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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冰湖之后

作者:寒江戏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来人啊!二小姐落水啦!”


    尖利的女声像根冰锥,猝然穿透灵犀院厚重的锦帘,扎进一室暖融的香腻里。


    崔月正对着一面磨得光亮的菱花铜镜,指尖捻着盒中殷红的口脂,闻言动作一顿。那点朱红停在唇畔,将落未落,衬得镜中那张精心描画的脸庞瞬间覆上寒霜。她极其不耐地将手中把玩的掐丝珐琅锦盒“啪”地一声合拢,随手丢在堆满珠翠的妆台上,这才慢悠悠地将那点口脂抿上唇瓣。镜中的人,唇如血染,眼若寒星。


    “吵死了。”她低声咕哝,声音里淬着冰碴。


    厚重的夹棉门帘被小心地撩开一道缝隙,冷风趁机卷进几片细小的雪沫。一个穿着蓝灰袄裙的丫鬟低垂着头,快步走入,双手紧紧交叠在身前,指节冻得通红。她不敢靠得太近,只挨着屋子中央烧得正旺的炭盆站定,将僵硬的手伸向那跳跃的暖意,一边烤着,一边等身上裹挟的寒气慢慢散去。跳跃的火光映着她低垂的眼睑和冻红的鼻尖。


    “小姐,”丫鬟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回禀意味,“人下去了。这冰湖的水,够她受的了。”


    屋里霎时静得可怕,炭火偶尔爆出“噼啪”一声轻响,反而衬得后院遥遥传来的惊呼、奔跑和杂乱的哭喊声更加刺耳,像是隔着厚厚帷幕上演的一出荒唐闹剧。崔月盯着镜中自己完美的唇色,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来的正是崔月的心腹,琅环。而她口中那个沉入冰湖的“人”,自然是崔月的庶妹,崔雯。五岁那年,崔雯被从外面接回崔府时,像个受惊的小动物,缩在角落,不敢看人。崔月记得清楚,初见那日,她就在花园里,当着下人的面,狠狠甩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妹妹”一记耳光。那脆响,至今想起来都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快意。今日这冰湖之祸,不过是为着年初时,祖母竟当众夸赞崔雯那寒酸贺礼做得“用心”罢了——这笔账,总要清算。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就为了一个庶女?”崔月猛地将手中那管价值不菲的口脂狠狠拍在妆台上,玉石底座与坚硬的紫檀桌面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她盯着镜中自己因愠怒而微微扭曲的面容,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留下一点更深的齿痕。“琅环!”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过来!给我梳妆。我倒要去看看,她这副落水狗的模样,究竟有多精彩!”


    琅环迅速收回烤得微暖的手,踩着小碎步,几乎是屏着呼吸挪到崔月身后,拿起温润的犀角梳,开始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那一头丰厚的乌发,动作轻柔得如同侍弄易碎的贡品。今日天气格外酷寒,崔月特意挑了一身娇艳夺目的粉缎银狐裘裙,领口袖缘一圈蓬松的银狐毛,衬得她面若芙蓉。发髻绾成时下最时兴的流云样式,簪上赤金点翠的步摇,珠翠流苏垂落,随着她颈项的微微转动而轻颤,华贵逼人。她便是要这般盛装,去“探望”她那不幸落水的庶妹。


    踩着薄薄的积雪,崔月带着琅环,在一路仆妇惊惶闪避的目光中,施施然来到崔雯所居的偏僻小院。刚到院门口,便与背着药箱、眉头紧锁匆匆离去的老大夫打了个照面。崔月脚步未停,只淡漠地瞥了一眼那苍老的背影,径直掀起厚重的棉帘走进屋内。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炭火气和苦涩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母亲,”崔月一眼看见正低声吩咐丫鬟的沈兰英,立刻换上一副关切焦急的神情,快步上前,“妹妹怎么样了?”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急切。


    崔家主母沈兰英转过身。她穿着一身深紫织锦袄裙,通身气度雍容,面上却无甚波澜,仿佛这后院落水的并非自己的庶女,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这份平静,与其说是镇定,不如说是彻底的漠然。唯有听到亲生女儿的声音,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才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


    “大夫瞧过了,说万幸救得及时,只是呛了些冰水,受了极大惊吓,寒气入体,需得好生静养。”沈兰英的声音平稳无波,目光落在崔月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倒是你,月儿,天寒地冻的,怎么穿得这样单薄就过来了?当心冻着。”语气里是只对嫡亲女儿才有的真切责备和心疼。


    崔月心头那根无形的弦骤然一松。她方才在妆台前那番狠厉,终究是存了几分后怕——这崔雯再不得宠,终究是父亲心头肉,若真在冰湖里出了事,她自己也难逃干系。此刻听闻无性命之忧,那点悬着的心才真正落回实处。被母亲这一嗔怪,她顺势便带上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态,拖着软糯的调子,上前挽住沈兰英的手臂轻轻摇晃:“母亲~女儿这不是担心妹妹嘛……” 尾音拖得绵长,带着十足的恃宠而骄。


    沈兰英如何不知其中猫腻,只当又是女儿家的小打小闹,横竖那庶女也没死没残。她无奈地瞥了崔月一眼,眼底到底存着纵容,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人既无事,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寒气重,赶紧回你的灵犀院去。”


    崔月心领神会,乖巧地应了一声。目光投向里间那张简陋的床榻。崔雯躺在厚重的被褥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小脸,湿透的头发黏在额角颊边,双目紧闭,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起伏,像个一碰即碎的雪娃娃。崔月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旋即收回目光,亲昵地挽着母亲沈兰英,一同离开了这间弥漫着药味与寒气的屋子。


    暖炉融融的灵犀院并未让崔月彻底安坐多久。刚换了家常的软缎袄子,捧起一碗热腾腾的燕窝羹,院外便传来管事妈妈恭敬却不容耽搁的通传:老太太请大小姐过去叙话。


    崔月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指尖捏着的甜白瓷勺磕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崔府深宅,老太太便是那根定海的神针,无人敢在其面前放肆。她立刻起身,琅环手脚麻利地为她重新披上那件华贵的粉裘,又仔细拢了拢鬓角。


    踏进老太太所居的福寿堂,暖意夹杂着沉水香清冽的气息包裹而来。老太太盘腿坐在暖炕上,背后垫着厚厚的引枕,膝上盖着一条墨绿色绣百蝠的绒毯。她手中捻着一串光润的菩提珠,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眼皮。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并不浑浊,反而锐利得如同冬日檐下悬着的冰棱,直直投向走进来的崔月。堂内寂静无声,只有香炉里一线青烟袅袅上升。


    崔月屏息凝神,垂手肃立,姿态恭谨得无可挑剔:“祖母安好。”


    “月儿,”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每个字都敲在人心坎上,“今儿个一早……在后院,可有瞧见你妹妹雯儿?”她问得极缓,目光却一瞬不瞬,牢牢锁在崔月的脸上,仿佛要从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里掘出真相。


    崔月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恭顺柔婉的模样。她微微抬首,迎上祖母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坦然:“回祖母的话,月儿今晨一直在灵犀院中未曾外出,闲来无事,便与琅环一道剪了些应景的窗花玩。”她语气平稳,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仿佛后院那场惊心动魄的落水与她全然无关。


    老太太捻动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堂内落针可闻,沉水香的烟气似乎也凝滞了。半晌,那苍老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像是经过了一番权衡:“……如此便好。”她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移开,反而更添了几分深意,“你身为嫡姐,关心妹妹是情理之中。然此刻前去探望,非但于她康复无益,反易惊扰病人心神,更恐那病气过了给你,伤了你的身子。这几日,你便安心留在灵犀院中,莫要四处走动了。静心,亦是积福。”


    禁足! 崔月心头猛地一缩,一股冰冷的屈辱感瞬间蔓延四肢百骸。这哪里是关怀?分明是画地为牢!祖母心如明镜,这是对她无声却最严厉的惩处,是做给父亲看的姿态!一股强烈的愤懑与不甘直冲头顶,袖中的手暗暗攥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祖母教训的是,是月儿思虑不周,险些好心办了坏事。”她强压下翻涌的怒火与屈辱,深深福下身去,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与懊悔,“只是妹妹病卧在床,月儿困守院中,这心中实在……如焚如煎,难以安宁。”她抬起眼,眸中适时地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显得情真意切。


    老太太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要剥开那层精心描画的恭顺皮囊,直探内里。“姐妹连心,这份焦灼,祖母明白。”她语气缓了缓,却带着更深的敲打意味,“既不便亲往探视,做姐姐的,为病中的妹妹亲手缝制几个祈福纳祥的福袋,以针线寄心,祈佑平安,亦是全了这份骨肉情谊,尽了心意。切记,针针线线,需得倾注诚心诚意,方显灵验,方能感动上苍。” “亲手”、“诚心诚意”几字,咬得格外清晰。


    缝福袋!亲手!倾注诚心?! 崔月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让她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素来只绣名家花样的崔府嫡长女,为一个卑贱庶女做这等粗陋的祈福之物?这不仅是惩罚,是羞辱,更是诛心!祖母这是逼她亲口认下这虚伪的“心意”,更要她亲手将这“心意”缝制成供人观瞻的“证据”!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搅,面上却绽出比方才更加温婉柔顺、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笑意。她再次深深下拜,额头几乎触地,声音清亮而虔诚:“祖母慈训,如醍醐灌顶!是月儿糊涂了,竟只想着探望,忘了这祈福的心意才是最紧要的!祖母放心,月儿回去便闭门静思,倾尽心力,定当亲手为妹妹缝制最最灵验的福袋!必使针针线线皆含至诚祈愿,盼妹妹早日祛除病邪,康健如初!” 她将“亲手”、“倾尽心力”、“至诚祈愿”说得字字铿锵,将这屈辱的“心意”应承得无比庄重虔诚,仿佛这便是她此刻唯一的夙愿。


    老太太凝视着她,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深处翻涌的暗流与毒汁。许久,才几不可闻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允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年节安排问询后,崔月告退而出。灵犀院外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她才惊觉后背的中衣已被一层粘腻的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肌肤上。


    回到她金堆玉砌的牢笼,崔月猛地一把扯下肩上的粉裘,狠狠掷于地上!那华美的银狐毛拂过冰冷的地砖,显得狼狈而刺眼。屈辱、愤怒、不甘如同毒蛇在胸腔里噬咬。她盯着自己那双保养得宜、纤长如玉、素来只抚琴作画、拈针也必是苏杭顶级绣品的手,仿佛已经预见到被粗针糙布磨砺的惨状。


    “老虔婆!”她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低咒,美目中燃着淬毒的火焰。


    “小姐…”琅环心惊胆战地俯身拾起裘衣。


    “去!把库房里最好的云锦、最细的银线、最精巧的绣绷给我拿来!不是要‘心意’吗?不是要‘诚心’吗?”崔月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我给她!我给她缝最好的!让她看看,她配不配得上我崔月的‘心意’!” 她抓起妆台上一只羊脂玉镯,看也不看,狠狠掼向墙角!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如同她此刻崩裂的神经。


    接下来的日子,灵犀院成了崔月华丽而压抑的囚笼。老太太派来的心腹张嬷嬷“恰巧”被拨来帮衬打理年节琐事,实则是两盏不灭的灯笼,牢牢钉在院中,无声地监视着。崔月被无形的锁链绑在了绣架前。


    她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素白如雪的顶级云锦裁成小巧的福袋形状,银线在指尖穿梭,勾勒出繁复精致的缠枝莲纹——那是祈福安康的祥瑞图案。她绣得极慢,极专注,每一针落下都带着刻骨的恨意。细密的针脚均匀得如同用尺子量过,花瓣的层次,叶片的脉络,栩栩如生,精致得令人咋舌。然而,那倾注其中的“心意”,却如同淬了剧毒。她绣一针,便在心中默念一句恶毒的诅咒:咒她寒气入骨,缠绵病榻;咒她容颜尽毁,无人问津;咒她永世不得翻身!那精美绝伦的缠枝莲,在她眼中扭曲成一条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噬咬着那个躺在病榻上的身影。她精益求精的技艺,此刻成了宣泄恨意最锋利的武器。偶尔指尖被银针刺破,沁出血珠,她竟不觉得痛,反而有一种扭曲的快意,仿佛那血便是对崔雯的献祭。三个小小的福袋,耗尽了她所有扭曲的“匠心”与滔天的怨毒。


    “那贱婢…可醒了?”她丢开绣了一半的福袋,揉着因过度专注而酸胀的眉心,语气带着不耐和一丝极力掩饰的忐忑。她既怕崔雯死了,这精心炮制的“心意”成了天大的笑话,更怕她醒来,戳破些什么。


    琅环垂手侍立,低声道:“回小姐,刚问过那边守着的婆子。说二小姐高热是退了,但人一直昏昏沉沉,时睡时醒,喂药喂水都极其艰难,醒时也是眼神发直,不言不语…瞧着,像是魂儿还没找回来,病势…甚是沉重。” 她刻意强调了“魂儿没回来”、“甚是沉重”。


    一丝隐秘的、恶意的快感掠过崔月眼底,随即被更深的烦躁取代。没死,却像个活死人?也好!省得碍眼!这念头让她扭曲的心绪得到片刻诡异的平静,却又隐隐不安,仿佛那昏沉中藏着未知的变数。


    崔雯那间偏僻的小屋,药味如同沉滞的雾霭,经久不散。炭火燃得旺,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子从冰湖深处带来的、沁入骨髓的阴冷。空气沉重,但并非死寂,而是一种奇异的、深海般的静谧。


    丫鬟婆子们依旧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然而,与最初的惊惶不同,几日下来,她们的脸上多了一种困惑不解的茫然。床榻上的人,依旧苍白瘦削,裹在厚重的锦被里,像一株被霜雪打蔫的细草。高热已退,人却陷入一种深沉的昏睡,对外界的呼唤少有反应。喂药喂水时,她大多时候闭着眼,顺从地吞咽,极少呛咳,安静得不像个病人。


    沈兰英身边的管事妈妈每日照例来问一句:“今日如何?”目光扫过床上安静的人影,眼底的漠然如旧。“太太吩咐,老参继续用着。人,得稳住。”指令冰冷,毫无波澜。


    伺候的婆子恭敬应下。等管事妈妈一走,她看着床上呼吸微弱却异常平稳的崔雯,心头却泛起嘀咕。这二小姐…怪得很。按说落冰湖,受了大惊吓大寒气,就算捡回条命,也该是惊悸不安、噩梦连连,或是虚弱不堪、哭闹不休才对。可这位倒好,自打高热退了,就这般…安静。安静得不像个活人,倒像一尊没有悲喜的玉雕。喂药时那点本能的吞咽,是她身上唯一证明还活着的迹象。


    守夜的丫鬟偶尔会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悄悄向琅环传递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零碎消息:


    “昨儿夜里…二小姐好像醒了一会儿?就那么睁着眼,望着帐顶…也不叫人,也不动,就那么…看着。眼神…空空的,又好像…特别清亮?奴婢试着唤她,她眼珠子才慢慢转过来,看了奴婢一眼,那眼神…怎么说呢?像…像看一块石头?没什么情绪,然后又闭上眼睡了。” 丫鬟的语气里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和…不适。


    这些支离破碎、带着惊惧的消息传到崔月耳中,只换来她一声冰冷的嗤笑和手中银针更狠戾的一刺:“鬼门关前走一遭,三魂七魄丢了大半罢了!管她什么鬼样!只要这口气还在,别死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污了我的福袋就成!” 她将所有的怨毒与不安,都倾注在那精美绝伦却浸满诅咒的针线活里。那三个即将完工的福袋,成了她囚笼中唯一的寄托与发泄。


    沉水香的青烟在福寿堂内袅袅盘旋。老太太闭目捻着佛珠,听着心腹张嬷嬷的低语回禀。


    “大小姐…确在院中,未曾踏出一步。只是…缝制那福袋,甚是…‘用心’。”张嬷嬷斟酌着词句,“用的是顶好的云锦、银线,绣的是极精细的缠枝莲。针脚…挑不出半点错处,比得上宫里绣娘的手艺了。只是…”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奴婢瞧着,大小姐做活时,那神色…着实骇人。不像祈福,倒像是…像是在下咒。手指扎破了好几处,也不甚在意。”


    老太太捻珠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脸上亦无喜无怒,只淡淡道:“随她去。针脚好,心意便更‘诚’。外头瞧着体面就够了。雯丫头那边如何?”


    “回老太太,二小姐…依旧昏沉,时醒时寐,醒时也是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大夫说,寒气伤了心脉根基,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全看天命。”张嬷嬷的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下头人传话,夜里偶有呓语,言语…甚是怪诞离奇。”


    老太太捻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半晌,苍老的声音才响起,平静无波,如同在谈论天气:“命数天定,强求不得。吩咐下去,老参不必吝啬。过两日,待月儿那‘心意’做好了,我亲自去瞧瞧。”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对崔雯的悲悯,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算计。禁足崔月,逼她“用心”缝制福袋,既是惩戒,也是给儿子一个“姐妹情深”的完美交代,更是将这场风波彻底定调于“意外”与“祈福”的框架内。至于崔雯是生是死?在她心中,远不及维持崔府表面“和睦”与自身权威来得重要。若真熬不过去…那便是命该如此,一个庶女的性命,不过是这盘棋上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冰冷秤砣。那三个精美绝伦的福袋,便是盖棺定论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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