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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暗流中的助力

作者:九粥ly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初冬的薄霜悄然覆上县衙的黛瓦,晨光透过槅扇,在卷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汀驰执笔批阅着河堤工地的进展文书,笔尖忽地一顿,自他上任以来,减租赋、修道路、免杂税、整治安、削束脩,乃至眼下这最耗银钱的河工,竟都推行得出奇顺遂。


    这太不寻常。


    按常理,这般大刀阔斧的改制,早该遭遇层层掣肘。可那些预料中的刁难竟似冰雪消融,连最棘手的河工采买,都总有"恰巧"路过的商队愿以平价出让石料。


    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团深色。他抬眼望向庭院,恰见江知渺捧着新晒的药材走过。冬阳为她藕荷色的袄裙镀上金边,发间那支黄夫人所赠的碧玉簪流光宛转,是了,刘司马夫人的旧疾,正是她问诊开方治好的。


    “大人”张主簿捧着新造的名册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冯刺史又拨了五十民夫助修河道,还特批了冬衣粮饷。”


    陆汀驰接过名册,指尖抚过冯刺史朱红的印鉴。


    “渺渺真是帮了我大忙”


    治世之道,从来不止庙堂经纬;那些后宅往来的温情,女子间的体己话,亦能化作润物细雨,悄然滋养着黎民苍生。


    如今“英才帖”与“勤学帖”的设立,赢得了百姓的衷心拥戴和许多真正关心教育的有识之士的支持。林县令“惜才爱才”、“体恤贫寒”的美名迅速传开。


    募捐“助学基金”时,陆汀驰自己率先捐出半年俸禄,又请动了致仕还乡、素有清名的国子监司业周老先生出面主持。那块立在书院门口的“乐善好施”功德碑,成了许多富绅争相想要留名的地方,用些许银钱换取美名和父母官的青睐,这笔账他们算得清。基金很快充盈起来。


    新课程以“拓展见闻”的名义低调推出,由江知渺暗中提供了一些简单的算术、地理常识教案,陆汀驰找了可靠的先生教授。起初只有少数学生好奇听讲,后来因其“实用有趣”,竟渐渐吸引了不少人。


    “书院事务实践”也推行下去,寒门子弟有了正当理由减免费用,反对者若质疑,便被一句“培养学生勤俭品德”顶了回去,难以反驳。


    当然,并非所有反对声都消失了。以王家为首的几个本地豪强,损失了部分通过高昂束脩变相控制教育资源的好处,对陆汀驰愈发忌恨。但他们发现,新的政策得到了更广泛的支持,且名正言顺,难以找到公开反对的借口,只能将不满压下,转为更隐蔽的对抗。


    钦州书院的风气,在悄然改变。朗朗读书声中,似乎注入了一股更务实、更开放的活力。


    一日,陆汀驰与江知渺于书院外偶遇。看着院内那些因获得资助而得以安心读书的寒门学子身影,陆汀驰对江知渺低声道:“渺渺之法,确有奇效。如今看来,破局未必需要雷霆万钧,四两拨千斤,亦是良策。”


    江知渺微微一笑,目光掠过那些年轻的学子,轻声道:“能成事便好。只是林大人,此举虽缓了眼前之困,却也彻底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日后还需更加小心。”


    “我知道。”陆汀驰颔首,目光投向远方,深邃难测,“棋盘已动,落子便无悔。他们若想斗,奉陪便是。”他的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


    江知渺侧目看了他一眼,他的手段、魄力,远非一个刚上任的书生所能有。


    压下疑惑看着书院的新气象,她心中亦有一份淡淡的成就感。这是她带来的,细微却真实的改变


    夜幕降临时,新城门楼挂起灯笼。烛光映着新修的官道,如金蛇直窜天边。卖柴老农蹲在路沿数铜钱,突然对孙儿道:“记住这是林青天。”


    童声清脆:“爷爷,林青天头上落雪了”


    陆汀驰正携着江知渺走在细雪纷飞的官道上。江知渺闻言仰首,果真见雪花沾湿了官帽缨络。


    他望着沿途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忽然想起萧聿澈密信末尾那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然雷霆过甚,恐伤天和。”


    冰凉的手忽然被温暖裹住。江知渺将他冻得发红的手拢进自己的貂绒手捂里。


    “在想什么?”江知渺轻声问。


    陆汀驰反手握住她指尖,两人停在灯火最盛处。远处炊烟袅袅升起,与暮霭融成一片温柔的灰蓝。卖油郎的吆喝声穿过长街,混着孩童嬉笑飘来,正是他们携手护住的烟火人间。


    “渺渺。”他忽然开口,呵出的白气融进风雪,“有些雷霆..……”


    “不得不落。”她接完下半句,露出清亮眼眸,“我陪你。”


    三个字如暖流淌过冻土,陆汀驰只觉得心口被烫得发颤。他在这句话里听出了比“同生共死”更重的承诺,那是要将一身风骨都浸入他的理想,将整个灵魂都系于他的征途。喜悦如春潮翻涌,却又裹挟着尖锐的疼惜。


    雪愈大了,他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看那晶莹在掌心化作一滴水珠。而她静静立在身旁,将两人身影融作雪夜里最坚定的剪影。


    萧恕己凭栏而立,玄色蟒袍的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俯瞰着脚下焕然一新的钦州城,曾经死气沉沉的街道如今车马络绎,新修的官道两侧商铺林立,连挑担货郎的吆喝声都透着鲜活的底气。


    冯刺史正禀报着萧恕己让他去查“林砚舟”改革政策的银两出自何处:“新任钦州县令林砚舟,这三个多月,免商税、肃治安、修道路、修河堤...用的是矿场抄没的银两,以及他妻子沈氏,经商赚的银两,没动府库分毫。”


    “好个林砚舟。”萧恕己摩挲着暖玉,眼底晦暗不明,“先是断本王臂膀,现在动本王的利。”


    长史连忙道:“可要...”


    “不必,还不是动他的时候。”萧恕己忽然轻笑,“且看他能翻起多大浪,这般人才,杀了可惜。


    属官们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没人再敢多言。


    回到王府内室,檀香袅袅,萧恕己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玉扳指,目光落在窗外修剪整齐的冬青上


    “这个林砚舟”他忽然开口,玉扳指在指尖转出一圈温润的光晕,“三个月肃清治安,免商税,减束脩,重修官道,如今连河堤都动了工,这般雷厉风行,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站在下方的长史闻言,心头一动,躬身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想将他纳入麾下,为您所用?”


    萧恕己嗤笑一声,抬眼看向长史,眼底带着几分锐利:“纳入麾下?他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配合萧聿澈,把铁矿给铲了,竟能做得滴水不漏,连我的人都没察觉异常,这等脑子,可不是随便能拿捏的。”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玉扳指停了下来,眼神骤然冷了几分,周身的气压也沉了下去:“你去探探他的口风,若他不愿,也别打草惊蛇,这样的人,若不能为我所用,留着也是个隐患。”


    长史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是,下官明白。今日便去县衙“拜访”,借着谈论河堤事务的由头,试探试探林县令的口风,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萧恕己没再说话,只是重新闭上眼,挥手示意长使退下。


    府衙正厅内,茶香袅袅。长史端着茶盏,目光却在陆汀驰脸上打转 ,他以“巡查河堤进度”为由,寒暄不过三句,便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起:“林县令,前几日城郊那处废弃矿坑被彻底填埋,听说多亏了你从中协调?”


    陆汀驰握着茶盏的手指微顿,面上却依旧平静,淡淡应道:“长史过誉了,下官不过是按朝廷清理废弃矿场、防范坍塌的政令行事,谈不上协调。”他清楚那矿坑是萧恕己的私产,长史此刻提及,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长史却笑了笑,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几分亲近:“林县令太谦了。那矿坑位置隐蔽,之前历任县令都没敢动,你刚到任就能办成,可见手段不凡。说起来,王爷近日还常提起你,说你做事有章法,是个可塑之才。”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陆汀驰没接话,只是抬手为长史添了茶,轻声道:“王爷谬赞了。我只是尽县令的本分,不敢当可塑之才的评价。”


    长史看着陆汀驰始终滴水不漏的模样,心里清楚再绕着“倒戈”的话题试探,不过是白费功夫。


    他索性起身脸上已堆起温和的笑,语气也放缓了几分:“林县令一心扑在百姓身上,这份赤诚实在难得。今日请你过来,本就是为河堤的琐事商议,往后若有需要府衙协调的地方,尽管开口,不必见外。”


    这话看似是给双方找台阶,实则是暂时按下此前的试探,留待日后再寻机会。陆汀驰自然明白其中的分寸,当即起身拱手,语气谦和却不失疏离:“多谢长史体恤,若真有难处,下官定按规矩向府衙申请。今日叨扰,先行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刚迈出两步,身后又传来长史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林县令且慢。”


    陆汀驰脚步一顿,转过身时,只见长史脸上的笑意更浓,语气也添了几分温和:“三日后是我生辰,府里备了几样小菜、一壶薄酒,想请林县令过来坐坐,也算同僚间热闹热闹,不知你是否有空?”


    这话来得突然,陆汀驰心中微沉,生辰饭局历来是官场中探底、拉拢的常局,长史此刻邀约,显然没彻底放弃试探。可若是当场拒绝,既落了长史的面子,又会显得自己心虚,往后在钦州府衙办事,怕是要多添阻碍。


    稍作权衡,他便拱手应道:“长史盛情相邀,下官怎好推辞,三日后定当准时登门,届时备上薄礼,为长史贺寿。”


    “哎,使不得,使不得。” 长史连忙摆手“都是同僚,哪用这么见外?人来就行,礼就不必破费了。


    陆汀驰:“既如此,那下官三日后准时赴约。”说罢再次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陆汀驰刚踏出府衙大门,寒风便裹着鹅毛大雪扑面而来,转瞬就落了满肩。心里盘算,长史的生辰饭怕是没这么容易吃。


    踩着积雪往小院走,雪粒子咯吱作响,往日这个时辰,总能听见小泽、小溪他们在院里追闹的笑声,今日却静得只剩风雪声。他推开院门时,连院角那棵芙蓉树都裹了层雪,透着几分冷清。


    推门走进正屋,暖隔里,江知渺正坐着理针线。


    “孩子们呢?”


    江知渺抬眸看他:“休假了,五姐姐今日送他们先回去了。”


    陆汀驰:“三日后,我得去趟长史府,长史生辰,特意邀了我。”


    江知渺:“是要我备份礼?” 她清楚长史邀约绝非单纯庆生。


    陆汀驰伸手将她的手攥进自己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知我者,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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