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1章 第 1 章

作者:鑫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怎么回事?身体像灌了铅,重得掀不开眼皮。他是谁?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像被埋在深海里。忽然,眼前亮起一道光幕,柔和的光流里,浮出一个小孩从襁褓到六岁的片段——全是和母亲相依的模样。


    “东柱啊,你藏哪儿了?妈妈看不见你呢。”女人的声音软得像棉花,面容秀丽,眼角带着笑,正弯着腰在院子里打转。她明知孩子躲在衣柜后,衣摆还露着一角,却故意放慢脚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


    “妈妈快来抓我呀!”柜子里的小孩兴奋地喊,声音脆生生的,压根没察觉自己早暴露了行踪,只等着被母亲一把抱住,挠得咯咯直笑。


    是了,他是秋成贤。东柱盯着光幕,眼睛像被磁石吸住,几乎要贴上去。太久了……他拼命想回忆车祸前母亲的样子,那些碎片却总像握不住的沙。此刻看着她弯腰时发梢扫过肩头的弧度,听着她喊“东柱”时微微上扬的尾音,他连呼吸都放轻了,像怕吹碎这难得的清晰。


    光幕里的日子一天天过,小孩长高了些,会踩着小板凳帮母亲摘菜,会把偷偷藏的糖果塞进母亲口袋。东柱的心跳却越来越沉——他知道,离母亲出事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那些幸福的画面像指间的水,眼看就要漏光。


    “可恶!为什么动不了?”他在心里嘶吼,想伸手抓住光幕里的母亲,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连指尖都抬不起。


    终于,光幕跳到那一天。母亲牵着他的手,站在农庄门口和一个男人说话——是吕叔叔。两人笑着拍了张合照,母亲把照片塞进他口袋,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要上车。东柱眼睁睁看着那辆熟悉的车跟上来,看着方向盘后生父那张模糊的脸,看着车子猛地撞过去——


    “啊啊啊啊!”


    他像被人掐住喉咙,嘶吼卡在喉咙里。山崖下的血,母亲最后的眼神,昏迷的吕叔叔,生父从血泊里爬出来、迷迷糊糊转身离开的背影……全砸进脑子里,疼得他浑身发抖。


    这一次,他绝不会原谅。


    成贤沿着山道走,鞋底磨破了也没知觉。不知走了多久,铁轨在脚下延伸,尽头有间屋子。冉姝坐在门槛上,辫子歪歪扭扭的,睁着大眼睛茫然地看他。


    他径直走过去,声音干得像砂纸摩擦:“吃饭吧。我饿了。”说完推门进屋。


    上一世,冉姝说过,就是这句话救了她母亲——当时阿姨昏迷在里屋,再晚些送医就没救了。成贤走到床边,看着昏迷的女人,一遍遍地叫“阿姨”,声音不大,却固执得像敲石头。冉姝跟进来,被他推到电话旁:“叫救护车。”


    后来,冉姝抱着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弟弟,你叫什么呀?”


    东柱摇摇头。


    “那叫东柱好不好?”冉姝拍手笑,“徐东柱,以后我就是你姐姐啦。”


    他没说话,算是应了。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他手背上,像母亲曾经的抚摸。只是这一次,他攥紧了拳头——那些失去的,他要一点点拿回来。


    冉姝的妈妈早年收养了他,冉姝成为了他的姐姐,之后冉姝妈妈就因病逝世。转眼间,东柱就来到十二岁了。他考上了秉文中学。


    【秉文中学】


    初中第一天,晨光漫过窗棂时,东柱已经穿好了校服。藏青色的领口系得笔挺,袖口对齐手腕骨,规规矩矩得像按模板裁出来的。厨房飘来海苔汤的香气,冉姝系着碎花围裙站在灶台前,阳光斜斜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暖金。


    “尝尝看,今天加了嫩豆腐。”冉姝把碗推到他面前,汤面浮着细密的热气。


    东柱低头喝了一口,豆腐的滑嫩混着海带的鲜,熨帖得胃里暖暖的。“谢谢姐姐,很好吃。”他抬起头时,嘴角还沾着点汤汁,眼里的笑意比晨光更柔和。


    冉姝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划过他的发旋:“快走吧,再磨蹭要迟到了。”


    教室的木门被推开时,喧闹声戛然而止。东柱目不斜视地走到靠窗的空位,书包轻放在椅背上,动作轻得像一片叶子落地。后排立刻响起细碎的议论,女生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蚊子似的嗡嗡钻进耳朵:


    “他是不是新来的?长得好干净啊……”


    “比隔壁班的校草还帅吧?”


    东柱没理会,指尖将桌面轻轻敲了敲——这张桌面的木纹,与上辈子他坐过的几乎一模一样。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几个女生倒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惊喜:“廉希澈!他怎么也在这个班?”


    东柱抬眼望去。少年穿着同款校服,领口却松松垮垮地敞着,背着书包晃进来,发梢有点乱,却挡不住那双亮得像星子的眼睛。两人视线撞上的瞬间,对方明显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


    东柱读唇的功夫上辈子就练得极熟——他在说“徐东柱”。


    没等东柱开口,少年已经走了过来,脸上堆着有点慌乱的笑:“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之前在化学竞赛见过。”


    “是吗?”东柱挑眉,指尖在桌沿顿了顿。他当然记得,廉张先的亲侄子,上辈子处处跟他作对的人。只是他不记得有什么化学竞赛。


    “对啊,我是廉希澈,就坐在你后面。”少年指了指后排的空位,语气熟稔得像认识了很久。


    东柱配合地露出“想起来了”的表情:“哦,是你。”心里的疑云却更重了——廉希澈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东柱几乎每天都在观察廉希澈。


    这辈子的希澈跟上辈子截然不同。他会笑着帮女生讲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轻快的弧度;会跟男生勾肩搭背聊棒球,笑声大得能掀翻屋顶;有人问起家里的事,他总是摆摆手:“就普通职工家庭,没什么特别的。”


    东柱坐在前排,听着这话冷笑一声。普通职工?廉张先在国情院的办公室比校长室还大,廉家的门槛怕是比少年说的“普通”要高得多。


    小息时,希澈被女生围在中间,应付着各种问题,额角渗出细汗。等人群散去,他瘫坐在椅子上,对着东柱的背影小声嘟囔:“这班人也太热情了……以前怎么没发现?”


    东柱笔尖一顿。以前?


    他转过头,正好对上希澈的眼睛。少年眼里的疲惫不似作假,却藏着点别的东西——那是一种远超同龄人的通透,像经历过什么的人才有的眼神。


    东柱忽然想起上辈子。高中时的廉希澈嚣张得像只斗胜的公鸡,说话带刺,谁都不放在眼里;可离婚后再见面,他穿着律师袍站在法庭上,冷静得像块冰。眼前这个热情开朗的少年,倒更像后者的青涩版。


    一个念头猛地窜出来:廉希澈也重生了?


    如果是真的,他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帮廉张先监视他?还是有别的目的?东柱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窗外的蝉鸣渐起,热浪漫进教室。东柱望着廉希澈低头刷题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初中生涯,恐怕不会像表面这么平静。他得找个机会,试探试探这只突然变了性子的“狐狸”。


    廉希澈对自己身份的微妙暴露毫无察觉。他的社交雷达像天生开着最大功率,下课铃一响,已经被几个男生勾着肩膀往操场走,笑声比阳光还晃眼。经过东柱座位时,他随手拍了下对方的后背,语气自然得像拍自家兄弟:“走了,体育课。”


    东柱抬头时,他已经跟着人群冲出了教室,发梢在风里飞起来,校服领口依旧松垮地敞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


    操场上,希澈很快融入了篮球局。他不算打得最好的,却总能精准接住队友的传球,投不进时会笑着捶对方的胳膊:“都怪你传太偏!”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跑起来时像只轻快的鹿。


    东柱坐在看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台阶的裂缝。他注意到,希澈给队友递水时会先擦干净瓶口,会记得谁不爱喝冰的,甚至能叫出每个替补队员的名字——包括那个转学来才三天的转学生。


    “徐东柱,不来玩吗?” 希澈投进一个球,转过身冲看台上喊,手臂还搭在队友肩上,笑容亮得晃眼。


    东柱摇摇头。


    “那帮我们看下水啊!” 希澈把水瓶往他脚边一放,没等回应就转身冲回球场,很快又和人笑作一团。


    这就是廉希澈的过人之处。他从不用刻意讨好谁,却总能让身边的人觉得舒服。分发作业时,他会顺手帮前排女生把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数学课代表收本子,他会主动把同桌的作业也一并递过去;连最内向的班长,都愿意在小组讨论时跟他搭话。


    东柱看着他被女生围着问数学题,指尖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偶尔抬头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副坦荡又热情的样子,实在很难跟“廉张先的侄子”这个身份挂钩,更难让人与记忆里那个嚣张的少年重合。


    “他跟你以前认识?” 旁边的男生突然问,眼睛还盯着场上的希澈,“感觉你们俩挺熟的。”


    东柱收回目光:“不熟,就同学。”


    “可他总跟你搭话啊。” 男生啧啧两声,“希澈跟谁都好,但好像对你更……”


    话音未落,希澈抱着篮球跑过来,额角挂着汗,往看台上一坐,随手把球扔给东柱:“帮我抱会儿。” 他拧开水瓶灌了两口,水珠顺着下巴滑进领口,“刚才那球帅吧?我练了好久的三分。”


    东柱把球往旁边一放,没接话。


    希澈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节是化学课,你实验报告写了吗?借我瞄一眼,昨晚打游戏忘了。”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过去,“橘子味的,你爱吃的吧?上次看你买过。”


    东柱的指尖顿了顿。他确实喜欢橘子糖,但只在便利店买过一次。


    接过糖时,指尖碰到希澈的指腹,对方的手很暖,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


    “谢了。” 东柱把糖塞进嘴里,橘子的酸甜漫开来。


    希澈笑得更开了,起身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上课去。” 转身就跟路过的女生聊起了新出的漫画,声音轻快得像在唱歌。


    东柱看着他的背影,嘴里的糖突然有点发苦。


    这个廉希澈,太自然了。自然到让人猜不透,他那些恰到好处的热情,到底是天生的社牛本能,还是藏着什么更深的心思。


    东柱握紧了手里的篮球,橡胶的纹路硌着掌心。不管是哪种,这个廉希澈,都比记忆里那个张扬的版本,难对付得多。


    晚上的希澈比白天的安静。他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


    廉希澈六岁那年夏天,那些属于“平行时空”的记忆突然砸进脑海——说是上辈子,不如说是另一个时空的印记。六岁前的人生轨迹与记忆里分毫不差:三岁时母亲因车祸去世,父亲廉弛仲是大学经济学教授,大伯廉张先是国情院主任,连大伯娘做的泡菜里蒜与辣椒的比例都一模一样。这让他笃信,那些记忆是真的。


    他曾想把这些告诉大人,可一想起记忆里大伯那双藏着刀的眼睛,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大伯的狠戾刻在骨子里,谁挡了他的路,从没有好下场。于是六岁的希澈攥着衣角,只对父亲说:“我想学围棋。” 听说围棋能练智商,他隐隐觉得,这或许能帮他避开记忆里的明枪暗箭。


    家里的结构简单得像张白纸:父亲的书架堆满《资本论》和韩文版《国富论》,书脊被翻得发皱;大伯住在洼盈斋,每周他都要去那里吃两次饭,饭桌上总被问“有没有跟坏孩子玩”;大伯娘性子软,总趁大伯不注意往他书包里塞麦芽糖,却从不敢多嘴。


    廉希澈的房间里,台灯把影子拉得老长。他趴在书桌前,指尖捏着支马克笔,在白板上划拉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徐东柱……许一导……许兑允……” 马克笔在“许一导”和“徐东柱”之间画了道虚线,旁边打了个问号。记忆里这两人似乎是父子,可现实里连面都没见过。


    “车德熙……车国熙……车强千……” 他又画了个圈把这三个名字括起来,标注“大山集团核心家族”。车会长车强千是关键,可记忆里他最后把集团交给了私生子,连亲女儿都靠边站。“对了,还漏了地在愚和他妈妈地……嗯,忘记了。”


    “吕訚男……吕舜豪……” 这对父女的名字被圈在一起,旁边写着“与许一导有仇”。希澈啧了一声,上辈子訚男总说父亲是被人害死的,凶手好像就是许一导。


    最后,他在白板最上方写下“廉张先”,用红笔圈了三层,箭头分别指向“车强千”“许一导”“徐东柱”,笔尖重重戳在“徐东柱”的名字上——记忆里,大伯最想除掉的就是这个青年。


    “徐东柱的妈妈是谁?” 希澈喃喃自语,在名字旁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上辈子只知道她死在车祸里,具体是谁、跟吕舜豪有什么恩怨,记忆都是模糊的。


    白板上的关系图像团乱麻,箭头纵横交错,重点标注的“仇恨”“利益”“血缘”字眼挤在一起,看得人眼晕。他盯着看了半小时,太阳穴突突直跳,还是找不到一个能下手的突破点。


    “啊——算了。” 希澈把马克笔一扔,往后倒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六岁觉醒记忆以来,他总觉得能靠这些“预知”改变什么,可真要梳理起来,才发现命运的网缠得有多紧。


    他起身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时映出锁屏壁纸——一片空白,只有个小小的围棋棋盘图标。点击、输入密码、点开加密文件夹,他把白板上的重点逐条敲进去:


    【许一导:疑似徐东柱生父,与吕舜豪有仇,贪财但能力平庸】


    【车强千:看重徐东柱,对私生子另有安排】


    【吕訚男:未来可能与徐东柱、自己产生情感纠葛,持有大山集团股份】


    【廉张先:核心目标,控制欲强,手段狠辣,与车强千互相利用】


    敲到“徐东柱”时,他顿了顿,指尖悬在键盘上。记忆里那个浑身是血的背影与白天在操场看到的清瘦少年重叠,最终只写下:【身份复杂,与廉张先为敌,需重点观察】。


    保存文档、退出程序、清空最近访问记录,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是他从六岁就养成的习惯,大伯的眼线太多,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惹来麻烦。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板擦,一下下把白板擦干净。红色的、黑色的字迹混在一起,被擦成模糊的灰痕,像从未存在过。


    “不想了。” 希澈甩甩头,把椅子推回书桌下。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窄的光带。


    他爬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围棋课教过“落子无悔”,可人生不是棋盘,走错一步就可能满盘皆输。还是先学好围棋吧,至少在棋盘上,他能算出下一步、下十步,甚至结局。


    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一个念头闪过:明天约了同学打球呢。


    黑暗里,少年的呼吸渐渐平稳。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