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深处走,遇到毒蛇的可能性越大,他越是绷紧神弦,难得松懈。
有一点风吹草动便大汗淋漓,这个活计之所以少有人做也是如此。他那五十两赚的不容易,用来感谢四邻也是值得。
他哀叹,有了这许久,什么也没遇到。珍贵的草药没有,蝎子蜈蚣哪怕是毒蛇也未见着。他是稀罕他这条命,但也不能让他白跑一趟,空手而归吧。
“这是什么鬼山!毛都没有。不,没用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没见到贵重的,他把路上遇到的普通常见草药都采了。真的是空手而归,他就要露宿街头,连个馒头都买不了。
眼见快到晌午,他心里决定再走两百步,若前面还是一无所获,那便是出门没看黄历,认命了。
可他还是心有不甘,一边数着步数,一边内心疯狂拜神。
他擦拭着汗水,瞪大眼睛,不敢错过每一步的希望。
可能上天垂怜,感应到他的“诚心”,眼前出现一个大大的惊喜!
“灵芝!竟然是灵芝!”
他不顾其他,撒了欢跑过去,却不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脚上立马失了力,刺痛后没了知觉,应声倒下。
是蛇?还是蝎子?
肯定是带毒的了,不然不会如此。上天可真是爱开玩笑,不给他一丝不劳而获的可能啊!
他翻开裤腿,露出了伤口,一看便知是毒蛇咬伤的,伤口成紫色。他从容掏出药瓶,一口咽下保命药丸,然后用刀划开伤口用力挤出毒血。
从布袋里又摸出一条绳子死命的绑在脚踝上方,防止带毒的血液往上走。尽管服用了保命药丸,亦不是百毒全消,只是抑制毒素片刻。
“一定要下山,马上,否则我命休矣!”
伤的是左脚,已麻木无知觉了。他左右查看灵芝所在,将灵芝采下,用布包好放在胸前。
这东西现在是他的命,下山后全靠它换取治蛇毒的药了。
他寻着来时的踪迹,按原路返回山下。不知走了多久,药效渐渐失去作用,他有点意识模糊。
走,继续走,前进的路与方向已经毫无章法,全凭求生的信念,拖着残破的身躯往前走……
再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女子。她忽闪着大大的眼睛,不算漂亮的一张脸,却格外明亮。
为什么是明亮呢?他的记忆中女子的形象并不多,大多是内秀不张扬的。如阿娘是温柔的,姐姐是活泼又稳重的。
眼前这人,额……无法形容,只有明亮,如太阳般耀眼。
“醒了?你这毒解得太快了,你是不是服过什么药,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姑娘一直自言自语絮絮叨叨,为他把脉,检查身体。
他终于听明白了,这女子救了他。
“多谢姑娘相救,大恩大德……”
“不,不需要以身相许,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是真的没想到眼前的人如此抢答,他左右看看,想努力找到自己还在阳间的证据。
“放心吧,你活着呢。”
放心?他更不放心了,见了鬼了!
他……晕了。
“哎呀,哦,晕了。”
最后的印象是女子跑过来把脉,说了这样一句让他安心的话。
他,还活着。
半年后他留在了这里,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清水镇最大酒楼醉香楼的后厨打杂工。
他再醒来那姑娘已经走了,听这里的下人说救他的是这里老板的小女儿。曾经是个痴儿,后来不知怎的虽说不傻了,却疯疯癫癫举止异常。时常往外边跑,这次带回了半死不活的他,还被救活了!
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小姐去了哪儿,他的父亲也管不住她,索性任由她去了。只是每次都再三叮嘱,切莫闯出什么祸端,他一个小小老板招架不住。
这番话有点……但如果说与那姑娘的,他大抵有些理解的。
至于他为什么留在这醉仙楼,很简单,为了报恩。
救命之恩此时不报,以后也就很难报了。茫茫人海,车马很难,更别说你这穷的只能腿儿着走的人了。多了不用,至少两年在此帮忙,听候差遣,两年后来去自由。
这是下人送上的字条,说是小姐留下的,只等他醒来。
他有些错愕,但信中说的没错。如果这恩现在不报,可能这辈子他都很难回到这里。
罢了!灵芝碎成了渣,盘缠没了。留在这里一来可以报恩,二来也可慢慢筹集盘缠。
就这样,他成了醉仙楼里最受掌勺人老王头的喜欢。
他为人勤快,做事干净利落,学东西又快。仅仅半年,心花怒放的老王头就接过了贺惜尧的拜师茶,美滋滋的恭喜自己有了得意传人。
在这里他们叫他缸子,他隐瞒了身份,取了个很随意的名字。
“缸子,你这菜越做越好,尤其在处理野味上,不腥不柴,口感嫩滑。师父的手艺你是学的好,更精益求精,甚妙!”
“徒儿有今天全凭师父倾囊相授,徒儿当谢师父的。”
贺惜尧恭恭敬敬作揖,谦卑有礼。如此这般青出于蓝又不居功自傲的年轻人,哪个师父不爱呢!
老王头哈哈大笑,喜不自禁。半年时间他大半手艺传给徒儿,看他埋头苦练。
缸子的刀功练的相当快,仿佛他天生是拿刀犹是这菜刀的料!身强体壮,肌肉发达,下盘稳如钟,一旦举刀,一气呵成。
他这师父在徒儿面前只得说,一个是勤学苦练,一个是天才的展现。不可比,却是他捡到宝啊。
“你我不可比,你练一日,当我十年。”
“师父……”
“唉,不必谦虚。你做事沉着冷静又足够耐心。遇你成徒,如获至宝!哈哈哈哈!”
他离家后遇到的似乎都是好人,仿佛家人都在保佑着他。
“师父肯教,是徒儿的福分,不敢辱没了师父。”
这徒弟他收的好啊!身体好,性格好,是厨子这块料,最重要的是尊师重道。好哇,好哇!
贺惜尧发现做厨子有一好处,他的下盘更稳了,手也更稳更快了。休息时他有去上山打猎,射箭那一刻他发现了这一变化。
果然,所遇一切皆利于他!他的仇何愁不报呢!
贺惜尧研发了新菜,因他识得药草功效,他和师父提议将菜和药结合,可为药膳,专为达官显贵供应。
他有私心,希望认识更多权贵,更快找到仇人。他敏锐的察觉,他的仇人必定非富即贵,绝非一般。
靠药膳可以筛除普通人,一步步接近富贵权势之人。
师父没有立即答应,他说要与老板商量,毕竟他是厨子。言语间,师父并不太赞同,他有厨艺却不善交际,并不想攀权附贵。但他也并未拒绝,可能他太过于欣赏这宝贝徒弟,想为他争取吧。
世间应该没有哪个老板不喜欢赚银子吧,谁又会觉得赚的多是个坏事呢。尤其这等能接触上层人物的意见,应当没什么坏处。
但老板能一直是老板,还是有些谨慎的。他和贺惜尧也就是化名的缸子签了协议,老板负责牵线客户,缸子负责出厨子,材料一律由主家负责,他们只收手艺钱。如果主家满意手艺则由老板抽取七成收益,如不满意分文不取。得了赏赐五五分,得了罚不得牵连老板,自己扛下并求得客家谅解,但醉香楼负责医药费。
不愧是清水镇最大酒楼的老板!心思缜密,面面俱到,既不担药材与食材的风险,也不想得罪权贵,一招医药费又得了体面。
贺惜尧要的从来不是钱财,从这些权贵中得到蛛丝马迹,找到灭门凶手才是目的。他和醉香楼的老板算是各取所需,各有所得。
“缸子,这协议你有何想法?”
“金老板考虑周详,无不妥帖,就按金老板说的办。”
金老板示意缸子签字按手印,这也算成了。他乐呵呵的收起协议,仔细放进衣襟内,用肥硕的大手按了按。
“缸子,你要好好干,干好了这醉香楼的掌勺也能是你的。”
这样明显的暗示,他假装不知,只谢过老板的赏识。
他从未想过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师父待他如师如父,从不藏私。如果有一天,不,不会有这样的一天,他留在此处另有目的,待目的达到他会寻仇人去,怎会在这里“欺师灭祖”呢!
这金老板虽是赚钱的好手,却并非君子,他需当心。别是仇人未寻得,被人卖了还要给人家数钱!
“徒弟,金老板与你说了什么?”
刚出门老板的门就看到师父焦急的迎了上来,面露关心与急切。
他没想到师父就在门外,难道说那句话时金老板知道师父在此,有意为之。
仔细想来应该不会,毕竟他和师父不算竞争关系,师父还是醉香楼的掌勺,他不过负责接外活儿,八竿子打不着。这时挑起内讧对他并不好处,反而使醉香楼丢了一个好厨子,得不偿失。
此时并不容他多想,忙迎过去作揖告诉师父,一切都好,只是在里面听从金老板的安排,等金老板牵线好就可以去权贵人家做席。
“你的手艺师父自是不怀疑的,但权贵之人相处是有门道的,你向来乖顺,本也不会出什么,也是师父性懦,怕你生了事端,不得脱身。”
五十多岁的师父身材比较矮小,但精神劲儿极大,身体并不肥胖,而是精瘦,一看便知平时有锻炼。
这也是他看中贺惜尧的原因,他一直觉得厨师这业不比其他,身体有犹为重要,深处油烟中更应注重健康,不多时,不多言。
“师父放心,缸子不贪功,努力做分内事而已。周旋事宜金老板做主,但真因为厨子不精受了罚,也是徒儿给师父丢了脸,怨不得人。”
“你这孩子……”
说什么好呢,他也不甚明白,好好的厨子不做,非要去攀权贵的门,这路走的凶险,走的好大富大贵,又不好小命也被人捏在手里。他看着爱徒,怎么看都不像会阿谀奉承的样子,更像风骨傲然的淳朴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