听说出事的时候,他也在?”


    任言泽手抱在胸前,脚下不动声色的挪近了几步。


    “哥,你在哪儿听说的?”


    吴瑰被绑架住进医院的事,任时鸢没有想刻意去隐瞒,但也不想让媒体拿住这件事做文章。


    其他人知道也就知道了,至于现场有几个人谁去了,谁没去的琐碎细节,在场的人谁也不敢透露出去半个字。


    “不知道了吧,我认识郑雾梅。”


    任言泽和郑雾梅是高中同学,两个人追求过同一个女生,后来也是因为这件事他们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即便是这样,郑雾梅也不会泄露病人信息,任言泽纯粹是把她拉出来当挡箭牌了。


    “郑医生?”


    任时鸢后撤几步,脑袋稍稍一偏,意味深长的看着任言泽,“你们俩不会好过吧?”


    “你想到哪去了,我俩的高中同学。她喜欢女的。”


    “真的?哥,你可不能对不起嫂子。”


    “你脑子没病吧,任时鸢。”


    任言泽眉头一皱,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嗓音中略带了怒意。


    任言泽知道任时钰是有心把话题扯到风月上,激他生气,让他无心再和他“闲聊”。


    也确实,任言泽差点就真的动了气。


    “我自己问时钰去,懒得和你说。”


    说完,就要给任时钰打电话。


    “时钰挺好的。哥,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任时鸢按下任言泽的手,露出一抹笑,“等出院了,我想带棉棉吃晴姐做得米粉。”


    “吃米粉的事,问我老婆,不用问我。”


    任言泽把手机捏在手指间把玩,灵活程度谁看了都要惊上一惊。


    手机的重量远远不如一把手枪的重量,任时鸢见过任言泽这样玩枪,所以并不觉得稀奇。


    “还是要谢谢嫂子。”


    手机一个空中回旋又稳稳回到他的手里,啪得一声,攥紧了,放进衣服兜里。


    绕来绕去的,任言泽累了,他没有点名道姓说齐平,问了任时鸢竞选的事。


    “这次竞选你有什么看法?”


    “政客爱权,商人逐利。权和利某种情况下可以互相兑换。我们的利够大,不怕他们不贴上来。无论是谁做了总州长,都会来拉拢任家的。当然鉴于前车之鉴,哥有机会劝劝堂姐不要和齐州长走得太近了,小心引火上身。”


    “知道了。”


    任时鸢不慌不忙,条理清晰,面色诚恳,看不出任何虚假,任言泽一时还真分辨不出来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卫也带着耳机,耳朵里枪炮激战的声音不绝于耳,结束一轮游戏,赢了一次输了一次,还有一次平局。


    摘下耳机,凑到任时鸢身边,“任哥,你们聊啥呢?”


    “□□势。”


    任时鸢还没说话,任言泽开了口。


    “太无聊了吧。”


    “了解这些,对公司有好处。”


    任时鸢补充道。


    卫也一脸不解。


    “他这样,你把集团通信业务交给他?”


    “我怎么了。业务我完成得非常好,不信你去查。”


    任言泽不用查,卫也的工作报告早已出现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业务的完成程度很高,但他还是对卫也的工作能力持保留意见。


    任时鸢被他们夹在中间,心情受到影响,再加上,没了任言泽转移他的注意力,吴瑰不在他身边的焦虑感瞬间攀升。


    “他们看完了吧。”


    他手里不停地揉搓着糖纸,发出沙沙的声音,眼神晦暗不明,“我进去看看,时间够久了。”


    正当任时鸢打算开门进去的时候,吴瑰在里面打开了房门。


    “棉棉。”


    “我们看完了。”


    吴瑰身后还站着汪倜和莫汀,看到任时鸢站在门口,下意识的慌了一下。


    不过任时鸢的眼神全在吴瑰身上,所以并没有看到他们的不自然。


    第一期的总时长是五十五分钟,除非二倍速看,不然不可能看完。


    “倍速看的?”


    “嗯,没想到那么长,所以就倍速看了。很好看,我很喜欢。”


    吴瑰把任时鸢拉进房间,给汪倜和莫汀让出门口的位置,“可惜我还是没有记起来过去的事。”


    “没关系。”


    任时鸢回握着吴瑰的手,摸到实体,心中踏实许多,“今天谢谢你们能来。”


    “任总客气了。”


    汪倜语气恭敬,语调抑扬顿挫,显得阴阳怪气,“吴瑰是我们的朋友,不用说谢谢。”


    吴瑰挡在任时鸢身前,认真地对汪倜说道:“不要怪他了。”


    两人的举动,不免让人猜想,方才二十分钟的私聊里,汪倜到底数落了任时鸢多少次。


    汪倜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没有怪他。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先走了,任哥。”


    卫也拉起汪倜的手,没等任言泽他们直接走了。


    也许是刚才任言泽当着任时鸢的面质疑他的工作能力,他不服气。


    “走了。有时间,多回家。糖别忘了吃。”


    “知道了。”


    终于,又只是他俩在一起了。


    任时鸢抱起吴瑰坐到沙发上,像是哄孩子般,拿出糖袋子,“他家里孩子做的。”


    吴瑰侧身坐在任时鸢腿上,拆开一颗糖,咬开,是夹心的,也猜到是任甯做得,“好吃。”


    唇边沾有夹心的糖浆,黏黏的,亲在了任时鸢的嘴边,“二倍速看,是想要快点见到你。他们没有和我说你的坏话。”


    就算真的说了什么,任时鸢也不在乎。


    吴瑰坐在他的怀里,还亲了他。


    他需要在乎那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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