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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实行新政策

作者:九粥ly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没过几日,王大公子的罪证便在典史赵武的奔波中落定。


    陆汀驰握着朱砂笔的手未半分迟疑,在判词末尾落下朱批:“三日后问斩。”


    消息传回王家,王老爷当晚就揣着金条摸到府衙后门,却被守夜的衙役拦在石阶下。第二日一早,州府的文书竟也送到了,字里行间劝陆汀驰“念及王家对钦州商路的贡献,从轻发落”。陆汀驰看罢,只在回函里写了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命驿丞原封送回。


    甚至,钦州长史亲自登门,端着茶盏慢悠悠道:“王郎君年轻气盛,虽有错处,却也罪不至死。林大人初来乍到,何必把事情做绝?”


    陆汀驰正摩挲着案上的斩立决文书,闻言抬眼,目光冷得像边关的雪:“长史大人可知,那些女子死时不过十几岁,大的人妇也不过二十出头!张屠户至今拄着拐杖讨生活。”他将卷宗推过去,“这些血账,岂是一句“年轻气盛”能抹掉的?”


    长史被问得哑口无言,悻悻离去。


    问斩的告示贴在城门楼时,围观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有人哭,有人笑,更多的是盯着告示上钦州县衙的落款,眼里渐渐燃起光亮。


    而县衙后院的桂花树下,陆汀驰正看着江知渺将最后一味药草收进竹篮。


    江知渺回头时,她望着陆汀驰官袍上那条玉带,昨日州府文书里还隐晦提及,若从轻发落王家,这条玉带便可换作品级更高的翡翠带。她忍不住笑了:“林大人骨头这么硬,竟没被那些诱惑、阻碍压弯腰。”


    陆汀驰没接话,只抬手将落在肩头的桂花拂开,他抬头望向天空,秋阳穿过云层,在青砖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极了边关沙场上变幻的狼烟。


    “真正难啃的骨头,还没开始呢。”他的声音很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带的扣环,那里还留着昨日与长史对质时,被对方茶杯溅上的茶渍,那渍痕像块暗记,提醒着他这钦州地面下,盘根错节的根系远比王家的势力更深。


    午后的阳光斜斜掠过案头时,萧聿澈的信恰好送到。


    铁矿一案审至今日,内情愈发扑朔。萧恕己自始至终未曾认罪,反倒是刺史温澜,主动将罪责揽在身上,声言私矿之事、与突厥勾结之举,全是他一人搅动,与萧恕己毫无干系。其供词虽力求周全,却难掩刻意开脱之态,叶光溯最终只肯吐露自己早已叛离萧恕己和温澜勾结。


    此事显然还未了结。你在钦州需多留几分心,萧恕己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未必是真有底气,或许是在等某个时机,又或许是握着谁的把柄。温澜肯舍命相护,背后定然藏着更深的牵扯


    陆汀驰将萧聿澈的信烧掉时,窗外的桂叶正被风掀起翻卷的浪。减少佃户租子这件事,与铁矿案的盘根错节不同,却同样关乎钦州的根基 ,若农人终年劳作却填不饱肚子,再好的律法也撑不起安稳世道。


    陆汀驰将案头的田亩册页抚平,佃户租子过重的事,他已思虑多日,前日巡查乡野时,见农妇将发霉的谷糠掺进米缸,那场景比任何诉状都更刺心。


    “张主簿,”他抬眼时,指尖正点在 “城西周庄”的条目上,“把全县租率超过五成的田庄列出来,标注清楚各户佃农的年均收成与实际缴租数。”见张生面露迟疑,又补充道,“藩王府与温家的田产也照实记录,不必避讳。”


    三日后,厚厚的账册在案上码成小山。陆汀驰逐页核看,发现近半佃户需将七成收成交给地主,遇着涝年还要加缴“保地粮”,实则是变相加租。


    他拿着账册去找赵县丞:“大人,这租子是之前就传下的规矩,前年有个小吏想调减两成,被大户们告到州府,说他搅乱田制,最后落了个流放的下场。”


    “规矩若让百姓活不下去,便该改。”陆汀驰推开窗,让带着稻禾香的风涌进屋子,“明日召集乡绅耆老来府衙议事,就说要商议“秋粮均调”的新政。”


    议事当日,周乡绅率先开口:“我家佃户租子是六成,可每年开春都发新种,逢着灾年还免过两成,林大人凭什么说减就减?” 陈耆老跟着抚须附和:“田产是私产,租多租少该由主人定,官府插手岂不是坏了王法?”


    陆汀驰没动怒,只让衙役抬来个粗瓷米缸,当着众人的面倒进一斗新米:“这是五口之家的年收成。” 他用木勺舀出六成放在竹篮里,“这是给地主的租子。”又舀出两成装进布袋,“这是上缴的赋税。”最后剩下的小半斗米,被他分装进十二个陶碗,“这是每月能吃到的口粮,不够的月份,只能靠挖野菜、剥树皮填补。”


    米缸见底时,堂内的咳嗽声、低语声全停了。陆汀驰指着窗外弯腰割稻的农人:“他们赤着脚在泥里淌,汗珠子摔八瓣种出的粮食,大半要送到你们粮仓里。如今新政规定,租率不得超过四成,地主发放种子农具可折算一成租子,灾年自动免租二成,难道还不够公允?”


    藩王府的管事恰在此时掀帘而入,锦袍上的金线在日光下晃眼:“藩王殿下的田庄,向来是六成租子,大人的新政怕是管不到王府头上。”


    陆汀驰起身时,官袍下摆扫过案几,将《钦州田制新规》的抄本推到他面前:“管家不妨看看,户部上月刚下文,凡宗室田产,租率不得超过五成,违者由地方官抄没多余田产,分给无地农户。藩王若要抗旨,我这就将文书送往京城。”


    管事的脸色霎时涨成紫猪肝色,捏着抄本。陆汀驰趁热打铁,让张生宣读新规细则:“即日起,各乡设‘租契评议处’,由佃农代表与乡绅共同核校租率;官府发放‘田亩凭证’,佃户凭凭证可在灾年向粮仓借粮,来年秋收偿还时免息。”


    散会时,周乡绅路过米缸,伸手捻起一粒米放进嘴里,嚼了半晌才叹道:“罢了,就按新规来吧。”


    “户部已准钦州先行试推田制新规,凡事可自专”,这是前几日萧聿澈来信时说的,也是他与萧聿澈反复商议的结果,专为钦州量身拟定的药方,如今终于到了熬药的时候。


    接下来陆汀驰又继续改制,钦州城一反往年萧索。市集上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新挂的免商税三月的告示牌前,老农正颤巍巍数着卖柴得来的铜钱,往年这些钱,大半要进了税吏的腰包。


    府衙户房里,赵县丞捧着账册的手在抖:“大人,免商税三个月,府库今年怕是要见底啊!”


    陆汀驰正临窗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免的是苛捐杂税,正税照旧。让税吏撤了所有私设的税卡。”


    “可那些税卡都是...”


    “是本官斩不得的人?”陆汀驰终于搁笔,墨迹未干的《市易新则》上清晰列着:贩薪炭者免稅、行商货值不足十贯者免稅、新开店铺免稅半年...


    三日后,城西突然冒出三十余家新铺面。有个原在温府当小厮的后生,用遣散银开了铁匠铺,招牌挂得比衙门旗杆还高。


    更惊人的是治安整顿。陆汀驰竟将在矿工起义的青壮编为“巡防营”,配了包铁木棍日夜巡街。


    月黑风高夜,周乡绅家进了贼。没等家丁起身,巡防营已擒了人绑在门柱上。贼人嚷嚷:“老子是刺史远房侄孙!”


    赶来的陆汀驰冷笑:“正好。”亲自执鞭抽了二十下,“送他去修官道!”


    次日全城哗然。更哗然的是:巡防营抓了半夜赌钱的税吏,连赵县丞的亲侄儿都挨了板子。


    修路令下达时,连江知渺都怔住了:“现在动工?”


    “正是要赶在明年春汛前。”陆汀驰指着舆图,“这条路通着三个县的粮市,往年雪化就成了泥潭。”


    他竟亲自扛锹上了工地。百姓见父母官都赤膊挖土,纷纷带着干粮来帮手。


    子夜时分,书房的烛火仍跳动着,将陆汀驰紧锁的眉宇映在窗纸上。江知渺端着一盅冰糖雪梨羹,轻叩门扉。


    “林大人,这段时日大刀阔斧的改制,我还没见过你有发愁的时候。”见案头堆满《钦州书院志》与反对文书,“说来听听?”


    陆汀驰苦笑着揉按太阳穴,抬眸看到她,紧绷的神色稍缓。他需要她的智慧,有时她那些跳出框框的想法,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破局角度。


    他将那几份谏书推过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不过是欲将书院束脩减免三成,增设实用杂学,再许寒门子弟以工代脩,便引得群情汹汹。


    他简要说了一遍反对者的理由:贬低束脩有辱斯文,引入杂学乃不务正业,以工代脩更成体统笑话。


    江知渺静静听着,脑中飞快运转。这情景,像极了历史上无数次教育改革遇到的阻力,核心无非“利益”与“话语权”二字。


    她沉吟片刻道:“他们自然要反对。学问若人人可得,他们如何维持优越?林大人欲行之事,是断人根基。”


    “我岂会不知?”陆汀驰指尖敲击桌面,显出几分不耐,“强压并非不可,但易生事端,于大局不利。清梧可有……更圆融之法?”他看向她,带着一种对特殊智囊的期待。


    江知渺微微颔首,现代教育管理中的一些概念在她脑中浮现,并被迅速“翻译”成这个时代能接受的措辞:


    “明路受阻,或可旁敲侧击。他们既标榜清高,我们便不从降价入手,而从奖励与资助着手。”


    “其一,可设英才帖与勤学帖。英才帖由县衙或募捐设立基金,奖励天赋优异者,束脩全免乃至提供笔墨资助,此乃嘉奖英才,名正言顺。勤学帖则资助家境贫寒却刻苦者,减免部分费用,此为扶助向学,亦无人可指摘。”


    “其二,大人可率先捐出俸禄,再邀几位真正德高望重、支持变革的名士共同倡议,募集助学基金。为捐款乡绅富户立乐善好施碑,予其清名,换寒门机会。”


    “其三,新学暂不列入正科,可先称为拓展见闻之课,或于课后以兴趣雅集形式开展,减少正面冲突。”


    “其四,以工代脩,可换言为书院事务实践,让学生参与管理书斋、整理园林等,美其名曰培养吃苦耐劳、爱惜书院之品德,而非雇佣劳作。”


    她说完,补充道:“名目一变,本质未改,却堵住了许多人的嘴。关键在于,将降低门槛转变为奖励优秀与‘扶助贫寒,占据道德高地,让他们难以用有辱斯文来攻击。”


    陆汀驰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他仔细咀嚼着她的话,眼中的冰霜逐渐化为锐利的光芒。这些建议,巧妙地将他的目的包裹上了一层更易被接受、甚至更光彩的外衣,直击那些反对者虚伪的要害。


    “好一个英才帖与勤学帖!好一个予其清名,换我实利!”他抚掌,唇角勾起一抹真正的笑意,带着赞赏看向江知渺


    “清梧果然思虑奇诡,总能于绝境处另辟蹊径。此法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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