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华城机场的落地窗外,厚重的云层如同被揉搓过的棉絮,在湛蓝的天幕下缓缓流动。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裹挟着消毒水与咖啡混合的气息弥漫在候机大厅。希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行李箱拉杆,腕间的银链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侧头望向身旁的东柱,牵着海镇的手突然收紧:“嗯?不是说还有一个女孩子跟我们一起回国吗?”
东柱低头看了眼踢踏着小皮鞋的海镇,孩子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汗珠,正仰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上闪烁的航显灯发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轻柔地弯腰将海镇稳稳抱起,掌心还残留着方才牵着孩子在机场里奔跑时的温热:“怎么?你那么想见那个女孩?” 话音未落,指腹已经下意识地蹭过海镇汗湿的后颈,细心地替他理了理歪掉的棒球帽。
“不是啊,” 希澈瞪大了双眼,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机场顶灯的光芒,像盛着两汪摇晃的蜂蜜,“这不是你说的吗?怎么又关我的事了?” 他刻意拉长尾音,歪头时发梢不经意间扫过东柱的肩侧,“自从两年前那次‘酒吧危机’,某人可是把我身边的同性异性都当洪水猛兽呢。” 说到最后几个字,还不忘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
自从两年前,希澈在大学朋友的设局下,误入了银趴现场。东柱就对希澈的识友能力极度质疑。所有新朋友都要经过东柱严格的检验。
东柱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目光却警惕地扫过远处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年轻女孩,直到对方消失在安检口才收回视线:“我也就见过一面而已,还是不太放心。”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海镇背带裤上的金属扣 —— 那是他们前几天在唐人街一家复古小店淘到的,此刻在灯光下泛着微凉的光泽。
希澈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东柱的肩膀,手腕上的银链与行李箱拉杆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吧好吧,大侦探。” 说着掏出手机,低头划拉航班信息,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两小时后就各回各家咯。”
候机大厅的广播突然响起,机械的女声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东柱望着希澈走向 DH 航空值机柜台的背影,怀中的海镇突然伸出小手,去抓他垂落的耳机线,软糯的童音惊散了他片刻的怔愣:“爸爸,东柱哥哥飞走了吗?”
两部航班在万米高空中划出平行的航线,舷窗外的月光将翻涌的云海染成流动的银纱。希澈蜷缩在经济舱狭小的座椅里,手机相册还停留在三天前拍摄的海边日出画面 —— 照片里,东柱抱着海镇站在礁石上,初升的朝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抿了抿唇,将手机倒扣在小桌板上,耳机里循环播放的钢琴曲突然变得异常刺耳,一下下撞击着耳膜。
而商务舱内的东柱,正凝视着舷窗外飞速后退的云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那里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 照片中,二十一岁的希澈蹲在樱花树下,仰头笑得灿烂,几片花瓣轻盈地落在他翘起的发梢。他闭上眼,将头靠向柔软的真皮座椅,可记忆却不受控地翻涌起来。
飞机落地首尔时,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像一层薄纱笼罩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东柱站在老宅雕花铁门前,指尖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门内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铁门开启时的吱呀声,冉姝惊喜的声音混着晨雾飘了出来:“太好了,东柱。你平安无事回来。”
一个带着雪松香的温热拥抱扑面而来,东柱僵硬的脊背在熟悉的气息中渐渐放松。跟着冉姝走进客厅,白姬从厨房探出头来,围裙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快坐快坐,人参鸡汤马上好。” 他望着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碗筷,突然想起希澈以前总爱抱怨他吃饭时筷子摆得太规整,说那样 “没有烟火气”。
东柱收回了漫开的思绪,他们都在韩国,应该很快会见得到。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中枪坠海?” 东柱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冉姝和白姬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冉姝和白姬都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年你就留下一条信息,说要去美国玩一会儿,之后就没再见过你了。从 FBI 那里听到你失踪的消息后,我们都很担心。幸好,半年后,你主动打电话过来报平安。我们才得知你平安无事。”
“奇怪!当年新闻没有报道吗?” 东柱拧紧了眉头。
冉姝姐姐与白姬阿姨又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新闻没有播放过你的消息。东柱,当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
东柱沉思片刻,随后抬起头,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阿姨、姐姐,不要担心我了。我平安回来了。”
“行吧,回来就好。” 白姬轻声安慰道。
“你也累了,诶!我给你炖了人参鸡汤,喝完就睡吧。” 冉姝转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出来。东柱望着升腾的热气,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冉姝姐姐,这次我一定可以守护你的。
东柱仰头把鸡汤一饮而尽,转身走进房间。刚一踏进去,一股熟悉的香味就钻进鼻腔,他不由得愣住了:“怎么会?”
“冉姝姐姐,有人进过我的房间吗?” 他快步走到窗边,仔细查看着。
“嗯?没有啊。” 冉姝跟进来,认真想了想。
“房间的香气…… 是什么香熏?” 东柱深吸一口气,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冉姝露出愕然的神情:“你向来都是用这种香熏的,用了…… 好几年吧。”
“那些香熏瓶就在这里。” 冉姝指了指床头的柜子。
东柱走过去,看着装香熏瓶的快递盒,念出上面的字:“南…… 山…… 居士?” 这是谁?上辈子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啊。
“啊,” 冉姝凑过来看,“是他啊。你高中的时候就一直从他那里买香熏。从前你总是失眠,又容易惊醒,自从用了它,失眠的毛病就没再犯过了。”
这部分记忆在东柱的脑海里却十分模糊,高中时期的很多事情,都像被蒙上了一层薄雾。
“东柱,你没事吧?” 冉姝见他发愣,轻声问道。
“啊,没事。” 东柱回过神来,连忙露出一个微笑。冉姝在心里暗暗叹气,不知道为什么,希澈也没来,可能是不知道东柱回国的消息吧。一年没见,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另一边,希澈带着虚岁四岁的海镇回到了洼盈斋。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年幼的海镇就像一颗突然引爆的炸弹,让整个家都陷入了惊讶之中。希澈无奈地苦笑一声,蹲下身,平视着海镇:“海镇呐,这是大奶奶,这是大爷爷,叫人吧。”
“你好哦,大爷爷,大奶奶,爷爷。” 海镇脆生生地说道,还举起小手挥了挥。大奶奶看着孩子胖嘟嘟、白嫩嫩的小脸,心都快化了 —— 这孩子长得好像当年的成贤啊,脸蛋就像弹弹的、手感极好的牛奶布丁。
“哎哟,海镇呐,你好啊。大奶奶带你去吃小鱼干好不好?” 伯母一眼就看出了希澈的窘迫,还是那般善解人意,特意找借口带走海镇,给他留出面对父亲和大伯审问的空间。
“孩子的母亲是谁?” 大伯扶了扶眼镜,目光如炬。
希澈摇了摇头:“不知道。有人把他放到我门口就走了。”
大伯狠狠皱起眉头:“是不是当年毕业旅行的女生?”
“我也不知道。不过有好几次我都喝醉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希澈垂下眼帘。
“那你岂不是占了女生便宜?你怎么这么糊涂?” 父亲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对不起,爸爸。是我错了。” 希澈低声说道。
“哥,当初你就不该放他去毕业旅行!看,那些人多坏啊,女孩子也不检点。跟着东柱去……” 父亲越说越气,开始抱怨兄长过于纵容。
“闭嘴!” 廉张先敏锐地察觉到希澈的脸色变得难看,立刻喝止,“行了行了,以后也不叫他去。正巧三个月后就是法考了,就让他在家里好好读书。争取考进检察院。”
“唉,也只能这样了。” 父亲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海镇的户籍……” 大伯转移了话题。
“已经办好了。海镇出生在美国,又住了几年,早就拿到绿卡。这次回来想让他读国际幼儿园,也不知道哪家好。” 希澈说道。
“嗯,让大伯帮你挑吧。弛仲啊,你也挑一挑,回头咱兄弟俩合计一下。”
“知道了,哥。” 廉弛仲看了看手表,“我下午还有课,要先走了。哥、希澈,回头见。”
大伯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随着大门缓缓关上,这场充满压力的对话总算结束了。希澈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心里却想着此刻东柱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和他一样,被回忆和现实搅得心烦意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