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君......”
这个称呼……李霁洄脑海中一闪而过读过的某本史书,又自我否定,这决不可能。
来人蹲下靠近,半黑环境里隐约感觉是一个身形小巧的女孩,手是暖的,力量出奇地大,将她提溜起来扶到床边坐好然后跪在一边,仰着头,头发乖顺地疏成两个髻在头两侧,两个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在黑夜里闪着诡异的光。
“郡君,已经五更天了,要起吗?”
李霁洄下意识看向窗外,原本乌漆嘛黑的天泛出了点乌青。
这到底是哪里?在不熟悉地方见证天亮的滋味让她非常不舒服,总会想起小时候父母把她”寄存“在亲戚家时她因为恐惧而整夜不敢合眼的情形,让她想吐。
“娘子?”小孩子头伏下,声音似有不解和疑惑,但又不敢多问。
李霁洄这才回过神,却不敢与她说话,更不知从何说起。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小女孩突然双手交叉着在屏风处弯腰曲背,正好看见两个发髻在颤抖,“郡君息怒……息怒……仆不是有意冒犯……”
很显然她是误会她的称呼引起了自己的不满。
她很吓人吗?
李霁洄摸摸自己的脸,转头,借着微光看到手边铜镜,里面的人虽虚弱但眼神凌厉,与她形似却不神似。
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在护送玉石的飞机上吗?怎么会在这?
突然脑中尖锐声暴鸣,飞机坠毁前颠倒挤压得世界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记起来了。
飞机失事,葬身火海。
她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必死的结局不知为什么打出复活赛,而其中死而复活的入场券需要什么代价来换目前还不得而知。
陌生环境加上毫不了解的陌生人,李霁洄暂时搁置了跟女孩套近乎的想法,把因恐惧而冰冷的脚伸进被窝里,惜字如金:
“该怎样就怎样。”
她需要先观察,再行动。
女孩垂首轻轻拍手,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人群走动的声音,五名与她年纪相仿扎着两髻的少女们鱼贯而入,拥着她在梳妆台前坐定,十几双手犹如一条条灵巧的小蛇有条不紊地替她更衣、上妆、梳头。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断改变,原先隐约混乱的想法逐渐清晰。
她真的穿越了,穿到枯燥文字描绘的真实的大盛朝。
或许只是黄粱一梦,但梦中细节真实到令人恐惧。
带着淡淡金属味道的铅粉不要命地往她脸上拍,又用厚重发腻的檀香龙脑压味道,慢性服毒又不能拒绝的绝望让她此刻想回去的殷切心情达到了顶峰。
最后一朵白色珠花插好,女孩仔仔细细替她理好头发,眉间隐隐有着担心:“郡君,今日祭拜县公,王爷特地嘱咐您可千万别再像上次那样……”
上次哪样?心虚,突突地跳得厉害。
李霁洄故意没回应,只是微微偏头,藏在裙子里的手微微发抖,女孩战战兢兢跪下:“郡君,王爷知道您不喜县公一家,但毕竟人去灯灭……大爷和二爷也会同去,您只跟在后面走个仪式就好,至于那县公遗孤也请郡君宽心,不过当个闲杂劳力被王爷留在柴房,平常碍不着您的眼。”
原来是这样……
“能说会辩,叫什么名字,回头让王爷好好嘉奖你。”
小叶吓得脸色白了些,“小,小叶不敢……”
人被扶起,米白色襦裙和几层薄衫套在身上,李霁洄在铜镜前怔住。
一个在斑驳帛纸壁画里常出现的盛装女子模糊地在镜前摇曳生姿。
好似她本就是这个时代的曾经存在的一粒沙,但又飘渺虚幻好不可信。
少女们已经为她备好门。
“大爷二爷已在中堂等您。”
隔着屏风,室外暖暖的气息已经顺着缝隙流向她的面颊,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识到过的世界。
李霁洄深深地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害怕什么,既然上天给她机会重来,她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然后把这几年受的鸟气统统还给那个扒皮老板!
绕过屏风,踏出大门,满眼的满园花鸟水榭的木石花园。
蝴蝶和不知名的黄蓝色鸟儿在门前的树上来回地飞,树随风动,影下的正在打扫的仆人的衣摆也在随风而动。
见主人出来,三五个少年放下手中的活计弯腰下跪行拜礼。
“恭请郡君安。”
李霁洄手脚不知道如何放置,只能装作看不见,继续顺着仆从的指引向前走
不过有一说一,原身脾气太差了些。
穿过垂花门,李霁洄热得阵阵出汗,脚底虚浮,多亏小叶搀扶,“郡君的病才好了几日,慢些。”
“我病了?”
“是啊,那日刚责过郡。。。。。。”小叶还想说什么,就被跟在后面不起眼的稍长女孩拽了下衣袖,随后就没了声音。
李霁洄回头,疑问句还问出口,一个比小叶身形稍高的少女就已经跪下。
“郡君恕罪,小叶她口无遮拦犯了您的忌讳,是仆没有管教好,请责罚仆!”
动不动就下跪这个真的让李霁洄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李霁洄下定决心以从严声宣布:“以后你们不必事事都下跪,有事直接站着说就好,你们跪下只会让声音模糊不清,我听不见。”
“喏。”众人齐声,眼看着又要弯腰跪下。
“诶!”李霁洄叉瞪着大家。
少年少女们面面相觑,只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从出生就知的命运和不可违抗的礼仪规矩让他们的大脑在此刻宕机。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年长少女咬咬牙,首先带着小叶站了起来,微微地颔首,“喏。”
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站了起来,“喏。”
李霁洄心中的石头总算没那么沉重,她看向稳重少女,“你也做得好,叫什么?”
“仆名小桃。”
安顿好众人,李霁洄这才长舒一口气,“走吧。”
“喏。”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屋檐宽阔大气的青红色中堂就出现在眼前,额匾上还提了几个龙飞蛇舞的大字“李忠堂”,估计占地面积得有个几百平米。
越过屏风之后,一张几米宽的却不到一米高大桌摆在地上,摆满了各种面饼菜肴和水果,两位少年,都着深色幞头和圆领宽袍窄袖长衣,正背对着李霁洄盘腿聊着什么,右边这位肩膀宽些,看起来刚及弱冠之年,左边这位肩膀更窄,身形更小,看起来不过及笄。
“二位兄长。”
话音刚落,旁边的小叶就急忙拽住李霁洄的袖子。
二位少年齐齐回头,神色中有说不出的怪异。
李霁洄心下大惊,心又开始七上八下地乱跳,怎么了这是,自己措辞了半天就说了四个字也错了吗?
诡异的对峙,先是由左边这位小少年的大笑声打破。
“阿姊,你从前最爱与我争个先后,怎么染病之后反而转了性子肯乖乖叫我兄长了?怎么,被李琢阳连累受罚气疯了还是被迫参加祭礼神智不清了?”
“要我当你二兄也不是不可,好好向我行礼便是。”说完,他又自顾自笑得开心。
右边的少年也无奈又些许宠溺地笑。
可李霁洄心里别扭,但更多的是疑惑。
她与这个李琢阳什么仇什么怨,闹这么难看?
她按兵不动,提起裙摆坐到离二人稍远的对角处,挡了小叶的布菜侍奉,自行拿起一块饼撕开慢慢吃。
“弟弟还是与从前一般幼稚,哄骗喊你一声兄长便乐得至此。”
小少年的笑一下子消失,知道她嘴上厉害心更狠,没想到大病之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甚。
“阿姊慎言,上次父亲给你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小少年说完这话,李霁洄的后背与小腿莫名开始痛了起来。
看来是真的挨了揍,关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似乎真是个口无遮拦脾气暴戾,经常打别人和挨打且死不悔改的坏性子的郡君。
此地处处是矛盾,久留无意义,李霁洄也不屑于与小孩儿斗嘴,只默默吃饭。
难得看她率先偃旗息鼓,小少年面色不虞,一肚子反击的话说不出口,“啪”地将著拍在桌面上,“不吃了,大兄我们走吧,路途遥远。,要是迟了父亲可要误会是阿姊故意的。”
李霁洄无意和他争辩,跟着他们走便一路出了院门,三匹枣红色的骏马停在门口百无聊赖地刨土,旁边还有几个小厮在旁边照顾其他的马。
心口骤然一紧,额头后背骤然冷汗涔涔,李霁洄干咽一口,眼睁睁看着两位少年悠然上马,灼灼目光齐全落在她身。
从前看史书,对虢国夫人游春图之类的图片没什么实感,如今才终于明白古装剧里的马车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平乌,怎么还不上马?”
李霁洄没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还好旁边的小叶子即使拽了下她的衣衫。
“我……”
骏马在此刻也好奇回头,似是察觉到她的紧张,鼻息正好扑在李霁洄的脸上,吓得她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姊,你不会真是因李琢阳吓破了胆吧?”少年手拿鞭捧腹大笑。
李霁洄进退两难,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眼睛乱转间,瞥见一旁在搬草料的少年,一身粗麻布满脸灰土,手脚处的衣物却整齐利落地绑好,再看他喂马牵马的姿势,一看就是老手。
她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伸手胡乱一指,随即张开手掌,手心朝上。“我头还是晕晕沉沉的,怕是大病未愈,让他来帮我。”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李霁洄下意识回头看小叶,她缩着肩膀面脸震惊。
就连一向温和的大哥在此时也微微皱眉,“平乌,我们此去是送小叔离去,你莫要闹出人命来!”
“哎呀。”小少年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夹紧马肚,阴阳怪气:“相爱相杀,日久生情……”
他,就是李琢阳……?
堂堂王爷的外甥、郡君的堂兄、县公之子……在王府做养马的小厮……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或者说,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正想着,少年已经默默放下手里的草,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的腿似乎有些问题,走路的时候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前向倾,他缄默不语,将缰绳勾过来递到她面前,指甲中全是泥土混着褐色的物质,连带着整个指甲片全是乌青的伤痕。
马鞭粗粝带风断然将二人隔开,狠狠抽在李琢阳的手背带起皮肉一块。
“谁允许你碰你主子爱马的疆绳!”
李霁洄抬手向后躲去,惊骇地睁大眼睛盯着他皮开肉绽的伤口。
李琢阳沉默得像块石头,放下缰绳后退三步。
“跪下!”小少年怒斥,长子漠然把玩手中的缰绳。
李琢阳手撑膝盖,在众目睽睽下慢慢朝李霁洄下跪。
她的心猛然一紧,胸口像被什么堵住,明明只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世界,为什么……
为什么恻隐之心不容她无动于衷?
她想伸手,却不敢违背世界本来的规则,想开口,却怕自己人微言轻无力阻止,大脑一片混乱,可同情和不忍太强烈太真实,她浑身刺痛。
最终,李霁洄咬紧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让你跪你便跪……”她抬头冷漠充满警告地盯着小少年,“当我是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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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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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噩梦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