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凡捺住心火打通电话,一接通,审问劈头盖脸挡不住,“不是说你家对面没人住吗?”
“对啊,我爸妈说房子空很久了,对面那家十几年前就搬走了,没回来住过。”
应不凡拍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气焰稍稍降下去,“对面有人。”
“有人就有人呗。”朋友满不在乎,“你和邻居好好相处就是了,到哪里再给你找一地儿租金是你现在工资的三分之二,有电梯,还得周围设施齐全,最主要得衬托你没钱。”
“谁让你搁着市中心大平层不住,非得装穷微服私访,难住你也受着。”
应不凡重呼一口气,“清朝早亡了,别在这里发癫。”
他语气不好,朋友纳闷了,“Neal,你怎么回国后脾气越来越躁了,之前顶多嘴毒,现在脾气也大了。”
回忆了下从早到晚被盛繁各种胡闹,应不凡气又没捋上来,“有神经病,聒噪。”
“没听懂,哪里来的神经病。”
应不凡看向阳台绿到滴油的成簇绿植,“就在隔壁。”
盛繁堪比大声公的音量穿破阳台门,骂声一声盖过一声,骂的主题,是他。
应不凡:“神经病在隔壁骂我。”
朋友还是傻愣愣的,“啊?”
“不说了,我挂了。你安排好时间,把那边安顿好尽快回来,现在的CFO(财务总裁)已经在通知期了,财务不能群龙无首。”
“行行行,别催了,我心里有数,走了。”
挂掉电话,应不凡走进卧室,从枕头下掏出另一部手机,找到联系人:【一周之内,替我找到符合下面条件的新住所,辛苦。】
对面秒回:【好的,老板。】
手机息屏,应不凡望向窗外如火如荼的夏日晚霞,烦躁更甚。
盛繁次次不肯罢休的咄咄逼人又浮现眼前,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一年了,一点都没有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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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套间的客厅里,盛繁奶茶不喝了,肠粉停筷了,滔滔不绝差点没把嗓子骂劈叉,“我积善行德二十三年凭啥让我遇到这档子事啊。”
闺蜜建议她换房子,她一口回绝,“我不,我费老鼻子劲大包小包整过来的,让我搬走绝对不可能!”
“再说了,这地儿起床十分钟就到公司,衣食住行全都齐活儿还不用交房租,我才不走。”
“要走也是隔壁那个姓应的搬走!”
骂得口干舌燥,盛繁捧起奶茶吨吨吨,喝舒服了手背潦草抹嘴巴,“我才不会让应不凡得逞。”
盛繁一屁股拍在地上,盘腿坐起来,随便扒拉掉外搭小外套乱扔一气,抄起筷子化悲愤为食欲,含糊不清地再立下flag,“他一周之内必须搬走!”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神清气爽被应不凡的突然出现掐断后,她更坚定搞事情赶他走的决心。
应不凡在阳台挨个儿给盆栽擦叶子、浇水的悠闲挠得她心里长倒刺儿,她左摆弄右整理哪哪都不得劲儿。
她死盯着应不凡发射不爽视线,他不为所动,摆弄完绿植潇洒转身,走到阳台门前停下,挑衅似的淡然扫她一眼,拉开门钻进去。
“烦人!”她抓着栏杆,扯着脖子冲隔壁阳台大吼。
骂完要转身,隔壁阳台门打开,应不凡悠悠怼她:“盛繁,你也烦。”
她没反应过来还他嘴狠的,盛繁赶早消灭完汤粉还在懊恼,自说自话,“下回一定要扳回来。”
“繁仔,食没食饱?加不加粉啦?”
汤粉店老板冲她吆喝,她神识归来,回老板:“不用啦,吃饱咯!”
吃饱喝足,盛繁撑了个大大的懒腰,扣上头盔跨上自己的坐骑,雄赳赳奔向公司,她今天要干件大事,得早点去准备。
为了今天,她足足演满一周的戏,每天恨不得抵到最后一个下班打卡,以确保无人察觉,她神不知鬼不觉完成大计。
晚上八点,营销部社畜所剩无几,盛繁从双肩包里掏出个巨大的蛇皮袋,鬼鬼祟祟踱步到放物料的屋子,一个个确认猫粮包装上的生产日期,最近一周过期的全被她大方塞进蛇皮袋,满满登登得有半个她重。
堡莱的员工福利只对正式员工开放,但产品部发过来的样品和物料大部分放到过期无人认领,盛繁曾大咧咧问打扫阿姨能不能把临期的给她,她搜罗搜罗喂给家里小区的小猫。
阿姨有些为难,说她也觉得可惜,按理来讲也没什么,但她做不了主。
盛繁回国前被朋友抓着特训过职场暗话,清楚办事求人切忌让人承担责任,对于阿姨的闪烁其词秒领会,策划小一周偷偷行事。
还在那美美盘算分给哪几家熟知的老板,分几天投喂楼下流浪猫,应不凡冷不丁冒出来,吓得她魂飞魄散,袋子一甩人就差没五体投地。
再慌外面一层皮不能乱,盛繁咳咳嗓子,稳定身形,扬起头结结巴巴,“你......你干嘛的?”
虚张声势没人理,应不凡绕过她,从她背后的架子上抽出一袋成猫猫粮,一袋幼猫奶糕,目光扫到她满当当的蛇皮袋,大发慈悲地给她建议:“蠢货才会干出留明显痕迹的密谋。”
“应不凡,你才蠢。照你一天两包,不到一周里面一半就没法用了。”
盛繁懒得和他解释,龇牙裂嘴拖起蛇皮袋往肩上送,她高估自己一顿吃两碗的力气,袋子直把她往地心拽,眼看自己要仰头倒地,肩上重量瞬间少了一半,她艰难侧头辨认,应不凡这个怪人顶着张冰块脸在托住蛇皮袋。
她狐疑歪头瞧他,他冷冷地说:“走,别看我,没空多浪费。”
盛繁切一声,傲气的自力更生在实在的肩头重量后被吞了回去,她非常没骨气地在应不凡的一路护送下成功薅走公司羊毛。
再不对付基本礼貌她没忘,装样子的客气谢谢还没说出口,应不凡一句话不说,手一甩,抬脚大步往地铁口走,头昂在金黄的夕阳里。
盛繁边固定猫粮边蛐蛐他:“到底哪里了不起,天天摆高人一等的死样。”
背地里说还不够,趁着他还没走远,盛繁转身发挥无厘头**,隔空狠指他脑袋诅咒他:“被绊倒,被绊倒。”
老天有眼,话音刚落,应不凡被路边绿化带绊了个踉跄,身形摇晃站稳后跟鹰似的猛扭头目光直打她。
管她屁事,盛繁晃晃脑袋,扬起眉毛,两手大大摊开耸肩,幸灾乐祸的笑意愈发加重。
早上没扳回的回合,今儿赢回一趴,她甭提有多高兴,食欲大增,牛杂店里的招牌点了个遍,满当当两个大号打包盒揽回家。
路过小区楼下准备投喂,没想到小猫成群结队先埋头苦吃上了,也不知道谁收买了这群小朋友,一个个全倒戈了,她唤咪没咪理。
热腾腾的牛杂不顾了,盛繁寻了个干净的地儿在花坛边坐下,摸摸平日里和她最亲的小三花的脑袋,“一顿就被收买了,我很伤心的啊。”
小猫通人性,软糯糯喵一声,短暂放下美食片刻,毛茸茸小脑袋蹭她手心讨好。
哪能经得起小朋友如此撒娇,盛繁心软和和的快要融化了,她轻轻挠挠小三花的下巴,柔声细语,“好啦,没有怪你们。”
广成的夏季燥热潮湿,平日里夏风里浸满温热的水雾,今天难得的凉风习习,吹得她心中浊气烟消云散。
盛繁收回抚摸小猫的手,双手向上去够天空伸个大懒腰,发出舒服的谓叹,不经意的抬头一眼,应不凡站在三楼阳台,目光的终点,是她。
“看什么?”盛繁扑腾一下站起来,叉着腰高声审问他。
他嘴唇动了动,她隔得远听不真切,光凭嘴型,她立刻猜出应不凡又在骂她“自作多情”。
好心情跑了一半,眼不见心为净,盛繁抄起头盔,挨个摸摸小猫头说再见,小三花还在蹭她袖口撒娇时,角落里一只小黑猫踱出来,嫩粉色肉垫爪子轻踩砖红色瓷砖走一步停一步,绿宝石大眼睛小心看眼色,尾巴弯成小山丘形状缓缓靠近。
小黑猫没走两步,花臂狸花猫冲下花坛冲着小黑猫恶狠狠地哈气,小黑猫没被吓跑,站在原地尾巴炸毛做出凶狠状哈回去。
“哎哎哎,别吵啊。”盛繁着急劝架,就差上手了。
小小人类,无咪关心,哈气声此起彼伏。
小黑猫明显气力不足,几个回合下来声音变小,它自觉打不过要逃走,恰有一缕夕阳的黄金色光芒落在它失去光泽的黑色皮毛上,盛繁这才瞧见它身上的伤口。
盛繁喊住小猫:“咪咪,你别走啊。咪咪,咪咪。”
听见提高音量的两脚兽声音,小黑猫脚丫倒腾更快,她拔腿就追,费九牛二虎之力闹出一身汗,总算把这小家伙制服抱在怀里。
“小朋友,你伤口不处理会感染,还吃不上饭,会没命的。”
她细声解释,指腹轻扫小黑猫头顶安抚,“治好再回来,嗷。”
“喵。”小猫应声。
“嘿嘿,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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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电梯小黑猫又炸毛,同乘电梯的老奶奶用广成方言问盛繁小猫会不会挠人,凶巴巴的好害怕人。
盛繁心虚地笑笑,呼噜呼噜小猫安抚它,边脸不红地说谎:“阿嬷,它很乖的,光吓唬人不挠人。”
阿嬷半信半疑点点头,还是默默挪动远离他们。
坐电梯不过半分钟,小黑猫在她怀里炸毛发抖到家里还没停,陌生环境小猫警惕性更高,她一放手小黑猫就往角落里钻,盛繁唤它缩更里面。
拿零食引诱也不奏效,盛繁果断放弃,推推装满猫粮和冻干的小碗往黑暗处递,“那你自己想起来吃哦,我不看着你了。”
骗小孩的假把式而已,她直起身假装走远,脚步放得又轻又慢,躲在门口露半只眼睛偷看。
小黑猫尾巴轻扫地板,小黑脑袋左顾右盼,确认她不在,探头嗅嗅猫粮,尾巴瞬间竖成条直线抖动,喵呜喵呜大快朵颐。
小小猫咪,拿下不在话下,盛繁骄傲劲儿可足,颠着小步回客厅捞起手机找微信群炫耀:
「亲故们」
「我又驯服一只猫」
「快夸我!」
彩虹屁接二连三,妹妹的消息蹦出来她才舍得退出。
老妹:「姐,我这会儿有点塞车,会晚点到」
盛繁:「OK啊妹你经过咱家医院给我捎点东西」
老妹:「好,你说,我去买,是小猫还是小狗,具体有什么病」
盛繁偏头回忆小猫身上的伤口,光顾着捉拿回来,伤口在哪里她具体说不上来,她索性蹦下沙发去找小猫,小猫吃到一半人类猛地冒出来,又把它吓得缩回去。
妹妹在对话框里催盛繁尽快,再过两个路口她就到小区楼下,盛繁想了想,甩下手机趴桌底伸手硬够小猫,生生把龇牙咧嘴的小猫拽出来,轻轻扒拉小猫皮毛从头到脚确认。
小黑猫挣扎扑腾却不伸爪,发现挣脱无果只会呜呜低吼。
“我看看你哪里有问题,很快很快。”盛繁轻声哄小猫,“不要对我态度这么差。”
小猫全身上下伤口不少,其中两个还藏在肚子下面,疮面红肿渗血。
“怪不得我外套上面有红色的东西,原来是你的血。”她眉头皱深,叹了口气,“我不逮你回来你得遭多久的罪。”
小猫不闹腾了,绿色的眼睛静静盯着她看。
猫咪可爱,盛繁喜欢得紧,眼睛笑成两弯月牙,点点小猫的鼻头,“所以对我态度好点啦。”
手机铃声响起,盛繁轻轻放下小猫,捞起手机接起来。
“姐,我到医院了,你说一下要什么。”
盛繁:“是只小猫,后爪掌心有伤口,背上和肚子也有伤口,有些伤口发炎流脓了,我看好像还有口炎,反正你看着帮我多买点。”
妹妹一口应下,盛繁挂掉电话蹲下来,和小猫两只炯炯发光的眼睛视线相对,“小家伙,估计得给你找个家人了。”
小猫听不懂,还在为她威逼利诱强迫它置气,傲娇转身留给她一个不耐烦的大屁股和乱扫的尾巴。
她才不和小猫计较,也学小猫傲娇扭身,乱扭回客厅享用她的全餐牛杂。
没吃几口妹妹电话又怼进来,说小区现在防疫抓得紧,没住户来接不放车进小区,让她下来接应。
盛繁夹起一块牛肚,边嚼边含糊不清地回妹妹:“报我名字进不来吗?王叔认识我的。”
“说了,但是要写记录,得你来写。”
“嗷好。”盛繁放下筷子,歪头耳朵肩膀齐上夹着手机,抖搂抖搂外套,“你把车稍稍倒回路上停着,别挡道儿,我下来接你。”
“那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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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框轰隆作响,应不凡闻声抬头望向玄关,很快收回视线,注意力继续跟随屏幕对面的进度汇报。
“UI这部分的字体还要加大,现在不太明显。”他鼠标轻扫共享屏幕,“这里。”
对面开发团队连声答应,小猫细弱的叫声夹在各色口音的英语中间格外突出,应不凡心生疑惑,循着声源瞧过去。
是那只小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