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尸体,苏飞将劫匪的费用结算后,现场只剩下三人与马车。
刀刃上的血珠被甘宁随手甩落在沙土里,他另一只手烦躁地扯了扯脸上的眼罩,嘴里嘟囔着:“这玩意儿硌得老子眼窝子疼,摘了算了。”
话音未落,手刚抬到一半,就被步一乔一把按了下去。
“想吓人吗?不准取。”
甘宁啧了一声,满脸不耐:“难受死了!”
步一乔非但没松手,反而逼近一步,仰头直视着他那只被罩住的眼:“难受也不准取!给我老实戴着!”
甘宁被她呛得一愣,随即气笑了:“行啊你!老子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我信中求的是苏飞,再说,你要我应的事,我不是应了么?”
甘宁顿时语塞,只咂了下舌。一旁的苏飞仍是初次见她,目光总不自觉落在她身上。
“姑娘……替代了哪位?史书上步氏女子……莫非是步练师?”
“可惜,我离庐江前,刚同本尊打过照面。”
“那这是……?”苏飞愈发疑惑。
“谁也没替代。”步一乔耸肩,“大概,我是此世最特别的那个。”她话锋一转,“你们呢?从江夏溜出来,黄祖没起疑?”
甘宁火气霎时窜起:“一兵一卒一袋米都没拿他的!没顺手把他脑袋捎走,已是老子慈悲!”
步一乔大笑,发出邀请:“难得逃出来,要不要跟我去邺城走走?”
“你当老子跑出来干嘛的!是出来干大事的!名留青史!”
“正好,袁氏大本营邺城,去把袁本初干了,保管天下闻名。”
“真的?!”
见甘宁眼亮,苏飞眉头一蹙,沉声道:“临行前说好的,凡事需商量后决断。”
“横竖你要送她去邺城,顺路而已。”
“临行前说好的,凡事需商量后决断。”苏飞重复,语气分毫未变。
“这事儿咱不是早议过了么?”
“临行前说好的,凡事需商量后决断。”第三遍,字字清晰。
“……得得得,我错了。现在商量,行么?”甘宁气势萎了半截,“咱能去邺城不?”
苏飞这才颔首:“能。”
步一乔歪头瞧着两人一来一往。平日气焰熏天的甘兴霸,在苏飞面前竟局促如此,实在有趣。
她悠悠开口,“喂,二位,我还在呢。”
甘宁瞬间收敛,扭头瞪她。步一乔却狡黠一笑,翩然坐回马车边沿。
“不过我爱看,你们继续。”
“看什么看!不准看!给老子把头转过去!”
“啊!要开始了吗!没事没事,当我不存在,你们继续。”
“继续你大爷!统统给老子上车,走人!”
*
到邺城,一路官道旁茶馆客栈不绝。三人并不急于赶路,只秉持“填饱肚子为上”的原则,但凡遇见食肆,必定要进去饱餐一顿。
饭桌上,等待上菜的间隙,步一乔突然压低声音问:“我突然想起个问题。使者和车夫都死了……谁去给曹操通风报信,说我死了呢?”
甘宁不假思索:“这有何难?随便找个人去许都递个话不就成了。”
步一乔眯起眼看他,慢悠悠道:“甘将军好聪明啊,这般妙计,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你嘲讽我?!老子从庐江一路跟你到这儿,谢谢听不到一句,你还讽刺我!”
眼看两人又要针锋相对,苏飞适时接话:“曹操细作遍布州郡。写封密函去,顺道告知使者尸身所在。”
“还是苏飞思虑周全。”步一乔瞟了甘宁一眼,“不像有些人。”
“你——!”
步一乔傲然轻哼,又问:“可我也‘出事’了,却不见尸首,该如何解释?”
苏飞沉吟片刻,平静道:“此事易办。留一件你的衣裳在现场,便可造出你被掳走的假象。”
“唉,”步一乔轻叹一声,意有所指,“果然求人办事,得先求对人才行。”
甘宁听出她话中绵里藏针,在桌下收着力道,轻轻踢了她一下。
“你踹我?”步一乔眉梢一挑,当即不轻不重地回敬了一脚。
甘宁倒吸一口气:“我都没用力!你倒踹得实在!”
“你是武将!便收了十成力,那腿脚是铁打的不成?”
苏飞见两人又斗起嘴来,只垂眸默默啜了口茶,俨然已置身事外。
见苏飞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甘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索性把筷子往碗上一搁,抱臂往椅背一靠:“行,你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装哑巴,横竖都是老子里外不是人!”
步一乔却忽地笑了,方才的斗气仿佛瞬间散了,道:“哟,大将军生气啦?我看看,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甘宁扭过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不就是说你两句嘛,你那一脚,我也没真使劲啊。”步一乔眼波流转间掠过苏飞平静的侧脸,“你看苏飞,咱们再吵下去,他怕是会嫌丢人,喝饱了直接走人。”
这话果然戳中了甘宁。
他偷眼瞥了瞥苏飞那八风不动的姿态,心里那点莫名的恼火竟也消散了大半,反倒觉得有些好笑。清了清嗓子,重新拿起筷子,状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吃饭吃饭!”
恰在此时,店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三碗米饭,几碟时鲜小菜,中间一大盘油亮喷香的炙肉。
步一乔率先夹了一筷子肉,放进甘宁碗里:“喏,赔你的。这顿我请客,满意了吧?”
甘宁看着碗里的肉,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了弯,又赶紧强行压下,故作粗声道:“这还差不多!”
说完,却把那块肉迅速塞进了嘴里。
苏飞在两人之间轻轻扫视,也动了筷子。饭桌上暂时只剩下碗筷轻碰和咀嚼的声音,窗外官道上偶有车马辘辘而过,衬得这小店一隅格外安宁。
几口饭菜下肚,步一乔又想起什么,道:“说起密函和衣裳,具体怎么布置,还得细细琢磨。曹操生性多疑,假象做得不够真,怕瞒不过他。”
苏飞咽下口中食物,缓声道:“正是。衣物件需选有辨识度的,最好略作破损,沾染些许尘泥血迹,弃于现场稍远些的杂乱处。你离开江东时,可有带什么特殊物件?”
“特殊?”步一乔想起怀中的青丝结,“有是有……但不能给。”
甘宁正嚼着肉,闻言瞥她一眼,含糊道:“什么东西这么金贵?比命还紧要?”
步一乔没答,只重复道:“总之不能给。”
苏飞放下筷子,看着她:“若无足够分量的信物,曹操如何能信?寻常衣物,他大可认为是你故布疑阵。”
“定有别的办法。此物……决不能离身。”
甘宁见她神色不同以往,多少猜到此物定与孙权有关,管不住嘴又开起玩笑:
“早跟你说不要用情太深,容易遇事不决、蒙蔽双眼。不过嘛……不给就不给!没那玩意儿,老子就不信想不出别的辙!”
苏飞也不再追问那信物本身,转而道:“既如此,便须在‘现场’与‘传闻’上多下功夫。衣物最好能有搏斗痕迹的撕裂。此外,需尽快在附近州县散播消息,言有不明人马劫杀曹使,并掳走一随行女子,引人揣测。多重佐证之下,或可弥补信物之缺。”
步一乔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苏飞一眼:“还是苏兄思虑周全。”
“老子帮你说话,你怎么不感谢我啊!”甘宁凶神恶煞地质问。
步一乔瞪他一眼,“没前半句话,我肯定感谢你。”
甘宁:“哼!”
步一乔:“哼!”
苏飞:“……”
*
在邻近郡县处理完情报事宜后,三人再次启程。这一日,甘宁在马车里酣睡,步一乔与苏飞并坐车前。
“一直忘了问,我们到哪儿了?”步一乔开口。
“合肥。”苏飞答道。
“竟已入安徽了……我身亡的消息,恐怕也会传回江东吧。”
苏飞侧目看向步一乔,点了点头:“若孙权得知你殒命合肥,会如何?”
“依眼下江东的局势,他也做不了什么。”
家中尚未安定,孙权根本无力分兵北上。
“不过依我之见,”苏飞沉吟道,“此事或许会成为孙权日后五次攻打合肥的缘由之一。”
步一乔闻言静默片刻,后道:“孙吴本有北伐之志,合肥又是其必争之地,未必与我有关。”
“也是。”苏飞轻应一声。
车轱辘发出轻响,一路北上,已临近开春之际,不过风中还有些许凉意。
“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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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问,苏飞你为什么这么聪明?”
苏飞仍旧面无表情:“因为兴霸睡着,所以来找我斗嘴吗?”
“岂敢,”步一乔笑道,“是真心请教。初见甘宁时,他同我说了些你们在后世的事。他的情形我大致知晓,可你……似乎很不一样。”
苏飞沉默片刻。
“高一那年我们同班。兴霸辍学后,我们仍有往来。”
“原来如此。”
“那天,高考刚结束。兴霸来考场外接我,说要带我去散散心。”
步一乔想起甘宁曾提过的穿越始末,试探道:“于是……去了网吧?”
苏飞依然面无表情:“嗯。半夜饿了出门觅食,兴霸非要骑车兜风,车速失控,刹车失灵,撞上了电线杆。油箱爆炸,两人当场殒命。”
“可甘宁告诉我,是你非要同他比速度?”步一乔嘴角微动,“依你的性子,那该是他编的借口罢。”
苏飞目视前方,没有回答。
步一乔看着他:“不恨他么?寒窗十二年,好不容易熬过高考,却这样结束。”
苏飞静默良久。
“兴霸他……从小独自长大。父母离异,各自成家,他只能在亲戚间辗转,寄人篱下。他抽烟喝酒打架,不爱读书,但我知道,他本不想那样,只是环境逼他如此。”
步一乔没有作声,等他说下去。
“我劝过他回校读书,他也想。可学费、住宿费,都是一大笔钱,没人替他出。”
“父母呢?各自成家,便不管他了?”
“嗯。是死是活,分开后再未过问。小时候还能靠亲戚,长大了,亲戚也有自家孩子要顾,自然顾不上他了。”
难怪当初甘宁说,在那儿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野人,露宿街头,死了也没人知道。
“那你呢?”步一乔又问,“为何始终陪在他身边?是因为可怜他么?”
“嗯。”
这坦率的回答让步一乔一时怔住。
“这种时候……不该说是因为兄弟情义,想守护他、陪伴他么?”
“那是后来的事。起初,的确只是可怜他。”
“呃……好吧。”
穿越到乱世虽不算幸事,但对他们而言却是另一种重生。
“送我到邺城后,你们打算怎么办?谋个差事,还是浪迹天涯?”
“乱世之中,由不得我们。兴霸去哪儿,我去哪儿。”
“他肯定会用同样的话回答你。要不,按照史书来?去东吴,成为一骑挡十千的勇猛大将。”
“兴霸去哪儿,我去哪儿。”苏飞目光望向远处,“我的任务,便是陪在他身边,直到这第二条命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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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吴郡。
孙权读罢密函,身形猛地一晃,信纸从指间飘落。他踉跄退后两步,跌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主公!”鲁肃慌忙上前搀扶。
“这封密函……何时送到的?”
鲁肃俯身拾起密函,神色沉痛:“两刻钟前,方至都督府上。若依信中所言,步姑娘在合肥遇害,消息先传至许都,曹操知悉后再修书寄来……恐怕事发至今,已过去数月了。”
孙权绝望地闭上眼,四肢发抖。
“数月……她竟已离世数月……而我……竟一无所知……”
良久,他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沉冷。
“依子敬之见,曹操此举,意欲何为?”
鲁肃沉吟道:“步姑娘遇害,曹操专程来信告知,绝非哀悼。其一,试探我等反应,看江东是否因此生乱;其二,许是料定都督……主公,会怒而兴兵。”
“怒而兴兵?”孙权冷笑一声,“他料得倒准。”
“主公三思啊。”鲁肃正色道,“眼下山越未平,内部未稳,实非北上良机,断不可中计。”
孙权沉默不语。他望向厅外暮色,眼前浮现出临别前,连声再见也不曾说,头也不回的步一乔。
“子敬,我答应要接她回家,与她再见……但你说的对。传令各部:加紧整训水军,广布哨探于江淮。至于合肥——”
鲁肃还未答话,却见孙权缓缓站起身。
“终有一日,我会去。但不是现在。”
“此生不取合肥,我孙权,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