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驰起身,摸到自己带来的短刀,刀柄的凉意顺着掌心漫上来。
他走到院中,借着朦胧的月色拔出短刀。刀锋出鞘时带起声轻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手腕翻转,刀光立刻在月光下织出片冷冽的网,劈、刺、挑、削,每招都带着杀气。
短刀划破空气的锐响惊动了檐下的夜鸟,扑棱棱飞上天时,他旋身劈向葡萄架的支柱,刀锋擦着木柱掠过,柱上立刻多了道刻痕。他想到矿上那些缠满铁链的矿工,因税负过重而度日艰难的百姓,手腕翻转得更急了,刀光里溅起的夜露像碎掉的星子。
陆汀驰察觉后面有人,回头时正看见江知渺披着件外衣站在屋檐下,他慌忙收刀回鞘:“吵醒你了?”
江知渺摇摇头“睡得浅,听见院里有动静,猜是你。”
想起方才练刀时的狠劲,轻声道:“吓到你了?”
“你的刀招里藏着心事”江知渺走近两步看着他 “是在想矿上的事?”
他望着远处铁矿的方向,声音低得像夜虫的呢喃:“那地方藏的太多凶险,不早点查清,恐怕还会有人遭殃。”
陆汀驰又道:“我派人回去探过你祖父祖母,都无事你不必太担心”
江知渺本就最担心二老,听到这话心终于放下了:“嗯,谢谢你”
然后两人没再说话,只是陪着他站在院里。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葡萄架下。
直到公鸡开始打鸣,他才低声道:“再回去睡会吧,天快亮了。”
天光微亮,院子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先是柴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接着是往水缸里倒水的声音,想是哪个早起的哥哥去井台挑水了。
江知渺穿戴好起身。
她走到院里时,正撞见林老头蹲在石榴树下磨刀。
“爷爷,见着砚舟了吗?”
林老头抬起头,手里的磨石在镰刀上蹭出细碎的火星:“那小子天不亮就起来了,说想去山里看看有没有野物。”他往磨刀石上洒了些水,“我要给他带路,他偏不肯,说就进山探探,不走远,我便随他去了。”
江知渺望着院门外那条蜿蜒的山路,晨雾还没散尽,她刚要转身回屋,就被林奶奶从灶房里唤住:“孙媳妇,快来吃早饭。”
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半碗稀粥,上面飘着几粒米糠,旁边放着块干硬的窝头。江知渺拿起粥碗时,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忽然发现灶台上再无其他碗筷。“奶奶,您和爷爷不吃吗?”
林奶奶正用抹布擦着灶台。
“农户人家,习惯了一天只吃两餐。” 她往江知渺手里塞了双筷子,“你大哥他们天不亮就下地了,要等日头爬到头顶才回来吃晌午饭,赶紧趁热把粥喝了。”
江知渺喝着粥,望着院门外空荡荡的石板路
“奶奶,城里药铺收普通山药吗?” 她忽然问道。
“药铺是收的,可价钱压得低,忙活一整天也换不来半升糙米。”她忽然想起什么,“不过听说李员外家的小姐最近得了风寒,正寻些上好的野山参,若是能找到,倒是能换些银子。”
江知渺心里一动,握着粥碗的手微微收紧。野山参虽难得,但她识得几种药性相近的草药,若是配上些食材做成药膳……
不行,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吃食人家怕是不会轻易尝试,若是首饰的话,她想起在家中时,众姐妹们总要攀比一下各自新得的首饰,忽然有了个主意,或许可以画些独特样式的首饰,小姐们喜欢的话,或许能赚些银两。
“奶奶,我吃完了。”她放下空碗,起身往厢房走。
回到屋里,取出笔墨,铺开纸张开始画,心里盘算着:点翠蝴蝶钗、银鎏翠玉如意簪、金海棠步摇、珍珠璎珞步摇……
后山
陆汀驰刚勘察完地形,就见一个扮做农夫模样的男子向他靠近
“将军,我们已经在莫石坡找好扎营的地方。”
玄祁压着嗓子,指尖在地上划出个简易地形图,“四周都是密林,不易被察觉。”
陆汀驰用鞋尖抹去地上的痕迹。
“铁矿那边有什么动静?”
玄祁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些微的凝重:“我们的人三次试图靠近,都差点被发现。”那些人穿着矿上的粗布褂子,腰间却配着制式长刀,连步法都像是特意训练过的,那不是普通矿丁该有的路数。”他顿了顿,额角渗出细汗。
“那设防,堪比皇宫大院。”
“继续说。”
“更蹊跷的是我们发现他们每天寅时三刻,就会从矿上押出百来个工人。手腕上系着麻绳,由两队人看守着往东南方向走。”他在地上点出个模糊的圆点,“直到亥时才送回来。”
陆汀驰的眉峰骤然蹙起。东南方向地势是台地,应该没有矿。”
“送去的地方可有标记?”
“有处,数十丈高的石崖,崖顶插着面黑旗。”玄祁回忆着,“到处都有设防,我们只能绕到河流的下游观察,发现那片的水位比别处高三尺,像是被人为挖过引流渠。”
“河堤。”陆汀驰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去年朝廷拨下的三千两治河银,钦州府衙上报说“已筑堤三里”,看来全进了私囊。他们把工人送去台地,不是挖矿,应该是在筑私防。”
玄祁猛地抬头:“您是说,在修自己的府邸?”
“否则何必设防?”陆汀驰屈指叩着树干,节奏与他在军帐中推演战局时一般无二
“铁矿私铸兵器,台地私建府邸,再加上迟迟未动工的河堤…… 这三者凑在一起,就不是简单的贪腐了。”
“你带人盯紧那支押解队伍,”陆汀驰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是”
陆汀驰从后山回来时,左手拎着只肥硕的野鸡
“奶奶,中午添个菜。”
林奶奶打量着那野鸡,这分量,拿去镇上能换百来文,够买半袋糙米了。她刚要开口说“还是换些银子实在”,目光却扫过灶房门口晒着的干菜,忽然想起江知渺早上喝的稀粥。
应声道:“哎。”
陆汀驰进屋就见江知渺在桌上写写画画,面前摊着几张稿纸,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钗子,步摇。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走过去,拿起一张稿纸细看。
“想些法子赚点钱。”江知渺抬头冲他笑了笑,“我想画些首饰,去首饰铺看看有没有夫人小姐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或许能从她们嘴里获取些有用的信息。”
陆汀驰看着草图上精巧的设计,眼里有些惊喜:“你还会这些?”
江知渺拿起张稿纸端详着:“试试吧,说不定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