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那、那是人吗?”何深脸埋在谢长安的颈侧不敢抬头,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才敢哆哆嗦嗦地问。
谢长安把他吓塌了的呆毛扶起来,叹口气:“是人啊,不是人哪来的脚步声。”
何深半天不敢抬头,说话的鼻音也很重,其实就是吓哭了又嘴硬不敢承认,躲着谢长安的视线悄悄把眼泪蹭在他衣服上,吸吸鼻子从他身上跳下来,做做扩胸运动,嘴上说着:“哦哦,太冷了,我跳两下活动活动筋骨。”
“那是谁啊?”
“一个大叔呗。”谢长安根本不在意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反正就是混吃等死上下班打卡,这人每天都来,而且都是半夜来,按照人的行为逻辑来讲确实奇怪,但是按照鬼差的行为逻辑来讲没什么问题啊。
何深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那怎么半夜来啊?”
“不知道。”谢长安耸耸肩,捏了下何深的后颈问:“这会不害怕了?”
“都说是冷的了!”
那边的大叔在墓园里呆了一会又原路返回,他开的是辆面包车,车身上有不少污渍,但晚上太黑了,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他把车停在管理处的门口,自己下了车,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才进来。
这大叔看着身高得有一米八,个子倒是不矮,只是似乎长期的体力劳动导致他的身形已经有些佝偻了,皮肤黝黑,面颊凹陷,头发花白,整个人看着格外苍老,手上满是皲裂的伤口,看得人触目惊心。
“您有什么事吗?”谢长安站起身问。
“哦,有,有的。”大叔动作很慢,掏出来一些纸币,跟谢长安说:“我女儿那边的管理费要到期了,我想续交一下费用。”
“叔叔,我们这里不收费用,您缴费得去财务室,那边出门右转,白天才开门。”
“啊……”这大叔面露难色,解释说:“我白天工作挺忙,可能没时间,小伙子,你能帮我代缴一下吗?”
何深和谢长安对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接过来那些钱,拍拍大叔的肩膀说:“叔叔,我帮您吧,您加我个微信?我缴了费到时候把收据放这里,您晚上来拿?”
“好,好,谢谢小伙子。”
大叔的微信头像是个正在跳舞的女孩,看着年龄不大,像是老照片翻拍的,已经微微泛黄,小孩确实跳得很好,姿态舒展,面容姣好,神态也是轻松又自然。
“怎么还管起这些事了?”谢长安问。
何深摇摇头:“哎,都不容易呀,能帮就帮帮吧。”
他把手上的手机在谢长安面前晃了一下:“多好的小女孩呀,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谢长安抬眼看一眼:“应该已经没了挺久的了。”
“这你也能看出来?”
那必然是不能的,
“不是,这大叔从我来这里上班开始就几乎每天夜里都来了。”
“哦……”何深叹了口气:“好可怜啊,他肯定很爱自己的女儿。”
“你还怪热心的。”谢长安也叹了口气:“明早我陪你去吧。”
“我自己去就行,你不是不能晒太阳吗?”
“你咋回去?”谢长安有些无奈用下巴指了指周围:“这里离市区三四十公里。”
“哦……”何深摸摸鼻子,小声说:“我可以打车嘛……我可以打车不?”
“你算了吧,白天你去交钱,我在这里等你。”
白天硬是等到快十点财务室才有人上班,这会太阳已经高悬在头顶了,何深万分愧疚,一路都在盯着谢长安看,时不时就伸手握一下他的胳膊感受一下体温,没看到明显的升高才稍微松了口气。
“你有不舒服吗?”
“没有。”
“那太好啦!”何深眉飞色舞的,伸手拍了谢长安胳膊两下,没一会又撑着下巴小声说:“要是能找到原因就好了,那你白天也能出门了。”
谢长安也觉得奇怪,正常来讲这么大的太阳,就算在车里也会让他如坐针毡,今天却偏偏一点不适感都没有。
不过没有不舒服是好事,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谢长安先把何深送回家,再掉头往自己家开,两人住得很近,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没想到还没到自家小区,那股如影随形的灼烧感又一点点升起来。
大概是享受过片刻舒适,此刻的痛苦更显得深刻,谢长安用力喘了两口气,动作利落地往地库开,避开阳光直射的范围才稍微好些。
他仰头靠在座椅上缓了会,等五脏六腑中的灼烧感褪去,这才拿起东西上楼。
这现象属实称得上一声诡异,谢长安也第一次遇见,他有些奇怪,之前何深能让他情绪平复已经很奇怪了,现在却连太阳带来的灼烧感都能抹去,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他皱皱眉,可能得去地府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记载……
何深回到家倒头就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谢长安心里的地位已经和灵丹妙药没有什么差别了。
下午醒来的何深还是有点担心谢长安,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去买了些吃的,又一溜烟的往人家家跑。
“谢长安!我来啦!你还好吗?”何深仰着脸打量着谢长安,看他好像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
“咱俩一起吃呗,等会我再陪你去上班!”
……
何深觉得谢长安这家伙故意的,明明昨天都没有说什么要巡山,怎么今天就要,他耍赖般蹲在地上,死死抱着谢长安的腿不让他走。
“你不要故意吓我嘛!昨天明明都没巡山!”
“昨天本来也要巡山的,但是看你太害怕了才没有去。”谢长安叹口气,有些无奈地低头看着他:“人家交那么高的管理费呢,肯定得巡逻呀。”
见他还蹲在地上耍赖,谢长安有些无奈,他也跟着半蹲下,带着商量的语气:“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行不行?”
“很快是多快?”
“半个小时吧。”
何深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又拽着他的袖子:“那你快点回来,不许超过半个小时,不然我会害怕的。”
何深像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动物,哆哆嗦嗦缩在房间角落,门窗都被他锁死了,沙发和椅子这种会暴露自己且没有遮挡的东西他根本不敢坐,就小心翼翼地找个角落猫着,蹲在那里没两秒,窗外起了一阵风,带着树枝咔嚓作响。
人恐惧的时候大多是自己吓自己,一旦接受了脑补的恐怖场景,再想要摆脱他们就是难上加难。
比如何深现在看树枝也像鬼手、听风声像人的哭嚎、连蚊虫的鸣叫声都显得那么诡异。
“咔嚓。”
窗外的树枝不知被什么东西压断了,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何深觉得自己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也一起断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没反应过来已经泪流满面。
他颤抖着双手摸出来一直藏在怀里的手机,手忙脚乱地给谢长安打电话。
好在谢长安几乎是秒接,这让何深稍微没那么焦虑了一点,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
“何深?怎么了?”
何深声音哽咽:“谢长安……我害怕。”
谢长安一愣,他还真的没想到只是半夜独处一会,能把何深吓成这样。
“我马上回去。”
“要多久啊……”何深吸吸鼻子,浑身颤抖,跟攥着救命稻草似的攥着手机:“你别挂电话好不好。”
“我还有十秒就到,五秒、四秒、三秒、到了,我不敲门了,你来给我开门吧?”
“哦……”
何深腿软脚软站不起来,蹲在角落吭哧半天,一屁股坐在地上。
谢长安显然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他也不着急,只耐心地在电话里安慰他:“别怕,不着急,我就在这,没事啊。”
他终于站起来扶着墙小心翼翼地开了门,看了看站在门边不远不近的谢长安,一把拉开门冲过去扑在人家怀里,哇的一声大哭。
“太吓人了!”
谢长安顿了下,还有些不太适应把其他人抱在怀里,他轻轻抬手,试探性地放到何深脑袋上,上下摸了两下,嘴里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啊。”
好像真的没那么怕了,何深渐渐不再发抖,情绪开始一点点平复下来,他吸吸鼻子,安安静静从谢长安怀里钻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谢长安的视线。
谢长安给他倒了杯水,带着他到沙发上坐下,继续顺毛,等着他连抽泣的声音都停下了,才仰头凑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何深哭过的样子并不丑,甚至带着点脆弱的美感,裸露的肌肤哭到发红,那粉色一直延伸到领口,鼻尖要更红一些,显得楚楚可怜,睫毛被泪水打湿,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更是有种易碎感。
就是他的睫毛似乎比较细,不然搞不好会更好看。
谢长安眯了下眼睛,唇间泄出一声轻笑。
他这一声笑,好不容易快要冷静下来的何深又有些着急。
“你别笑我嘛,我真的很害怕,我天生就很胆小,我也没有办法……”
何深手攥着沙发坐垫,用力到指节发白,死死咬着下唇,声音带着藏不住的窘迫,大概是回想起过去那些不好的经历,他低着头,快埋到膝盖上,深吸一口气,不敢抬头看谢长安一眼。
谢长安弹了下他的呆毛,安慰他:“嗯,不笑你,你不是胆小,是魂魄不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