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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流萤之梦(7)

作者:三更吹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她反手为掌,狠狠地击向自己的命门。


    置之死地而后生,为此阵的破阵之法。


    刺骨的痛感传来,让她再次睁开眼睛。林汐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熟悉的房间映入眼帘,此刻明明是深夜,外面却火光冲天,喧闹如白昼。


    声音灌入耳中,最为响亮的,竟然是妖兽嘶鸣的吼叫之声。


    她惊恐地跑到窗边,不远处,曾经为众人所骄傲的护法结界,竟悉数失效,洞门大开,妖火熊熊燃烧,无数鸣玉楼弟子躺在地上,被以幽水冥虺为首的妖兽们撕咬着。


    有些弟子清醒了过来,恐惧地负隅抵抗,但有更多的弟子则被困在睡梦之中。


    他们的肉身早已成了断肢残骸,七零八落地散了满地,更被妖兽们吞进了肚中。


    林汐愤怒地大吼一声,一跃而出,扬起金雕弓就射杀了好几只妖兽,正在大快朵颐地妖兽见到同类惨死,也全都愤怒地朝她扑来。


    狂风卷起她红色的长裙,又被鲜血染得更红,一时间,分不清裙摆之上飞溅的,是妖兽的血,还是她的血。


    她一路射杀,狂奔至听雨阁,里面却早已血流成河,房屋之中贴满了以淋漓鲜血绘制的血符,竟在笼罩了整座鸣玉楼的大阵之中又单独布置了一个锁魂阵。


    林业护着林夫人,房屋之中都是挣扎过的痕迹,却还是被愤怒的妖虺一尾压制,就连林荣明也被捆在了另一边。


    他们被如意锁的重重锁链悬吊在听雨阁之中,无法动弹,一看见林汐,只能着急地大喊:“汐儿,快跑!快跑啊!!”


    “爹爹,阿娘!姑姑!”


    林汐难以置信地尖叫一声,她猛地回过头,恰好看见孙畅正站立在对面屋顶之上,忽有电闪雷鸣而起,惨白的光劈开夜色,映照他长发飞扬的身影如山鬼喑喑,幽然飘飘。


    “为什么?!”她愤怒地喊他,“孙畅!为什么!”


    孙畅没有回她,宝匣如意锁在他的掌心光芒大作,诸多锁链自如意锁之上蔓延开去,锁住整座鸣玉楼。


    他静静地凝视着这边,眼睛里映着红光,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欣赏他们垂死挣扎的模样。


    林汐也不想等他的回答,狠狠地啐了一口,拉满弓弦,就要射杀他,却没注意到旁边一只潜伏的妖蛇朝她扑来!


    说是迟那时快,有一道寒意四射的剑光比她的剑更快,凌空劈下,顿时将那妖蛇斩做两半。


    林汐猛地抬头,看见沈澄执剑而立,虽一如从前那般风姿卓然,可衣袍之下却隐隐渗着鲜血。


    “师兄……师兄!”她慌乱地奔去扶住他,沈澄却摇摇头,对她道,“我来护你,你先解阵,除了师父,宝匣如意锁如今只有你能驱使。”


    听见他的声音,她也冷静了几分,当即铺开灵力,回忆起曾经学过的方法,就开始念起召唤宝匣如意锁的咒语。


    而在她念咒的同时,孙畅感受到如意锁的挣扎,眉头一簇,也开始掐诀念咒,聚集起周身全部灵力。


    两股血脉之力借着灵力互相抗衡,宝匣如意锁发出剧烈的震颤,发出令人惊恐的碎裂之声。


    似乎终究是林汐身上的血脉更甚一筹,即便孙畅拼尽全力,宝匣如意锁还是朝着林汐的方向逐渐偏移。


    因受到伤害,如意锁身上夺目的绿色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八咒长生锁魂大阵的束缚也开始减弱。


    感受到身上的束缚在减轻,伤痕累累的林业怒吼一声,竟挣开了锁链,将全身的灵力汇聚,朝着林汐身上渡去,林夫人亦是如此,除开抵挡妖兽的沈澄外,剩下几人集中精神,抗衡大阵!


    随着他们的灵力像河流一般铺开,八咒长生锁魂阵隐隐有崩塌的趋势,不少被妖兽摁倒撕咬的鸣玉楼弟子们也开始奋力挣扎。


    得到这一息喘息,林业迅速掐诀结印,安静的大地突然开始剧烈动荡分裂开来,形成巨大的缺口,不少正在作战的妖兽的不设防,跌入缺口,惨叫连连,不知所踪。


    竟是天玄神族的后土令。


    另一头,与这样集中而浓厚的灵力相抗衡,孙畅呜哇一声,喷出了浓烈的一股心头血。


    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身子,气息翻涌,他环顾四周,入目是山崩地裂,妖兽失势,法阵动荡,似是大势已去。


    他转过头,视线落在下方齐心协力的一家人身上,眼中猛地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一枚精致而泛着流光的玉制令牌被他举起,孙畅对着结界之外厉声大喊。


    “神女在上。玉山旧盟,一诺千钧,今临劫厄,请来助我!”


    “玉山旧盟,一诺千钧,今临劫厄,请来助我!”


    “——今临劫厄,请来助我!!”


    他竭尽全力地厉声呼喊,声嘶力竭,目眦尽裂。瞪大到极致的眼睛通红,泛着不正常的黑气。


    嘶哑的声音里涌动着背水一战的绝望,哀嚎嘶吼,惊心动魄。


    然而随着他的呼号,半晌过去,四周唯有狂风猎猎,呼呼作响,不见其他。


    林家人因他这突然之举而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燃起一丝希望。


    林汐轻轻松了一口气,紧盯着吐血的孙畅,咬牙继续去抢夺宝物。


    就在此刻,忽有一道惊雷炸响!


    不远处的结界缺口之上,血色漫天的夜空之中,竟出现了一抹翩然身影,素白衣裳在雷霆之下泛着紫光,恍如月色映照。


    孙畅狂喜大喊:“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女子离得很远,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影却无比熟悉。


    孟星遥心头一震。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女子的声音渺渺传来,是她熟悉的声音,此刻却没有平日里的温柔体贴,反而带着一股空灵和无情。


    “既承相召,当践前盟。”


    此声落下,一支晶莹剔透的润白玉箫被她举起,随着女子的手指飞舞,有缥缈悠扬的箫声流淌开来,笼罩整座鸣玉楼。


    这柔软无形的声音,竟挟着一股神力,与孙畅合作,生生遏制住了八咒长生锁魂阵的崩塌之势。


    同时,箫声的声调一降,曲调变作温和催眠,入耳之时,竟令人无端就好想松手放弃,就此安心睡去。


    沈澄急切大喊:“都捂上耳朵!”


    他这一声大喊,如平地惊雷,令众人恍恍醒来。


    有他人的灵力相助,林汐还留有余力,反手招来虹鸣,蓄力拉弓,三支金箭铮鸣一声,就朝着白衣女子射去。


    而护佑三支金箭而去的,是林业用半神之躯召来的后土之令。无数巨大的山石滚动,被神力托举,朝着女子扑杀而去!


    就像他曾经教导她一样,生死之刻,两人血脉相连,心有灵犀,十分默契。


    在此配合之下,即便女子身法轻妙,灵巧闪避,那巨大的石流和金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死死追踪她而去。


    女子终究是吐出一声闷哼,躲过万千杀机,还是有一支金箭钉入了她的肩胛。


    鸣玉楼众人不禁传来一声声欢呼,林业厉声大喊:“不知阁下何方神圣,莫要助纣为虐,就此收手吧!”


    “助纣为虐?”女子捂住自己的伤口,语调冰冷,轻笑一声,“真是幽默。”


    未等众人反应,她忽而摊开掌心,掌中逐渐化形出一枚流光璀璨的金羽。


    她唇齿轻启,念诵起一长串古老的咒语。


    随着古老的吟唱,女子身上亮起青色的光芒,又齐齐汇聚至那一支金羽之上。金羽被她高高举起,那光芒之盛,在深夜的映衬下,恍如白日,夺人心魄。


    渺远的夜空苍穹之中,顷刻间狂风大作,遮天蔽日的乌云剧烈翻涌,像是被生生拉扯出一道道裂缝。


    随即,在那被撕开的裂缝之中,忽而亮起一道道金红色的光芒,炙热夺目,裹挟着煌煌天威,穿透黑暗,朝着大地直直坠落下来。


    那是无数炽热的火球!


    “啊——!!!”


    火球坠落大地,燃起熊熊烈火。


    四周响起无数人的惨烈嚎叫,神火毫不留情地砸落下来,不管是妖兽还是修士,都被一视同仁地化为乌有。


    竟然是南明神族的神术,神火坠。


    林业瞪大眼睛,惊恐地大喊:“神……神火坠?你是南明神族的人??”


    他像是明白过来什么,盯着上方飘然如仙的女子,惨笑道:“是你,居然是你!你是归明宗的那个苏祈月!好你个孙畅,我说你哪来的胆子,竟是联合外人,早有后手!!”


    “可笑,可笑,你和谢云迢这群人,平日里装得多么正派君子,原来私下这般诡计多端。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念及同门之谊,对你们归明宗手下留情!”


    “你的宝贝女婿和我为旧识,曾定下盟约,他既有求于我,我自然得履行承诺。”苏祈月满是不解,“是他想要杀你们,才会召我而来,为何反要怪我?”


    “况且……”她话锋一转,笑容温柔,语气却饱含嘲讽,“同门之谊?手下留情?师叔啊,难道从来只许你们欺负我们吗?从天玄学宫到如今,你们对我们何曾手下留情过,若非我们奋力相争,只怕也早就死在你们手里了。现在来说同门之谊,是不是太晚了?愿赌服输,师叔,好上路吧。”


    “你……!!就算……就算我们有利益之争,你们又怎敢联合这些异族的畜生妖物,对我们做出如此下贱恶毒之事!不怕我去请来墨华神尊吗?”


    “你去啊。”苏祈月道,“你今日若能出去,自然可以请他老人家来,我们归明宗,恭候你们大驾光临。”


    “你,你这恶女——真不愧是和黎煊他们为伍的!”


    林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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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嘶力竭的怒吼,淹没在了越发惨烈的嚎叫声中。


    这场神火坠并不大,比起真正南明神火,它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火雨。


    若是平时,苏祈月对上林业,根本没任何胜算,这场小小的神火坠,不过片刻就能被化解。


    但此时,它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这个宗门最后的希望。


    很快,整个听雨阁都被神火夷为平地,坠落的火石压倒在了林汐等人的身上,瞬间断了他们抢夺宝匣如意锁的法力。


    林业以心头血为引,迸发出最后的神力去护住他们,沈澄更是扑了过来,一把将林汐护在身下。


    但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他们再也无法反抗八咒长生锁魂阵的束缚。


    乌云翻涌,电闪雷鸣过后,沉闷了一夜的空气,随着一滴雨的落下,灼热的气息终于散去。


    倾盆大雨落在满地废墟与焦土之上,冲洗着这一地的罪恶与狼藉。


    有人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跪倒在地,自废土之中抱起了伤痕累累的林汐。


    她躺在他的怀里,看见雨水淋漓,划过他凌乱的头发,满是伤痕的脸颊,和破损的衣衫,像极了当年她在幽水岭看见重伤在地,同样湿漉漉的他。


    她轻声道:“你是来,给我最后一个结果的吗?”


    孙畅只是道:“对不起。”


    他抬起手,恰好袖子滑落,手腕上的桃花同心印此刻红得刺眼。


    “你不能活着,宝匣如意锁,只能有一个主人。”


    “我们夫妻结契,同心同命,你杀了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没关系,先神在上,只要你比我先死,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赢了。”


    “……”


    林汐终于抑制不住,双唇剧烈抖动,好半天才嘶哑着嗓音问道:“为什么,我何曾对不起过你,你为何如此对我?从始至终……从我们相识开始,那些点点滴滴,全都是你的精心布局吗?”


    “孙畅,你有没有良心,你这个人,有过哪怕一丝真心吗?”


    孙畅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轻声道:“阿汐,若有来生,你再来找我报仇吧。”


    有水从林汐的脸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宝匣如意锁还悬停在听雨楼的上空,泛着琉璃一般的淡淡绿光,在孙畅的催动下,不停地吞噬着四散奔逃的生魂。


    它们尖叫着想要逃离,却又被法阵所束缚,成为它的养料。


    林汐伸出手,她的右手里,有一根红线在逐渐黯淡,那是她的神脉曾经和宝匣如意锁定下的契约,因她法力渐失,这份契约也逐渐隐去。


    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鸣玉楼众人,忽然无声地笑了,滔天的恨意在她的心口蔓延,她爬起身,微微仰头,看向不远处的苏祈月。


    “你以为他背叛过我们一次,就不会背叛你吗?像他这种阴毒的蛇,你可要小心别咬了自己。”


    她侧过头,恰好对上孙畅的泛着淡淡黑雾的双眼。


    “而你,像你这样吃里扒外的魔头,终有一天,也会失去你最重要的东西。”


    她看向悬空在听雨阁上方的如意锁,忽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孙畅惊诧之下急忙避开,却看见她冷笑一声,一把扎进了自己的心口。


    孙畅没料到她居然会先一步捅伤自己,同心印相连,猝不及防之下,他也吃了痛,心口泛起鲜血。


    趁着这个空隙,林汐挣开他的拥抱,翻身而起,扑向沈澄和林业等人,随后迅速掐诀结印,自杀一般释放出自己身上的全部神力。


    林业等人似乎也明白了她想做什么,纷纷跟上。


    在这股巨大的神力冲击之下,宝匣如意锁发出痛苦的哀鸣,片刻之后,那遍布鸣玉楼的锁链顷刻断裂开,天地之间,地动山摇,尘土飞溅。


    在锁链被毁掉的同时,林汐等人的魂魄也同样在这股冲击之下,化为了点点荧光。


    他们宁可灰飞烟灭,也不愿意被锁进法阵里。


    孙畅被撞到在地,四散的荧光之中,断裂的如意锁轻轻飞回到了他的手心,他顾不上心上的伤口,眼底的戾气尽消,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发呆。


    周遭的场景忽然开始剧烈抖动。


    在短暂的黑暗过后,迷雾散去,孟星遥睁开眼,四周不再是焦枯弥漫的废墟,而是柔软漂亮的铃兰花海。


    他们二人竟从幻境里出来了。


    清脆悦耳的鸟叫虫鸣声传入了耳朵,带来一种别样的安宁静谧。


    花海之上,萤火虫聚集飞舞,竟渐渐化出了一个男子的模样,他站在不远处,对着他们二人礼貌地行了一礼。


    “太极剑尊,摇光上仙,好久不见。”


    “在下沈澄,见过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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