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峥!你个杀千刀的锥子,给我放轻点!”
沈音泪眼朦胧,手指抓破了堆在地上的衣物,山洞内石板地冰冷,将衣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他被疾风骤雨打得浑身泥泞,只来得及狼狈地声嘶力竭扬起一声骂,又因受不住风暴困扰,将后面的几句咽了回去。
太凶,太蛮,雨夜来得及,身后之人粗糙的指腹磨过耳廓,滴落颊边的湿润悬悬挂着。
“冼峥……你是不是疯了……说话!”
沈音咬字吃力,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湿了个透彻。被石块一硌,不由吃疼地呼出声。
疾风刮得山洞内呼呼作响,眼瞧着雨帘垂成瀑布,挡住了门。
“哑巴,说话……”
水落得更急。冼峥一言不发,满脑子都是二人切磋结束后,沈音那满嘴令人又热又恨的话。
“今晚最后一次,以后我们就当不认识好了。”沈音收起符纸,轻声道。
冼峥脑中空白了半晌,忽地感觉呼吸困难,心头的火烧得头昏脑涨。
“什么意思?”他哑声问。
“我说,分开吧!”
沈音的面上看不出悲喜:“你我未来都会遇到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你觉得他们能接受我们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吗?”
冼峥皱眉:“不会。”
“那就是了,所以继续粘粘下去,对我们两个人都没好……”
“我是说,我不会有那个人。”冼峥喷在后颈的呼吸闷热沉重,如泰山压顶般令人喘不过气来,一如人重重强调:“不会。”
“你怎知你不会?”沈音轻飘飘地推开冼峥,笑得凉薄:“你又怎知我不会?”
冼峥一把抓住了游鱼的胳膊,捏得人骨骼生疼。
“松开!”沈音冷汗惊出,直咬着牙。
“你!”冼峥不善言辞,被那刻薄如刀的话一逼,血丝立刻爬上了眼角。他紧紧捆住沈音,双臂如同炼铁滚烫,令人无法心安理得地再多触碰一下。
“你一定要有那个人吗?”冼峥禁锢着人不放,手指轻车熟路地松开了衣襟里的结。
“不能没有吗?”
沈音被汗打湿的脸泛着红,长发散落半托起精致到脆弱的容色,眼尾挑起的盈盈水汽映在冼峥眼里仿佛晚霞落了雨,水砸进坑地一圈一圈地涤荡着,神魂迷离中直教人恨不得化成游鱼所需的水,将他颠倒,叫他乱语。
“未来的事,如何说得明白?”沈音一把挡住了他的手:“你只说,最后一次,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冼峥手上抽离的劲儿巧,衣袍落地的一瞬就盖了上来。
沈音水润的唇半张着,舌尖颤颤说不出话。他干着嗓子抖了两声细软,泪不受控制地顺流而下。
真是奇怪,他从来没在此事上哭过。
一回合毕,他失神地爬伏在袍间,忽地笑着,指尖凝出一朵金莲。
“冼峥,你就这么不愿意我给别人抱?”
冼峥衣衫未乱,摘下斗笠挡了胡来的一处:“不愿,又如何?”
“不如何。”沈音搅碎了金莲:“只是我突然觉得,你令我挺满意的。”
冼峥鼻息的声音忽地明显。
“除了你这张半天憋不出几个字的嘴,剩下的,我都习惯了。”沈音懒懒道。
他半爬起来,转过头看向靠着石壁的人,笑着问:“你不想我琵琶别抱,可以。只要你能做到一点。”
临风城上千盏鲤鱼灯都不及眼中光华绽放,那金色的锦鲤摇着尾巴,哆哆嗦嗦地张着齿,叼起人颈间的狼牙坠子:“让我起心动念间想到的只有你,让我战栗,让我崩溃,让我迷乱,让的识海中字里行间都写上你的名字,只要起心动念,都是你。冼峥,你能做到吗?”
冼峥突然捏住了人白细的颈,用力一翻,身体力行。
他抬手下了一道隐匿阵,将声色隔绝在内。心中的妒忌与狂妄被占有侵蚀,他护食且独食,只想一个人细品这道送上门来的全鱼宴。
“啪”地一声,膝关节落地,沈音咬紧了唇浑身抖着,闭上眼不说话。
戒尺再一次落在了掌心。
“我让你去练习,你给我惹一身骚?”宋不归气得发根倒立,恨不得把眼前这个逆徒抽死,却又舍不得叫人真的皮开肉绽,只能拿了戒尺把人的手心打得通红。
“我说了多少遍,你们行的是道侣之事,却无道侣之实。日后不管你是嫁是娶,难道要让你未来的道侣受此等委屈侮辱吗?”
沈音今儿个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全身软得像化成水一般,稍微风吹草动眼泪就劝也劝不住地往外落。
他抹去嘴角的咸湿,手顽强地伸着,破天荒地跟宋不归呛了声:“师尊,我已经三百多岁了,要娶早娶了,要嫁也早嫁了,又何需三番四次提及此事呢?”
“你也知道你三百多岁!”宋不归的戒尺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又落在了通红的掌心:“冼峥才多大?二十多岁的年纪能懂什么?你如今匡得他晕头转向迷了眼,将来他若真的晓得情为何物,你待如何?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他?”
“他说了他不会。”沈音轻声道。
“我二十来岁的时候也说过自己是天王老子,我是了吗?”宋不归咆哮:“他现在说不会,一百年后呢?他还能记得今天说的话?”
沈音的泪并没有为自己挣得半分同情,他只是吸了吸鼻子,争道:“弟子不在乎以后,只要他一日需要我,我就一日乐足。”
“你!”宋不归的戒尺再也打不下手,他在椅子上一坐,冷眼看着沈音一言不发。
“逆徒!”
沈音叩首:“师尊这般震怒,可是因为我屈居人下?”
他看着宋不归明显一僵,又追问道:“如果我把冼峥拱了,师尊还会如现在这般生气么?”
宋不归气极反笑:“老子直接阉了你做太监。”
沈音的呼吸骤然被攥紧,掌上的疼痛密密麻麻汇聚心尖,骤然而来的失重像是被人剜空了一般:“师尊,弟子要如何做才能不受阻挠?”
宋不归铁青着脸:“要么你和他结道侣,要么一刀两断。”
“结道侣,弟子不敢。”沈音闭着眼,又磕了一个头:“但是从此一刀两断更做不到。弟子不作食言之人,望师尊恕难从命。”
“难道你就要跟他不清不楚的耗着,互相伤害,互相为难吗?”宋不归眼皮狂跳,头都快炸了。
“三年。”
“什么?”
“给我三年,若届我们之间的关系仍旧无法更进一步,我会主动离开。”沈音目光坚定,声色沉着:“师尊,三年对于一个修士而言不过须臾,但于我,却是千珠难求。”
他叩首,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修长的脊背上,映得骨骼易碎:“弟子,望师尊成全。”
因着头天晚上先是与冼峥浪软了骨头,而后又被宋不归连打带骂一顿训。待到第二日爬起床赶到东场地时,赛程早已过去了一半。
“怎么样?”沈音找了个坐往里一塞,看向擂台。
“樊知越对上的是月华宗洄梦长老座下弟子。”傅念修养了大半日,气色明显好了一些,他手上册子虚握着,看向沈音时不由愣了一下:“你怎么了?脸色很苍白。”
“啊?”沈音紧忙抚上脸颊:“很苍白吗?”
时舒闻言一看:“白得发青,你是不是身体不太好?要不要晚点让莫师叔看一下?”
沈音一想到自己与冼峥之间的事情就是被莫听铃号脉发现的,顿时打了一个寒噤:“不用了,我可能是太焦虑,过两天就好了。”
傅念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樊师妹昨儿练的成效不错,今日和月华宗打得有来有回的。”
台上的少女今日穿了红色衣衫,头发编成了侧麻花辫优雅地垂着。手上藤鞭舞得生风,将对方的一手魂丝打得毫无用武之地。
“洄梦长老门下的弟子不是控梦吗?怎么用的牵丝?”沈音半道而来,对战况并不熟悉,此时看着樊知越又是一鞭打落,将对方好不容易探上额间的魂丝再一次断成了数截。
“金丹期的魂梦修士对魂丝的掌控能力有限,若是对方进入元婴期,单靠一手鞭子是防不住的。”傅念摇头道。
“元婴期以上的魂梦修士是怎么样的?”常少岩好奇问道。
“织梦,造梦,控梦,再往上到化神期就可以做到以梦困人,以梦杀人。”时舒道:“还记得楚长老讲过自己在中洲秘境的遭遇吗?那就是有人造梦,以梦杀人。”
“可是,中洲秘境不是魇灵造梦吗?”孟语宾问道。
时舒点点头:“没错,我举这个例子只是想告诉你们,魂梦修士修到化神期以上一样可以做到。”
“这都已经多少个回合了?两个人就这么乐此不彼地猫捉老鼠?”沈音看得直皱眉。
傅念面色平静,似乎对二人打成平手毫不意外:“表面看上去,好像是樊师妹占了优势。但实际上,对面的招式易守难攻,明明下一鞭就可以打到人面前了,却偏又被魂丝缠上,着实恼人。”
“除非樊师妹自己找到突破口。”时舒道。
话音刚落,台上的樊知越突然眸光一凝,她一脚踏上了魂丝,借力踏破,藤鞭在身后猛地一抽。
“咔嚓”一声,两根定海柱又遭破损,掉落的石块被藤鞭卷起,精准地送到了再一次迎面而来的魂丝上。那女子始料未及,魂丝缠上了石块被重力一带,竟是半点儿也抽不回来。
趁着这个空档,樊知越忽地又洒落几枚种子。她在半空中,掐起一道青色法诀,高举头顶。
“山顶清风,抚我灵兮,芸芸百草,沐其恩泽,生!”
山风应声而起,拂过指尖的青色法诀。充沛且蕴含生机的灵力被吹送至整个擂台上,那些种子忽然破壳而出织成了网,随着樊知越指尖一点,将那魂梦修士迅速捆了起来。
只听得少女银铃一笑:“请这位道友下台,慢走不送!”
樊知越也是进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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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