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不再多言,安静地看着她仔细拆解纱布。
烛光下,她低垂的眉眼格外温柔。
“小姐说的是,林暮谨记。”
“昨日的药可喝了?夜里睡得可好?”
“多谢小姐赠药,昨夜睡得甚好。”
他唇角轻扬,眼底漾开温柔涟漪,
“不知今日是否还有‘毒药’可尝?”
纪舒颜终于抬头,好笑地瞥他一眼,从箱中取出备好的止痛药递过去:
“我是见你伤势未愈,怕你忍痛艰难才给的。”
她细心涂抹新药,覆上洁净纱布。
随后,她忽而跪坐起身,膝行两步直至双膝分落林暮大腿外侧,螓首与他并肩,轻声在他耳畔道:
“但这药只能止痛,不能治本。是药三分毒,你得快些好起来。”
温软气息拂过耳际,肩头肌肤甚至能感知到她呼吸的暖意。
林暮只觉得浑身血液奔涌,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喉结微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纪舒颜为尽早抵达别苑,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
途中按时给林暮服了两次止痛药水,并重新替他换药包扎。
马车颠簸近一整日,直至暮色初临,才终于抵达别苑。
别苑虽不及京都宅邸宽阔气派,却也清雅敞亮。
因常年由京都拨来的少数仆从看守,洒扫不及本家细致,陈设也略显简单。
纪舒颜甫入主屋,便吩咐清芷:
“你去同别苑主事交接一下,我歇片刻。”
语毕即转入内间,径直躺上卧榻。
并非她娇气,实在是马车颠簸难眠,她本就睡眠极浅,这一路几乎未曾合眼,此刻已是浑身酸软、困倦不堪。
林暮随她进屋,见她不过片刻呼吸便渐趋均匀绵长,显然是沉入梦乡。
他悄步走近,注视她睡颜片刻。
这张脸在梦中少了几分清醒时的疏离,添了些许不真实的柔美。
这已是他第二次见她睡着的样子,上一次,还是在他病床之侧。
思及此,他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
其实一路他几次想开口问她:
是否因他才特意来这别苑?
是否为他才这般兼程赶路、不辞劳顿?
是否一路默默算着他换药服药的时辰?
......
诸多话语凝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他移开愈发难以收敛的视线,轻手轻脚退出房间,掩上了门。
纪舒颜一觉醒来,窗外已是黄昏时分。
她缓缓从榻上坐起,环顾四周,隐约觉得房中布置似与入睡前不同。
初醒朦胧间尚疑为错觉,待细看时才确认:
屋子仍是那间,但床帐已换作从府中带来的锦褥,窗纱新易为淡绿色,临窗软榻旁的多宝架上还添了一瓶初绽的粉荷。
她行至窗前细看,青瓷瓶中的荷花柔瓣带露、晶莹生香,幽芬淡淡,沁人心脾。
正凝赏时,房门轻响,回首见林暮端着她惯用的茶具步入。
见她已醒,他稳步将茶具置于内间桌上,低声问:
“可曾吵到小姐?”
“没有,”
纪舒颜摇头,目光仍流连于室内陈设,
“这些......是你收拾的?”
“怕小姐醒后需用,便先归置了。”
“多谢。”
她微微一笑,又问:
“可用过饭了?”
林暮垂眸:
“尚未。小姐若饿了,厨下一直温着饭菜,这便为您传来。”
不过片刻,林暮便带着下人们麻利的将餐食摆上了桌。
“一路上都没什么胃口,现在倒真有些饿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
“你也一同用些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
林暮正执烛台点灯,闻言动作微滞。
邀他同席?
他踌躇片刻,终是依言落座。
“饭菜可还合口?此地食材与府中略有不同。”
“挺好的。”
纪舒颜夹了一箸菜,忽而问:
“伤口还疼么?”
“已好多了,劳小姐挂心。”
他语气温和,
“今日我已联系过无常赌坊,您要的消息,约莫过几日便能送到。”
“辛苦你了。”
纪舒颜轻声应道。
烛光摇曳下,他素日冷峻的眉目竟显得格外温柔,她望着不觉有些出神,直至颊边微热,才慌忙低头假意专心用餐。
林暮早已瞥见她方才怔忡的目光,又觑见她耳根渐染绯色,唇角不由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眸中掠过几分狡黠光彩,心中悄然计议已定。
次日清晨,纪舒颜起身后特意让清芷为她备了一身简便装束:
青灰长裙配束袖外衫,墨发仅以一支木簪挽起,脂粉未施,清新利落。
推门而出,晨风拂面,带来别苑特有的草木清气。
她闭目深吸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这剧本中的世界虽虚拟,却如此宁静安适,实在合极她这般不喜喧闹的性子。
林暮候在门外,见纪舒颜素面青衣步出房门,不由眼前一亮。
往日她华服盛妆,雍容端丽;
此刻铅华尽洗,却别有一种清逸出尘的气韵。
他微微眯眼,唇角不自觉扬起。
“小姐今日为何打扮得如此素净?”
“自然是为了正事。”
纪舒颜莞尔一笑。
清芷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小姐莫非真要酿酒?这......没个一年半载哪成啊?”
“我自有办法。”
纪舒颜调皮地眨眨眼,取出一卷图纸交予清芷,
“你去寻园中木匠,按这个替我打几样器具。”
“是......”
清芷苦着脸往院中去。
林暮上前一步:
“可有我能帮忙的?”
“你带几人将园中青梅备好,再让厨房送些锅具、竹簸箕和甘蔗水来。”
“好。我顺路再去催问一下无常赌坊的消息。”
纪舒颜点头,又添了一句:
“早些回来。”
林暮回头望她,眼中温柔愈深。
待他返回别苑时,院中已架起一连排木架台案。
纪舒颜正与清芷在其中忙碌,见他走来,抬头笑道:
“回来了。”
风拂过她的发丝衣袂,素颜浅笑的模样再次触动林暮心弦。
他只觉心跳倏急,指尖微颤,几乎难以承受这般日复一日的心动。
“嗯。”
清芷却在一旁急道:
“小姐别光顾着看林暮了!这、这锅底好像糊了!”
“知道啦。”
纪舒颜无奈转头去看锅。
清芷仍不放心:
“小姐,您酿这酒......真的能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