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河又拿了块蝴蝶月饼,细细嚼着,桂花的甜香混着饼皮的酥松在舌尖萦绕。他咽下最后一口,看着桌上形态各异的月饼,忽然开口道:“嫂子这月饼做得这般好,不知卖不卖方子和这模具?”
江知渺正帮小奚擦掉嘴角的点心渣,闻言抬眼笑道:“方子和模具若是你想要,我直接送给你便是。”
“哎,这可不行。”孟星河连忙摆手,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多了些正经,“在商言商,既要借嫂子的巧思生财,岂能白占便宜?。”
江知渺闻言,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陆汀驰,带着几分询问。陆汀驰迎上她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江知渺便也不再推辞,浅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星河见状,也不绕弯子,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百两,怎么样?”
江知渺觉得这价钱有些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陆汀驰倒是抢先一步,语气干脆:“成交。”
孟星河眼睛一亮,笑着拍手:“爽快!那就请嫂嫂写份制作方子给我,模具图纸也要,还有后院那个烤东西的窑的制作方法,一并给我吧。”
江知渺也不忸怩,爽快应下:“自然没问题,今晚就能给你。”
这几日,江知渺几乎都泡在院子里,和林淑月还有张管事的娘子一起围着案台赶制月饼。揉面的力道要匀,包馅的手法要巧,压模时得用巧劲才能让花纹清晰,三人忙得额角沁出薄汗,指尖都沾着面粉,却乐在其中。
即便这样,江知渺也没落下作坊里的胭脂水粉生意。每天女工下工前,她总会去库房转一圈,拿起胭脂盒轻轻旋开,用指尖蘸一点在虎口晕开,看色泽是否匀净;又拿起润肤膏闻闻香气,确认没有变味,才放心让她们收工。
“来,尝尝刚出炉的月饼。” 她时常端着刚烤好的月饼走进作坊,分给女工们,“中秋给你们放一天假,每人发500铜钱,再带一封月饼回去,给家里孩子尝尝鲜。”
女工们捧着温热的月饼,个个喜笑颜开。这月饼做得比糕点铺子里的还精致,花瓣纹路清晰得像真的一样,咬一口甜而不腻,她们这些穷苦人家平日里哪敢想这样的吃食,没几两银子根本买不来。如今不仅能放假,还有节礼可拿,众人连声道谢,眼里的笑意比院角的秋阳还要亮。
江知渺心思周到,除了作坊的份例,还特意给衙门官吏也做了月饼,用油纸包裹着,一封十个,整整齐齐码在竹篮里,纤细的手腕在朱砂绳结间翻飞如蝶。
陆汀驰站在廊下看着,见她从早到晚连轴转,既要盯着月饼的火候,又要查验胭脂的成色,连给官吏备礼都亲力亲为,他心里涌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蔓延,甚至开始抑制不住地滋生出荒唐的想法 ,与她有婚约的是我,该多好。
偏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名义上的牵绊。他是带着任务而来的林砚舟,她是阴差阳错成为他“妻子”的沈清梧,两个人连名字都是假的,他甚至连真名都不敢告诉她,这一切又怎么可能会真呢?这场戏唱得再真,落幕时也要各奔东西。
此刻,他竟莫名地羡慕起裴述来,只是这一丝羡慕转瞬即逝,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苦笑一声,说到底,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孟星河那天说“正妻之位,你给不了”,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头。他当时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更是在逃避。活了二十三载,他从未有过逃避的念头。
学业和练武他刻苦钻研,从未退缩;边关上的遇险杀敌,他浴血向前;官场上那些看不见硝烟的刀光剑影,他陪着太子步步为营,从未畏惧。可只有这一次,他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困住,动弹不得,在她面前,他连对视都要克制呼吸。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陷入曾经不以为意的情爱之中。于他而言,儿女情长有什么值得眷恋?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家族利益至上,成为权力的掌舵者。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承钧说的 ,情关最是恼人,爱不得,忘不了,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地放手。当初他不理解,只能陪他喝酒。可此刻,这种滋味就像钝刀子割肉,一寸寸凌迟着他的心,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夕阳突然变得刺眼,他眯起眼看见江知渺抬手擦汗,脖颈凝着的汗珠滑进衣领。这个画面烫得他指尖发麻,他突然想用唇舌接住那滴汗珠,想告诉她真名,想光明正大地叫她"夫人"。
陆汀驰就那样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廊下的阴影渐渐拉长,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仿佛与这寂寥的角落融为一体,只剩下无尽的无奈与痛苦在心底翻涌。
江知渺正低头给月饼盒系红绳,她侧脸在夕阳的光线下柔和得像幅画。陆汀驰走上前,默默接过她手里的绳结:“我来吧。”
江知渺抬头冲他笑了笑,眼里映着晚霞:“快好了,你看这样是不是好看些?”
他望着她眼里的光,喉间动了动,终究只道:“嗯,好看。”
晚饭后,众人正坐在院里的芙蓉树下,孟星河开口,打破了院中的宁静:“明日我就回去了。”
江知渺闻言,有些诧异,看向他道:“昨日你不是还说,要跟他一起过中秋么?”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身旁的陆汀驰。
孟星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挠了挠头,干笑道:“开玩笑的,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圆了,回去还有些事要处理。”
众人听了,都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孟星河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江知渺:“嫂嫂,这是话本子的钱。一共印了100本,每本800文,这是40两。”
江知渺伸手接过钱袋,掂了掂,笑着道:“多谢孟老板。”
孟星河也笑了起来:“接下来还打算再印200本,往各地售卖。嫂嫂要是还写新的话本子,可别忘记我。”
江知渺点头应道:“当然不会忘,我这胭脂生意,还指着孟老板多帮我拓展些销路呢。”
孟星河摆了摆手:“这是自然。各州乃至边塞、西域,我都有些生意门路。嫂嫂的货这么好,自然不愁卖不出去。”
江知渺听了,笑意更深了些:“没想到孟老板的生意铺得这么大,看来我得多跟你打好关系才是。”
孟星河闻言,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陆汀驰,然后答道:“嫂嫂说笑了。”
他随即又正了正神色,认真道:“别的事情,孟某不敢打包票,但以后生意上,嫂嫂有任何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叫砚舟通知我一声便是。”
江知渺拱手道:“那就谢过孟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