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竟赶到五院后,扑了个空。
经过询问,得知江夺已经从腺体科的住院部转到了精神科。精神科和本部不在一个院区。
二人又一路开车到新区的精神病院区。
与其他院区干净、明亮、轻松的环境不同,这里无论是门诊部还是住院部,到处充斥着压抑气氛,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是身材魁梧的男beta,几步可见的武装安保,密实牢固的钢铁门,走廊墙壁上的紧急事故处理箱比消防安全箱还要多,里摆满电棍、麻醉喷雾、束缚带、口套和不知名针剂。
何竟与助理跟着一名保安往前走,两边仅开一个巴掌大的钢铁门内透出一个个的眼珠子,正死死盯着他,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的缓缓转动,让人觉得身上像是爬满了无数条水蛭,黏腻、恶心。
“这二层的患者都是摘除过腺体的,不怎么闹腾。”
何竟眼神一凛,心脏猛地快速跳动,不再去看那些门洞里的眼珠子,快速跟上保安。
这栋住院楼共六层,没有电梯,只能一层层爬。江夺的病房被安排在顶楼。
刚走到三楼他们隐约听到一些声音,隔着两层楼板听不真切。但是,越往上走,声音越清晰。等到了六楼的楼梯口,尖叫的声浪几乎快要掀飞房顶,刺耳的嚎叫震得耳膜嗡鸣。
比尖叫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整个楼层充斥的各种浓烈的信息素味道和强力消毒水的味道。
两种味道混合下,熏得几人睁不开眼,小赵更是连打好几个喷嚏。
这味儿真大!连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信息素剧烈冲突后产生的、实质般的辛辣刺|激感。小赵是个Beta,天生闻不到信息素,此刻却也觉得鼻腔和眼睛被刺|激得发酸,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何竟一个Alpha身处其中,感受可想而知......,就像被一群alpha围在中间痛殴,太阳穴突突突地不停跳动。
这时,保安递给何竟一个防护罩,“信息素隔绝防护罩,能阻挡这里的信息素。”
只见一条楼道两边各有几十个小房间,从小房间中不时传来“哐哐”的砸门声和尖叫声,何竟以为自己来的不是医院,而是一座监狱。
“这里信息素这么浓?!”
保安像是已经习惯一般,一脸淡然地指着走廊解释,“这一层关押的都是警方送来的,信息素失控。等医院鉴定科做完鉴定,该去二层的去二层,该去监狱的去监狱。”
说着,就提着橡胶甩|棍照着其中一扇门用力砸下去,边砸边喝骂,“都他妈的老实点!再闹腾没你好果子吃!”
他砸完门,里面果然安静下来。当然,肯定也有不配合的,钢铁门从里面被大力撞击,整扇门发出震颤,像是快要锁不住里面的凶兽。
“老板......”小赵躲到何竟身后,腿肚子直抽抽。
何竟看他一眼,见到小赵鼻子红成一片,眼底也出现血红,随即道:“你先下去等我。”
小赵闻声,如蒙大赦,立刻转身想立刻,不过,还是犹犹豫豫道:“老板,要不我还是留下......”
“走走走!”何竟瞪了一眼,将小赵赶走,刚一转身,就见保安走到那扇门前,对着门边的一个红色按钮一按。
“噗呲!-----”
何竟从门上巴掌大的可视防弹玻璃上看到,门里面的天花板上类似烟感器的地方喷出大团大团的水雾。
水雾很快充满整个房间,顿时,那股子大力撞门声戛然而止。
“高浓度抑制剂喷雾,对付这种东西,就不能手软,一场‘雨’下去,立刻老实。”
何竟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拿抑制剂当花洒用的,“这剂量,就是最强的alpha也承受不住吧,吸入抑制剂损伤可是不可逆的。”
谁知,保安听到后冷哼一声,“什么可逆不可逆的,这就是一群精神病。家属都避之不及,死了就死了,没人会追究。”
......
何竟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防护罩里传出急促压抑的呼吸声。
在保安的指引下,一路走到走廊的尽头,停在了一个钢铁门前。
不同于其他病房门前的巨大动静,这个房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就像是飓风中心的风眼,安静得可怕。
何竟闭眼长长地深呼吸,等再次睁眼时,透过那扇小小的观察窗,看到了江夺。
一个他差点没认出来的江夺!
那个在沙漠里像野兽一样将他撕碎、强大无比的Alpha,此刻被束缚衣紧紧绑在病床上,手腕脚踝磨出了血痕。他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嘴里被塞着口塞,防止他咬伤自己或他人,只有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无意识的呜咽。
一个alpha的攻击性和危险性,在这里都被驯化成了一种令人心碎的狼狈。
何竟突然觉得,自己身上那些伤,远不如眼前这一幕来得刺眼。
何竟看了很久,然后平静地问保安,“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保安不耐烦地抱着甩|棍,“还能做什么?大剂量镇静剂压制,电击疗法重塑神经反射......总之,就是鉴定科的人搞得,不这么搞可控制不住他。你这朋友可真厉害,我们保卫科的四五个同事外加电棍齐上阵才勉强将人控制住,取了点腺液。就这,谷大夫的手还被他给咬伤了......不过嘛,他也凶狠不了几天,等鉴定结果出来,腺体摘除了,绝对和二层的一样乖得像只病猫。”
“腺体摘除......病猫......”何竟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是恨江夺,想过报复,但绝不是以这种将其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方式。
看着那个让他一眼沦陷、充满生命力的漂亮男孩,如今像一件破损的玩具般被丢弃在这里,何竟心里涌起一股极其强烈的情绪。
他眼前闪过一个破碎的画面:沙漠车里,江夺充血的眼中除了野兽般的欲-/望,似乎还有一丝他当时无法理解的、深藏的绝望。
后颈上刚结痂的腺体突然开始灼烧发烫,那种尖牙刺破皮肤撕咬腺体的疼痛一下子钻入他的脑中,嗡得一下炸开了锅!
他是我的!
只有我能决定怎么处置他。是杀是剐,都由我来。而不是在这个鬼地方,像一头牲口,等待着刽子手的屠宰!
这种顶级掠食者的领地意识,瞬间压倒了个人的恩怨。
“嘭!”得一声,他紧握的拳头砸向病房门!一旁的保安转头去看他,只见防护罩内,何竟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红,胸口剧烈起伏,厚重粗重的喘息声正急促地从防护罩中传出。
保安心中警铃大作,立刻站直身体,握紧手中的甩|棍!
“何......先生?”他缓缓后撤,慢慢退到不远处的紧急事故处理箱旁,不动声色地将麻醉抑制喷剂握在手中。
何竟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保安动作,他此刻猩红的眼正透过玻璃窗和里面床上的人相接。
一猩红,一空洞。
他不停地砸门吸引里面人的注意,效果也正如他期望的一般,江夺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空洞洞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然后,一行清泪流了下来,顺着眼角,埋入惨白的床上。
戴了口塞的嘴唇,干裂渗出一条条血丝,轻轻地蠕动了下,何竟突然能看懂他说了什么。
他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