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上写着云岚县,高高的城门显示着它的气派,与他以往见过的都有所不同。这便是距离京城越来越近的缘故吧,贺惜尧心里想着。
进了城门,他打听了最好的成衣馆,挑了件素雅又体面的衣服。金老板说过,做生日最重要的是门面,而后是八面玲珑之心,前者是万万省不去的,毕竟没有人会愿意越过你的表象直接窥探到你的内心。
一番梳洗打扮后他来到了本县最大的酒楼——探花楼。据说这家酒楼的老板是个绝美的美人,凡入探花楼者无不想观赏这朵富贵之花。
说到美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年救他的金幻儿。她的美出尘秀丽又多了一丝灵动,仿佛她一笑世间就再无寒冬,全是春暖花开之象。
之所以来大的酒楼,也是因为金老板的生意之道。在他身边他习得不少生意经,有的是他亲自指点,有的则是在外做席面听到的谈话,总归有益无害的东西,他都会一字不落的听进心里。
能出入当地最大酒楼的非富即贵,一般人就算路过都不敢向里面看上一眼的。所以,越是靠近京城,权贵者越多,越是能走进核心位置。
“客官里面请。”
一只脚刚迈进探花楼,一个面相端正态度和善的小二便迎了过来,引导着他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
“客官是饮茶还是吃饭?”
“饮茶也吃饭,先来一壶碧螺春。”贺惜尧看了看窗外,风景极好,暖和的阳光洒下来,不晒。窗外的人不是很多,远眺却能看到整整齐齐的房屋和走街串巷的人,很有生活气息。
“有什么招牌菜推荐吗?”
“客官看着面生,是刚到本县的吧。”
“嗯。”
“那我便给客官推荐店中的几道好菜,或者您看菜单亲自挑选?”
“你来推荐吧。”
“好。四喜蒸饺、鹅鸭卷、山煮羊、酸笋鸡皮汤。这几个菜时下最受欢迎,口味清淡,相信客官会喜欢。”
贺惜尧听了推荐,额眉上挑,心道不愧是本县第一酒楼,连小二都如此会揣测人心。
“好,便是这几样吧。”
小二点头进了后厨,不一会儿先端上了茶水。
上好的碧螺春,茶色清淡透着嫩绿的底色,鲜纯芬芳的味道若有似无的闯入喉咙,入腹后清爽甘甜,整个人神清气爽,久久回味。
正在品茶的贺惜尧沉浸在茶香四溢中,却被不远处的吃饭声吸引了。
他倒不是个好热闹好奇心重的人,怎奈那吃饭的人着实……吃相惊人,让人移不开眼。
他还是第一次在如此高档的酒楼看到有人吃饭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投胎般。要知道出入这里的非富即贵,不会有人这样不顾及脸面的用餐。
那人身着白色绸缎锦袍,宽大的袖口已经沾满汤汁油渍。在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侧脸,油光满面,粉嘟嘟的甚是红润,脖子粗而白皙。虽说吃相不雅,但他每一口都是筷子夹菜,手上是不染半分汤渍的。
终是吃饱了,那人用手帕擦擦嘴,心满意足的喝了口茶,肉嘟嘟的脸色更加红润有光泽。
贺惜尧看完后不由打了个饱嗝,这倒是没吃一口全看饱了。
“小二,结账。”
“客官,一共五十两。”
“喏,五十两,这十两给你。”
“客官为何?”
“不为何,看你顺眼,爷给的赏。”
“谢谢客官。”
那小二客套却不谄媚的笑容并不令人生厌,想来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客官慢走。”
“不,呃……不走。我要一间上房住下。”
“好,客官这边请。”
那小二熟练的引着客人去做登记然后去往二楼深处他想要的雅间去了。
茶已喝了半壶,热闹看饱了肚子,此时他很想问问那个小二是否可以取消他的餐食。
还没等他打消这个念头,饭菜陆续端了上来。为他送餐的是另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白净的脸上是柔美的五官,就算不笑都如沐春风。他马上就想到了探花楼的名字,果然这名字名副其实,就算店小二都如花一般令人欢喜着迷。
小二小心翼翼的将饭菜摆上桌,不发一言就离开了。
精美的菜肴就在眼前,不饿也该尝一尝,贺惜尧拿起筷子每一样都夹一点吃了起来。
果然好吃,人美,食物味道佳,再加上美轮美奂的酒楼装饰,他觉得自己深处万花之中,流连忘返。
品味间他仿若在一条巷子看到了叶无忧的身影,怎么会呢!他惊诧的站起身,手扶在窗口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可惜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许是看错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贺惜尧喃喃道,但心里却是盼着她来找他的,胸口有一股莫名的暖流在蠢蠢欲动,骚动着全身,他不死心的又望了望,眼底无意流露出一丝落寞。
饭菜很好吃,他却无心再吃上一口。要了一间房,也去休息了。
“小二,这里可有好的医馆?”
“相芸堂的大夫不错,您可以去哪里,就在前面那条街,招牌很大的,一眼就能看到。”
“好,多谢。”
店小二笑了笑,走开了。
刚醒来的贺惜尧没那么累了,这几天他每天都觉得身体很累,再不能像往常一样健步如飞,走路如履平地。哪怕是在去医馆这样短而平的路上,他都要歇几歇。
望闻问切,好熟悉的流程,曾经他会跟着爹爹去医馆,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他很是怀念。
探过脉象,年迈的老大夫奇怪的瞅着他,问道:“你的脉象虚无,空洞,像是即将油尽灯枯。你这般年纪不该有此脉象,这是何故?”
“不瞒您,我使用过内力,极尽耗损,如今才这般,可有法医治吗?”
贺惜尧说完话,手捂住胸口,有点气竭的难受。
老大夫摇摇头,口吻平和又无奈的说:“你们练武之人,内力极为重要。如今内力虚无,除非有人一点一点输入内力,你慢慢研修补足,或许还可以。”
“可有药补之法?”
“万不可大补,虚不受补,反而适得其反,身体承受不住或致命不久矣。”
贺惜尧叹了口气,仿佛认命的笑了笑,继续问道:“倘若没有内力输入,我可有命活吗?”
“油尽灯枯是迟早的,你年纪尚小,不可不顾性命,听说化相山离爱不远,那里有习武修炼之地,不妨去拜师学艺,救你一命。”
“如今,我能活多久?”
“按脉象看撑不过一年。”
一年,一年后他就要满二十岁了,爹说二十岁如若自己还学不会贺家的针灸药学,便赶他出门。却没想到,如今的他在这世上孤零零的飘荡了十来年,回不得家,也找不到报仇之人。
也许,死在报仇的路上也是好的,尽了孝道,也全了自己。
贺惜尧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大街上,满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却如过客与他擦肩而过,不曾停留。
“你这人,拿了我的东西,怎地不给钱呢?”一个大汉捉着一名男子的长袖不肯松手。“瞧你穿的绫罗绸缎,却是个吃东西不给钱的!”
贺惜尧被大声的叫骂声吵的回了神,瞥了一眼便要走,他从不多管闲事的。
“我有钱,有钱的。”
那男子在身上搜着摸着,就是找不到一文钱,说话的语气很是着急,却不失分寸。
“我的钱……丢了……”那男子像是最后确认了没钱的事实,语气里尽是委屈。
“我会给你钱的,要不我帮你卖包子,你的包子好吃,我帮你叫卖抵钱,可否?”
“可什么否!别给老子糊弄过去,我小本买卖,几个包子都要吃霸王餐,和我去官府评理去!”
卖包子的大汉气急败坏,怒气冲冲的想拉他去官府。
“不,我不去,我不去,求求你别拉我去官府,我不去!”
男子听说去官府,急了,一个劲儿的扯着,想挣脱卖包子大汉的手。
那男子虽说不大,却是胖乎乎的,有几分力气,没多久挣脱了束缚,向贺惜尧这边跑了过来。
一边跑一边向后看,结果撞进了贺惜尧的怀里。被这么一撞,若是以前的贺惜尧一定能将两人稳住,但现在的贺惜尧被这么一撞,本能的抱着冲过来的人往后仰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呛的他咳了几声。
身上的人很重,也很软,见自己撞到的人吐了血,他着急的滚了一圈从他身上下去,又迅速扶起贺惜尧,着急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此时卖包子的大汉也过来了,看到如此情景也是一怔。一时间,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他们成了焦点。
贺惜尧不想生事,捂着胸口,擦了擦嘴边的血,有气无力的说:“不碍事,下次小心吧。”
说完便要走了,此时不走,估计再走就难了。他可不想逗留,成为被人观赏的猴子。
“你是我撞伤的,我尚语可不是无赖,我会赔你医药费的。”
贺惜尧听着可笑,他抬头看了看说此话的人。原来是探花楼里的小胖子。
“你的钱袋子都丢了,包子钱付不了,怎么赔我?”
“我……我……”
小胖子都要急哭了,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还强忍着未流出来,他的眼睛大大的,睫毛很是浓密,肉嘟嘟的脸看着胖,却可爱的要命,眉宇间有点似曾相识。
终是贺惜尧不忍心,掏了钱买了单。
“我们一同回去吧。”
“我住在探花楼。”
“我知道,我也住那里。”
小胖子听到后,很顺从的跟在贺惜尧身边。贺惜尧走的很慢,旁人不知道他有多累,每一步都觉得缥缈,身体在走灵魂却出了壳,呼吸声很重。
一双大手从背后伸过来,揽着他的胳膊护着他的腰,这样的举动让他措手不及,却无力阻挡。
他昏倒在他的肩膀上,他顺势抱起了自己的恩人,回到了探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