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租屋已经快八点。
朱闵把买回来的两大袋日用品摊到地上,一一归类,塞进柜子里,又拿条新毛巾当抹布,这擦那涮,给床垫被子套上四件套,来来回回花了两个多小时。
太久没做过家务,她累得浑身酸疼。
洗手间没安热水器,整栋楼都是太阳能装置,白天存热水,够晚上用。
朱闵冲了个澡,换上睡裙,从客厅逛到卧室,把缺的大件记下来,打算明天去趟家电城,买空调和热水器,再添置点新家具。
她打开窗户,让过堂风进来。
湘城气候潮湿,空气中有一股老楼特有的木头沉香味,不算难闻。
总算得空,朱闵解锁手机,过一遍微信。
她好友不多,基本被删光了,除了大学玩得好的几个室友,只有赵关澜、约麻将约逛街的富太太们和各大商场的SA。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开始还能在群里商量什么时候聚一次,一年忙到头,闲暇时间对不上,慢慢就不联系了。
从北到西南边陲,横跨上千公里,她现在连可以报平安的对象都没有。
朱闵在通风口站着,网购了吹风机和杂七杂八的几样,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上床睡觉。
床垫薄,床板硬得像板砖,朱闵翻来覆去,熬到凌晨还是睡不着。
屋里静得可怕,蝉鸣,树叶沙沙响,楼底下有个醉鬼恨不得问候别人全家。
她瞪着天花板,想起白天那通未接电话,想起赵关澜,想起大二那年——
家里突然遭变故,上初中的弟弟和转学生打架,事情闹大,父亲气得中风进了医院。后妈连夜问她能不能凑到钱,家里积蓄不多,手术费够,但还得额外拿出一笔,赔给那学生一家。
那时她不到二十岁,阴差阳错认识了赵关澜。
她病急乱投医,跟他求助,他没问缘由,给她转了笔钱。
也是同一年,她在大事小情上不断受挫,不断跌进低谷。
朱闵承认,当初她太年轻,不想吃苦,觉得走捷径是唯一出路。
她和赵关澜的开始不见得有多光彩,是顺其自然,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个人互相折磨,一晃过了六七年,像过完大半辈子。
舟车劳顿一天,身体撑不住,总算熬出点睡意。
朱闵睡得不踏实,反反复复做梦,再睁眼天还没亮,身上多了好几个蚊子包,钻心的痒。
她起来洗把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脸上没有血色,保养得不错,看着比实际年龄小。
明明还年轻,眼神却空洞,一潭死水。
房子隔音不好,洗手间挨着门边,楼道里有脚步声。
楼下有人回来了。
朱闵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很自然地想起那个叫“世易”的男人,和他懒洋洋掀起眼皮,张扬又直白的眼神。
-
方世易最近经常昼伏夜出,要么在修车行待到半夜,要么出去应酬,回家没个准点。
前段时间,又有批二手车流进湘城市场,他这边刚好有客源,给朋友牵线搭桥,从中间拿抽成,多少能赚一笔。
朋友赚大头,为表感谢,三天两头找他喝酒,实在推不掉,也就去了。
昨天喝到天快亮才散场,白的啤的洋的混着来,方世易回来倒头就睡,下午醒了,听到楼上有动静。
中介叫黄家伟,是这一片的老油条,专挑外来游客下手,说宰就宰。
女人讲话轻柔,语调平平,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不用费心思钓就能上钩。方世易嗤了声,懒得凑这热闹,披着毛巾进浴室洗澡。
这会儿,方世易从修车行回来,刚进门。
屋里乌漆嘛黑,他开了灯,脱掉汗湿的T恤,瘫到沙发上,上半身的线条深壑,勾出人鱼线。
楼上传来鞋子拖地声,从这走到那,很快没了动静。
他抬了下眉,看头顶的老式挂钟。
茶几上的烟灰缸堆积成山,天蒙蒙亮,方世易换身干净衣服,出门吃早饭。
好巧不巧,朱闵也出来了,和他打个照面,穿一套熨帖的运动服,长袖搭短裤,素面朝天。
方世易扫过那两条纤长的腿,像静滞的一捧雪,白得过分晃眼。
他眯了眯眼,主动搭话:“这么早?”
朱闵微顿:“睡不着了,下来走走。”
方世易点点头:“前面那条巷子有早市,卖什么的都有,挺热闹。”
“绿尾巷吗?”
“不是,南边还有个小市场。”方世易笑笑,特意补充一句,“你要实在有钱没处花,想被宰一顿,去绿尾巷也行。”
昨天在裁缝店外闹得沸沸扬扬,朱闵被他说得有点窘迫,但没表现出来:“那我去南边看看。”
朱闵先他一步下楼。
他双手抄兜,离远看她发尾的自来卷,和脖颈那块白净皮肤。
男人身材结实,没健美教练那么壮硕,是一种自然修饰的硬朗,气场强大,无形中给人压迫感。朱闵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哪哪都不自在。
她一口气下到一楼,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朱闵对附近还不熟,没地方可逛,难得呼吸到没有雾霾的新鲜空气,沿人行道多转了一会,发过汗,心情舒畅不少。
不知不觉走到绿尾巷,朱闵懒得再往南去,就近进到一家早餐店。
店面不大,勉强放下两排桌椅,玻璃柜台摆餐具和各种各样的咸菜,露天一口大油锅,专门用来炸油条。
这个点已经走一批客人,一个戴围裙的老头在收拾桌子。
没等朱闵看清全貌,被叫住。
方世易坐在她右手边的塑料凳上,大喇喇翘着腿,碗里盛着吃一半的豆腐脑。
遇到她,他倒不惊讶:“不信邪,非要自己跑来试试水?”
别的桌还没收拾完,老头以为他们熟识,招呼道:“姑娘,那你和小方坐一起吧,省得等了。”
过道狭窄,来回有人进出,朱闵不好挡人视线,坐到他对面。
她想了想说:“毕竟以后要在这生活,总不能一直避着。估计被宰多了,就有经验了。”
方世易哼笑,不多劝。
老头递来一个包塑料膜的手写菜单,叫她吃什么直接点。
朱闵拿在手里,摸着黏糊糊的,又放下了,抽纸巾擦手。
方世易问:“吃不惯这种苍蝇小馆?”
朱闵硬着头皮说:“没什么吃不惯。”
她早上胃口不大,点了杯无糖牛奶,配两个白煮蛋。
方世易明目张胆打量她:“你看着不胖。”
朱闵没反应过来:“嗯?”
“吃太少。”
朱闵一顿,剥着鸡蛋皮,看了眼他面前那堆包子油条。
方世易喊老板端来一屉牛肉小笼包:“照你的吃法,白来这儿一趟。尝尝这家店的特色。”
朱闵没动筷。
方世易无所谓,光顾吃自己的,三两下喝完那碗豆腐脑,把剩下几个包子一起解决掉。
他离她不远,存在感很强,朱闵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莫名有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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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夹起一个小笼包,咬一口。
方世易无声地勾勾嘴角。
她吃到一半,他吃完要走。
结账前,朱闵说:“这顿我来请吧,昨天的事,还没跟你说谢谢。”
方世易向后靠,手臂上的血管偾张:“合着把我当热心市民了?我这气质,像么?”
“没,怎么说我们也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
“懂了,意思是不想白白欠人情,还怕我以后揪着这事不放。”
朱闵呡一口牛奶,没说话。
方世易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咬住滤嘴:“这片的生意人没一个不对警察膈应,和耗子见了猫似的。你一个电话拨出去,倒霉的可不止那一家,都得停业等调查。我是给自己解决麻烦,顺带拉你一把,懂了么?”
这话还算委婉,没明摆着告诉她——小地方的人排外,讲人情世故,不吃你们大城市动不动搞投诉那一套,有冤申冤屁用没有。
朱闵眼角微微发烫,过几秒问:“那家修车行是你的吗?”
方世易嘴里的烟晃动两下,口齿不清地“嗯”了声。
“一码归一码。”朱闵有了数,照样同他客套,“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方世易不再说什么,从裤袋里摸出几个钢镚,丢进桌角挂着的纸篓里,走了。
他从她身旁经过,遮住大片阳光,细碎的斑影打在地上。
吃过早饭,朱闵去前面早市逛了逛,地摊上卖吃食、日用品、服装、编织物,应有尽有。逛到最后,她只拎了两袋新鲜水果回去。
下午,趁天气没那么热,朱闵打车直奔家电城。
一楼只有一家卖家具,她挑好款式,跟店里伙计约好上门测量安装的时间,上楼买家电。
本地人听她口音不对,拐弯抹角介绍贵的产品,狮子大开口。
朱闵多走几家,反复比价,敲定一家价格合适的。
付过钱,等老板开票的空档,进来两个人,一个穿堆褶的白衬衫,脖子上挂房产中介的吊牌,一个还是早晨那套,黑背心黑裤子,要多随性有多随性。
老板认识他俩,放下手头的活,握了下白衬衫的肩膀,插科打诨两句。
老板笑道:“伟子,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来?”
白衬衫递去两条烟:“这不最近赚了点钱吗?大家一起乐呵,你平时也没少关照我。”
“你小子,少干点不当人的事。”
“甭废话,你要还是不要?”
“要啊,不要白不要。”老板收下了,放手里掂掂,扭头看方世易,“对了,我听伟子说,前阵子你给他捯饬了一辆二手丰田,价格挺低的,也没赚什么辛苦费。”
方世易闲散道:“赚不赚的,就那么回事,大不了少吃一顿。”
聊了没几句,白衬衫着急忙慌离开,带人去看房。
方世易给修车行那群小伙子们租过几间宿舍,今年房子正好到期,打算换个新住处,过来订一批家电。
他是这的常客,三言两语交代完,正准备走,临时接通电话,没走成。
几米开外,朱闵冷眼旁观男人高大的背影,对号入座,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一丘之貉。
头顶的中央空调吹得人忽冷忽热,朱闵绕到收银台,站在他身边,平声静气地说:“老板,票子开好了吗?”
“诶——马上马上。”
半生不熟的清淡嗓音清晰入耳,方世易电话讲到一半,垂了垂眼,盯她柔软的发旋。
她对他视若空气,眼神都没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