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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回 御园稚子分酥戏蚁 寿祥宫宴藏暖融霜

作者:皮不笑就个乐翻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回前诗


    金阶稚子逐香尘,误触宫规动玉宸。


    杖下忠心终未改,帘间暖意悄融春。


    回溯白日的御花园,风穿柳丝,将槐树叶吹得簌簌作响,却吹不散廊下宫女们紧绷的气息。


    宫女垂着眼帘,指尖死死绞着帕子,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叶:“这、这是太后素日爱吃的点心,是御膳房按太后口味特制的,若皇上拿去,奴婢……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大太监张贵祥额角的汗珠子“啪嗒”砸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慌忙躬身,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语气里满是焦灼:“皇上,这点心是给太后备下的!您上午刚见过太后,若是拿了她的点心,传出去旁人该说您不懂规矩了!”


    他偷眼觑着向昚,见小皇帝只是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副“点心而已,怎么就扯到规矩”的懵懂模样,心里更慌了——这新帝今日才刚从王府进宫,虽见了太后,可宫廷里的跪拜礼数、尊卑规矩,他怕是连听都没听过。


    向昚确实没琢磨透“规矩”俩字。他满脑子都是方才路过老槐树下时,瞧见的那几只背着食物碎屑爬动的小蚂蚁。这会儿趁张贵祥跟宫女交涉,他早溜到树底下蹲好,小手扒拉着湿润的泥土,奶声奶气地喊:“蚂蚁——你们快出来呀!我带了玫瑰酥,比王府厨房的桂花糕还甜,分你们吃呀……”


    身旁的小太监们憋得满脸通红,肩膀抖得像筛糠,腮帮子都快咬酸了——谁能想到,上午刚见过太后的新帝,这会儿竟蹲在泥地里,要给蚂蚁分御膳房做的玫瑰酥?


    宫女们更是愣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全是“这皇上怎么一会儿一个样”的茫然,指尖都把裙摆攥出了深深的皱痕。


    张贵祥背过身,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才没失态,心里急得冒火:“老奴在宫里伺候三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皇上!上午见太后时,宫女们跪迎他还一脸懵,怎么一到御花园就跟蚂蚁较上劲了!”


    他偷偷回头,见向昚正执着地把玫瑰酥捏成小块,往树根缝里塞,连指尖沾了泥都不管不顾,无奈地闭了闭眼——罢了,新帝年纪小,又是第一天进宫,不懂这些“讲究”也正常。


    向昚蹲在树底下忙活了半天,玫瑰酥喂出去不少,可方才瞧见的蚂蚁却一只没露面。他委屈地瘪了瘪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强撑着没掉下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把剩下的玫瑰酥往张贵祥怀里一塞,语气满是失落:“还你还你!这树底下的蚂蚁肯定是不爱吃玫瑰酥,太叫人失望了!”


    说着,他转身把那包给太后的点心放回描金匣子里,“啪”地合上盖子,力道没轻没重,吓得旁边的小宫女猛地一颤——她还是头回见皇上为了喂蚂蚁,对太后的点心这么“随意”。


    宫女们见状,条件反射般“噗通”一声齐齐跪下,额头紧贴着地面,连呼吸都不敢重了,裙摆扫过草地的声音在安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


    向昚被这阵仗唬得一哆嗦,歪着小脑袋打量她们,乌黑的头发散下来几缕贴在脸颊上——上午见太后时,宫女们也是这样“膝盖碰地”,怎么这会儿又这样?


    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手去扶最前面的小宫女,指尖碰到对方滚烫的脸颊,才发现她眼圈都红了,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你们……怎么又要膝盖碰地呀?”向昚皱着细细的眉头,一本正经地问,“上午见太后时,你们也这样……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呀?”


    他在王府里从没见过有人这样“折腾”膝盖,只觉得宫里的人好奇怪,动不动就把膝盖往冰凉的地上碰。


    小宫女被他问得一噎,又羞又窘,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总不能说,这是宫里的跪拜礼数,是对着皇上该有的规矩吧?


    向昚见她们不答,索性摆摆手,小脸上满是“不懂但我不追问”的大度:“算了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快起来吧,总把膝盖往地上碰,肯定会疼的。”


    宫女们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半天,才在张贵祥的眼神示意下,慢吞吞地撑着地面起身,垂着头跟在队伍末尾。


    等走出一丈多远,几个胆子稍大的宫女才敢凑到一起,用帕子捂着嘴窃窃私语,声音压得极低:


    “方才皇上居然问咱们‘膝盖碰地’是做什么……他好像是真不懂宫里的规矩?”


    “可不是嘛!蹲在树底下喂蚂蚁,还把玫瑰酥捏成小块,哪有半点皇上的架子呀?”


    “不过……皇上倒是心善,还怕咱们跪着地疼呢,比从前那些主子好多了……”


    她们边说边偷偷回头,见向昚正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乌黑的发辫在身后甩来甩去,忍不住相视一笑,紧绷的肩膀也悄悄放松了些。


    向昚回到明章宫时,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玫瑰酥的甜香,殿内廊下的宫灯在暮色里明明灭灭。他蹦蹦跳跳地围着柱子转了两圈,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桩“喂蚂蚁”的小事,竟在寿祥宫掀起了一场风波。


    彼时的寿祥宫,却如同一座沉寂的冰牢。


    太后端坐在铺着明黄锦缎的紫檀木案前,逐一细察着匣中的珍宝——江南苏绣的手帕纹样雅致,西域进贡的琉璃摆件光泽璀璨,每一件都让她眉眼间漾着淡淡的悦色。


    可当她缓步走到那只描金缠枝莲纹的点心匣子前,刚刚还柔和的笑意瞬间僵住,像是被谁猛地掐断了线。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拂过匣身。当指尖触到匣口那抹细碎的玫瑰酥碎屑时,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紧接着厉声斥责:“这点心是我素日甚爱之物,且早有规矩不许旁人染指,你们都活的不耐烦了吗?”


    声音之厉,惊得殿内鎏金铜鹤香炉里的香灰都簌簌抖落了些许。


    宫女们“噗通”一声齐刷刷跪倒在地,头埋得几乎贴紧青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有衣料摩擦地面的轻响在殿内回荡。


    太后当即发了狠,将食匣“哐当”一声摔在案上,锦缎垫子上的金线被震得簌簌颤动,匣子里的点心撒出来好几块,滚落在案几边缘。


    她攥紧手中绣着鸾鸟的素色帕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青筋都隐约可见,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是谁动了我的点心?如实说出来,哀家便饶你一次,快去回禀!”


    前排的宫女身子抖得像筛糠,帕子都被攥得皱成了一团,颤声回道:“是、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一时馋嘴忘了规矩,请太后责罚。”


    太后刚要发作,却又突然顿住。她垂眸看着跪地的宫女,眼神里的厉色渐渐淡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了些许:“你在我这寿祥宫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做事妥帖,从不犯错,怎么今日就犯了这糊涂错?且你素来安分守己,我身为太后,断不会处事不公,你且如实道来,是谁指使你的,我定不会错责于你。”


    宫女重重叩首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多谢太后,太后圣明,只是这点心确实是被奴婢一人动过,并无他人指使,一切都是奴婢的过错。”


    太后见她始终不肯松口,怒火更甚,厉声下令:“拖下去,鞭笞二十!”


    两名太监立刻上前,架起那名宫女便往殿外拖。刑杖挥下,每一下都带着破风之声。那宫女身子剧烈一颤,疼得额头冷汗涔涔,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鬓边的碎发,嘴唇也被自己咬得发白,甚至渗出了血丝,可她紧咬着牙关,硬是不肯吐露半个字。


    二十下鞭笞结束,宫女早已被打得皮开肉绽,疼得意识模糊,瘫软在地。


    太后冷眼看着,面无表情地命人:“拿冷水来,把她泼醒!”


    冰冷的水兜头浇下,宫女猛地打了个寒颤,勉强睁开了眼,眼神里满是痛苦,却依旧没说一句话。


    殿外围观的宫女们都被吓得花容失色——有的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再看;有的承受不住这般场面,直接吓晕过去,被身旁的人悄悄拖到一边;还有的控制不住生理反应,捂着嘴干呕起来,更多的人则是吓得魂出云窍,身子抖个不停。


    太后缓步走到殿门口,目光扫过一众吓得瑟瑟发抖的宫女,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就是寿祥宫的规矩,也是宫里的规矩。她不肯说,那就只能代人受过。把她带下去,安置在偏殿养伤。”


    众宫女含泪目送那名受伤的宫女被抬走,回到居所后,才敢压低声音哀泣。有相熟的宫女颤抖着将药粉轻轻撒在她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那宫女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发出一声轻细的抽气声,但她依旧咬着牙,硬是没再发出更大的声响,只是额头上的冷汗,又多了一层。


    晚膳时辰,寿祥宫的紫檀雕花窗棂外,暮色已如泼墨般晕染了天际。殿内鎏金铜炉燃着安神的龙脑香,袅袅青烟里,太后望着满桌精心烹制的膳食——翡翠羹碧色莹润,水晶肘子切得薄如蝉翼,酱色的烧鹅油光发亮,却连动筷的心思都无。


    膳食总管福全弓着身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太后,可是这桌膳不合口味?奴才这就传御膳房重做新的——”


    “不必。”太后突然低低笑出声,尾音里裹着一丝自己都未曾细辨的叹惋,“哀家并非嫌膳不好,只是对着这满桌珍馐,倒想起白日里那宫女的模样……此心不可灭,此心不可灭啊。”


    身旁伺候的太监秦怀意垂着眼,小心翼翼地凑前一步:“太后是说今日那代主受罚的宫女?”


    “嗯。”太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羊脂玉杯的边缘,杯壁的凉意透过薄茧沁入肌肤,“你倒说说,那宫女惹了哀家生气,按宫规受罚本是应当,可你觉得她……值当可怜吗?”


    秦怀意愣了愣,随即直言:“回太后,这宫女惹恼天颜,受罚是分内事。但奴才瞧着,她明知隐瞒可能是死罪,却硬扛着不说,这份忠心实在难得……只是下手的人也太不知轻重,竟把人打成那样,连路都走不了了……”


    太后闻言,握着玉杯的指节骤然收紧,半晌才缓缓松开,声音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涩意:“她伤势到底如何了?”


    “回太后,”秦怀意垂首答道,“奴才悄悄打听过,那宫女伤得极重,背上的皮肉都翻了,听伺候的人说,恐怕这几日都下不得床,连翻身都难……”


    “胡闹!”太后猛地将玉杯搁在案上,瓷杯与描金托盘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他们下手就没个分寸吗?去,把哀家药匣子最里层那盒上好的金疮膏取来——那药膏是先帝赐的贡品,止血生肌最是管用,用上一月保管能痊愈。”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不许说是哀家给的,只说是你瞧着她可怜,私下找的方子。别让旁人知道。”


    秦怀意连忙躬身应下:“奴才明白!”


    太后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桌冷掉的膳食,翡翠羹的热气早已散尽,只余下淡淡的香气。她沉默片刻,忽而道:“这桌膳也撤了吧,拿去给那宫女居住的偏殿众人分了。她们日日伺候,想来也辛苦,就当……是哀家赏她们的。”


    说罢,太后缓缓合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殿内的龙脑香依旧袅袅,只是这一次,那清冷的香气里,仿佛多了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正如她反复低叹的“此心不可灭”,那份藏在威严之下的柔软,终究还是透过宫规的缝隙,悄悄漫了出来。


    (本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


    稚子的天真撞进宫规的森严,宫女的忠心扛下无名的责罚,太后的威严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这宫里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呀!


    下一章预告:向昚偶然得知宫女因自己受罚,闹着要去寿祥宫“讨说法”,面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皇帝,太后会是严厉斥责,还是温柔开导?咱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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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第五回 御园稚子分酥戏蚁 寿祥宫宴藏暖融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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