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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摧残

作者:白酒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白珩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过,既无梦魇缠身,也不再夜里频频惊醒,难得舒坦一回,便一时贪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日光透过雕花窗的缝隙洒进来,些微刺眼,谢白珩抬手遮掩了眉目,待适应了这朗朗天地后,才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撑起身靠在床头,骤然觉得喉头干涩,于是唤侍女弄来杯温水,动唇吞咽时却发觉嘴边隐隐作痛。


    他用舌尖抵了抵,唇角竟有些破了。


    谢白珩凝神皱眉,企图在断了片的记忆里搜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朱墙与宫灯自眼前倏忽闪过,他隐约记起来,昨晚貌似轻薄了某个人,似乎是个性情冷淡的小娘子,或许是宫女抑或是洮园的侍女。


    醉后雪月风花,于男子而言,一声风流也就轻轻揭过了。谢白珩并未太当回事,用手在唇边抹了一下,轻笑出声:“还挺刚烈。”


    洗漱更衣时,他又突然于心有愧,想来到底是自己的不是,醉后失礼,让人家姑娘平白失了贞节,就此放任不管的话岂不是不负责任。


    他没忍住多问了句:“昨晚,我是一个人回来的?”


    贴身婢女流萤将珠白外衫递给他,说:“回公子,昨夜是陆公子送您回来的。”


    “陆公子,陆则之?”谢白珩眉峰上挑,脸上浮现惊异。


    这个名字顺着串起了一部分记忆,也带出了一连串的疑虑。他想起了喜宴之上那段没有来龙去脉的记忆片段,以及记忆中与当前判若两人的陆则之。


    那难道是前世的陆则之?又或许仅仅只是他醉酒后的一场幻梦。


    “是的,公子昨夜醉得厉害,睡得很不安分,陆公子一直守在榻前,将近四更天了才堪堪离去。连醒酒汤、更衣拭身这些琐事,陆公子都要亲自打理,只教我们在外边候着,都不许进主屋呢。”流萤抿嘴一笑,低声添了句,“陆公子待公子是真心真意呢。”


    真心真意?


    谢白珩在心中揣摩了一番,却不知道里头究竟是几分真几分假。难道真的是深感愧疚,想要补偿?


    他原本还打算破罐子破摔,和陆则之坦明身份,既然是为改革便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早些摊了牌免得后续猜忌。


    不过如今看来,谢白珩又有些许犹豫了。


    那无数个漫漫长夜里灯前独坐的身影在他脑中一晃而过,说不动容是假的。虽说这补偿的好意是给不到原装货身上了,但骗一骗陆则之,让他图个心安倒也未尝不可。


    谢白珩决定先藏一藏,船到桥头自然直,真到了身份败露时,再摔罐子也不迟吧。


    他今日要赴一场不算正式的宴游,并未戴冠,仅以一条绣纹发带将长发束于脑后,发带与余发一同自然垂下,飘逸又洒脱。


    谢白珩坐在铜镜前,盯着镜中人看了许久,竟兀自生出了一些自己都未察觉出的艳羡。


    他敛了眉目,推门而出。


    庭院里正热闹非凡。


    “三哥三哥,你终于醒啦!快救救我!”谢白洺哭丧着脸,想朝他飞奔过来,却被身后的人逮住。


    “谢白洺你站住!上回考过的题目,这回怎么还是答不上来?阴沟里还能翻船两次,你也是能耐。”秦远手中拿着卷书,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石桌沿。


    谢白珩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俩,缓步走到石桌边坐下,顺手接过秦远手中的书,微笑道:“勉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个人知会我一声?我这洮园主人如今当的是越来越失职了。”


    “听说你殿试前发了场高热,好不容易过了最后一关,多休息会倒也无妨。”秦远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笑道,“好小子,这三榜的状元倒真是让你谢圭瑄拿下了!江国谢家又风光了一回。”


    “这事本来就毫无悬念,状元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谢白珩道。


    旁边的侍从将煮好的碧涧春分杯,带着早点一起端上来。


    谢白洺探头道:“嗯?三哥儿,怎么没有茶饼呢?”


    “这里可不是江国公府,有茶喝就是破天荒了。”谢白珩敲了敲他的脑袋,轻笑出声,“别光顾着吃,托你办的事办成了没?”


    “早办成了,送个东西而已,三哥你可不要小瞧了我。”谢白洺撇了嘴,不满道。


    秦远眉峰挑起,挂了三分戏谑:“他能帮你办成什么事?”


    “去给太医院的江太医家送点礼而已,我近几日抽不开身,派谢家四公子亲自去送,不是更显得诚意?”谢白珩细细尝了口茶,想起这碧涧春的茶叶确实是所剩不多了。


    喝一点便少一点。


    “你找太医做什么?莫不是染上什么隐疾了。”


    谢白珩不动声色地笑道:“对,最近头疼得很,大概是孤苦寂寞,身边缺个娘子。若是秦家有姑娘,我定当十里红妆,上门聘娶。”


    “一开口就是满嘴胡话,你还是回榻上多睡会吧。”秦远白了他一眼,“我要有姊妹,肯定不能便宜你谢圭瑄了。”


    “那真是我谢某无福了,这样的话,不如换你替我做个媒如何?”谢白珩笑着说。


    秦远狐疑地盯着他,问道:“你不会是看上了哪家的娘子?凭你谢三公子的身份,轮得到我去做媒?”


    “倒不是嫁娶之事。”谢白珩眼眸微动,意味深长地盯他看了半响,缓缓开口,“勉之可有熟识的人在御史台或是谏院当差?我这有一份折子,不吐不快。”


    秦远摸着下巴思酌了一番,说:“苏淮山的兄长苏惟清如今在台谏为官,这个苏大人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不过谢圭瑄,这还没授官呢,就已经开始学起言官弹劾了,我真好奇究竟什么事能让你这么心急?”


    谢白珩并未打算全盘托出,只是抿了唇道:“当然是正经事。”


    秦远盯着他看了半响,也没探究出个所以然,于是轻拍对方的肩膀应下:“那好,不过我也只能帮你引荐,苏大人做与不做,就得看谢圭瑄的本事了。”


    “有劳勉之了,改日请你喝酒。”


    *


    皇城,掖庭狱。


    这里仿佛是日光照不到的腌臜地,潮湿而又阴暗,虫鼠在四处逃窜,蹿过血迹干涸的地板,擦过粘着不明液体的污墙,四下弥漫着腐臭和浓重的血腥味。


    耳畔似乎有凄冽的哭喊求饶声,震得她耳膜一颤,才恍然从昏迷中惊醒,她被绑在架子上,背后的鞭痕绽开血肉,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如今的处境。她仿佛被泡在血水和疼痛中,娇媚的脸上血色全无,布满绝望。


    和命运挣扎一生,终究是一败涂地,清歌想,让她死,了结这条烂命吧。


    老天爷!死老天,凭什么掐着她不放,一点都不肯放过她!


    锁链微动,发出刺耳的声响,牢门开了,有人提着灯笼进来。


    “施公公,人就在里边了,一个时辰前送了饭,全打翻了,一口没吃。”门外的狱卒躬着身子,腆着脸低声下气道。


    来的两人一前一后,都是宦人打扮,前面人的衣料看上去名贵得多,腰间挂着块“内侍都知”的令牌,正是给太后卖命的高级宦官施谦安。


    施谦安在门前站定,他微微一笑,猛地扯起那狱卒的领子,将人提起来狠声道:“出去把外门给我看好,一个时辰之内,若有不相干的人进来了,你的下场就和这地上的腌臜物一样,清楚了吗?”


    狱卒颤抖着低头,哆嗦应下,只见其印了狱字的衣衫下摆逐渐淌开一片温热的水渍,竟是吓得失禁了。


    “没用的废物!”他嫌弃地将人踢开,唾了一口,这才带着身后的人迈步进去。


    清歌身着的囚服早已被鞭挞得支离破碎,褴褛的布条勉强挂在身上,隐约露出雪白肌肤之上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原本涣散的目光在触及施谦安身后的那道身影时骤然缩紧。那双本是混沌迷蒙的眸子中,似乎有滔天的怒火在其中熊熊燃烧,怒不可遏。


    她用尽所有力气,才艰难从喉间挤出三分狠厉,死死地盯着那人骂道:“吴符,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被唤作吴符的宦人紧抿着嘴唇,始终低垂着头,将视线死死地钉在脚前的三寸地上,不敢看眼前那道遍体鳞伤的身影。


    反倒是施谦安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缠绕在清歌裸露的肌肤与狰狞的伤口上。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与审视,所过之处,竟比方才的鞭挞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和翻涌的恶心。


    施谦安越走越近,伸手摸上那张白瓷一般的面颊,却被对方偏头避开。


    施谦安并未发作,软了生气笑道:“哟,清歌娘子的性情倒真是与外貌截然不同,硬得很呢。太后娘娘好生待着娘子,本可免受这遭苦罪,怎么偏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箍住她的下颚,强硬地将她的脸掰过来,逼迫对方看向自己,声音狠厉:“说!书信在哪里?”


    “没有……书信,在六年前……全部烧尽了。”清歌艰难开口。


    “你撒谎!”吴符终于抬起头看她,眼神中情绪复杂,他顿了顿,咬牙切齿,“你背着小姐爱慕谢家大公子,我亲眼看见你把书信珍藏在匣子里,你不可能丢,那信绝对在你手里!”


    “吴符!”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子用尽全力嘶喊出声,破碎的嗓音里裹着血与恨,“小姐……当年是如何待你的,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吵什么?”施谦安剜了吴符一眼,“让你说话了?”


    “宁死不屈?”施谦安扫视着面前的貌美女子,油腻的手摸上对方的腰间,嘴角划过一丝狞笑,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戏谑,“京城第一名妓,听闻是卖艺不卖身,高贵得很。不知你这千金之躯,尝没尝过我们这些阉人的滋味?”


    “让我死。”


    她的双眸颤抖着,从挣扎到陷入死灰。


    泪水流不尽苦痛,生命长不出夏花。


    所以命运啊,它刻薄又自私。


    后面会讲一个言情小故事,不爱看言情的宝宝可以蹲蹲后面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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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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