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傅念在众人义正言辞的勒令劝阻下回到客栈休息,林清、孟语宾分别被楚栖和闻莘叫走嘱咐比赛相关事宜,而冼峥则与莫听铃约去了对练。只剩了沈音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西场地的看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符。
“你对早上常少岩和严执声的那一场比赛怎么看?”时舒走了过来落座一旁,说话间带了一丢丢请教的意味在。
沈音讶异,似乎对身经百战且修为已达化神后期的宗主首徒前来询问一个没打过几次架的元婴期修士一事很是意外。
不过沈音向来不是什么谦虚之人,时舒敢问,他就敢答。当下折起几道符纸,说道:“鸿渊道宗在符箓一道上似乎有了新的建树,早上他们拿少岩试水,却不承想意外逼出了葛师叔秘不外传的丹道成就。好在少岩自己都不知道吞了个什么东西,这样一来,鸿渊道宗心存顾虑不敢贸然进取,反倒阴差阳错地给我们西场地的比试留了一席余地。”
“那他手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符纸……”时舒对这一点尤为好奇。
“哦,你关心的是这个啊?”沈音哂笑一声:“那只能证明鸿渊道宗有钱。”
他停了停,又追加了两句:“很有钱,特别有钱。”
“真的没有什么说法吗?例如五行相生相克之类的?”时舒还是不放心。
“要是说完全没有,那也是假的。但那些颜色不过是鸿渊道宗自娱自乐的方式罢了。火符还是火符,水符也还是水符,这一点不会因着符纸的颜色而改变。”
“那你对银符有什么见解?”时舒问道。
沈音想了想:“没什么见解,只能证明他们很有钱,而且指上功夫不错。”
时舒闻言略带怀疑:“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他们的银符是用来当飞镖暗器一类使的,并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符文绘于其上。”
“发现了呀!所以我说他们指上功夫不错。”沈音举起爪子在虚空里抓了抓,以示他口中的指上功夫乃手指的“指”,而非符纸的“纸”。
时舒笑了一笑,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和冼峥,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同门罢了。”沈音装作无所谓似地说道。
“可是,我昨日听到宋师叔教训他了。”时舒直言坦白。
“你来当说客的?”沈音眼睛一眯:“劝分还是劝和?”
时舒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我不劝,只是好心提醒你不要深陷其中。”
“为什么?”
“你和冼峥如果不是两情相悦,身边迟早都会出现第二个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他未来有了真正想要守护的人,你觉得自己能毫无留恋地全身而退吗?”
沈音呼吸停了几瞬,不自在地撕着手指上的倒刺,见血了也不觉得疼:“我师尊跟冼峥说了什么?”
“我没听全,但依稀记得几句。宋师叔的意思是,如果现在对你不是真心的,就不要来招惹你,免得未来牵扯到不必要的人,徒增烦恼。”时舒一番话说得诚恳:“沈音,我认为宋师叔教训得不无道理,你有时间,不如找冼峥谈一谈吧!”
“多谢时师兄。”沈音动了动嘴角,牵起强笑,目光重新落在了擂台上。
——
鸿原道宗为了求稳,不出所料地派出了修为最高的两位符修应战。
孟语宾笑语晏晏地跳上了擂台,浅青色的衣摆挂满了金饰,薄如蝉翼的白纱在空裸的腰间一围,若隐若现地挡住了劲瘦的腰。他吊儿郎当地朝对方抛了个媚眼,笑得惑人。
不出意外,对面的符修脸都红了,大骂了声:“妖孽!”,以手作笔画了几道青绿色的符文一掌拍出。
“咦?你们符修也会用毒啊?”孟语宾笑嘻嘻地调侃着,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扬眉道:“你不看看自己手臂上有什么吗?”
那符修愣了一下,紧忙朝手臂看去,不承想刚低头,脖子后面便传来了针扎似的疼痛。
“连这种不入流的小伎俩当都让你上当,是怎么练成的元婴期大圆满啊?”孟语宾露出一个欠嗖嗖的笑容,握着手上的蝎子晃了晃。
“找死!”那符修猛地将滞灵符拍在了孟语宾身上。
“喂!你到底懂不懂蛊修?”孟语宾歪头:“你不知道滞灵符对我们蛊修来说是没用的吗?”
只听得对方冷哼一声,手上又亮出两道符:“有没有用,试试便知。”
“煌煌天火,以雷为引。天地法相,助我神武,破!”
只听天边“轰隆”一声,数道惊雷接连响起。那符修指间两道符飞出,一红一紫交相缠绕,不多时天雷“轰”地劈在了符箓间,顿时将擂台上的定海柱炸飞了两根。
孟语宾脸色尤为难看,当下掏出罐子拧开盖,泛着清光的蜂徐徐升起。他指尖轻点,灵力乍现,那只蜂悄无声息地将那符修的指尖一蜇。
“啪”,符笔落地。
趁着对方捡笔的空档,孟语宾又放了两只蛊虫。
“千丝引,蛊作媒。”
只见那蛊虫突然齐齐吐出白丝,一左一右将那符修的双手捆绑起来。孟语宾就势又放了几只蚕宝宝,轻笑声中,只叫人心神领会何为“作茧自缚”。
“这也行?”台下有人窃窃私语道。
“鸿渊道宗这算输了吗?”
“不能吧!前有丹修破阵,后有蛊修降符,怎么可能什么便宜都被鸣山宗占了去!”
“不好。”沈音眉心一紧:“孟语宾这是打上头了不成!我们不是约定这轮输给鸿渊道宗的吗?”
闻莘见势头不对,当下捏碎了传音蛊:“徒弟,悠着点,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孟语宾确实如沈音所料玩上了瘾,他对自己的修为自信得紧,根本不相信能打得过任何人。此时只觉得让那符修变成蚕茧甚是有趣,根本没留意到蛊虫吐出的丝线将人越缠越紧。
“喂!你不会反击吗!”孟语宾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将蛊虫收起,敲了敲变成硬壳子的丝茧:“别被闷死啊!要是活着就吱一声!”
里头传来恨骂:“……虚伪!”
紫光从茧内浮现,天雷再度劈下,顿时将茧壳击得稀碎。
手上的束缚不知何时解了,那符修持符踏风而来,借着滚滚天雷将红色的纸张往天上一飞,雷击落的瞬间,烈火焚尽了地上如雪散落的蚕茧碎片。
孟语宾没再驱使蛊虫,手忙脚乱地左右横跳,试图躲着飞溅上身的火星子,生怕烧到了金贵的丝绸衣摆。
“行且止,动且静,屏神滞气,如如不动,定!”一道青符贴在了脚跟。
孟语宾步伐顿住。
“风为天息,凝神作化。擎天巨树,催催欲折,去!”又一道青符紧跟而来,孟语宾借着狂风之势,姿态优雅地被掀落台下。
台下顿时人声鼎沸。
“双符叠加!这真的只是元婴大圆满的修士可以练到的境界吗?”
“我没想到双手被缚困在蚕茧里还能画出符咒!鸿渊道宗的弟子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太厉害了!”
“你们不觉得鸣山宗的人也很离谱吗?一个植修一个丹修一个蛊修,居然也能比武打架,还有来有回的!”
“对啊对啊!蛊修也就算了,但我做梦都没想到丹修也可以上台比试,还赢了!”
“鸣山宗到底发掘了多少不为人知秘辛?再这么发展下去,指不定哪天都能在擂台上看到医修了吧?”
“这一届仙门大会简直太玄幻了!”
感叹中,也不乏有质疑声起。
“你们不觉得刚才那个蛊修很奇怪吗?明明稳赢的局面,怎么突然就收手了?”
“是啊是啊!我也没看懂这一点。”
“他可能担心人会被闷死在蚕茧里吧?毕竟仙门大会讲究一个点到即止。”
“但如果真的有危险,执法司自然会鸣钟警示的啊!”
“这个叫孟语宾的好像是第一次参加仙门大会?或许是没有经验......”
“不止了!参加过好几次,只不过都止步初赛罢了。”
闻莘听着台下人的讨论,不禁以手扶额:“救命!小语的演技简直惨不忍睹,这群人能信也是个天才!”
众人看着孟语宾一瘸一拐地走到看台前,神色各异。
“你……就是这么转胜为败的?”沈音眼角狂跳:“我要是站你对面,看到你停下来还问我死没死,指定掐符炸了你。”
时舒叹气:“你这样的输法很难服众啊!”
林清一言不发,看上去似乎神色淡淡的,唯有秋泓剑上的金光一闪而过。
“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蛊修也能打架,本来只是想上去玩一下的。”孟语宾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怎么办,鸿渊道宗不会怀疑我吧?”
“事已至此,想这么多也没用了,要怪就怪对面修为不够,连个蛊修都差点打不过。”闻莘看向鸿渊道宗那几个面露疑色的糟老头子,冷嘲了一声。
楚栖没说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松开了勾着人尾指的手。
“该我了。”林清扔下一句话,转身上了台。
红色系带的尾端飘在荼蘼花开的月白色衣摆上,清清浅浅洒落了一地的香。他仰头迎着风,持秋泓剑,似水轻盈立在云间,应是神仙人。
“鸣山宗凌岩峰林清,请赐教。”
对面的男儿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抬手抱拳道:“鸿渊道宗符修,乐皖晴。”
“这个人,是不是跟上岳宗对战那天打最后一场的那个符修?”时舒听着名字有些耳熟,下意识问了一句。
“我哪里知道?”沈音摸了摸鼻子回:“我从来不记这些。”
时舒回头看了一眼,尴尬地笑了一声:“大意了,我以为傅念在,突然发现他那不离手的册子还挺好用的。”
“你们要《仙门大会手册》吗?”常少岩懵懂抬头从纳戒里掏出来一个小蓝本:“在我这里啊!”
“你怎么会有这个?”孟语宾一把抢了过来仔细翻道。
常少岩摸了摸脑袋:“傅师兄给我的,说叫我带着,万一你们有用。”
“刚刚跟我打的那个符修叫重云,那就只剩这个人了。”孟语宾找了一圈,指着某个名字“嚯”了声:“还是个化神中期,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修为还这么高。”
“你们前几天都白看了吗?”时舒觉得不可思议。
孟语宾懒洋洋地伸了懒腰:“我在走神。”
“我是一条鱼,我健忘,理解一下。”沈音笑得十分礼貌。
常少岩苦笑一声:“昨天离得远,我看不清脸啊!”
时舒不忍直视地闭上眼转头看向擂台上那两道翻飞的身影,无不感慨地说。
“鸣山宗有你们几个,还真是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