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弯月从镇子上回来时,太阳早已经落山,天色如水洗的墨,渐暗渐明。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楚文慧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慧慧,其他人呢?”柳弯月问道。
楚文慧抬头,惜字如金道:“走了。”
“走哪去了?”
“姨婆死了,他们都被叫去帮忙了。”
“这样啊……”柳弯月点点头,猜想应该是李金桂的大姐去世了,一家子人都过去,却把小孩子丢在家里。她想到什么,又问了一下楚文慧,“慧慧,那你吃饭了吗?妈给你做饭。”
柳弯月从背上的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将袋子举到楚文慧眼前,“猜猜看,这是什么?”
“是你最爱吃的小鱼面包哟。”
楚文慧伸手接住了那个面包,所谓小鱼面包,就是这个面包是做成了小鱼形状,这种老式面包甜度适中,又松软,确实是楚文慧很喜欢吃的东西,可惜长大了不常回来,也就吃不到,这种面包在外面也有,但她总觉得味道不对。
她捏着松软的面包,轻轻咬了一口,一瞬间,香甜的味道在口腔炸开,刺激神经。
柳弯月见楚文慧喜欢吃,就把袋子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去做饭。
草莓园不管饭,她只在中午买了两个包子吃,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柳弯月也不准备弄什么复杂的饭,就简单下个面吃。
她舀了一瓢水,准备烧水煮面。右手掀开锅盖,锅里架着笼屉,上面放在一碗米饭和一盘青椒炒土豆丝,还冒着热气,左手顺势就要将水往锅里倒,幸亏她眼疾手快,手偏了一下,倒在了旁边的锅里,才没有让米饭变成汤泡饭。
她一回头,就看见楚文慧站在厨房门口,
“慧慧,这是你给妈妈留的饭?”此刻,柳弯月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那是我给自己留的。”楚文慧纠结地拧着眉。
但柳弯月认定女儿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自然是不相信她的说辞,她垫着抹布将米饭和菜端了出来。
还热情的邀请楚文慧一起吃。
楚文慧:……
扭头离开。
“孩子脸皮太薄也不是好事。”柳弯月感慨的往嘴里送了一口菜包饭。
楚文慧气鼓鼓地走出来,想起来还是很气,那本来是自己下午做饭是时候,专门预留的,留到明天早上吃。
谁能想到柳弯月会回来啊!
算了,明天吃面包好了。
楚文慧吃着小鱼面包,安慰着自己,没办法,吃人嘴短嘛。
柳弯月怀着十万分的感动吃完了这顿饭,收拾完厨房出来洗脚睡觉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怀揣着那六十块钱,在房间里坐立难安,一会儿放到床垫下,一会放进衣柜里,一会儿又想放到房梁上,可不论怎么放,她心里都不踏实。最后直到上床睡觉,她都没能找到一个让她安心的位置,于是那钱就紧紧贴着她的肉,被她捂在怀里。
第二天一早,楚文慧匆忙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面包就往学校赶。
柳弯月昨天又是赶路又是干活的,今早难得睡了个懒觉。
当楚建文到家看见桌子上放着的零食时,顿时皱起了眉头,低声咒骂道:
“败家娘们!”
他一把推开门,床上的人睡得正香。
“什么时间了,还睡呢!”楚建文刚从外面回来,昨天在姨婆家被挤兑半天,当了一晚上的赔笑鹧鸪,但谁叫他没儿子呢,只能忍着,只是没道理回到家里还要受气,当然是要好好展示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才是。
柳弯月从睡梦中惊醒,猛然坐起了身,放在衬衣口袋里的钱也掉了出来。
五块的,十块的,二十的……
散落在被子上。
楚建文一脸震惊,手指着被子上散落的钱问道,“这钱你哪来的?”
柳弯月快速将散落的钱捡起,卷成一个卷,重新装回衬衣的口袋里。
楚建文脸上满是阴翳,一个大踏步到床前,一把薅住柳弯月的头发,像要吃人一般在柳弯月耳边吐出粗重的喘息:“我问你话呢,这钱你从哪来的!”
柳弯月被猝不及防的一拽,整个人差点被拽下了床。
她感觉自己的头皮被整个提了起来,疼痛难忍。
“你发什么疯!放开我!”柳弯月被这一拽,再好的脾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有毛病吗!这钱是我昨天上街赚的!”
“赚的,你从哪赚的?”楚建文现在一副癫狂的样子,完全听不进去人话,说话更是油腻下作,“该不会是你卖身赚的吧!”
“楚建文你不是人,你这个畜生!”柳弯月被这话炸到大脑嘭一声爆炸,完全丧失了理智,她一手按住楚建文的手,另一只手从下往上,狠狠扇了楚建文一巴掌,扇的楚建文一个踉跄,嘴角立马涌出一丝血丝。
等楚建文反应过来后,一把拽住柳弯月,对着她的肚子就是一拳。形容如恶鬼,完全没有一点人样。
“臭不要脸的,胆肥了是吧!吃老子的穿老子的,还敢给老子带绿帽子,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楚建文嘴里骂着,将柳弯月拽下了床,一脚狠狠踹在柳弯月的肚子上。
“几年不见下个蛋,肚子也是白长,还不如踢烂!”
“唔……”柳弯月疼的瞬间脸色一片惨白,身体紧紧缩成一团,牙齿都在打颤。
楚建文长出一口气,似乎是一这顿打终于把昨晚受的气全部吐了出来。
他再一次揪着柳弯月的头发,将人的整个头拽到眼前。
“我再问你一次,钱哪来的,是不是从家里偷的?”
楚建文再一次逼问着柳弯月,另一只手伸到柳弯月的怀里想把钱夺过来。
柳弯月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后,硬是忍着全身的剧痛一把拖过床边的凳子,狠狠朝楚建文的头砸了过去。
“嘭”一声,凳子腿应声断裂,楚建文的额头瞬间血流如注。
“谁都别想抢我的钱,这是我一分一毫自己赚的。”她看着楚建文,眼神中满是汹涌的疯狂。
柳弯月凭借着突然飙升的肾上腺素,抓着缺条腿的凳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衬衣口袋里的那一卷钱,好像捂着的是什么信仰一样。
她看着楚建文,一字一顿说道:楚、建、文,我、要、跟、你、离、婚!
柳弯月说完没有管楚建文的反应,从他身上越过去,然后又倒退回来,一脚狠狠踹在了楚建文的腰上。
“嗷!”楚建文发出痛苦的嚎叫。
“既然生不出孩子,那腰子也不用要了,这样才公平。”
柳弯月踹完不再管楚建文的死活,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打开衣柜,收拾出自己的衣物和陪嫁,用编织袋一装,放在门外。接着又收拾女儿的东西,收拾女儿东西的时候她拿的很少,她心底没有自信,之前女儿对她那个态度,她觉得女儿不会跟自己走,但她还是心存侥幸,要是万一呢?万一女儿决定跟自己走呢?她得给她拿上。
当柳弯月将东西都拿出来时,楚建文捂着肚子也跟了出来。
他不敢轻易上前,于是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刻薄怨毒的话从那张看起来就滂臭的嘴里哗啦啦地往出倒个不停,跟倒粪没区别。
“你这个疯婆娘,给老子带绿帽的见人,没人要的烂货,以后死了都进不了祖坟!”
柳弯月不理她,她在等人。
她给这一带跑车的打了电话,花费了10元巨款,让对方载自己一程。
她一秒都不想跟这个垃圾待在一起,她要立刻离婚!
彩虹村本身就离雨虹镇不远,不过二十分钟,人就到了家门口。
司机是个话少事也少的人,看了一眼额头流血的楚建文,又看了一眼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柳弯月,什么话都没说,一路将人拉到了民政局门口。
好巧不巧,接待她们的刚好是昨天碰见的章淮。
这婚离的顺利非常。
柳弯月从民政局门口出来时,还被章淮拉住教育了一顿。
“都说了有事就找我们,你非要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章淮一身气势凌然威严不二,说的柳弯月抬不起头,最后章淮拿过一盒消炎止痛的药,硬是塞到了柳弯月手里,“哪里不舒服就要去看医生,别拖,这药是消炎止痛的,你要是有需要就吃点。”
她透过玻璃看着这俩人的惨状,连劝都没劝,就利索给办了手续。也因此料想柳弯月不会占到什么便宜,顺手拿了一盒药,聊胜于无。
章淮瞅了一眼她身侧的两个大袋子,问道:“你有去的地方吗?没有就先把东西放这。”
柳弯月终于露出了这一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她现在不怕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女人了,虽然她说话做事都跟这个地方的人格格不入,但她是个好人。
柳弯月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她将那两编织袋的东西留在了民政局里,让章淮帮她看管。
她需要去租房子,她知道哪个地方在出租房子。说来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她上辈子从来没注意过那个地方有房子出租,也完全没了解过这些东西。
重生后反而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和观察这些东西,她上上次来赶集时,就注意到下街有人在出租房子,当时卖菜,闲着无聊,还记电话号码打发时间,这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房子看得差不多时,她去章淮那拿东西,却被章淮点醒。
“你女儿呢,你没把她带在身边吗。你就不怕男的来抢人,这种事可是经常发生。把人抢走后可不好往回要。”章淮坐在工位上,在电脑上查看着柳弯月的资料,漫不经心道。
柳弯月一下子被点醒,连忙回去准备接女儿,结果在街上碰巧遇到她早上叫的司机,司机人好,这次就顺带把她拉上,这次没在楚家门口停,一气把她拉到了学校门口。
到学校见到楚文慧时,柳弯月其实并没有自信,她完全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问。
好在上天站在她这一边,女儿虽然嘴上说话伤人,但心还在妈妈这里,愿意跟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