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的循环又开始了。
意识重新归位的宋知禾,一再挂掉时序一通接一通打进来的电话。
我知道你担心,但你先别担心。宋知禾在心里癫癫地玩了一梗。
经常死的朋友一定清楚,死得多了,死亡也就没那么可怕。
环视周围,看到程前在人模狗样谈笑风生,她想起上个循环里他一秒变态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忽然,她很想直接对上把他教育成这个德行的程振山,想知道他又是个什么货色。
好不容易理智离家出走,宋知禾决定趁机放“疯”,说干就干。
她没有奔向时序,也没有试图周旋,而是开着车径直冲向程家祖宅。
无视管家的阻拦,她闯入书房,对着程振山一通输出。
宋知禾将自己知道的,程前的卑劣、林樾的奸情、季青青的惨状,一股脑砸向那张神色玩味的脸。
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意图激怒他,如果他不想当场掐死她,那最好能换来一句“取消婚礼”。
然而,程振山浑浊的眼中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闪过一丝异样的、近乎欣赏的光芒。
他拄着本身并不需要的拐杖,缓缓靠近,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胆寒的笑意——
“骂得好。原本还嫌你太过温顺良家,配不上我那个疯儿子,现在看来……”
他上下打量着骂完长辈还面不改色的宋知禾:“这股疯劲儿,正合适。能压得住程前那个疯子,更好。”
宋知禾“黑人问号”,外加“地铁老人看手机”……
“哈哈哈……”她仰天大笑。
这一切实在可笑。
她以为的底线,在真正的恶魔面前,竟是入场的门票。
这畸形的认可比任何的嫌弃、不满都更令人作呕。
她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泳池,猛地转身,在程振山惊愕的目光和佣人的惊呼声中,决绝地冲向露台,纵身跃入冰冷的池水中。
水花四溅,意识消散前,她只看到水面晃动的、扭曲的豪门倒影。
第12次循环。
是不是,网友经常骂小说里没有警察叔叔?
宋知禾想,如果自己也在一本小说里,是不是可以选择让这个小说宇宙的警察叔叔重拳出击?
这一次,宋知禾尝试选择相信“规则”。
她冲出派对现场,直奔最近的警局。
“我要报案。非法拘禁,精神控制。受害人季青青,被非法关押在爱慧院。”
“她不是精神病人,是受害者。另外,我本人正遭受胁迫婚姻,未婚夫程前及其家族程家存在严重侵害行为。”
她的陈述过于骇人,涉及本市显赫的程家,内容直指非法拘禁、精神控制乃至利用精神病院掩盖罪行,引发了高度重视。
可是,当她带着警察冲进爱慧院要求解救季青青,被赶来的程前和宋母指认她是婚前恐惧症,引发了癔症。
混乱中,一个眼神空洞、身形高大的病患被撞倒,那人手中的筷子捅进了宋知禾的侧颈。
温热的血喷涌而出,宋知禾瞪大眼睛,死得挺吓人的。
第13次意识回归,宋知禾像个游魂一样独自回到了“家”。
客厅里,宋母正想骂她怎么提前离场,程前电话都打过来了。
宋知禾走到她面前,声音平静得可怕:“妈,我知道程前和林樾搞在一起了。林樾还怀了他的孩子。这个婚,我不结了。”
宋母一愣,随即暴怒:“你胡说什么,明天就是婚礼,别发疯!”
“发疯?”宋知禾笑了,笑得凄厉,“对,我是疯了!被你们逼疯的!”
她猛地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不是对准别人,而是抵在自己颈动脉上,冰凉的刀刃紧贴着皮肤。
“取消婚礼。否则,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宋母尖叫着扑上来抢夺:“放下!快放下!你个不孝女!你想气死我吗?!”
宋知禾奋力反抗,混乱中,刀锋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没伤到颈动脉。
宋母趁机夺下刀,看着女儿脖子上刺目的红痕和眼中彻底熄灭的光,又惊又怒又怕,终于不再试图讲道理,而是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
宋知禾被强行送入医院,脖子上的伤口被处理包扎。
宋母不敢通知程前,整夜寸步不离地守着,苦口婆心痛陈利害,哭诉自己多年的不易,甚至再次以宋父的病情相威胁……但唯独,绝口不提取消婚礼。
宋知禾躺在病床上,听着母亲喋喋不休的“为你好”,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眼神空洞。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原来到了这一步,自己竟然还对母亲抱有一丝幻想?
幻想她能在女儿的“以死相逼”面前,选择女儿本身?真是……可笑。
于是,她冲进护士站,吞了一整瓶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痛苦地死去。
第14次,熟悉的派对喧嚣再次成为背景音。
宋知禾平静地推开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包括惊疑不定的程前和面露忧色的程启,径直走向酒店顶楼的天台。
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裙摆,她站上边缘的矮墙,俯瞰着脚下的城市灯火。
很快,她的异常举动引来了恐慌。
有人报警,酒店安保和闻讯赶来的警察、消防员迅速在楼下布置气垫,消防员冲上天台试图安抚。
宋知禾没有回头,她的声音通过从保安手里骗来的扩音喇叭清晰地传了下去——
我叫宋知禾。
我的未婚夫程前,大家眼中的富二代,他与我的好友林樾长期保持着不正当关系,并且林樾已经怀孕。
程前是一个高功能反社会人格者,他高中时曾霸凌同学致人终身残疾,他玩弄女性,前女友季青青甚至精神崩溃,最终被送入精神病院。
这就是我母亲为我选择的归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我嫁进去的所谓豪门。
今天,我以性命宣告:我,绝不嫁入程家。
——她的控诉将程家和宋母的遮羞布彻底撕开。
楼下人群哗然,闪光灯疯狂闪烁。
混乱中,宋母尖叫着冲上天台:“小禾,你胡说八道什么,快下来!”
就在宋母扑上来拉扯的瞬间,宋知禾脚下一个不稳,身体猛地向后倾倒。
一秒钟好像被无限拉长了……
她看到消防员惊骇伸出的手,看到母亲瞬间惨白的脸,看到天台入口处,那个刚刚冲破人群狂奔而来的身影——时序。
宋知禾急速下坠,砰!
意识归于黑暗的瞬间,宋知禾心中的最后一丝疯狂,被时序眼中的绝望浇熄。
够了。她对自己说,下一次,不要再发疯了。
第15次。
宋知禾意识回笼,支开林樾后,立马用手机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就被对方迅速接起,她似乎听见对面长长地舒一口气。
“……IME商场负二层北翼,灰色大众。甩掉尾巴,我等你。”
大概20分钟,一身崭新的宋知禾,坐上时序的车。
他只是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牙关咬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宋知禾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决定还是给嘴巴上好拉链,先让他安心开车为妙。
经过两次差点栽在程前手里,和这几次“送死”,宋知禾感觉自己的心态好像又变了。
既然循环逃不脱,那就当成打游戏通不了关?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她的脑子像一锅在文火慢熬的排骨汤一样,咕噜咕噜的,没办法思考,余光看到时序的冰块脸,不由得思绪飘远了——
大概是高二下学期,有一天早上,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小事闹别扭了,宋知禾看时序那个臭脸,气得连他给她带的早餐都没拿。
大课间时,班上有个女同学因为低血糖晕倒,有同学喊了一声说女生晕倒了,时序百米冲刺过来连人都没看清楚,背起人就往校医室跑。
等他一脸怒气回来找到她时,她笑着笑着就红了眼,时序也就什么气都消了。
倒是后来,那个被“救”的女生受宠若惊——毕竟级草百米冲刺相救啊——还给时序传小纸条来着,只是那块石头说了句“不好意思救错人”,把人给气哭了。
车子没有开往云顶酒店,灵活地穿梭在钢筋森林,最终拐进了一个老旧却管理严密的住宅区。
这里大多是些早年单位分配的家属楼,烟火气十足,监控稀疏,邻里关系淡漠又紧密——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时序似乎不是第一次来。他熟门熟路地将车停进一个半地下的独立车位,带着宋知禾从一条不起眼的消防通道直接上了三楼。
门锁是密码加指纹。门开,一股干燥、带着淡淡书籍和咖啡混合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一个朋友闲置的房子。”时序简短地解释,反手锁好门,开了新风系统,又去检查窗帘是否拉严实,“傍晚安排人来收拾过了,物品也是新添的,我们可以……”
“时序,对不起。”宋知禾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时序忙碌的身影顿了顿,又继续瞎忙。
“前面几次循环我有点,有点失控……”
“在之前所有的循环里,这是我迄今唯一一次提前了30分钟从港城到达南州。”
时序停下手里的动作,背对着她,平静地叙述。
“不能更快,不是我不想,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如果你继续撇下我,一个人去经历这一切,我不能保证之后的循环自己会不会反复死在高速公路上。宋知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生气了,他非常生气。
宋知禾低下头咬着唇,心脏好像被泡在柠檬汁里,酸酸软软的。
看着他紧绷的背影,感受到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沉重情绪,心头那股酸软瞬间冲垮了犹豫,几乎是凭着本能,她几步上前,伸出手臂,轻轻地环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脸颊贴上他微凉的外套,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
“对不起……”她把脸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我太着急了……没想清楚……让你……”
后面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她能感觉到掌心下紧绷的肌肉,听见他压抑在胸腔里的剧烈心跳。
过了仿佛半个世纪那么长,又或许只是几秒,时序紧绷的身体一点点地松懈下来,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抱她,只是微微低下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感受到他情绪的软化,宋知禾慢慢松开手臂,后退了一小步,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衬衫的衣角,不敢去看他。
时序终于缓缓地转过身。
暖黄的灯光落在脸上,照亮了他眼底复杂的情绪:后怕、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低垂的发顶,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只是克制地撤回。
“去洗个热水澡,主卧也有浴室,衣服是新买的,洗好了,但应该还在干衣机里,我们给的时间紧,钟点工阿姨来不及忙完……”
他交代着一些生活琐事,声音有些沙哑,却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宋知禾没有拒绝。
浴室里,热水冲刷过冰冷的皮肤,带走的不只是寒意。
换上柔软宽松的家居服,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是久违的安全感。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温暖的光线笼罩着沙发区域。
时序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正低头专注地摆弄着什么。
他也穿着一套同色系的灰色家居服,带着沐浴后的清爽。
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嗡鸣,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旁边的小锅里,牛奶正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气泡。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和挺直的鼻梁上,勾勒出一种温柔的专注。
这一幕,祥和得近乎虚幻,与循环里那些血腥、混乱的画面俨然两个世界。
从浴室出来的宋知禾,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安静地看着。
很快,他关掉炉火,将温热的牛奶注入两个盛有意式浓缩的马克杯。
“喝点热的。”他抬起头,将其中一杯奶咖递给她。
马克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熨帖到心底,心里的阴霾好像刹那间消散。
两人端着杯子,沉默地坐到宽大的沙发上。
这里空间不算大,但显然是重新装修过的,布置得简洁舒适。
米色的布艺沙发,宽大柔软,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
一整面墙的书架上塞满了各种书籍和影碟,另一面墙则挂着几幅抽象画。
开放式厨房一尘不染,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半人高的恒温酒柜。
最显眼的是占据客厅大半空间的巨大投影幕布,和旁边堆叠的专业影音设备。
“这里真舒服,好像半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平静的夜晚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宋知禾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和时序当初一样的感慨。
“在我没觉醒的循环里,我来过这里吗?”
她问眼前这个不肯透露循环次数和细节的人。
时序点了点头,只是当时没有发现她的手机被定位,这里也并不平静。
“嗯,老任这里还可以。”他顺着小禾的话夸了一嘴,又不甘心地补了一句。
“其实,我家比这里更舒适。”
等顺利解决循环,他第一时间要把自己那个被经纪人虹姐称为“地宫”的家砸了重装。
宋知禾垂下眼皮,慢悠悠地喝咖啡,心里直打鼓:他在说什么?这是什么奇怪的攀比心?
见对方没搭茬,时序感觉有点闷,只好“吨吨”地干咖啡。
嗯,一定的,必须重装。
见他有点郁闷的样子,宋知禾不解,便笑眯眯地没话找话。
“要不要,听我说说这几次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