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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回 稚帝辨孕生趣语 御园寻蚁戏宫娥

作者:皮不笑就个乐翻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回前诗


    金殿逢嫔孕态柔,稚言错认腹因由。


    牡丹满园皆不赏,却逐蚁踪觅趣游。


    匣里珍奇皆未取,唯贪糕香惹娇羞。


    帝心澄澈如溪澈,世事纷纭懒细究。


    向昚见那受孕妇人款步向他走来,妇人一身淡绿色襦裙衬得身姿温婉,裙角兰草绣纹随步履轻晃,银质流苏步摇垂落耳畔,每走一步便漾开细碎流光,端的是世家闺秀的端庄气韵。她虽因身孕添了几分丰腴,行礼时却依旧腰肢微折、姿态恭谨,走到向昚面前屈膝颔首:“臣妾参见陛下。”


    向昚的目光瞬间被那圆鼓鼓的肚子勾住,澄澈的眼眸睁得溜圆,像初见糖画的孩童般满是好奇。他往前挪了小半步,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又抬头望了望妇人的肚子,脆生生的嗓音里满是疑惑:“你的肚子好大呀,是不是吃了好多好多肉?朕今日也吃了两大块红烧肉,可肚子怎么没像你这样鼓起来?”


    妇人闻言先是一怔,脸颊瞬间漫上绯色,似上好胭脂晕开的痕迹,她下意识绞着手中素色绢帕,声音细得几乎要被风卷走:“陛下……臣妾这不是吃出来的,是……是有孕了。”话音落时,她的头垂得更低,连耳尖都染成了霞色,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向昚眨了眨眼,眉头微蹙着思索片刻,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不是吃出来的啊,朕知道了。”话音刚落,他忽然绽开明媚笑容,像春日里骤然盛放的桃花:“你真好啊,可朕该怎么谢谢你?”他歪着头在殿内转了圈,忽然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得意神色:“对了!朕把御膳房刚做好的酱羊肉赏你吃,那肉裹着酱汁,咬一口满是油香,可是朕最爱的吃食!”


    一旁的大太监张贵祥听得这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连扶着拂尘的手都微微发颤。他慌忙躬身向前,声音里带着急切:“陛下!使不得啊!这位是赵国公的夫人,是特意进宫给太妃问安的,怎好受此重赏?”


    向昚却只随意点了点头,像是没听进张贵祥的劝,依旧一脸期待地望着赵国公夫人,等着她应下。赵国公夫人听得这话,脸上神色实在是哭笑不得,她愣在原地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福身,语气里带着几分窘迫:“陛下的美意,臣妾心领了。只是臣妾今日是来给太妃问安的,若在此多留,怕是误了时辰。”


    张贵祥见状赶紧补话,额上汗珠都快滴下来:“是啊陛下,国公夫人不宜在宫中久留,还是让她先去给太妃问安吧。”赵国公夫人连连点头,脸上羞赧未褪,又添了几分急切:“是啊陛下,臣妾这就去给太妃问安,先行告退了。”说着,也顾不上往日的仪态,几乎是快步退出殿外,裙摆扫过门槛时还轻轻晃了晃。


    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向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些,他挠了挠头,似还有些困惑,转头问张贵祥:“她怎么跑这么快?是不喜欢朕的酱羊肉吗?那肉明明很香啊。”张贵祥擦了擦额角的汗,苦笑着回道:“陛下,国公夫人有孕在身,您那酱羊肉油腻,她怕是消受不起啊。”


    向昚歪着头想了想,依旧没太明白,却也没再追问,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内殿走,嘴里还念叨着:“那朕就自己去吃酱羊肉了,可不能浪费……”张贵祥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只盼着陛下下次别再这般“天真”,不然满朝夫人们怕是都要怕了进宫。


    向昚坐在鎏金雕龙御辇里,透过明黄纱帘望着国公夫人在宫道上渐行渐远,明黄披风卷着晚风掠过朱红宫墙,檐角铜铃还在风里悠悠晃着余响。他收回目光,忽然偏过头,清澈如溪涧的嗓音透过辇窗传出:“这里的人……可真怪。”


    张贵祥守在御辇旁,垂着眼帘,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拂尘穗子,面上忧色沉沉,喉结滚动着低叹:“奴才伺候过两代主子,却从没有过……如此提心吊胆的时候。”声音压得极轻,尾音几乎融进御花园的晚风里,仿佛怕惊扰了陛下心中那片纯粹的天地。


    御辇踏入御花园时,暮春的暖意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满园牡丹开得正盛,姚黄似堆金、魏紫如织锦,风一吹,花瓣便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铺成斑斓的花毯。御辇缓缓前行,向昚只掀了掀纱帘扫了一眼,便百无聊赖地靠回软垫上,踢了踢脚上明黄云纹锦靴,靴子悬在辇外晃悠,差点踢到路过的花匠,惊得那花匠连忙跪地行礼。


    张贵祥心里急转念头,脸上却堆着笑意,躬身半步隔着辇窗指着花海:“陛下您看,这是姚黄,那是魏紫,都是御花园养了三十年的珍品,当年先皇还特意为这些花赐过名呢……”他刻意放缓语调,想把陛下的注意力引到花草上。


    向昚敷衍地点点头,乌溜溜的眼珠却在园子里乱转,忽然像是想起要紧事。恰逢张贵祥正眉飞色舞讲着“墨玉麒麟”花种的典故,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辇窗上时,向昚冷不丁开口:“张伴伴。”


    这一声喊得张贵祥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慌忙收了话头,脸上的笑僵在原处,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凸起,小心翼翼地躬身:“皇上,您有何吩咐?”向昚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抖了抖,语气认真得很:“这御花园里……有蚂蚁吗?”


    旁边几个捧着拂尘的小太监闻言,当即抿嘴低下头,肩膀却止不住轻轻颤抖。有个小太监没忍住“嗤”地笑出声,又慌忙拿手背捂住嘴,耳根都红了,眼神里满是憋笑的窘迫。张贵祥愣了愣,随即露出疑色,额角的汗差点渗出来,小心翼翼地回:“应该……有吧?奴才平日里也没仔细瞧过。”


    “有?!”向昚眼睛瞬间亮得像落了星子,在御辇里直起身拍了拍扶手,“停辇!朕要找蚂蚁!”御辇刚停下,向昚没等宫人伺候,自己就掀开辇帘探出半个身子,小跑到一棵西府海棠下,蹲下身往树根处瞧:“那快找!朕要找蚂蚁!”


    他不顾宫人的劝阻,一棵海棠、一棵玉兰、一棵碧桃地挨着找过去。张贵祥想去拦,刚伸出手,就被向昚一个眼风制止——小陛下皱着眉,腮帮子鼓鼓的,分明是动了真格,谁也劝不住。


    找完第六棵树时,向昚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藏青色常服的后背湿了一大片,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他却浑然不觉,还兴致勃勃地扒拉着第七棵丁香树的树根,指尖沾了泥土也不在意。跟在后面的太监们个个灰头土脸,发髻歪了,衣袍被树枝勾得皱巴巴,活像刚从泥地里滚过一遭。有个小太监脚被石子硌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作声,只能悄悄往张贵祥身后缩了缩,生怕惹陛下不快。


    张贵祥又气又闷,活了大半辈子,伺候主子从没这么“狼狈”过。他望着小陛下趴在地上找蚂蚁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拂尘在手里转了个圈,最终还是认命地垂了下去——这陛下,性子倒是比孩童还纯粹。


    恰巧有几个宫女端着描金托盘从月亮门经过,托盘里是刚沏好的碧螺春,茶雾袅袅散着清香。她们瞧见众太监这副模样,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拿手帕捂着嘴,“噗嗤”“咯咯”的笑声接连响起。有个胆子大些的宫女笑得太急,手里的托盘都晃了晃,茶水差点洒出来,惊得她赶紧稳住。


    向昚听见笑声,直起身茫然地回头,脸上还沾着点泥土,像只刚从土里刨食的小兽。张贵祥慌忙呵斥:“笑什么笑!见了陛下还不快请安!”宫女们这才惊觉失仪,连忙跪地行礼,头埋得低低的,肩膀却还在因为憋笑轻轻耸动。


    向昚却没在意,只是指着树根处一个小黑点,眼睛又亮了:“张伴伴你看!真的有蚂蚁!”张贵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只黑蚂蚁正慢悠悠地爬过一片落叶,心里那点气闷顿时散了大半,只剩下无奈的纵容。他躬身应道:“是,陛下好眼力。”


    当找到蚂蚁窝时,向昚眼睛瞬间亮得像淬了光,脸上那股压不住的高兴几乎要溢出来。他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连声音都带着雀跃:“这才是个家啊!瞧瞧这蚁穴,洞口整整齐齐的,比朕的宫殿门槛还规整!”随即便蹲下身,支着下巴盯着蚁群来来回回,眼神专注得很。半晌后他才抬头问身边人:“你们仔细看,蚂蚁是不是正急着回家?嘴里好像还叼着东西呢。”


    众太监哪敢怠慢,纷纷眯着眼凑上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忙不迭点头称是:“陛下说得是!这蚂蚁们回巢,跟咱们宫人当差回宫似的,一刻不敢耽搁!”


    向昚这才直起身,意犹未尽地望了望蚁窝,指尖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草叶。目光一转,便瞥见宫女们手捧匣子,一个个垂着头,规规矩矩立在宫道旁的花树底下,粉色宫装衬得她们像朵朵含苞的桃花。


    向昚来了兴致,脚步轻快地径直往宫女们面前走去。一共十名宫女,身着统一的淡粉色宫装,腰间系着同色罗带,衬得个个身姿窈窕、纤腰盈盈。他从左至右慢慢扫了一遍,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里却没什么探究美色的意味,反倒像在瞧市集上新奇的小玩意儿,带着几分纯粹的好奇。


    太监张贵祥见他这般不按常理的做法,额头悄悄渗出些细汗,心里那块揣测圣意的大石“咚”地落了地,又猛地悬了起来。他忙不迭上前,弓着身子凑到向昚身边,声音压得又低又谄媚:“陛下,您可是有看中的?这些宫女可都是奴才精挑细选的绝色二八佳人,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模样身段都是宫里拔尖的,老奴这就去给您安排到偏殿伺候?”


    宫女们本就紧张,见向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放轻了。她们自进宫后,容貌便似被锁进了深闺庭院,日复一日地学规矩、练技艺,空渡了一年年的芳华。私下里没少暗自磋磨:这深宫之中,容貌是资本,可怎么才能让天家贵胄的陛下留意到自己呢?


    有的宫女悄悄抬眼,飞快地瞥了向昚一眼,便慌忙低下头,指尖把帕子绞得紧紧的,连指节都泛了白;有的则挺直了腰背,微微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的仪态看起来更端庄些,盼着能入了陛下的眼,从此改变命运。


    太监张贵祥最是会察言观色,眼珠一转,连忙指着左边第三个宫女:“陛下您看,这姑娘眉眼多俊,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还是江南送来的美人儿,说话带着软乎乎的口音,听着就舒心!”那宫女闻言,身子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头垂得更低了。张贵祥语气愈发谄媚:“姑娘,快把匣子打开给陛下瞧瞧!”


    宫女依言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匹水绿色的云锦,料子细腻得能映出人影。向昚探头凑过去瞧了瞧,眉头几不可查地微蹙了一下,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行、不行啊。”


    张贵祥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却没敢收,又连忙唤了第四位宫女,指着她眉飞色舞地介绍:“陛下您再看这位,是咱们京城里的世家小姐,知书达理,琴弹得极好!您瞧这匣子,保准是好物件!”宫女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支嵌着珍珠的玉簪,珠光流转,精致得很。向昚凑过去看得更仔细了些,随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说“不行”,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失望。


    就这么从左到右,一个个宫女上前打开匣子,里面不是绫罗绸缎的精美料子,就是珠光宝气的首饰摆件,翡翠镯子、金步摇、苏绣帕子……件件都是珍品。向昚的神情从最初的淡淡好奇,渐渐变得有些不耐,甚至在看到一个嵌着红宝石的金钗时,还轻轻“啧”了一声,像是觉得这东西太晃眼。


    太监张贵祥额头上的汗越渗越多,后背都湿了一片,心里直犯嘀咕:陛下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瞧不上这些姑娘的样貌?可这些已经是宫里拔尖的了啊……还是觉得匣子里的东西不够好?


    轮到第六个宫女时,向昚原本有些倦怠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他没等张贵祥介绍,便主动抬手,示意那宫女打开匣子。宫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注惊得一怔,手指都有些发颤,随即连忙稳住心神,轻轻打开匣子。


    向昚凑过去,眼睛瞬间瞪圆了些,脸上终于重新布满真切的笑意,连眼角都弯了起来。他甚至往前凑了凑,鼻尖都快碰到匣子,饶有兴致地看了又看,末了,指着匣子里的东西,语气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好奇问那宫女:“这是什么东西?看着方方正正的,上面还有花纹,倒挺特别。”


    宫女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回陛下,这是给太后送去的……”向昚连忙追问:“这个东西,闻着好香,我能不能留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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