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雪域中被万人奉为神灵的人时常深居简出。短毛小哥很少找到机会与其再次碰面。
那日他带人去援救小队成员时,短毛小哥看见他穿着带绒边的长白斗篷。斗篷上大大的帽兜盖过他的头,只能隐约看见他的半张脸。但小哥凭直觉认为其貌不凡。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再见他一面之时,猫猫不知从哪带回来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小哥便阴差阳错得愿见到了他。
这个小孩浑身上下有着大大小小的淤青,脸色苍白,嘴唇灰扑扑的见不到一点血色,乍一看好像是从哪个地里刨出来的一样。
一张脏兮兮的脸上唯一证明他有着活人气息的是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在围着的一圈人身上转来转去。
猫猫是把他抱在怀里跑回来的。在这里除了小女孩懂得如何简单的伤口包扎,便没有人会看病了。一位路过的大婶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孩,心软地叹息,“可怜的孩子,怎么伤成这样?”
她唤出自己的小儿子,让他去叫先生过来看一下。
猫猫以为大婶口中的那位先生起码得七老八十,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没想到请过来的竟是一个十分年轻的青年人。
猫猫看到他的模样莫名觉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一样。
他挤出几点眼泪出来,带着哭腔的祈求着对那人说道“求求您,救救这个小孩吧!”
短毛小哥见猫猫这副模样暗自腹诽:猫老师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要救一个不知道从哪捡的小孩。
小哥狐疑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想象他的来历,突然注意到自从那位先生出现,小孩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先生,那目光不似普通人见他时的憧憬,仰慕或是敬佩,心思缜密如短毛小哥,他也看不出那眼神里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顿觉他来历不简单。
于是小哥也连忙附和着猫猫说道“是呀,这里没有人比您的医术更精湛了,求您帮帮忙吧。”
“你们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救他的,但他现在的具体伤势情况我没办法判断,需要带回去仔细检查一下,再来决定如何治疗。你们看可以吗?”
年轻人用温和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却让人紧悬的心脏放松下来,给绝望的人带来一种温暖而稳固的安全感。
猫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趴在地上连连道谢。
双手托举着小崽子,把他递出去。
小孩大大的眼里倒映出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向他伸出手来不断靠近他。
这样的举动让他猛的触电般抖动了一下身体,随即不断挣扎逃避着,似乎在害怕什么。
白鸟伸向他的手在空中一滞,俯身蹲下平视着他,小孩看到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里面泛着层层涟漪。这涟漪卷携无限温柔荡漾进他的心底。
白鸟被他探照灯一样的眼睛一直痴痴地盯着,有些许不自然,于是垂眼不去看他。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这**裸的眼神在很早之前曾经见过。但他立马否决了心中升起的这一念想。
在他走神之际,小孩扯着他的衣袖,往他怀里钻。于是白鸟顺势从猫猫手里接过了小孩。
“这个孩子就拜托您照顾一段时间了,您要我怎样报答您都可以,让我当牛做马我也愿意!”猫猫跪坐在地上恳求着白鸟。
短毛小哥在一旁托腮沉思着,他听到白鸟开口说道“您言重了,照顾这个小孩子只是举手之劳,希望尽我绵薄之力能帮到你们。”
猫猫点头哈腰,连连道谢。
待白鸟走后,短毛小哥环抱着胳膊,立在一旁挑着眉毛,“猫猫老师,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那个孩子是从哪捡来的?”
猫猫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朝他摆了摆手,“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白鸟喜宁静,因此他住的地方离热闹的市区有着一段距离,房子被一圈高大的乔木环绕,周围还有一些高低错落的灌木丛。房前有绕城的河流分支出的一条小溪,流势较缓,汇集成一潭清亮的小池,池边有无数发光的蝴蝶起舞翩飞,池水之上有一溜青灰色的石板,对岸石板的两边是两盏石灯,看不见火焰,但发出柔和的橘色光芒。再往前走是被栅栏围起来的苗圃,里面种着一些珍稀的药材。
白鸟住的房子是一个两层高的小木屋,第一层由木材搭成的支架傍着屋后紧靠的乔木建造而成,让木屋的主体部分远离潮湿的地面。
通过木制的楼梯爬上去,可以看到房间里有一张小小的床三面靠墙,床的对面是一个小壁炉,正噼噼啪啪燃着火焰。在往里的房间里靠墙的地方放满了柜子,里面填充着密密麻麻书籍和纸张,甚至有些堆叠到地上,让整个房间看起来十分逼仄和拥挤。靠窗的位置有一张窄窄的桌子,上面随意散着些稿纸。
白鸟仔细地为他检查着伤口,发现他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擦伤,小孩却不哭不闹,乖巧的任他摆弄着身体。由于极度的瘦弱,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薄薄的皮肤下凸起的一排排肋骨。
白鸟看着他的眼睛,发现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异常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
“夜。。”小孩子张了张嘴,嘶哑的嗓音只发出简单的一个音节。
“那我就叫你小夜”白鸟捧着他的脸,顺手用拇指擦掉了夜脸上的一点污垢。
他的手指细长但又骨节分明,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指尖触碰到脸上有一丝冰凉。
白鸟从柜子里翻找出一瓶药膏,为夜的伤口上药,“有点痛,忍耐一下。”
对方却像没有痛觉一样,竟一声不吭。只是看着那只为他上药的手有些出神。
当晚,白鸟让他睡在小床上,自己去里屋腾出了一些空间,在地上铺上一层毯子准备将就一下。可哪想这个小家伙像个鼻涕虫一样,他走到哪跟到哪。
正当他躺在地上准备闭上眼睛时,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团黑黑的影子从他脚侧的被子里钻了进来,白鸟掀开被子往里一看,正对上一双黑黑圆圆的大眼睛,像小狗一样看着他。
白鸟心下一软,无奈说道“还是去床上吧。”他把缩成一团的小孩抱起放在床上,发现自己衣袖被一只小爪子紧紧攥着,“我不走”,他躺在了小孩身旁,帮他掖了一下被子。
在这个永远只有冬天一个季节的地方,黑夜总是十分难捱,寒冷就像鬼魅无孔不钻,当天快亮之时壁炉熄灭,白鸟总是会被冻醒。他早已习惯了早醒,因此也不太在意。
身边这个小崽子虽然瘦弱,但却像个小火炉一样依偎在自己身边,一直到天光大亮,白鸟久违没有感受到自己熟悉的寒冷。才发现一双树枝一样细的胳膊缠绕在自己的腰上。
白鸟不是很自来熟的人,与一个陌生小孩同床共枕甚至有肢体接触让他有些许不适,他想要扒开那双枯枝一样的爪子,却对上了一双眼眸,神似他失踪多年的弟弟,记忆里的画面不断闪回,让他的心揪在一起,扯的生疼。
“哥哥。。”小孩张开嘴叫了他一声,指了指自己身上,“疼”
小孩被白鸟拥入怀里,好像有几滴温热的东西滴到他嘴边,咸咸的,涩涩的。
他如愿以偿得到这个温暖的怀抱,把脸埋进白鸟的衣领出,贪婪嗅着他身上清列的味道。突然他好像被白鸟脖子上戴着的什么东西硌到,他盯着那东西看去,发现是一个长条形的铁片被掰成了环形。白鸟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将那个小铁片塞回了自己的衣领里面。
白鸟没有发现的是,小孩脸上表情凝滞,怔怔地愣了许久。
这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白鸟哥哥,是我”
打开门后,夜看见一个少年,卷卷的头发没有怎么打理过,张牙舞爪地在头上炸开,“我看你今天这么晚了还没起来。。。咦,这是哪来的小孩?”
夜看到那位少年打量着自己,便与他对视着。
少年被他看的有点脊背发凉,哆嗦了一下听到白鸟说道,“有人在城外发现了他,我带回来疗伤。”
“白鸟哥哥你也太过于好心了,万一。。。”少年又瞟了一眼夜,拉着白鸟走到一旁背过夜跟他说着悄悄话,“万一他有什么坏心思要害你怎么办?哥哥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少年察觉白鸟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他听到白鸟马上开口说道,“嗯,等他不那么虚弱了就送他回去,现在他也做不了什么。”少年又又又回头瞟了一眼夜,寻思这小东西给白鸟哥哥下了什么咒,让一向清冷薄情的白鸟变得如此固执。
白鸟走到夜身旁,牵过他的手说,“他叫阿野”
转身又对阿野说道“他叫小夜”
听白鸟介绍完,阿野勉强对小夜露出了一个微笑。小夜却依旧面无表情。阿野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收起了笑容,转身朝白鸟身旁靠去,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稿纸紧贴着白鸟问他“白鸟哥哥,你看这张设计图还有要改的地方吗?”
那是一张飞行船的草稿样图。
白鸟接过稿纸仔细端详着。被晾在一旁的夜不停地啃自己的手指,直到指尖被血液染成鲜红色,他也像没有痛觉似的继续啃着。
“啊——”小腿肚上传来的剧痛让阿野发出一声惨叫。他剧烈地晃动着那条腿,甩出了一只黑色的长虫,数不清有多少条腿,一溜烟不知钻到哪去消失了。
“阿野,你没事吧?”白鸟听到他的惨叫连忙查看他的情况。
他撩起裤腿只看见皮肤上有两个鲜红的血洞。还没等白鸟仔细看,剧痛又从另一只腿上传来,和刚才一样的虫子爬了出来瞬间就不见了。
这回阿野待不住了,表情扭曲地说道“白鸟哥哥,你房子里的虫子似乎不太喜欢我,我先回去了,改天再问你吧。”说完一溜烟地跑走了。
白鸟疑惑起来,自己从未见过这种虫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房子里。他狐疑地朝夜看去,夜发现白鸟在看他,双手藏在袖子里,向白鸟露出了一个纯真的微笑。白鸟隐约觉得那笑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但他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是个小孩而已。
白鸟用药材煎了一碗药汤递给夜。
夜充满期待的捧起就往口里灌,才灌了一口立马就全吐了出来。
刚想把碗放下赶紧跑路却正对上白鸟淡漠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夜十分惧怕白鸟这样看着自己,哪怕他脸上没有展露出丝毫情绪。
“哥哥,这药苦。。。”夜目光躲闪着不去看他。
“喝了,不许吐。”
听到白鸟毫无波澜的语调,夜不敢违抗,猛灌几口喝了下去。
白鸟这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笑容里潜藏着一种伤感。他又想到另一个人了。
夜敏锐的捕捉到了白鸟这一丝情绪,双臂箍着白鸟的腰,“哥哥抱”
当怀抱被一个人填充时,空落落的心脏似乎也不那么酸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