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零之老妈离婚了》 第1章 女儿她不想重生 彩虹村村口公路上方坐落着一户人家,门前栽种着一颗花开得正盛的樱桃树,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个小女孩,不过六七岁,百无聊奈地拨弄着水仙花长长的花剑。 突然间,眼前多了一抹阴影,楚文慧抬头,奶奶李金桂满目怒火站她跟前冲她吼道:“你是木墩吗,叫你半天都不答应,耳朵聋啦!你做的饭呢,这都中午了,锅还是冰凉!” “只是热个包子,这么简单的活都不想干,我看你是想被供起来!” 楚文慧愣了愣,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扒拉到这么一段记忆——早上李金桂走的时候,好像确实给她安排活了…… “小小年纪就懒成这样,以后是要上天是吧!”李金桂一边骂着一边转身去水池旁,拧开水龙头,伸头喝了两口。 “老娘大热的天在地里累死累活,你们这些小杂种坐在这里倒是享福。”李金桂心中火气越说越旺,喝完水转身回来看见楚文慧那张毫无反应的死人脸就更气了,胸中邪火越烧越旺,手臂一伸,巴掌“啪”一声落在楚文慧的脸上。 小孩的皮肉嫩,不过一句话功夫,巴掌印就浮印在脸颊上,显得触目惊心。 楚文慧抬手在嘴角摸了摸,指尖是湿润火辣的触感,她盯着手指上沾着的血,半响,撇嘴一笑,只是笑容苦得好像吃了黄连。 原来这不是做梦,她居然真的重生了…… 贼老天,你还真够歹毒的,她看小说里都是主角遭人陷害,心有不甘和遗憾才重生,但给她的这是什么烂剧本!是生怕她过得太好,所以在她好不容易爬出坑时,想一脚又把人踹回去是吧? 没错,楚文慧重生了,重生到这个她最想逃离的地方。 她昨天刚接到升职通知,朋友们过来帮她庆祝,一直玩到半夜,结果今天一早醒来,却发现自己回到了7岁那年。 她没有任何遗憾需要完成,也没有任何不甘……也不能说没有,只是她早已经从这里逃离,开启新的生活,所以怎么就选她重生了呢? 她想不通。 这个读档重来,就是单纯的对她的折磨吧…… 要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困在幼儿的身体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被欺负被折磨,就像现在,她连别人扇她一巴掌都没法还回去…… 楚文慧自欺欺人了一个早上,告诉自己这就是一场梦,只要等梦醒就行。直到刚才,李金桂的一巴掌甩到她脸上,才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真的重生了,重生回了这个魔窟。 李金桂看着孩子怪异的表情,心里突得一跳,心想这倒霉孩子不会是中邪了吧?笑得这么诡异。 她要伸手探一探孩子额头的温度,却被一巴掌拍掉了。 这一下又把李金桂心底的火气给勾了起来,她也不管孩子有没有中邪了,直接一指头指着楚文慧开骂:“把你给能耐上了是吧?说你几句就受不了,懒皮懒肉的,一天只知道吃,连一点事都不想做,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李金桂想说什么又一下子止住了,最后嘴皮动了动,冒出来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也不知道遗传的谁。” “那可能遗传的是你儿子的吧,奶奶。”楚文慧慢悠悠地回应着李金桂。 其实她平时真不常抬杠,毕竟在外面当牛马,需要的是伏低做小,不是给领导添堵,尤其是在局面明显不利自己的时候。但今天她实在是被突发的变故给打击到了,换句话说,就是她钻了牛角尖,准备破罐子破摔了,什么教养、未来、忍辱负重的,她都抛之脑后,不想再想了。 更何况,这话也不算抬杠,毕竟她们老楚家就这传统。 找兄弟担保签字,结果本人跑路,最后老头只能含泪替兄弟还钱…… “小杂种,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李金桂听到这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小东西平时听话的很,让她往东不会往西,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给她十个胆子,都不会这么跟大人顶嘴。 楚文慧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眸安静地看着李金桂,认真道:“奶奶,你耳聋了吗,我说白眼狼遗传的我爸,你儿子。” 李金桂这下听清楚了,毕竟楚文慧看见她眼睛一瞬间充血变红,额间青筋直跳,跟要黑化了似的。 “你……谁教你这么说的!”李金桂可能是受到的冲击有点大,她本能不相信一个一直乖巧听话的小孩会这么说话,于是就觉得肯定是有人教的,而这个罪魁祸首,她也有了定罪对象。 “是不是你妈教你这么说的?”李金桂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气愤导致她越说越大声,“我就知道,柳弯月不是个好东西,黑心肝的玩意!” “妈,你看不惯我也不用当着孩子的面说我坏话吧。”就在李金桂骂得起劲时,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从她背后传出。 李金桂听到声音扭过身来,就看到儿媳站在公路上,离她们也就十来步的距离,身旁还有村里的其她媳妇。 她这才理智回笼,一丝尴尬涌上心头。她想起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一早柳弯月就起来去赶早市,现在这个点刚好到家。 她想质问柳弯月来着,只是柳弯月身边还有人,她好面子,家和万事兴是她的人生信条,不想被村头村尾的笑话,就迟疑了一瞬,然后柳弯月就没让她再插上嘴。 “我好歹还是孩子她妈。子不说母过,你怎么能给她灌输这些东西?”柳弯月天生一副小嗓门,但说话一点都不含糊,反而透着一股清亮坚定。 李金桂听了这话气得脑仁疼,没等她想好要不要在外人面前咋呼自家事,柳弯月就继续向她开火。 “妈。慧慧脸上这是怎么了,是你打的吗?”柳弯月一偏头就发现了楚文慧脸上的伤,快步走过去,捧着楚文慧的脸满眼都是心疼。 周围人有点尴尬,想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这么走了得罪柳弯月,不走得罪李金桂,怪只怪她们回家必须经过楚家,嗐! 不过这种事也不会纠结太久,毕竟根据以往经验来说,她们能很快权衡出那个能得罪那个得罪不了。 于是很快就有人站出来打圆场,“都是一家人,肯定是误会,李姨弯月你们好好说话,一家人都和和气气的。” “这一路上连口水都没喝,估计也饿了,先去吃饭吧。”另一个人拍了拍柳弯月的肩膀接着劝道。 最后大家一起道:“你们好好说,不要吵架,我们就先走了,家里还等着我们回去做饭呢。” 和稀泥的话走流程一般说完,众人恨不得屁股上绑火箭,一飞冲天,溜之大吉。 从柳弯月回来到现在,楚文慧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做这个年纪的小孩该做的事——哭着告状。 她静静地观看着这场闹剧,直到观众散场。 “啪——!” 楚文慧一巴掌拍掉了柳弯月的手。 柳弯月一脸诧异,“慧慧……” “装什么装,恶心。” “慧慧……你……你在说什么?”柳弯月不敢相信,她的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第2章 妈妈她庆幸自己重生了 李金桂听了这话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毕竟她觉得楚文慧这么刁都是柳弯月在背后教的,现在看来……倒真是柳弯月上辈子造孽,生了个讨债的。 李金桂撇撇嘴,也不辩解刚才的事,转身进屋去烧火做饭了。毕竟家里还有几个大男人要吃饭呢,等这两个懒猪做饭,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还不如她自己去做。 柳弯月看着楚文慧那双陌生而冷漠的眼睛,心在一抽一抽地痛。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变化莫测,就是不让你如意,要折磨你,要让你求而不得,痛不欲生,最后再在你半死不活之际可怜般的施舍给你一星半点。等你欣喜若狂的接受后,打开一看,却发现跟你想要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柳弯月重生了,她很庆幸自己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可以弥补自己的遗憾,可以避免那些错误,可以开启新的人生……重生带给她的是无尽的希望。 可正当她下定决心要弥补女儿时,女儿却变了,变得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这难道就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吗? 柳弯月扯了扯嘴角,硬是扯出一个笑容。 “慧慧,脸疼不疼,妈妈看看好不好?”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楚文慧看着妈妈小心翼翼地眼神,心底突然传出一丝隐痛,她下意识想偏过头去,下一秒又在心底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早已经对所有人释怀,这些人都是她的过去,她绝对不会对她抱有任何希望。 她比柳弯月还要了解她自己,这些所谓的温情脉脉都只是温情脉脉,是只能停留在空中的,是永远不会落到实地的。她可以永远说爱她,但不会有一次真的行动。 这就是柳弯月,她比她还了解她。 她了解她,所以知道她不会真的因为李金桂打了自己一巴掌就有胆子跟李金桂翻脸。 看吧,雷声大雨点小不就是这样,李金桂连解释都没解释就走了,她还不是什么都没做。 这样的事在上辈子发生了无数次,她早已经免疫。 “慧慧……你是不是……”柳弯月看着女儿冷漠刻薄的眼神,一股令她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神色刹那间灰败下来,仿佛是在确认自己的死期一般揪着楚文慧的袖子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是……从未来回来的?” 柳弯月问到最后,最关键的那几个字已经被呜咽声掩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楚文慧垂着头,眼前的稀碎的刘海遮挡住了大半面庞,她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毫不留情将手抽出,一个大踏步跳下公路,跑没了影。 “慧慧——!”柳弯月站在原地,声嘶力竭地喊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很奇怪,明明这个楚文慧只有七岁,不过豆芽高,离开的时候像一只乱飞的扑蛾,轻率又莽撞,但她离开的背影却渐渐与柳弯月记忆中的那个楚文慧的背影重合,那个二十七岁的女人背影坚定又决然,沉稳又轻盈…… 她说:“我不要你这个妈妈了。” 然后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联想,或许她知道,但她不想去面对。 彩虹村虽说离镇上近,但这里一般都不会出现外人,且都知根知底,不存在孩子跑出去就丢了的风险。 她站在那里,突然间产生了一种天地茫茫,而她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 楚家父子回来了,楚建文在前面走着,刚把手中的肥料袋子放下就看见媳妇站在院子里,屋里只有他老娘在忙活,于是回来还没歇息一下就开始教育柳弯月,“你怎么回事,回来了也不去做饭。让妈一个人辛苦。” “我没去,你可以去啊?怎么你不是心疼你妈吗?你为什么不去帮她?” 柳弯月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与楚文慧别无二致。 这个男人,孝顺,老实,能干,安分,仿佛好的不能再好,简直就是孩提时听女人们聚在一起祈祷能遇到的好男人的具象化。 他只是一味的老实孝顺,好的他不言语,坏的也不言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提线木偶。 可笑的是,只有你拿他当真正的提线木偶时,他才会露出本来面目,龇牙咧嘴张着血盆大嘴告诉你,你别想动我的东西。 楚建文还是第一次看到媳妇这种眼神,心里不悦,眉间紧蹙,想继续说点什么,但但被李金桂打断。 “饭好了,来吃饭。”李金桂从屋里探出头来,喊道。 到了饭点,大家也都默契的不再说什么。 楚家父子往屋里走,柳弯月往外走。 楚建文看见了,憋着一口气不愿意问去干嘛,当没看见,另一个就更是装聋作哑了。 楚文慧从家里跑出来后,凭借着心里的那股气,跑了好长一段路,等她停下时,发现已经离家很远,到了山坡上,这一带向阳,种着满山的樱桃树。 她累得直喘气,不想继续跑,就席地而坐,坐在那里等心脏安静下来,呼吸吞吐间,她感觉心底的那股郁气也随之泄出,总算是好受了一点。 她现在需要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待在那个家里,她只会窒息,根本没法思考未来的路。 她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就算重来一次又如何,上一辈子她都能扛过去,没道理重来一次,她就要放弃自己,就要认输。 楚文慧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心里有了个底,应对的办法也在脑海中悄然成型。 “慧慧,慧慧——” 楚文慧抬头,就看见柳弯月站在坡上喊自己。 她没有立即答应,但还是准备起身回去。于是一屁股爬起来抓着身旁的樱桃树,准备上去,只是手碰到樱桃树时的触感并不是树的粗糙,而是冰冷滑腻。 楚文慧眼睛不经意的一扫,只见一条褐色的小蛇盘在树干上!而她却没有发现。“啊——”她手比脑子快,猛然抽回手,要往后退,结果脚下一个踉跄,顺着小山坡就滚了下去。 柳弯月听到惊呼声,猛然转头就看见楚文慧一圈一圈的往下滚。 “慧慧!”柳弯月什么都顾不得,连忙追了下去。 所幸这个小山坡并不特别陡峭,楚文慧从小坡滚到种着青麦的泥地里,右脚脚踝在石头上磕了一下,肿得厉害,走不了路。 回去的时候,楚文慧静悄悄地趴在柳弯月的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都没说。 柳弯月担心楚文慧的脚,于是背着她直接去了李媛家。 李媛是彩虹村唯一的大夫,以前是她男人给村里人看病,后来她男人出了事,就变成了她给大家看病。她家里原本就是卖药材的,可能是自己也有天赋,跟在她男人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反正普通的头疼发热不舒服她都能看,效果都还不错,一来二去,大伙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就安定了几分,有什么不舒服也都愿意找她。 柳弯月背着楚文慧到李媛家时,刚好是饭点。 李媛性格孤僻怪异但为人却热心爽快,柳弯月到的时候人正坐院子里吃饭,拴在门外的大黄狗突然“汪汪汪”的叫,她抬眼一看,楚文慧垂着的那条伤腿闯入眼帘,目光再扫到柳弯月,就明白她的来意,这下饭也不吃了,碗“哐当”往红漆木桌上一放,快步走过来,让柳弯月把孩子放下,一边询问情况一边捏着楚文慧的腿查看。 “没事,没伤到骨头。”李媛检查了一番说道。 柳弯月心有余悸地点头道谢。“那就好,麻烦媛姐了。” “就是这腿肚上的擦伤需要处理一下,不然容易感染发炎。”李媛转身进屋将医药箱拿出来摆在红漆木桌上,跟柳弯月说明情况后专注地处理着伤口。 她手法快又轻,楚文慧几乎没感觉到多少痛苦。 李媛还夸她勇敢,说她以后一定有大出息。 再有出息也没用,还不是斗不过老天。楚文慧面无表情在心底自嘲道。 柳弯月这个平时老实到把谦虚(畏畏缩缩)刻在脑门上的人,这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没有客套两句,反而怅然地点点头。 楚文慧看了,撇撇嘴,不置可否。 “媛姐,刚才进屋,我看你这屋子怎么突然……空下来了?是要出远门吗?”柳弯月刚才只顾着着急孩子,现在知道孩子没事,也就没那么紧张,就自然而然注意到李媛家的变化。 院子里不再堆放着锄具背篓,墙根底下空荡荡的,背阴角落里的鸡笼像是被水冲过,干干净净。屋子里座椅板凳不再散落在各处,被规整的堆放在一起,上面罩着一层塑料纸,吃饭的锅碗没放在厨房,在堂屋的桌子上摆着。厨房的门上着锁…… 这一切她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李媛摇摇头没有立即回答她,她还在做着收尾工作——将楚文慧的裤腿一层一折规整的翻了上去,以避免伤口蹭到布料。 收尾工作完成后,李媛起身收拾药箱,这个时候才有空回答柳弯月的疑惑,“以后没事可能就不回来了。” “是…是发生了什么吗,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你尽管说。”柳弯月听到李媛说的话,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上辈子有发生这件事吗?柳弯月在心底怀疑道,她想想……上辈子这个时间……她好像正在生老二,后来……后来好像听人说过一嘴,说是李媛跟人跑了……再后来到了镇上,生病都找正规医生,这人也就慢慢淡忘了。 “炎炎要上初中,我寻思着县城里的学校要好点,出去打工机会也会比较多。”李媛一边收拾着医药箱一边不甚在意道。 柳弯月愣在原地,有很多话想说,她想说是这里不好吗,想说外面可能很危险,想说就这么走了变数太大,想说别把路走绝了,想说……想说的太多,反而全部堵在了嗓子眼,什么都没说。 楚文慧却不这样想,她瘸着一条路跳到李媛身边,手撑着红漆木桌大声道:“嗯,媛姨,你干的漂亮!特别有眼光,炎炎姐有你这么有眼光的妈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第3章 柳弯月的无措 樱桃花谢了,绿意遮天蔽日。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柳弯月在院子里刚磨完豆浆,正用水瓢舀水冲洗石磨,拖拉机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她的耳朵。 这年头,家里有摩托车的都是凤毛麟角,更别提谁家会有拖拉机,来的是哪位大人物? 她手里拿着水瓢,隔着院子的矮围栏探出半个身子,轰隆隆的拖拉机由远处的一个小黑点逐渐变得清晰,树荫浓密遮眼,她看见上面坐着李媛,下意识撤回了身体,直到拖拉机轰隆隆地远去,耳朵完全听不见,然后用那只水淋淋的手揉了揉耳朵。 这玩意可真吓人,她明明离得不近,却依旧被吓得浑身发颤,心脏狂跳。 明明上辈子也是坐过火车的人了,结果重来一世,居然还会被这玩意吓到,真是好没出息。 柳弯月自嘲般的笑了笑,转身提着豆浆桶进屋。 擀面、点水、烧火、捞咸菜,她按部就班的又一次完成了一家人的早饭。 时间刚刚好,她正准备出来叫人,结果大家都到了。 楚文慧腿上的伤已经没事了,要去村小上学,其它人吃了饭还要下地干活。 早饭吃完后,李金桂洗碗喂猪,完了再来换她,现在她则跟着一起下地。 农村的地都是划分好的,采取就近原则,但远一点肥力不够的就得强制分配,今天要去的地方就离家有点距离,也远离大路,要走小路过去。 今天一天,柳弯月都心不在焉的,她总是在休息的间隙努力的竖起耳朵,想听见那种轰鸣震天响的声音,可她一天都没有听到。 到了下午,她提前回去做饭,踏上公路时,那轰鸣的声音呼啦啦从不远处传来。可这个时候,她不知为什么生出了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 就在她还没理清自己的纠结怪异之时,那个庞然大物停在了她眼前。 “弯月,回家做饭嘛。”李媛跟她打招呼。 退无可退,她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嗯呐,媛姐,今天就走嘛。” “嗯,这是最后一趟。”李媛笑着说道。 她身上灰扑扑的,却让柳弯月不敢直视。 她勉强笑了笑,说以后那不是就见不到了。 李媛却跟她说这有什么,你以后肯定也不会留在这里,你家文慧不是也要上学嘛,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 柳弯月笑着说好,车上的人笑着摆摆手,轰鸣声再次响起。 柳弯月跨过公路,走上那个拐角。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金桂说起隔壁李家的孙子,说白天在地里看见那小孩已经能帮大人干活了,说着说着就突然说到柳弯月的头上。 “文慧也大了,你也抓紧生个儿子,我还能趁着年轻帮你带。” 照例,家里的两个男人没说话,柳弯月也没抬头,李金桂目光扫了一圈,语气立马刺耳起来,“我说话你听到了没,你摆个脸给谁看?” “谁爱生,你找谁,我不生。”柳弯月开口了,可是一出口就没好话。 李金桂气得要死,筷子一摔,正要收拾柳弯月的时候楚建文却开口了。 “你怎么跟妈说话呢,妈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我们,你别没良心。” “你妈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你心里不清楚吗,你在这里装什么?”柳弯月冷冷地瞥了一眼楚建文。 “不想生了就滚蛋,有的是人要生!”一直沉默的楚家老头楚强突然爆发,筷子“嘭”一声摔在桌子上,碗也哐当一声砸在桌子上,碗里的米饭四溅开来,散落到桌子的各个角落。 “你威胁谁呢,要离婚是吧,那现在就走!”柳弯月猛然起身,抓着楚建文的胳膊就要往外拽。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发生了什么? 楚文慧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不得不承认事情的发展好像跟上辈子有点不一样了。 不过她并没有对此抱有期望,事实也如她所料,几个人吵成了一团,最后在路口纠缠了半天,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像石子投入湖心,激起一圈圈涟漪,最终归于平静。 历史虽有偏移,但最终还是会回到原本的轨道。 对此,她看得很清楚。 到了夜晚,柳弯月想抱着楚文慧睡觉,手刚碰到小孩的脑袋,就被一巴掌打了下来。她看着背对自己睡觉的女儿,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 万籁俱寂之时,柳弯月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盯着蚊帐顶,有一个问题一直在她心底盘旋:如果她离婚,慧慧会愿意跟着她这个一无所有的妈妈吗? 她想了一宿也没想出答案来。 或许不是没有答案,而是自己太过怯懦。 天色微微发白,窗扉开始变得透亮之际,她小心翼翼起身,简单地梳洗过后,背着包一个人出了家门。 天光大亮,大家起床后发现柳弯月没在,也没大惊小怪,只以为柳弯月去看牙猪了,买猪仔这种事不是一次就能成的,要多家对比,要观察好久,猪崽不便宜,万一买到病猪,那这一年就算是白干了,春天地里的活还没起来,这买猪崽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也没人说什么。 李金桂使唤不动家里的男人,就想把楚文慧拉上,摘菜,洗菜,看火这些活,她都能干。 但现在的楚文慧不是以前的楚文慧,再不会为了谁委屈自己去看别人脸色。李金桂叫她,她转头就喊她爸,让她爸去帮他妈。 “哎,你奶奶叫你干个活,还使唤不得了吗,怎么一天这么滑头!”楚建文刚起床,顶着鸡窝头教训着楚文慧。 楚文慧面对指责,稳如泰山,冷静回怼:“爸爸,你一点都不孝顺。我会帮我妈做饭,我一点都不滑头。而你却一点都不想帮你妈妈减轻负担,连摘个菜都不愿意,你妈白养你这么大了,白眼狼。” 楚建文一时间被噎住,只能骂骂咧咧去菜园子里胡乱扯了一把葱和小青菜,带着泥和须根,回来连洗都没洗,就往做饭的案板上一扔,李金桂阻止不及,气得她一边大骂还得一边收拾烂摊子,骂完又哭自己命不好,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 什么事都做不好,指望不上一点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楚文慧不语,只津津有味看完了这场闹剧后抽身离开,现在她有更为重要的生存问题需要解决。 虽然她手握重生剧本,但身体上还是个小孩,哪怕有再多赚钱的点子,都是白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当个小孩,每天按部就班上学。 昨天晚上的闹剧更是提醒了她,她还有个即将来临的弟弟。这意味着在这个家里,她能获得的少得可怜的资源也将再次缩水。 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楚文慧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没有资金,这是最大的问题。 现在对于她来说,能来钱的途径不过那么两个,一个是过年时候的压岁钱,但这玩意完全看亲戚的财力和亲疏程度,在农村就不要想着收多大的红包,而且红包都要上交,且离过年时间还早的很,她要是靠这笔钱,那黄花菜都凉了。 她只能指望另一个途径,等待初夏的第一场雨来临,松软的腐叶堆中会冒出一个个顶着伞盖的宝贝,她们这地方蘑菇一类的野菌收价还是很可以的,每年这个季节都有一堆人去捡菌子,这确实是条路,但现在雨季还没来,而弟弟的到来却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她讨厌这种无力感。 楚文慧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变得沉重,仿佛被蜘蛛丝裹住一般的憋闷。她负担着这样一颗沉重狭隘憋闷的心脏,不发一言,不理会身边的一切变化,如常往学校走去。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没想到这件困扰她的事在学校轻易就得到了解决。 教室里,年轻的老师站在讲台上,跟她们说着期中考试的安排。 其实在这种村小,设施缺乏,生源又少还是小学生,就没什么可安排的,顶多提醒一下,下周要期中考试,注意复习之类的话。但这个年轻老师有一腔培育祖国花朵的热血,还自我肩负着帮助大山里的孩子走出去的责任。为此,她自掏腰包,为大家购买了期中考试的奖品,试图激励大家要热爱学习,天天向上。 楚文慧在这熟悉的场景中想起了一些回忆碎片。她还记得,那时候发的奖品都是很实用的铅笔和笔记本,这个奖品是分猪肉奖,老师为了鼓励大家好好学习,每个人身上都叫她挖掘出了闪光点,给予了奖励。 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个机会,她完全可以利用内里27岁灵魂的优势,帮同学写作业,然后收取报酬,农村孩子身上没什么钱,但是老师发的奖励每个人都能拿,等她收集起来再拿去卖,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第4章 我愿意。 楚文慧的计划看起来很完美,但悲剧的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泡汤了。虽然离期中考试后老师发奖品只剩一个礼拜的时间,但变故确实是在这一个礼拜出现的。这个变故对楚文慧来说不再是逃脱不了命运轨迹的“果不其然”,她无法对此无动于衷。 当然,她只是两害取其轻,而不是被感动到开始相信命运会从此改变。 雨虹镇下街的矮房里,有交谈声传出。 楚文慧站在水池旁,听着柳弯月跟房东在台阶上交涉。 “这没法少,你去上街问问,价格只会更贵。”房东大姐说话时肢体语言比较丰富,因此看起来场面有点火热,她想到什么,一扬手,又道:“更何况这水电不用你出钱,已经够优惠了!” 上街可以说是这个镇子的商业中心,它不像下街,还是老式砖瓦房,上街是刚修的楼房,商贩的门面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很上档次。 柳弯月搓搓手,“姐,你就再少点,你看我带着孩子,也是诚心要住,更何况你这屋子都有点年头了……”柳弯月说着话,手一指墙角:“你看,这墙皮都掉了!” 房东大姐抿着嘴,手臂往路口一指,“少不了,你要是觉得价格不合理,你可以再去问问别人家。” 楚文慧听到这话下意识捏了捏书包带,她背着的是一个黄色透明的书包,里面装着她的课本,这个小包其实是泡水糖袋子,被她拿来当书包用。她拧着眉冷漠地在心底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要做最坏的打算…… 柳弯月是不可能去别家的,因为她其实已经问过周围租房的了,就这家最实惠,不过她还想杀杀价,毕竟现在她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钱,一块都要当成两块花。 她是用上毕生砍价功力而不得,现在只能选择点头答应租这家。 柳弯月交完房租后,房东大姐就拿出钥匙,递给了她。 “水电不用你交,晚上早点熄灯。”房东大姐带她看完房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想起了什么,对柳弯月招招手,“你跟我来,我这有些没用的家具刚好给你,省的你再花钱去买。” “那感情好,就先谢谢大姐了。” 柳弯月没矜持,手中的抹布往盆子里一丢,连忙起身跟着房东去搬东西,路过楚文慧身边时只匆忙嘱咐了她一句,“你乖乖在这里待着,妈妈马上回来。” 楚文慧点点头,将肩头的小书包脱下来,抱在怀里,四处瞥了一眼,角落里一堆叠放在一起的凳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走过去看了一下,从中抽出一把相对来说还算身体完整的椅子,拿过水盆上搭着的抹布,手臂随意挥挥,拂掉一层灰。 她拿起来凑近用拇指摸了下,确定没灰后就往屁股下一塞,坐下的瞬间,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长叹,舒服!跟着柳弯月跑了一天,腰酸背痛的,终于可以放松一下。 老实说,到了现在,她都没搞清楚柳弯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勇。 她一直觉得那天晚上的那场离婚风波不过就是一个闹剧,柳弯月不会有改变,她那仿佛恢复出厂设置一般的前半生也不会有任何转机。 所以当她在学校看到柳弯月,并听到她跟自己说“慧慧,我跟你爸离婚了,你要跟我走吗?”时,大脑短暂的出现了一片空白,以至于那时的她看起来有点呆呆傻傻的,以至于柳弯月以为自己不想跟她走,神色一片凄惨,眼泪在眼眶打转。以至于她不假思索的就点头同意跟她走…… 当然这里还是要重申一个原则,她不是舔狗,不是柳弯月一招手就屁颠屁颠摇着尾巴上去的哈巴狗。她是以一个27岁的成熟女人的灵魂,权衡利弊,所做出的最有利于她的选择。 诚然柳弯月是个穷光蛋,还是个随波逐流没有主见的,但她离婚的举动出人意料且迅猛,着实让人刮目相看,未来可不可期的不知道,但至少是有未来。反观楚家,过不了多久就会娶新人,生儿子,本来就跟后爹没区别,到时候再来个后妈,直接给她干到地狱模式,难度瞬间攀升,傻子才会选择留在楚家呢! 综上所述,楚文慧给自己做了个风险评估,得出结论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值得的! 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就不用去想结果如何,以后就算是柳弯月脑子坏掉了,要继续嫁人生儿子,她也不必像现在一样惧怕怨恨,先活好当下的每一天,那么未来一定会跟那个既定的结局有差别。 这一番鸡血打下来,效果显著,楚文慧顿时感觉脚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浑身充满了干劲! 她猛然起身,向屋里走去,进屋后环顾四周,床没有铺,地没有扫,到处都是灰,她抱着自己的书包,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还是将书包背回了背上。 柳弯月还没回来,楚文慧看了看门口放着的盆,拿起刚才丢在盆里的抹布在水里搓了搓,然后捞出来,顺着柳弯月擦了一半的窗台继续擦,就这样,擦完窗台,擦床头,擦门框、擦椅子……楚文慧干的不亦乐乎。 这期间,柳弯月从房东那拿回来一个迷你烧火炉子,还有一个床头柜,扫帚拖把垃圾桶,新的灯泡,一些报纸(可以用来糊墙,擦玻璃……) 这些家具杂乱的堆在拥挤的小房间里,却诡异般的显出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家的错觉,柳弯月心里也终于有了几分踏实的感觉,心底的那些慌乱和迷茫也终于消散了几分,尤其是看见本来冷漠的女儿选择跟自己走,还为了这个家忙来忙去时,她那颗飘忽的心就渐渐有了底,不再恍然。 很奇怪,明明她这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跑上跑下没闲下来过,应该很疲惫的,但现在却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连一口水都没喝,袖子往胳膊上一撸,拿着扫帚三下五除二就把屋子垃圾给清理出去,又抄起拖把快速拖了两遍,地面顿时一片光亮。她环视四周,又将斜着摆放的简易衣柜卡着凹进去的墙角推进去,严丝合缝,看起来一点都不占空间。桌子则挪到窗台前,到时候慧慧写作业也不会伤眼睛。 柳弯月在心里规划着未来的日子,手扶着床沿坐下,不由自主就想往床上躺,就在眼皮即将合上之时,手上突然就传来一阵蚂蚁啃咬般的炙热刺痛,一下子就把她脑海中的瞌睡虫给咬了个半死,她猛然缩回手臂,坐起身,就看见楚文慧站在床边,琥珀一般的眼瞳静静地看着自己,语气毫无波澜道:“还不能睡,没有铺床垫,脏。” 这里的床还是木头床,底下垫着稻草,上面只铺了一层褥子,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柳弯月心里顿时一暖,想女儿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于是想捏一捏楚文慧肉嘟嘟的脸颊,结果毫不意外被躲开了。她无奈一笑,叹气道:“妈妈马上就铺床垫,但你下次可不能再掐妈妈了,有事你喊一声,妈妈就会听到。” 楚文慧没有理她,于是柳弯月起身从编织袋里拿出床垫和被子,刷啦一声铺开在床上,然后脱鞋上床整理床单和被罩。楚文慧想把编织袋折叠整理好,拿起袋子时,却在里面发现了一盒消炎药,她以为是上次自己脚受伤后没用完的,被柳弯月带上了,于是没有多问,把编织袋整理好后,就拿着药放到了床边的柜子里。 柳弯月整理好了床单,于是转身继续跟楚文慧道:“对了,你在学校可不能掐同学知道吗?” 楚文慧背对着柳弯月坐在桌子前,一边摆弄着自己的课本,左右上下换角度的看,有股子庖丁解牛的不妙感,一边不走心的回应着柳弯月:“我就只掐过你,没掐过别人,你就放心吧。” 柳弯月:…… 女儿的爱有点畸形,真不知该先高兴女儿心里有自己,还是该先心塞女儿对自己着非同一般的待遇。 第5章 这个菠萝大又圆 兵荒马乱的一天在柳弯月简单的醋汤面中结束,这是她第一次偷懒,碗没洗,锅没刷,倒头就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估摸着连五点都没有,柳弯月就被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声音吵醒,再也睡不着。 人一旦睡不着脑子就会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她开始想锅里的碗没洗,包里的衣服还没收进衣柜,慧慧的上学问题还没解决,她还没跟家里说自己离婚,也没解决自己的糊口问题…… 总之新生活还是一团乱。 这些事好似一块巨石,坠在心头,沉甸甸的。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差点把楚文慧吵醒,后来她就强迫自己躺着不翻身,等啊等啊等,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窗户开始透光,伸手可见五指时,她迫不及待起床,简单洗漱一番后,洗锅做饭,这里没有柴火灶,只能用炉子,她不是很熟练,所以不知道晚上睡觉前要在炉子里放一块煤封着,这样早上起来开火很方便。现在炉子一片冰凉,半天没烧起来,最后还是路过的房东大姐看不下去,用火钳直接给她夹来一块烧的通红的煤块,这顿饭才能继续做下去。 锅里水烧开,柳弯月下面时,楚文慧起床洗漱。 面出锅,楚文慧洗漱完毕。 两碗热腾腾的醋汤面摆在桌子上。 昨晚吃的醋汤面,今早还吃醋汤面。 昨天走时能带走的东西有限,这把面还是去房东大姐家搬东西时顺手在外面小卖部买的。 “早上先吃醋汤面,等下妈妈出去买点肉回来给你做好吃的。”柳弯月面上现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手里捏着筷子跟楚文慧解释道。 楚文慧对此不置可否,她拿着筷子搅动着碗底的面,这样面条能更入味一些,翻动时,面条包裹的热气升腾而起,在俩人之间织就一道雾白透明的幕布,模糊了双方视线。柳弯月听到一个声音模糊在耳畔响起:“你身上还有钱吗,花钱别这么大手大脚的,醋汤面也能吃。” 这一刻,她奇异般的有了一种物理意义上的天旋地转的感觉,此时此刻,她坐到了楚文慧的位置上,而楚文慧坐在她的位置上…… 她想看清她们的位置,但彼此之间却隔着一道雾白透明的水幕布,让她只能听清耳边的声音。 没由来的一阵心悸让她摇摇头,着急地说道:“这是大人该操心的事,小孩子不用管,我们该吃的还得吃,你还要长身体呢。” 楚文慧听到这话,停下搅动面条的手,琥珀一般的眼睛静静看了一会柳弯月,空气中有种淡淡地无奈和嘲讽,很快凝聚成实体又很快消散成雾气,最后她收回了视线,丢下一句:“随便你。”就埋头专注吃起了面条。 柳弯月被女儿盯的不好意思,想质问女儿为什么这么盯着自己,又很不争气的从心底生出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最后,只能选择埋头吃饭。 俩人吃完饭,楚文慧自觉地去洗碗,却被柳弯月给拦住,“你不用洗碗,快去看书,写作业。” 柳弯月自己没有念多少书,就希望孩子能多读点书。她一直觉得人的精力就那么点,分给这一点,分给那一点,哪还有精力来读书?上辈子孩子心疼她,每每都把时间浪费在听她诉苦,帮她干活,照顾弟弟上,白天没时间,只能晚上熬夜点着煤油灯学习,结果还要被骂假努力、浪费油钱。而她真的很懦弱无用,连孩子自由学习的权利都无法维护…… 楚文慧内里一个27岁的成年人,现在让她认认真真的坐那看“小蝌蚪找妈妈”,这对她来说就是酷刑。 听到柳弯月的催促时,楚文慧的脚像是被502胶水黏在了地板上,无法挪动一步。 那张肉嘟嘟,稚嫩的面庞拧着眉,苦恼异常,但限于外形限制,表现不出万分之一。 楚文慧企图辩解:“你还没给我找新的学校,每个学校的老师要求不同。现在不用看。” 柳弯月听完女儿的话后,立马就明白了小孩的那点心思,她的面上一片愁苦,女儿似乎真的变了,上辈子明明很爱学习的,怎么现在开始在学习上懈怠了。 她不想想太多,安慰自己可能是女儿突然转学没有适应过来,就没有强迫她学习,但也没让她干活,只说让她出去周围转转,熟悉一下左邻右舍。 楚文慧点点头,没说不,却转身回屋,坐到桌前,打开那个黄色的小书包,从中掏出了课本。 柳弯月看到这里,立马被安慰到,看来女儿还是爱学习的,随即暗自忏悔,刚才真是冤枉她了。 看到这里,她也就放下了心,开始安心干自己的事。 等到她洗完碗,出门去下街添置了一些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回来就看见楚文慧专心致志的坐在桌子前,正在给纸叠菠萝安上最后一个角。 她走到跟前定睛一看,好家伙,那不就是刚才楚文慧从书包里掏出来的语文课本嘛! “慧慧,你在干嘛!”柳弯月不解地责问。 楚文慧倒是没有一点被抓包的心虚,坦然的很,直言自己在做手工。 她没等柳弯月苦口婆心的教育她,就主动出击,直接提出她要跳级,直接上三年级。 “什么?”柳弯月震惊,这下拿课本折菠萝的事先放一边。她必须弄清楚女儿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哪来的。 “在村小上学的时候,一二三年纪是一起上课的,我也听了她们的课,我觉得我已经完全掌握三年级的知识点了。”楚文慧本来想说,小学的她都全会,想想还是没说,但就她说的这个,就够柳弯月捂脸了。 柳弯月耐着性子跟她讲:“慧慧,就像你之前说的,新学校的课程很可能跟你之前学的不一样,难度肯定也比村小的高,你不一定拿的下来,我们到时候就先还是上一年级怎么样?” 楚文慧:…… 实在是失策,回旋镖扎在膝盖上好疼。 但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指内在灵魂27岁),实在是不想被教育,于是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突然就跟我爸离婚了?” 第6章 钱烫手 柳弯月听到这个问题时面上一怔,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意从眼角蔓延开来,像三月里山花次第开放,显现出一股不一样的生机来,她跟楚文慧说:“镇子上有个草莓园,去给草莓疏果掐花一天就能赚六十呢。” 那天她离开家,本来是想回娘家看看妈妈,她重生以来,这么些天,也没有回去看过她。结果在镇子上遇到了哥哥,才知道这一世妈妈居然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下也不用回家了,娘家没有娘,就更没有家了。 她站在拥挤喧闹的街道,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就这样吧,在拥挤的人群里随波逐流,看看这人流会把她带向何地。 “麻烦挪个地儿,我要搭架了。”买牛肉的商贩嘭一声把装着肉的框子丢在地上,粗声喊道。 柳弯月往前走了几步。 “前面的,靠边走!”骑摩托车的喊着。 柳弯月又往右边挪了几步。 “噫,走路注意脚下!”摆地摊的老头不悦的噘嘴。 柳弯月低头,发现自己一脚退到了台阶下,踩到了台阶上摆地摊卖狗皮膏药的铺地纸,她后退,快步下了台阶。 台阶下又是一条街,窄窄的一条街,两边都是叫卖的商贩,多是农民自家的一些果蔬,买的人不少,这样这条窄街就更拥挤了。柳弯月几乎是被挤着往前走,这种时候什么都别做,捂好自己的口袋就是了。 这样繁华热闹拥挤的窄街在这个镇子上有四五条,纵横交错,等柳弯月挤出人群,身侧骤然安静下来,眼前是宽阔的大马路,斜对面是派出所。 没想到她居然走到了这里。 民政局就在派出所后面。 离婚需要什么手续呢? 柳弯月上辈子年轻的时候没想过这个问题,老了又没赶上好时候,那时候离婚还有冷静期,繁琐异常。 现在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九十年代离婚应该不麻烦吧? 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她开始不由自主想去看看。 等柳弯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过马路,踏上斜坡,站到了民政局门口。 她站在那里,踌躇再三,没敢进去询问。 “你好,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一个声音在柳弯月背后突然响起。 她被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气派庄重,头发一丝不苟盘起的女人,飞眉紧蹙,满脸严肃站在她身后。她被那股气势给怔住,连忙摆手,“没没……没有。” 这个女人抄着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柳弯月被吓的说话都不利落。 “不用怕,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女人再次说道,这次脸上的表情更严肃了。 她甚至还要柳弯月跟她进去说。 说话间,她掏出钥匙,背对着她开门。 柳弯月实在是慌,后退几步,慌不择路顺着这条斜坡往前逃去。 章淮听到动静转头就看见人跑了,她立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就这么吓人? 她明明是要帮她,奇了怪了,一个个,见着自己就跑,上次也是在门口遇到一个女人,她上去一问,转头就跑。 民政局后边就是农家田地,柳弯月以前没来过,现在才发现这一片地里都搭了屋……喔,不对,那叫保温大棚。 她站在路边缘,保温大棚旁边竖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草莓园”三个字。 她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想着民政局门口的那个女人应该已经不在了,就想顺路回去。 柳弯月转身时,一个小孩手里提着一个牌子走了出来。 她的余光瞟到了牌子上的字——草莓园招女工,疏果掐花,六十块一天! 牌子上还画了个箭头,似乎是指路用。 “你这能行吗?”大棚里又走出来一个中年人,似乎是不放心,“万一没有人来呢” 小孩回头,“你不试过怎么知道?” 话说完,小孩抱着牌子,快跑几步,从田地里跑了上来。 她一上路,就看见了要往回走的柳弯月,眼睛瞬间一亮,完全不顾面前这个人她认不认识,就冲到了面前,热情的给柳弯月介绍。 “姐姐,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草莓园做工,一天六十块。” 柳弯月立在原地,没有打断她。 小孩一看就知道有戏,于是更加热情,介绍的更加仔细了。 “这活干起来很简单,就是给草莓疏果,掐花,你肯定能干!” “一天真给六十块吗?”柳弯月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可不是五块十块,是六十块啊! 小孩正想点头,刚才的那个中年人也走了上来,开口道:“是的,一天六十。但有标准要求,一天最少要干完两个棚,还会有检查,如果不仔细就要扣钱,按亩数来计算。” 柳弯月听了这要求,顿时有点迟疑,她下意识担心自己干不好。 小孩一看柳弯月这表情立马急了,她可不能放过她,不然自己会掐花掐到手断掉的! “不难的,姐姐。真的很简单,而且你一看就是细心负责的人,这个工作你肯定能干。” 这时候中年人顺势道:“可以先试试,先干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不论你干的怎么样,我都给你开工资。一小时给你算八块,不会让你白干。” 柳弯月实在有点心动,上辈子干了半辈子农活,从来没有一天赚过六十…… 小孩一下子拉住了柳弯月垂在裤边的手,往田地里走,嘴里急切道:“你来看看嘛,你肯定能干。” “冯雨,你别拽人家!”中年人看到小孩直接把人拖走,气得大喊。 冯雨拽着柳弯月进了草莓棚,立即教她怎么疏果掐花。 “一株最多只留两三个大果好果,其它的全部掐掉。新长出来的花也是一样的,你……” “冯雨,你一点礼貌都没有!”中年人矮身钻进棚内斥责道。 小孩转头冲人做了个鬼脸,看起来一点都没被影响到。 中年人一脸无奈,又跟柳弯月道歉,“那个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你要是不想做也没关系。” 柳弯月连忙起身,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小孩子大大方方,肯说话才好呢,我女儿倒是个安静的,但一天都不见得跟我们说几句话。” 一句话,把三个人都逗笑了。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柳弯月越干越投入。 当时小孩倒还真没说错,她确实干起活来麻利细致。 冯勤很是满意,柳弯月也决定干下去。 这个草莓园刚修起没多久,正在初步运作中,人很少,每天最忙的就是园主,也就是冯勤母女。 三人一边干,一边闲聊,主要是冯雨的嘴闲不下来。 先是相互介绍名字,然后就开始刨根问底,问人家家里几口人,是哪里人,女儿多大,上几年级……简直比查户口还详细。 柳弯月脾气很好,遇到这么烦人的小家伙也很是耐心的有问有答。 冯勤不行,她就没那种好脾气,每次被冯雨烦到,就想揍人。 偏偏冯雨这破小孩不仅一张嘴噼里啪啦,能说到海枯石烂,两条腿也是很能捣鼓,跟个小旋风一样。冯勤顾忌着别把孩子追出个好歹,毕竟外面就是车来车往的大马路,因此时常追不上。 “弯月,你干你的活,别理她。”冯勤虽然在镇上生活,是农村人说的城里人,但其实干的也都是体力活,所以整个人看起来肩宽体壮,站起来时,自有一股威慑力。 对此感受很深的自然就是冯雨,她看到老妈往这边走,立马就溜之大吉。 冯勤无奈摇头,叹气道:“小滑头一个。” 柳弯月笑笑,没说话,只埋头干活。 时间过得很快,到下午,柳弯月已经给三个草莓棚疏完了果,回去时,她摸着衣兜里装着的六十块钱,掌心发烫。 第7章 她疯了 柳弯月从镇子上回来时,太阳早已经落山,天色如水洗的墨,渐暗渐明。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楚文慧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慧慧,其他人呢?”柳弯月问道。 楚文慧抬头,惜字如金道:“走了。” “走哪去了?” “姨婆死了,他们都被叫去帮忙了。” “这样啊……”柳弯月点点头,猜想应该是李金桂的大姐去世了,一家子人都过去,却把小孩子丢在家里。她想到什么,又问了一下楚文慧,“慧慧,那你吃饭了吗?妈给你做饭。” 柳弯月从背上的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将袋子举到楚文慧眼前,“猜猜看,这是什么?” “是你最爱吃的小鱼面包哟。” 楚文慧伸手接住了那个面包,所谓小鱼面包,就是这个面包是做成了小鱼形状,这种老式面包甜度适中,又松软,确实是楚文慧很喜欢吃的东西,可惜长大了不常回来,也就吃不到,这种面包在外面也有,但她总觉得味道不对。 她捏着松软的面包,轻轻咬了一口,一瞬间,香甜的味道在口腔炸开,刺激神经。 柳弯月见楚文慧喜欢吃,就把袋子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去做饭。 草莓园不管饭,她只在中午买了两个包子吃,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柳弯月也不准备弄什么复杂的饭,就简单下个面吃。 她舀了一瓢水,准备烧水煮面。右手掀开锅盖,锅里架着笼屉,上面放在一碗米饭和一盘青椒炒土豆丝,还冒着热气,左手顺势就要将水往锅里倒,幸亏她眼疾手快,手偏了一下,倒在了旁边的锅里,才没有让米饭变成汤泡饭。 她一回头,就看见楚文慧站在厨房门口, “慧慧,这是你给妈妈留的饭?”此刻,柳弯月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那是我给自己留的。”楚文慧纠结地拧着眉。 但柳弯月认定女儿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自然是不相信她的说辞,她垫着抹布将米饭和菜端了出来。 还热情的邀请楚文慧一起吃。 楚文慧:…… 扭头离开。 “孩子脸皮太薄也不是好事。”柳弯月感慨的往嘴里送了一口菜包饭。 楚文慧气鼓鼓地走出来,想起来还是很气,那本来是自己下午做饭是时候,专门预留的,留到明天早上吃。 谁能想到柳弯月会回来啊! 算了,明天吃面包好了。 楚文慧吃着小鱼面包,安慰着自己,没办法,吃人嘴短嘛。 柳弯月怀着十万分的感动吃完了这顿饭,收拾完厨房出来洗脚睡觉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她怀揣着那六十块钱,在房间里坐立难安,一会儿放到床垫下,一会放进衣柜里,一会儿又想放到房梁上,可不论怎么放,她心里都不踏实。最后直到上床睡觉,她都没能找到一个让她安心的位置,于是那钱就紧紧贴着她的肉,被她捂在怀里。 第二天一早,楚文慧匆忙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面包就往学校赶。 柳弯月昨天又是赶路又是干活的,今早难得睡了个懒觉。 当楚建文到家看见桌子上放着的零食时,顿时皱起了眉头,低声咒骂道: “败家娘们!” 他一把推开门,床上的人睡得正香。 “什么时间了,还睡呢!”楚建文刚从外面回来,昨天在姨婆家被挤兑半天,当了一晚上的赔笑鹧鸪,但谁叫他没儿子呢,只能忍着,只是没道理回到家里还要受气,当然是要好好展示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才是。 柳弯月从睡梦中惊醒,猛然坐起了身,放在衬衣口袋里的钱也掉了出来。 五块的,十块的,二十的…… 散落在被子上。 楚建文一脸震惊,手指着被子上散落的钱问道,“这钱你哪来的?” 柳弯月快速将散落的钱捡起,卷成一个卷,重新装回衬衣的口袋里。 楚建文脸上满是阴翳,一个大踏步到床前,一把薅住柳弯月的头发,像要吃人一般在柳弯月耳边吐出粗重的喘息:“我问你话呢,这钱你从哪来的!” 柳弯月被猝不及防的一拽,整个人差点被拽下了床。 她感觉自己的头皮被整个提了起来,疼痛难忍。 “你发什么疯!放开我!”柳弯月被这一拽,再好的脾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你有毛病吗!这钱是我昨天上街赚的!” “赚的,你从哪赚的?”楚建文现在一副癫狂的样子,完全听不进去人话,说话更是油腻下作,“该不会是你卖身赚的吧!” “楚建文你不是人,你这个畜生!”柳弯月被这话炸到大脑嘭一声爆炸,完全丧失了理智,她一手按住楚建文的手,另一只手从下往上,狠狠扇了楚建文一巴掌,扇的楚建文一个踉跄,嘴角立马涌出一丝血丝。 等楚建文反应过来后,一把拽住柳弯月,对着她的肚子就是一拳。形容如恶鬼,完全没有一点人样。 “臭不要脸的,胆肥了是吧!吃老子的穿老子的,还敢给老子带绿帽子,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楚建文嘴里骂着,将柳弯月拽下了床,一脚狠狠踹在柳弯月的肚子上。 “几年不见下个蛋,肚子也是白长,还不如踢烂!” “唔……”柳弯月疼的瞬间脸色一片惨白,身体紧紧缩成一团,牙齿都在打颤。 楚建文长出一口气,似乎是一这顿打终于把昨晚受的气全部吐了出来。 他再一次揪着柳弯月的头发,将人的整个头拽到眼前。 “我再问你一次,钱哪来的,是不是从家里偷的?” 楚建文再一次逼问着柳弯月,另一只手伸到柳弯月的怀里想把钱夺过来。 柳弯月意识到对方的意图后,硬是忍着全身的剧痛一把拖过床边的凳子,狠狠朝楚建文的头砸了过去。 “嘭”一声,凳子腿应声断裂,楚建文的额头瞬间血流如注。 “谁都别想抢我的钱,这是我一分一毫自己赚的。”她看着楚建文,眼神中满是汹涌的疯狂。 柳弯月凭借着突然飙升的肾上腺素,抓着缺条腿的凳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衬衣口袋里的那一卷钱,好像捂着的是什么信仰一样。 她看着楚建文,一字一顿说道:楚、建、文,我、要、跟、你、离、婚! 柳弯月说完没有管楚建文的反应,从他身上越过去,然后又倒退回来,一脚狠狠踹在了楚建文的腰上。 “嗷!”楚建文发出痛苦的嚎叫。 “既然生不出孩子,那腰子也不用要了,这样才公平。” 柳弯月踹完不再管楚建文的死活,她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打开衣柜,收拾出自己的衣物和陪嫁,用编织袋一装,放在门外。接着又收拾女儿的东西,收拾女儿东西的时候她拿的很少,她心底没有自信,之前女儿对她那个态度,她觉得女儿不会跟自己走,但她还是心存侥幸,要是万一呢?万一女儿决定跟自己走呢?她得给她拿上。 当柳弯月将东西都拿出来时,楚建文捂着肚子也跟了出来。 他不敢轻易上前,于是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刻薄怨毒的话从那张看起来就滂臭的嘴里哗啦啦地往出倒个不停,跟倒粪没区别。 “你这个疯婆娘,给老子带绿帽的见人,没人要的烂货,以后死了都进不了祖坟!” 柳弯月不理她,她在等人。 她给这一带跑车的打了电话,花费了10元巨款,让对方载自己一程。 她一秒都不想跟这个垃圾待在一起,她要立刻离婚! 彩虹村本身就离雨虹镇不远,不过二十分钟,人就到了家门口。 司机是个话少事也少的人,看了一眼额头流血的楚建文,又看了一眼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柳弯月,什么话都没说,一路将人拉到了民政局门口。 好巧不巧,接待她们的刚好是昨天碰见的章淮。 这婚离的顺利非常。 柳弯月从民政局门口出来时,还被章淮拉住教育了一顿。 “都说了有事就找我们,你非要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章淮一身气势凌然威严不二,说的柳弯月抬不起头,最后章淮拿过一盒消炎止痛的药,硬是塞到了柳弯月手里,“哪里不舒服就要去看医生,别拖,这药是消炎止痛的,你要是有需要就吃点。” 她透过玻璃看着这俩人的惨状,连劝都没劝,就利索给办了手续。也因此料想柳弯月不会占到什么便宜,顺手拿了一盒药,聊胜于无。 章淮瞅了一眼她身侧的两个大袋子,问道:“你有去的地方吗?没有就先把东西放这。” 柳弯月终于露出了这一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她现在不怕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女人了,虽然她说话做事都跟这个地方的人格格不入,但她是个好人。 柳弯月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她将那两编织袋的东西留在了民政局里,让章淮帮她看管。 她需要去租房子,她知道哪个地方在出租房子。说来可能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她上辈子从来没注意过那个地方有房子出租,也完全没了解过这些东西。 重生后反而开始有意无意的注意和观察这些东西,她上上次来赶集时,就注意到下街有人在出租房子,当时卖菜,闲着无聊,还记电话号码打发时间,这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房子看得差不多时,她去章淮那拿东西,却被章淮点醒。 “你女儿呢,你没把她带在身边吗。你就不怕男的来抢人,这种事可是经常发生。把人抢走后可不好往回要。”章淮坐在工位上,在电脑上查看着柳弯月的资料,漫不经心道。 柳弯月一下子被点醒,连忙回去准备接女儿,结果在街上碰巧遇到她早上叫的司机,司机人好,这次就顺带把她拉上,这次没在楚家门口停,一气把她拉到了学校门口。 到学校见到楚文慧时,柳弯月其实并没有自信,她完全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问。 好在上天站在她这一边,女儿虽然嘴上说话伤人,但心还在妈妈这里,愿意跟着她走。 第8章 不速之客 “然后呢?”楚文慧继续追问。 这个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就结束的。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啊。”柳弯月不想讲,她现在怎么都无法像上辈子一样毫无顾忌的向女儿讲出自己的那些事,她好像突然有了一股要保护为母尊严的意识。如果把楚建文打自己的事告诉楚文慧,那不是显得自己很弱鸡吗?这样的话,女儿会不会在心底对比她跟楚建文,得出或许楚建文更厉害一些,跟着楚建文至少吃穿不愁,不用租房子住,也不会被人揍。于是她心底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楚文慧眉心紧锁,她的心底生起了一股担忧,事情会这么无厘头吗?她不相信。 她看着柳弯月慌张抗拒的神色心里一软,没有继续追问,还另起了话头:“这里不用擦,我们出去买点米面吧,下午我想吃米饭。” “喔喔……好,我们现在就去。”感谢上天终于放过了她,她拿着手中的抹布在水池里随便揉洗一番,冲干净后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回来拿了布袋带着楚文慧就要离开。 “等等,没锁门。”楚文慧叫住柳弯月,提醒她道。 “不用吧?我们就出去一会儿。”柳弯月迟疑了一下,还是跑回来把门锁上了,“还是锁上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农村,大家只要不是出远门,其实一般都不会锁门。没什么好偷的,也没什么值得偷的,最主要的是都是邻里邻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谁那么活不起直接偷到人家家里去呢,所以柳弯月初来乍到,完全没有这个意识。但在镇子上不一样,街上人来人往,谁都不认识谁,还是留心好。尤其是楚文慧上辈子在城市里待的那几年,更是深有体会。 集市一般在早上六点多开始,到九点就差不多结束了,但她们早上吃饭耽误了一会儿,现在过来这边已经接近尾声。 柳弯月看了两条街,菜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她有点看不上。她倒是完全没想过要开源节流,苦的是楚文慧,那个皱起的眉头一路都没见舒展过,尤其是看到她老是把目光放在那些贵菜上,什么刚出的春笋啊,折耳根啊,椿芽啊,这些应季的野菜,在农村是想吃就吃完全没有一点心疼,但现在她看都不看一眼,太贵了。到了肉市,柳弯月还想买那个死贵的里脊肉,被楚文慧强行制止,拿了一斤五花肉回去。 “一斤会不会有点少啊,慧慧。”柳弯月总觉得一斤的肉提在手里没有一点重量,她停下脚步,问楚文慧。 “吃多少买多少,不够吃就再来买。反正我们现在就住在街上,很方便。”楚文慧冷静地劝说着,然后手心向上,伸到柳弯月的身前:“或者,你要是觉得自己管不住钱,也可以交给我来管。” 柳弯月顿觉汗颜,赶忙打消楚文慧这个念头:“慧慧,你现在还小,没有管钱的能力,但你说的也对,我们就吃多少买多少吧。”说完柳弯月顺势想默默楚文慧的脑袋,但不出意外还是被躲开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接着俩人去米粮店要了二十斤米和十斤面还有一桶油,本来还要买烧火的煤块,但柳弯月提的袋子已经装不下了,还挑出来一些轻的东西让楚文慧提着。其它东西只能等下午再来了。 柳弯月猛然提起将近四十斤重物时,腹部突然传来一阵酸痛,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嘶……” 楚文慧听见声音回头,柳弯月捂着肚子弯着腰,表情痛苦。 “你怎么了?” 柳弯月看着楚文慧一脸焦急的表情,还笑着安慰道:“没事,就是猛地使劲,扯到腰了,缓过这阵就好了。” 楚文慧没有说什么,她伸手拽过柳弯月手里那个二十斤装的米袋,试图使劲把它提起来,但……纹丝不动。 好吧……她又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小屁孩了。 柳弯月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转过头去,眼眶热热地,怪不好意思的。 好在蹲地上缓几分钟后症状有了缓解,第二次她把米面分开小心翼翼地提起来,腹部立马传来一阵隐痛,但疼痛值还在忍受范围内,她就忽视掉当作不疼。 俩人回到家后,楚文慧去上厕所,柳弯月坐在床边低着头,将衣服一点点卷起来, 一大片青紫赫然出现在眼前。 柳弯月伸手轻轻按了一下淤青的地方,疼得她一激灵。 “嘶!” 明明还没什么感觉,怎么今天就突然这么疼? “他打你了?”一个稚嫩却听起来很生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柳弯月抬头,楚文慧小小一个人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眼神紧盯着她的肚子问道。 柳弯月颇有些不好意思,手一松,卷起的衣服落下,盖住了那片刺眼的青紫。 “没事,只是看着严重,其实不碍事。” 她早该想到的,柳弯月不愿意透露的细节一定跟楚建文有关。只是她没想到她还挨打了。楚建文这个时候不是脾气还没有那么坏吗,为什么会动手?楚文慧有一瞬间的疑惑,但随即就想通了,现在的柳弯月都能离婚,那楚建文会出现这样的变化也不足为奇。 楚文慧走进屋,停在柳弯月身前,轻轻的掀起她的衣角,那片青紫再次映入眼帘。她看的眼睛发热,声音带了一丝她没有察觉的颤抖:“是不是很痛,我们去找大夫看看吧?” 柳弯月看着身前仰着脑袋,执拗地用热切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小人,心里一片柔软。 她伸手试探着将人拢到怀间,摸了摸很久没摸到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不由偷偷在心里感慨,原来受伤还有这待遇! “妈妈没事,只是淤青而已。要是实在疼得受不了,妈妈一定就去看大夫。我还要供我的慧慧上大学呢,我不会不爱惜自己身体的。” “你确定没事,刚才你提东西的时候疼的都蹲在地上了。”楚文慧垂下了眼睫,低声道。 “刚才是拿了重物,猛然一下子扯到了腰,现在已经不太疼了。”柳弯月假公济私,面上是温柔的笑意,语气充满了安抚意味,手上的动作是要摸人肉嘟嘟的脸颊的。 楚文慧突然想到了什么,拂开柳弯月的手,转身蹲下,从床边的小柜子里取出昨晚放进去的消炎止疼药,递到柳弯月眼前。 “这个药能止疼,你吃一点吧。” 柳弯月不想吃药,她还保有一个老套的观念,觉得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但这不是女儿给她的嘛,她不能让女儿担心,所以还是眼一闭,吃了下去。吃完不到半个小时,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柳弯月趴在床上,用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嘱咐楚文慧,“慧慧,我睡一会儿,到了下午你记得叫我,我们还要去新学校……” 她话没说完在药效的影响下就睡了过去。 楚文慧放下手中拆了一半的菠萝,上前帮柳弯月脱掉鞋子,把脚放到床上,又拉过被子将脚和身体盖住,最后环顾四周,发现光线太过刺眼,又将窗帘拉上,弄完这一切后她站在床边暗自嘀咕:“就当尽孝了。” 屋里太暗,楚文慧将菠萝放在凳子上,连着凳子端起来,走到屋外光线好的地方将凳子放下,先把菠萝抱起,然后用脚将凳子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和角度,再自己坐上去,最后将菠萝放在腿上。她没有一股脑的拆完,拆下来的菠萝角装在还剩下一半的菠萝里,这样用的时候方便又省事,不会丢的到处都是。 春日午后的阳光从碧蓝的天空静静洒下,带着和煦暖人的温度洒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背阴处生长的小苍兰小心翼翼伸出一个嫩绿的叶片,水泥地上立时投下一段剪影,一时间植物生长的声音窸窸窣窣传出,花盆里黑乎乎的土面在抖动,绣球花的花芽在干瘪的枝干上羞答答露出一个鼓啷啷的尖头……春日暖阳,一呼百应,不像冬日的阳光那般吝啬冷漠,只可远观不可靠近。 楚文慧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热闹场景,她只专注于摆弄她手中的菠萝角,将装在菠萝里的菠萝角重新组装成一条小鱼,举在眼前顺着阳光的丝线与纹路在空中游了一会儿,隐约看见菠萝角上有着“第一课”这样的字,又觉得无趣,于是再次把小鱼拆掉。 “这次组装成什么呢?”楚文慧手撑着下巴,做思索状。 突然间,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悠闲的神情瞬间消失,面上全是戒备。 第9章 谁是楚家人 楚文慧骤然起身,膝间放着的菠萝角瞬间散落满地。 她怎么来了? 李金桂原本还在斜坡下试探着问路,听到声音后转头就看见楚文慧站在屋檐下,于是快步走了上来。 楚文慧:“你来干什么?” 李金桂立在院子里,听到楚文慧的质问面露不悦:“我来接你回家,你整天不着家跟着你妈乱跑,学都不上了吗?” “我妈已经离婚了,你不知道吗?”楚文慧站在门口,整个身子紧绷着。 “我知道,但她离婚是她的事,你还是楚家人。”李金桂说着就要来拉楚文慧。 楚文慧弯腰抄起凳子,横在身前,抗拒着李金桂的触碰:“你别过来!我要跟着我妈生活,我不回楚家。” “你是楚家人,怎么能不回楚家呢。”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要跟着我妈。” “你跟着她做什么,你姓楚,只有楚家才是你真正的家。” “那我改天就去改姓,到时候就不是你们楚家人了。”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别那么倔。”李金桂眉头紧皱。 “我倔什么了?”楚文慧冷眼看着李金桂,心底突出一股烦躁。 “你改了姓有什么用,难道能改变你是楚建文女儿的事实?” “因为我是楚建文的女儿,所以我就必须回楚家,那我还是柳弯月亲自生的呢,我凭什么不能跟着她?”楚文慧心底的那股烦躁像燎原的火,越发有失控的趋势。 “她以后结婚了还会有新的孩子,到时候就把你撂一边了。自古就是有了后爹就有后妈,这是跑不了的事实。”李金桂说完这句话后,明显感觉小娃脸上神色变了变。 “你的意思是楚建文阳痿了,所以以后不会再婚再生小孩?”李金桂观察的确实仔细,但楚文慧向来不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于是说话越发尖锐,也越发放肆。 “你!”李金桂怒目而视,随即看到楚文慧的神色有了变化,就以为这个角度能说通,于是斥责的话戛然而止,换上一副慈祥的面孔继续劝说:“你嘴皮子翻的快,我说不过你。但不论怎么说,你都是楚家人,要回家的。更何况你妈她能养活你吗,你不要等以后吃不起饭的时候再后悔,那时候就晚了。” 不等楚文慧有所反应,一道声音从声音传来。 “我养不养活得了我女儿,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楚文慧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弯月已经起床,站在了楚文慧身后。 “你年轻气盛,现在冲动,以后有的是你后悔的。我们也算是当过一家人,我真心劝你,你要还想找个婆家,就把楚文慧给我们带,你带着孩子就是拖累。”李金桂觉得自己说的是实在话,她能不计前嫌跟柳弯月说这些真的是很心胸宽广了,她想到这里,于是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悲悯。 李金桂说着,再次转向楚文慧,“你难道真的希望你妈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婆家吗?你要是真想着她,就不该这么不懂事。” “你!卑鄙无耻!”李金桂话音刚落,楚文慧气得抬手就将凳子朝李金桂丢了过去,这还不够,她还要上前去揍李金桂,怒火燃烧了所有理智,她感觉脑袋向要炸开一般,柳弯月察觉她的意图,将她牢牢限制在怀里。 楚文慧感觉空气中有一张密不透风的塑料薄膜,一点点地在抽干周围的空气,让她呼吸都困难,胸腔里呼啦作响的是稀薄的空气与血沫摩擦所致的悲鸣。 她只是想要妈,怎么就成了她不懂事了呢!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像是时间的沙漏倒转,她在一片血色中回到了上辈子。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苦口婆心的劝她:“妈妈生个弟弟,以后她才能抬起头做人,你以后才有依仗,去了婆家才能不被欺负。慧慧你要懂事一点,你爱妈妈就要多为妈妈着想,你难道想看着我们家被别人笑话吗?” …… 他们总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要讲,总有那么多无可奈何的恶果要你释怀,总有恶心法子让你证明你的爱,可她明明只是想要自己的妈妈而已…… “我以后就守着慧慧过日子,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柳弯月费力抱着楚文慧。 “哼。”李金桂嗤笑,“你敢发誓吗?话别说这么早,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别为了逞一时之能放狠话,你现在不放手,等到你养活不了她,年纪上去又耽误了找婆家的时候,后悔都晚了!” “我后不后悔那是我的事情,以你的年纪,就算有我后悔的一天,你也没机会看到。”柳弯月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这一刻,她们母女的感受同频,她们都在那张无形的薄膜中感受着窒息的滋味,她的声音字字泣血带着恨意,带着决然的狠:“你听着,我以后就算是去卖血卖肾卖肝养她,我都不会把她交给你们。明天我就带她去改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李金桂一脸完全理解不了的表情看着她们母女,“你怎么这么天真,你改姓又能怎么样,难道你爸会帮你养孩子?你们家现在是你哥哥在当家了吧,你觉得你嫂子能同意你回去?” 柳弯月冷笑一声,她该说的都说了,不愿再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 “你走吧,我不会把慧慧给你。” 柳弯月说完,就要带着楚文慧回屋。 李金桂不想放弃,这毕竟是她们楚家的人。 “你别逞强,我不是要害你,你自己再好好想想,你养不起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又不是不让你见孩子,你别一条道走到黑,想通了就把孩子还回来。” 柳弯月转身,眼中的怒火还未熄灭,这一刻所有的礼仪见识都丢到了脑后:“你等下辈子吧!” “哟,你家亲戚来看你们了?”房东大姐端着一碗饭从另一头屋檐下踱步过来,好奇道。 “大姐,下午好。”柳弯月扯了扯嘴角,要哭不笑的跟房东大姐打招呼。 “这不是我们的亲戚,她是人贩子,想拐卖我!”楚文慧被柳弯月抱在怀里一点都不安生,她指着李金桂大声控诉。 李金桂急了,连忙摆手,“别听她胡说,我不是人贩子,这是我孙女,我是她奶奶,我只是要带她回家,她还要上学呢。” 她说着生怕房东大姐不信,就想上手去拉楚文慧。 “哎,你这是干什么!”房东大姐大臂一伸,就把李金桂挡了回去。“你既然是她亲戚,难道不知道这女娃现在跟她妈妈,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抢人,我看你是想挨枪子了,再不走我就报警,让警察抓你!” 李金桂被房东大姐的一番话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只能放弃。 柳弯月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她的选择没有错,她做了正确的事,所以这一路才会出现这么多人来帮她。 “大姐,刚才真是多谢你了。”柳弯月诚心道谢。 大姐一摆手,浑不在意,“下次再来,就直接报警,别顾忌面子不敢,你不敢收拾她,她下次就敢再过来。” 柳弯月点头“嗯”了一声,看着房东大姐来去如风,转身离开。她才拉着楚文慧的手臂进了房间。 进屋后柳弯月一句话没说,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木头盒子,从中拿出身份证等证件,“慧慧,妈妈现在就带你去改姓。”她说着将证件装在身上就要牵着楚文慧去派出所,一边往出走一边自言自语:“现在这个点派出所应该还没下班。” 第10章 我是外人 楚文慧落后柳弯月半步,她看着柳弯月的背影虽然很不想扫兴,但有些话她却不得不说,根据她上辈子陪朋友改姓的经历来看,改姓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现在是未成年人,要改姓最起码要有学校证明和户口证明,她还没去新学校,根本没有学校证明这个东西。 柳弯月踏出门,要锁门时却发现楚文慧没有跟上来。她转身看着楚文慧,声音带着颤意:“你……不想去吗?” 楚文慧摇摇头,走向前,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 “我没有不想去,但之前老师给我们放视频看,那里面提到未成年改姓好像要什么学校证明,你只有身份证和出生证明是不行的。”楚文慧拿老师当幌子,这样柳弯月不会起疑心。 “是这样吗?”柳弯月自己也疑惑了,她其实不懂这些,只是今天被李金桂给刺激了一下,才想到要给楚文慧改姓这茬,具体需要些什么证明材料,她也是一头雾水。 “那要不今天我们还是先去学校报道,然后顺便给你开证明。”柳弯月想了想,还是按原计划进行,不管要不要这个证明,今天先把孩子上学问题解决了,后续去改姓用到了这份证明最好,用不到也不碍事。 楚文慧点点头,俩人转头去了新学校。 说来新学校离她们住的地方也不远,走路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校门口。 柳弯月跟门卫说明了来意,信息登记过后就顺利被放了进去。 镇子上的学校确实跟村上的不一样,村里的学校操场真的就是草场,而这里都是水泥地面,阔气又宏伟。楼底下的巨石看起来也气势恢宏,让人忍不住拘谨起来。 空旷又压抑的环境很容易让人紧张,进而忘了自己要干嘛,楚文慧只能担当起向导,带着柳弯月找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教导主任是个中年人,但没有大肚子和谢顶,身形瘦削,脸颊无肉,眼睛细长带着一副细边眼睛,看起来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柳弯月心里直打鼓,进来说明来意后主动将提前准备的材料交上去,紧张地盯着主任。 主任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材料,眉心一皱,柳弯月就开始紧张,心想这也太折磨人了。好在材料没什么问题,当时带楚文慧走时,该办的材料转交都办了,幸好小学阶段才刚开始,手续没有那么复杂,不然柳弯月还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把事办了。 主任看完材料,将材料整理好放在一边。又问了柳弯月一些情况,最后直接敲定让楚文慧下周来上课。 临走时,柳弯月问主任能不能给开个学校证明,但楚文慧严格算还没转校成功,所以暂时没法开证明。 这成了柳弯月的心病。 也成了楚建文的心病。 李金桂回去后,一说柳弯月要带着楚文慧去改姓,家里两个老爷们一时间摔筷子的摔筷子,拍桌子的拍桌子,好不热闹。 “她敢!谁给她的胆!” “楚文慧是我楚家的子孙,她柳弯月哪来的脸给她改姓!”楚强吃饭的时候有小酌一杯的习惯,这会儿酒气还没上脸就先发上疯了。 李金桂看他们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活像一群打鸣的公鸡,筷子一摔,吼道:“闹什么闹!再大声点,生怕别人听不见是吧!” 平时不发一言当隐形人的老头这次表现很是激动,怒斥李金桂:“那是我们楚家的子孙,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李金桂愣住了,楚建文也愣住了,心想爸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说妈,她好歹也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怎么能说她是外人呢,这话也太糙了! “爸,你说话也太难听了。”楚建文不满地看了楚强一眼。 楚强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男人的面子大过天,他怎么可能认错道歉呢,更别提其实他潜意识就是这么想的。于是也只能梗着脖子一边假装生气一边在脑海中疯狂搜寻李金桂对不起他的地方。 终于,他在老年痴呆的年纪凭借男人的小心眼在记忆的角落里搜寻到了一件陈年往事。于是他挺直腰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金桂,痛斥李金桂的错处。 “我说话难听,你怎么不说你妈做事难看!她以前为了她那个娘家姐姐,抛下还在吃奶的你,屁颠颠的跑到她姐夫家去照顾她姐月子,她不是白眼狼,谁是?是我不拿她当一家人吗,那是她不把咱们楚家父子放在心里,她的心里只有她那个娘家!” 楚强这么一说,楚建文心里也不舒服了,他真不知道他妈居然干过这么昏头的事,难以想象,天底下居然有抛下自己孩子去照顾别人孩子的母亲!她是真没把他们父子放在心上。虽然以前有柳弯月做对比,他妈也算是个合格的母亲,他没娶到个好老婆为了他也算是受苦的,但现在想想保不齐是她愧疚心作祟,在弥补他们罢了。唉,楚建文想到这里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悟出了人生的真谛,终究女人是养不熟的,柳弯月是这样,他妈也是这样…… 李金桂看着父子俩,心脏像是被人猛然攥住,拧湿衣服一般使劲,拧到她心脏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阵的剧痛。 “楚强,你不要脸!我姐那个时候家里没人,我照顾她一下怎么了!我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我照顾她一下怎么了!”李金桂说着,一指头指向楚建文,“他那个时候都四岁了,这是还吃不吃奶的事吗,你就这么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个杀千刀的,投胎投的是畜生道吗,这么丧良心!” 这些污蔑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从四面八方向她的心脏扎过来,这种剧痛令人发疯,她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她会死的。 李金桂捂着心口,跌跌撞撞起身,瞅见这一桌子的饭菜,笑出了声。她今天一早做完饭就去镇子上找楚文慧,楚文慧没要回来,又紧赶慢赶的回家,连口水都没喝,忙前忙后给父子俩做午饭,完事她是外人,是外人,外人! 这一桌子饭菜衬得她就是个笑话,既然如此,那就都别吃了。 李金桂眼神中透着疯狂,手臂抓住桌子腿,猛然用力,满桌的饭菜随着桌子的倾倒掀翻在地,玻璃酒杯跟洋瓷碗碰撞在一起,“嘭嘭嘭”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地面炸响。 楚强看着眼前的一幕,手舞足蹈,像个尖叫鸡一样扯着脖子尖叫:“疯了,疯了,都疯了!你这个疯婆子!” 楚建文则顶着满头的菜叶汤汁,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李金桂心里有一团火在烧,她掀翻桌子还不够,眼神扫到那,那里的家具东西就要遭殃,地上的水壶椅子,柜子里摆着的玻璃酒杯都被她一股脑顺着大门丢到了院子里,各种声音交织响起,比花钱请人来吹拉弹唱都精彩。 屋檐下整齐摆放的一袋袋小麦,也让她看着不爽。这几袋小麦她搬出来本来是要清洗后磨成面吃的,现在都别吃了吧! 父子俩眼瞅着李金桂往放粮食的地方走去,他们没法幻想这是李金桂发完脾气准备干活,于是楚建文连滚带爬扑过去拉住李金桂。 “妈,好了好了,爸也不是故意的,都在气头上,你就别计较了。” 李金桂一指头指着楚建文的鼻子,毫不留情的骂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少在这里和稀泥!” 楚建文:…… 楚强这下也不好面子不逞强了,整个人缩在门后面,像个鹧鸪,不言不语,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李金桂从来都是个暴脾气,但凡惹着她,就没有那么容易息事宁人。 那句“你一个外人懂什么!”对她来说,就是用鞋垫子抽她嘴巴子。她是如何都没法轻易咽下这口气的。 “外人,外人,外人!”李金桂像是品味什么美食一样回味着这句话,她想到她娘老爹早八百年就入了土,回娘家也就是走亲戚,她一心一意把这里当自己家,结果自己却是外人。这房子,这粮食,哪一样不是她辛辛苦苦弄来的,哪一样她没有出力?他们有什么资格说她是外人? 种麦,拔草,打药,三伏天里割麦子,赶在暴雨前抢收,最后一遍遍清洗晾晒,磨成面,做成馒头面条喂到他们嘴里,哪一样她没有付出辛苦? 外人?谁是外人? 只有捡别人便宜还倒打一耙的才是外人! 李金桂猛然抬头,那双已经上了年纪的眼睛放出精光,只见她视线一扫,确定了自己需要的物件,甩着手大步过去,抄起放在柴火堆上的扁担,转身冲着缩在门后的楚强而来。 “楚强,这个家能有今天,功劳有一大半都是老娘的。这是老娘自己用血汗挣来的家,你个缩头乌龟,滚蛋吧你!” 李金桂说完,挥舞着手里的扁担,像赶牛赶猪一样,将楚强从屋里扫了出来。扁担上带着铁钩子,父子俩人没一个敢上前去夺。这还不算完,李金桂似乎是玩真的,把楚强赶出门不算,还想把他赶出院子,楚建文一张嘴,正要替他爹说话,一扁担就甩了过来,吓得他也只能后退。 李金桂把俩人赶出院子,赶下斜坡后,就坐在院子路口的那颗樱桃树下,铁了心不让他们回来。 这俩父子在路上溜达了一圈,又去串了几户离得远的邻居家的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回来,发现路口居然多了一道栅栏。 岂有此理,真给她脸了! 第11章 做自信姐们,享尴尬人生 柳弯月的心病直到周一站在门口看着女儿背上书包去上学的时候才好了一点。 不管怎么说,虽然改姓暂时没办成,但好歹是把女儿入学的事给办了,不算是个糟糕的开始。 柳弯月从学校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去了一趟草莓园。春夏之交,地里的活是干不完的,扯草施肥不是一次性的活,它是循环往复没止境的,干这活还得跟杂草抢时间,不是说一个人慢慢干,只要干完就行。冯勤也是考虑到这点,就把柳弯月留了下来。 周一把楚文慧送走后,柳弯月也去了草莓园干活。 大棚里空气的流通性一般,在里面待久了就是一身汗,更别提现在马上入夏。 柳弯月干一会儿就得擦一把汗,冯勤自己也受不了,转身回家提了一壶水进来。 “弯月,过来喝口水,歇一会。”柳弯月第一天干活没经验,没带杯子,冯勤就从家拿了一袋一次性口杯。 柳弯月把水杯端在手里,才发现这水是热的,可她没见着外面有烧水的设备啊。 可能是柳弯月诧异的神色太过明显,正拿着杯子喝水的冯勤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怎么了?” 柳弯月摆摆手,不好意思一笑,“没,我就是好奇外面也没烧水的工具,但这水却是热的……” “喔,你说这个呀。”冯勤恍然大悟,解释道:“我家就是马路对面,很近的,这是我从家里拿的。” 这条街不都是政府办公机构嘛,还是说冯勤家里是政府人员?柳弯月不解,但也没继续问,冯勤作为老板已经开工,她也不好在这里闲聊,于是一口喝完杯里的水,赶忙开始干活。 到了中午,柳弯月估摸着时间,给冯勤打了个招呼,赶在楚文慧放学之前回去。冯勤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卡人,况且草莓园又不过管饭,只是她在听见柳弯月要回家给女儿做午饭时,神情闪过一丝困惑,她没多问。 柳弯月回去路上路过菜市场还顺手买了几个西红柿和鸡蛋。现在她已经有了经验,出门之前在炉子里放一块煤,回来后炉子不会灭掉,做饭时就不用花时间点火,节省了很多时间。她将锅往炉子上一架,倒入菜籽油,等油热的间隙,将鸡蛋打散加一撮盐调味,油热后,把鸡蛋液顺着锅边一圈圈倒下去,热油一煎,凝固定型后捞出,继续下葱姜蒜炒出香味,将切成丁的西红柿倒入其中,翻炒两分钟,加盐,等西红柿丁炒出汁,再加入一碗水,水开倒入鸡蛋,盖上盖子焖煮一分钟,洒上葱花出锅,锅不用清洗直接加入清水烧开,然后等人回来就可以直接下面条,面条煮个三分钟,捞出来放入碗中,再舀两勺刚才的西红柿鸡蛋汤浇在面上,用筷子拌一拌,让面条彻底吸收汤汁,这个时候再吃,能让人胃口大开。 楚文慧在学校跟一群小屁孩待了一个早上,如同坐牢,一等放学铃响,就迫不及待从学校跑了回来,她进屋时,锅里的水刚烧开,柳弯月正好取出了一把挂面握在手里。 三分钟后,楚文慧埋头大快朵颐。 柳弯月坐在楚文慧对面,还在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条,她吃饭不像楚文慧那么狼吞虎咽,反而很是细嚼慢咽。也因此她吃饭的时候的专注力就没有楚文慧高,楚文慧吃饭时是真专心于干饭,表情堪称神圣,这让做饭的人感到满足的同时也略有些无聊。 农村人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家是想说就说。柳弯月想跟女儿闲聊几句增进一下感情,于是问道:“慧慧,你在新学校还习惯吗?” 楚文慧抬头,她的神色让柳弯月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下一秒就听见楚文慧说:“很无聊,我想跳级。” 柳弯月惊讶,女儿居然还没有放弃这个念头,这下她不得不重视起来。 “就算你会高年级的课程也不行,你年纪这么小,去了高年级会被欺负的。”柳弯月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事不靠谱。 楚文慧则觉得,趁着自己重生的时间短,脑子里的知识还记得一点,早点上完学早赚钱,要是一级一级的学上去,那就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还会错过最佳就业风口。要知道在二十年后,经济下行,可不好就业。 她没有继续跟柳弯月争辩这件事,她知道争不出结果,要办成这件事需要另辟蹊径,想别的办法。 楚文慧没有再说话,柳弯月搭讪失败。接下来的时间里,母女俩人安静的吃完了午饭。 俩人休息了一会儿后,楚文慧去学校,继续上下午的课,柳弯月则去草莓园,继续干下午的活。 临走柳弯月锁门时,想起楚文慧下午放学时间应该比自己早,就将手里的钥匙交给了楚文慧。思索间,她又觉得不妥当,害怕楚家人再来找楚文慧,最后还是决定让楚文慧放学后来草莓园找自己,幸好之前带她去过,她认得路。 楚文慧没有意见,她也不想对上楚家人,毕竟她现在豆丁大一点,没有任何战斗力,到时候对上那些人,真就是麻袋一套就拎走了。 中午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很是充足,楚文慧吃完饭又在家休息了一阵再去学校,时间都还很充裕。 楚文慧到学校后,不见其她同学,想来应该是去吃饭了,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同学聚在一张桌子前分辣条吃。奇怪的是,她一进去,那几个同学的视线就嗖一下放到她身上,眼神很是意味深长,看一眼她,凑在一起说一句悄悄话,看一眼她,再转头,头挨着头窃窃私语。 小屁孩的霸凌吗? 真无聊,大人不会把这种小把戏放在心上的。 但楚文慧除外。 她斤斤计较。 楚文慧径直走了过去,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刚才为什么看我,又聚在一起说我什么呢?” 那几个人没想到她会直接过来,其中脸皮薄的已经羞红了脸颊,小脑瓜摇得像个拨浪鼓,飞快解释道:“我们没有说你坏话,只是觉得你第一天来上学就敢翘课很厉害,真的只说了这个,没有说其它的。” 楚文慧石化在原地,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翘课?我什么时候翘课了?” “今天早上啊,你只上了两节课就走了,后两节课你都不在。” “难道早上不是上完两节课就放学的吗?”楚文慧震惊,楚文慧垂死挣扎。 其她人齐齐摇头,“当然不是,一直都是上四节课,12点放学。” 老天!她居然先入为主代入了在村小的作息时间。楚文慧闭了闭眼,坚强的站在原地,没有转身逃跑。 尴尬,太它爹的尴尬了! 其她人以为她在害怕,见状安慰道:“没事,你是转校生嘛,不知道很正常。” 其实大家还有后半句没有说,早上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看到她不在,很是生气,下午还有他的课,新同学可能要倒霉。 不过这对楚文慧来说,到没有什么好害怕,主要是尴尬,想想她刚才那副自信满满斗霸凌的范儿,脚指头都快扣出三室一厅了。 第12章 单车少年 柳弯月穿过窄街,走上台阶,准备穿过大马路去草莓园时,冯勤正在自家二楼阳台吃饭,一晃眼看见一个身影很是熟悉,于是试探着开口:“弯月。” 柳弯月听到声音抬头,二楼小阳台上一堆仙人掌中露出冯勤的半个身子。 “冯姐。”原来冯勤家就在这里,这确实是近,就隔一条街。 “你来的真早,你先上来等一会儿,我吃完饭了一起去。”冯勤站在楼上对柳弯月说道。 柳弯月抓着手里的水杯,腼腆一笑,拒绝了冯勤:“没事,姐,我去园里等你就行。”冯勤为人大方热情,只是柳弯月心里有一杆称,非亲非故,就是普通主顾关系,自己跑到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冯勤冲柳弯月招手,解释道:“我走的时候闭园了,你去了也没用。你先上来喝口水,等几分钟,我们一起去。” 柳弯月还在说话,突然间那堆仙人球中又冒出一个扎着小揪揪的脑袋,原来冯雨听到声音跑了出来,她叫着姐姐,一溜烟从楼上跑了下来,要来拉柳弯月。 冯雨很是喜欢柳弯月,这不仅是因为对方的出现“拯救”了自己,还因为她喜欢柳弯月看她时的眼神,眼中的情绪让她不由生出亲近之感。她还太小,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情绪,要楚文慧来形容,大白话就是老奶奶慈爱的眼神让人忍不住化身三岁小孩来一场戏彩娱亲(但对她无效)。文艺点的说法:那是时间秒针一圈圈转动,推动时针前进的痕迹,是哪怕重来一次,也无法掩藏的岁月波光,在年轻的柳弯月眼中闪烁。 “弯月姐姐,你快跟我上来。”冯雨拽着柳弯月的手臂,不由分说就要拉她上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弯月也不好再坚持,这种事太过就有点伤面了。 柳弯月上去后,冯勤正拿着水壶在泡茶。 “弯月姐姐,快坐。”冯雨拉着柳弯月来到客厅,拍了拍沙发,热情的招呼她。 冯勤将泡好的茶递给柳弯月,“你先坐着歇歇,我很快吃完。” “不急,冯姐你慢慢吃。”其实柳弯月之前的打算是拿了钥匙,自己先去干活的,但现在也不好说这话,遂只能抱着杯子喝茶。 “弯月,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我记得你不是说要回去给女儿做饭吗?”冯勤端起碗,边吃边闲聊。 “弯月姐姐,妹妹在春阳还是鸿宇上学啊?”冯雨一边往自己嘴里扒饭,眼睛一边瞟向柳弯月,她脑子里没装一点有关辈分的常识,看见柳弯月就叫姐姐,想着柳弯月的女儿应该不大,就称呼其为妹妹,随意的很。 春阳就是楚文慧在的学校,鸿宇是另一所稍微偏远一点的小学,冯雨也在春阳小学,不过比楚文慧高几个年纪,她今年五年级。 上次柳弯月带着楚文慧到草莓园的那天是周末,冯雨刚好不在,所以没见过楚文慧,也不知道楚文慧也在春阳。 “我……”柳弯月正要回答,却被冯勤打断。 “冯雨,你下次再打断别人说话,我就揍你。” “妈妈,你现在可是在打断别人说话,要我去请姥姥来揍你嘛。”冯雨扒拉着眼皮,吐舌头,做出一副欠兮兮的表情。 冯勤经冯雨这么一提醒,想到刚才弯月好像确实是要说话,结果被自己给打断了。 “那个弯月,刚才不好意思,你要说什么来着,你接着说。”冯勤不好意思道。 这下闹了个大红脸,孩子也不好教训了,冯雨胜了这一场,整个人在沙发上坐着怎么都不舒服,,左扭右扭的,好似下一秒就要脱离地心引力,冲破屋顶,坐登太阳第一人。 柳弯月摸摸鼻子,心想不亏是母女,一边调侃一边羡慕。 冯勤见不得冯雨那个得意的劲,刚好她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催着冯雨去上学。 “你吃完饭就赶紧去学校,别在这里磨蹭。” “急什么嘛,从这里到学校,我骑自行车五分钟就到了。”冯雨用筷子将碗底最后几根面条卷起,然后仰着头,钓鱼一样往自己嘴里送去。 “别犟嘴,你去学校多学习一会也是好的。”冯勤伸腿踢了踢冯勤放在桌子下的腿,下巴一扬看向柳弯月,“你问问你月姨,妹妹是不是已经去学校了。” 话题转移到柳弯月这里,她握着手中茶杯轻笑一声,“我想着她刚到新学校,还是多跟同学们待在一起,熟悉彼此,融入进去比较好,所以今天她是跟我一起走的。” 冯勤手掌五指微弯,成抓取状,罩在冯雨的脑袋上,不安生的动来动去,“听到了没,妹妹已经去学校了。” “你没听弯月姐姐说妹妹是刚到新学校嘛。”冯雨的两只手拼命与头顶的大手做斗争。 “对了。”冯勤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柳弯月,“弯月,你女儿在春阳还是鸿宇啊?” 柳弯月:“在春阳。” “那你快去学校,可以找妹妹一起玩。”冯勤说着,拿开了自己的手掌,还推了一把冯雨。 冯雨踉跄着站起来,食指和中指并拢,瞅准时机,快准狠点向冯勤的肚子。 冯勤猝不及防,被点了一下,肚子上的肉顿时传来一阵酸痛感。冯雨见偷袭成功,咧着嘴跳出被逮捕范围,从柜子上的塑料袋里掏出两个芒果揣怀里,一溜烟跑没了影。 冯勤追出来时只听见一句“我去找妹妹玩了。”从楼下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自行车链条运转传来的哐当声。 冯勤捂着肚子,咬牙切齿,“小兔崽子真是欠收拾。” “冯姐,你不要紧吧?”柳弯月追了出来,担心地问道。 冯勤揉着肚子,不好意思道:“让你笑话了,这小兔子崽子都让我给惯坏了。进来坐吧。” 进屋时,冯勤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芒果,让柳弯月吃。“刚才都没想到这茬,你尝尝看,这是今年上街水果店刚进来的货,说叫芒果,我们以前也没吃过,味道还行。” 柳弯月连连摆手,她们这里深处大山,是完全的被山包围,这种沿海热带气候生长出来的水果她只在上辈子吃过,由于运输路途远的缘故,这玩意死贵。 冯勤见柳弯月不接,直接从茶几底下拿出水果刀,划开皮后再递到她手里。 “吃吧,我拿的不要钱,老板都是熟人,进货少,就是为了试个味道,看看行不行。” 盛情难却,柳弯月接过了芒果,心里却不由得感慨冯勤的人脉真广,能住这个地段,还能让人直接把这么死贵的水果直接送给她。她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本事呢…… 冯雨到了学校这才想起,刚才走得太急,连人叫啥都忘了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虽然问过弯月姐姐,但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知道在上一年级,叫什么死活想不起来。 这不行,冯雨一阵风一样冲进教室,把芒果放进桌兜里,又一阵风跑了出去,骑着自行车就往回赶。 幸好这个路程短,等她到家时,柳弯月刚好下楼,冯勤落后一步。 她一个漂移,将车停在柳弯月身前,额角的鬓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上,不再翘起,鼻尖一滴汗珠透着晶莹的光。 “弯月姐姐,你还没告诉我妹妹叫什么呢?” “楚……楚文慧。” 冯勤一下楼就看见冯雨骑着车子拦在路上,当即怒吼:“冯雨,你皮痒了是吧!” 冯雨见到她老妈气势汹汹而来,又是一个漂移,转身就跑。 第13章 同病相怜 冯雨一路风驰电挚赶到学校,踢下自行车脚刹的那一刻,上课铃“叮铃铃”如催命一般响了起来。 她不紧不慢拿出钥匙把自行车锁上,完事再做出一副着急赶路的样子,一路跑进教学楼,几个大踏步上了三楼,脚下一个拐弯,推开了教室后门。 “滚出去!”一声暴喝功力十足,生生逼得冯雨收回了迈出的左脚。 冯雨看清讲台上的人时,心里那声完蛋还没喊出来,就被轰了出去。 是“霸王龙”的课啊,真是倒霉。冯雨趴在栏杆上,在心里叹气。 “谁不想上课就跟她一起滚出去,别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霸王龙气贯山河一吼,惊起试卷如雪纷飞,小脑袋低垂一片,苦了前排同学动都不敢动,只能任凭霸王龙的口水往自己头上乱喷。 冯雨蹲在楼梯间,用小拇指掏掏耳朵,以防被他震聋。 一节课四十分钟,她在楼梯上跳一跳,趴在栏杆上晃一晃,最后站在窗户边,偷瞄一眼教室的情况,跟同桌对个暗号,一看时间,才过去了20分钟! 天啊,上课都没怎么无聊! 冯雨又回到窗台边,整个身子贴着墙,头微微侧出一些,眼神的落点模拟抛物线探查教室里的情况,霸王龙正在激情四射的讲期中试卷,中途还伴随着让人上黑板默写的操作,这样一看,他大概没时间出来管她,于是她当即决定偷跑出去玩一会儿,到时候霸王龙问起来就说出去上厕所了。 冯雨倒退几步,离开走廊,扶着楼梯栏杆,几个大步就到了二楼,原本静悄悄地走廊却突然传出一声暴喝,跟霸王龙有的一拼,吓得冯雨生生止住了脚步,往回退了几个台阶。 “滚出去站着!” 楚文慧还没站稳,蓝漆的教室门“嘭”一声从她面前扇过,不像关门,倒像是打人。 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老头不仅爱倚老卖老,还矫情的很。她不过是在他要扇人巴掌时,下意识拍掉了他的手罢了,居然“老”羞成怒要把自己赶出来。 哇,看来今天有人跟她一样倒霉!冯雨趴在楼梯扶手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一幕。 楚文慧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转身看去。 冯雨直起腰,手臂撑着栏杆,一个大摆尾从楼梯上滑了下来,惯性使然,越过原本的落脚点,向前冲了一步,堪堪贴着楚文慧的肚子一把将人抱住才站立住。 她低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楚文慧,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问道:“你没被我撞到吧?” 楚文慧蹙眉抬头,正要反问一句“你觉得呢?”,等到看到高自己一个头的冯雨时,心中念头又是一转,想到她肯定是高年级的学生,于是摇摇头,表示没事。 “喔喔,没事就好。”冯雨说着,松开了楚文慧,转身就要往楼下跑。 她本来只是想出去溜一圈,遇到同病相连的楚文慧时,脑海中闪过要撺掇她一起出去的念头,但现在有了更为紧急的事,只能把这个念头抛下。 下一秒,冯雨的胳膊被拽住。 她诧异的回头:“怎么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我先去上个厕所。” 冯雨说着,就要挣脱楚文慧的手,上厕所这种事完全不受你意志所控制,刚才在楼上时,还完全没有感觉,现在感觉来了,就必须要立刻去厕所。 这一刻,楚文慧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可以使用的借口,情急之下使出了那个老套的搭讪借口:“我们一起去上厕所吧!” 此时此刻,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能比“想上厕所就刚好来个搭子”要让人开心的? 于是两小只愉快的拉着手从教学楼跑了出去,直奔厕所而去。 楚文慧想上厕所是假的,但搭讪的要义就是要有共同参与感,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于是楚文慧也假模假样的上了个厕所。 二十年前防拐的宣传没有二十年后那么普及,又是乡镇小地方,也没听说谁家丢了孩子,管理很是松散,学生上学放学回家都是自己一个人,更别提学生随意出校门这种事了,厕所都不建在校园内,建在操场旁边,隔着操场和厕所的是一排樱桃树和一颗槐树,这时节,绿油油的小樱桃已经挂满枝头,槐花一串串压低枝丫,还未完全开放。 楚文慧先出来,等人的时候看见旁边那棵槐花正繁盛,好不容易起了点童心,垫着脚直着腰试图去够垂下来的那一串槐花,可惜身高有限,实在够不到,指尖几次碰到都抓不住。 最后再试一次,她在心底告诉自己,然后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跳起。 这一次楚文慧的手碰到了槐花,拽下来一点花屑和碾碎的槐花汁,掌心一股槐花香。她突然生出了一股不甘心,胜负欲再次冒了出来,虽然较劲的是一颗树。她盯着那串已经被拽得乱七八糟的槐花串,脚下跃跃欲试时身后传来一道活泼的声音。 “你喜欢吃槐花吗?” 楚文慧转头,冯雨出来了,她就站在身后,踮起脚尖轻松摘下一串槐花递给她。 “我妈做的槐花饼可好吃了,下次我请你吃啊。” 楚文慧:…… 人比人气死人,算了,不跟小孩一般计较,她总有一天会长高的。 楚文慧拍拍手,正要说自己并没有喜欢槐花时,又想到了她的跳级大计,少不了对方的助力,于是点点头,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嘴角勾起夸冯雨长得真高,手真长,一下子就碰到了她怎么努力都碰不到的花串。 冯雨看着这么乖的小妹妹,心底自信无限膨胀豪气顿生,这个人,她罩了! 楚文慧听到这话,顺杆爬道:“那以后,我有不会的作业都来找你。” “这……”冯雨迟疑了一下,随即想,二年级的怕什么,于是立马自信点头。 楚文慧满意的点点头,她的跳级大计终于有了实质进展。 就在她想多了解一下对方,加深一下友情,到时候好顺理成章看她的试卷时,一道如魔鬼一般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 “上课时间,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第14章 是缘分呐! 是巡查的老师! 冯雨下意识想回头,楚文慧却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这片区域不是封闭区域,周围村民也会过来,四通八达,周围又全是树,电光火石间,楚文慧做了一个决定。 她看了一眼冯雨,低声道:“我们分开往教室跑,别让老师看见你的脸。” “说你们两个呢,转过身来。”老师的声音越来越近。 楚文慧不等冯雨反应推了她一把,自己纵身一跳,跳到了农户的玉米地里,瞬间不见了人影。冯雨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没想到今天这么精彩,这学校有那些空子可钻,她可比老师清楚。 她绕过厕所,撒腿就往操场跑。 “不许跑,给我站住!”老师声嘶力竭地喊着,她没想到这俩小孩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跑。 老师左右看看,小的已经看不到,当即决定先追这个大的。 追着追着,老师眼看着冯雨穿过操场,径直朝着农户开辟出来的小路往上爬。学校旁边也是一片农地,但不是平坦的土地,而是山上开垦出来的农地,地势陡峭。老师喘着粗气,追到半路,腿软成面条。 老师回到学校后,让各班立刻点名,上报人数。她则站在校门口,势必要堵到人。 可惜的是,一节课时间过去,她不仅没堵到人,各班上报的人数也没有问题。 真是见了鬼了! 难道是别的学校的学生跑到这里来了?她开始怀疑是不是有别的可能。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两个小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班级,卡在下课铃响起的瞬间,站在了教室门口。 老师之所以追不上冯雨,是因为冯雨根本没有往山上跑,她的目的是从山上农地回到教室,因此,跑上山只是个障眼法,实际上她只是上了斜坡的农地,从农地回到了班级。那农地地界边上种着一颗樱桃树,樱桃树的枝干伸到了教学楼二楼的阳台上,之前学校老师跟农户交涉过一次,让农户把这根枝干砍了,农户不愿意出人又出力砍自己的树,可能是农户给周围邻居提过这事,周围的居民也不愿意借工具给学校,这砍树的事就暂时耽搁了下来,领导也只是让老师嘱咐学生,不要去攀爬树枝。 冯雨为什么知道这事呢,因为以前她上二年级的时候,夏天一堆人天天吊在阳台上去摘樱桃吃,后来那棵樱桃树的那根枝干越长越往学校阳台上伸,大家都怀疑是每年夏天学生给拽的。 上了高年级的学生一般自觉自己已经是大人,大多不会跑到二楼来摘樱桃吃,但还是有少数人趁着低年级学生放学早,二楼都走空了,放学的时候过来摘一颗尝尝。其实呢,大家吃的也不是樱桃,就是单纯喜欢那种在自家地盘伸手就能吃到好东西的快乐。因此二楼一直是学校的风水宝地,网红打卡点。 冯雨借助树枝爬回二楼时,楚文慧也从另一边溜回了教学楼。对于楚文慧来说,她其实比冯雨还熟悉这个学校。上辈子虽然没有这么早来这里,但村小被撤后,她也是在这个学校待了三年的人,从外面溜回来是轻轻松松的事。 俩人有惊无险躲过一劫,但楚文慧的跳级大计也被迫暂停。 说起来,她们连名字都还没问呢。 下午低年级先放学,楚文慧本想留下来等人,结果一眼瞥见中午逮她们的那个老师往这边走来,她只能脱下外套,低着头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出校门。 她心里遗憾,以为就这样错过了一次机会,一路心不在焉地走到草莓园。她要给柳弯月帮忙,柳弯月没让,她在旁边看着看着心里的忧虑不减反增。草莓园的活毕竟是季节性的,以后怎么办? 柳弯月会不会因为赚不到钱就把自己送回去? 她不知道,她心里没底。 小学放学早,四点半就放了,低年级的更是要早一个小时,于是下午就空下了大把时间。 楚文慧蹲在田埂上,无意识揪着手边的杂草。冯勤出去接水时看到了,进棚后就跟柳弯月说,“弯月,冯雨估计也放学了,要不你让孩子去我家写会儿作业,在这里待着也无聊。” 柳弯月露出标志性的腼腆一笑,这正是她要拒绝人时的前兆。她当然不可能答应,非亲非故的,又是刚认识,这太冒昧了。 她正想着要怎么拒绝才不会显得不识好歹,棚外就传来了一阵惊呼。那声音像是冯雨。 “啊啊啊啊!” 俩人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活就往外边走。 冯勤一把推开拉门,大嗓门已经吼了起来:“冯雨,你鬼哭狼嚎什么呢!” 冯雨还沉浸在神奇的巧遇中,抱着楚文慧不撒手,听到她妈说她鬼哭狼嚎也不在意。 本来她还在担心中午跟她一起逃课的小妹妹被老师逮住,准备明天去她们教室看看,谁知道最后居然在草莓园给遇到了。天知道,她本来不想过来的,犹豫再三,才决定过来溜一圈,结果就遇到了白天在学校的那个小妹妹,这一圈遛得好哇!谁能想到这个小妹妹就叫楚文慧,是弯月姐姐的孩子啊,天地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呢,她可真是太幸运了! 冯雨激动地抱着楚文慧跳来跳去,兴奋地给她妈说着她跟楚文慧的奇幻巧遇,当然关于逃课部分被模糊处理了,冯勤自然有所怀疑,只是当时有楚文慧一起,她质疑冯雨也就是质疑楚文慧,这不礼貌。 她没说什么,只是再次将之前跟柳弯月说过的话跟冯雨说了一遍,让她带着妹妹回家去玩。 一时间,三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柳弯月倍感压力大,于是那些顾忌也只能抛在脑后,点头同意。 冯雨一看到柳弯月点头,惊喜地叫出声:“好耶!” “弯月姐姐,那我们走了。”冯雨一只手拉着楚文慧的手,一只手跟柳弯月挥了挥,迫不及待就想走。 柳弯月在后面喊着让楚文慧跟人好好玩、不要吵架不要乱动别人家东西,也不知道跑得飞快的俩人有没有听到。 冯雨带着楚文慧回到家后,迫不及待想知道她今天有没有被老师给逮住。 楚文慧摇摇头,问她:“你呢,你又没有被你们老师逮住?” “我?”冯雨一拍胸膛,得意极了,“我怎么可能被抓住,我对这个学校可是了如指掌。” 楚文慧配合着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就开始拐弯抹角把话题往学习上扯。 她拍了拍自己的书包,对冯雨道:“我们来写作业吧?” 对就是这样,赶紧把你的作业掏出来,然后我才好出于“好奇”拿过来看看。楚文慧在心里催促着。 冯雨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身为老大的使命感战胜了贪玩的**,慢吞吞地拿出练习册,跟着楚文慧趴在茶几上写起了作业。 只是楚文慧都写完了作业,收拾好了书包,她还在跟数学题纠缠,草稿纸都用了几箩筐。 楚文慧写完后一点点挪到冯雨身边,悄咪咪看起了题目。 她在心中算着答案,而后平静地说出那个数字,“这题答案是15。” 冯雨笔停,最后算出来的答案居然也是15! 冯雨猛然转头热切的盯着楚文慧,“你怎么算出来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大人的脸皮就是厚,楚文慧处变不惊,欣然接受了这夸奖,还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说要帮冯雨写作业。 第15章 家和万事兴 如果楚文慧一开始就说要帮她写作业,那么冯雨是一定会迟疑的。但现在,她完全相信楚文慧有这个实力! “您请。”冯雨一脸谄魅的将自己的作业双手奉上。 只见楚文慧在草稿纸上一番鬼画符后,不过五分钟,就把剩下的题全部搞定。 “好了。” 楚文慧轻轻合上笔盖,眼神平静地将练习册合上递给了冯雨(但在冯雨看来,那就是世外高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仙姿。)。 冯雨再次满怀虔诚的接过练习册,心想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有了楚文慧的帮忙,冯雨很快就写完了全部作业。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茶几上,墙壁上,一片彤红,时间也不早了。 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楚文慧就听见了柳弯月的声音。 “慧慧,回家了。” 冯雨抖一抖耳朵,不经意地抬头望向窗外,满天红霞映入眼帘,忍不住惊呼“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楚文慧早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此刻背上书包,挥挥手,“我要回家了,明天见。” 冯雨趴在阳台上,依依不舍道别:“明天记得还来找我一起玩呀!” “慧慧,你们今天看起来玩得很合拍嘛。”柳弯月看着俩人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笑道。 楚文慧抬头,琉璃一般的眼眸看着柳弯月,点点头,“是啊,我们玩得很开心,我还帮她写了数学作业呢。” “哦……”柳弯月尴尬地笑了一下,原来女儿想跳级的心还没有死,这可难办了。 中午吃的很随便,晚上柳弯月蒸了米饭,炖了排骨。 虽然手头不宽裕,但是也不能在吃方面太节俭,毕竟孩子还在长身体。 第二天早上,柳弯月跟楚文慧一起去了学校,改姓这事一直是她心头病,不办妥了心里总是不安。 昨天晚上回去时跟冯勤请了几个小时的假,今天去找了主任,开了证明,临走时,又想起一件事,踟蹰地回头。 主任抬头,问:“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主任,你们这……接受学生跳级吗?” —— 夜色还未褪去,李金桂比往常起来的早,厨房的灶台上点着只有心理安慰作用的煤油灯,行走一步都要带着挪地儿,不然什么都看不见,早饭是用昨天剩下的米饭做的蛋炒饭,她往锅里打鸡蛋时就扯着嗓子喊人,结果等饭端到桌子上,人才揉着眼睛一摇一晃地出来。 她瞪着楚建文,忍了又忍,最终把饭“嘭”一声摔在桌子上,转身就进了厨房,眼不见的心净! 楚建文出来就看到他妈把饭做好端到了堂屋,这下脸也懒得洗,一屁股坐在椅子,就开始吃饭,至于李金桂不耐烦的摔碗行为他就当没看见。 天光微亮,楚建文吃完饭,磨蹭的差不多提提裤腰带,跺跺脚终于踏出了家门。 “见了人好好说话,别拿着你那疯牛脾气到处撒欢!”李金桂站在门口,黑着脸冷声嘱咐道,“到时候嘴巴甜一点,把人都带回来。” 李金桂最近才知道楚建文当时动手打了人。她心里有气,本来不想管,但一想楚建文这死样子,以后要是砸自己手里就得伺候他们父子俩一辈子,最后还是叮嘱了几句,最好能把两个人都带回来,实在不行,能带回来一个算一个。 “知道了!”楚建文没回头,只敷衍了一句。 李金桂看着楚建文从小坡下去,走上公路离开,转身回屋继续给另一个人做饭。昨天剩下的米饭只有一个人的量,她还得再弄点吃的。 天光大亮,楚强吃完饭就去了地里。 她则需要洗碗收拾厨房,拌好饲料把圈里的猪和鸡都喂了,等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再去地里干活。 就在李金桂提着猪食去喂猪时,有人走上斜坡,伸长脖子试图往屋里望。 “门开着怎么人不在?”来人疑惑地自言自语。 李金桂提着桶回来就看见万芳站在院子里左顾右盼。 “稀客啊,小芳。”李金桂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调侃道:“今天怎么想到找我了?” 万芳搓搓手,稍显局促,眼神四下打转,这话怎么说嘛,真是为难人,“想找你借点……”忽然,眼神落在李金桂手上,“想找你借点饲料救个急,我家的用完了,万金上街去买还得半天,人能等,猪等不起。” 李金桂皱着眉看了一眼两手空空的万芳,“你的袋子呢?” “啊、这个这个用你的袋子就行了,这样到时候也好给你还。”说完这句话,万芳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装。”李金桂慢悠悠地丢下这句话,就提着桶进了厨房,好似她并不信任她说的话似的。 不过她的感觉也没有错,万芳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 万芳家男人在村委会挂名,前几天李金桂把楚家父子赶出去后,俩人径直跑到村委会,往书记的车前盖上一躺,让书记给个说法,撒泼打滚,各种闹,没办法,只能去找李金桂,谁曾想,李金桂也不是个善茬,血泪控诉楚家父子不是个东西,要把自己赶走……一时间搞得大伙一个头两个大,最后派了妇女去做李金桂的思想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是安抚又是威胁恐吓的,才说动李金桂放俩人回家。 现在万芳过来,相当于回访了。 万芳正想着,不过一会儿功夫,李金桂就提着装着饲料的袋子从厨房出来。 李金桂抖了抖手中的袋子,问万芳:“这么多够了吗?不够我再去弄点。” “够了够了,就凑合一天。”万芳做感激状双手接过装着饲料的袋子。 “过来的路上看到叔已经去了地里,挺早的。”万芳试探着起了个话头,不经意问道:“就是没看见弯月他们两口子。” 李金桂听到这话,心跳突地加快。“弯月……她有事回娘家了。” “喔喔。”万芳点点头,她还真是随意一问,现在看桂姨脸色,还真是有情况。说起来,前几天楚家闹得那么凶,大家好像都没看见柳弯月和文慧。难道真有情况?这么想着,万芳的脸色变化莫测。 “小芳,你还有事吗?时间也不早了我这还要去地里帮忙扯草呢。”李金桂直接下了逐客令。她太好面子了,而这大部分都体现在她对“家和万事兴”和“家丑不可外扬”的坚决维护上。 万芳也只是听命行事,自然也是知情识趣不会那么没眼色。她笑了笑,顺着李金桂的话道:“我也得回去喂猪,那我就先走了,桂姨改天过来坐坐。” 第16章 柳群星 李金桂敷衍地点点头,“嗯”了一声,直到万芳下了斜坡消失在路口伸长脖子也望不到后,她才翻了个白眼,一边弯腰收拾去地头要带的东西一边低声咒骂万芳“屁事多,耽误时间”,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头的烦躁宣泄出去。 另一头被担忧着的楚建文却表现的像是完全没有那回事一样。走了两小时,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已经消化干净,他摸了摸肚子,转身拐进旁边的面馆,点了一份牛肉面,结结实实美餐了一顿。 等他走出面馆时,街道上已经是人来人往,道路两侧摆满了农户们自家种植的蔬果和小商贩的各种零件杂物,交谈声和叫卖声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 楚建文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今天上街的任务,反而不紧不慢,饶有兴致的逛起了街。 他从面馆门口卖神油的摊子一路逛到了街尾,最后在卖碟片的老头面前流连忘返。 “都是新出的片子,保证物超所值。”老头热情地对楚建文推销着自己的碟片。 不消老头诱惑,楚建文在这里流连忘返就已经说明了情况。 之所以还在犹豫,一是因为囊中羞涩,二是家里还没有买电视机,每次都要去别人家蹭播放器,上次被村里那帮男的挤兑过后,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严重受损,还不想为了看个片就去求人。 眼看着日头高起,他终于记起了自己今天来镇上的目的,掉头往柳弯月的新家赶去。 户籍室里。 “柳群星,你的名字改好了。”工作人员头也没抬一下,只见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母女俩对视一眼,柳弯月不放心地问工作人员,接下来还需要去别的地方盖章吗? 工作人员摇摇头给出不用这个标准而清晰的答案后,柳弯月舒了一口气,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来。 柳弯月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她本来只想改姓,谁知道到了户籍室,鬼使神差连名也一起给改了。 群星这个名字是她还没怀她时,就准备好的,只是后来没有她说话的份,自然这个名字也没能见天日。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她自然又想起了这个她中意的名字。 群星群星,柳群星,她在心底默念了两遍,一股莫名的喜悦从心底喷薄而出,在眼角眉梢四溢开来。 她环顾四周,今天不知道怎的,户籍室来办事的人特别多。 柳弯月清清嗓子,像是塑料袋猛然被抖动发出声响:“柳群星,我们回家。” 她说完牵着柳群星的小手往外走,柳群星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软面团一般稚嫩的脸庞叫人看不出多少复杂的情绪,但细看能看出她脚步的虚浮,云翻雾涌中没有着落点,就这样飘着。 上辈子没看出柳弯月有溺爱孩子的潜质。这辈子倒是耳根子软,加上今天干成了一件大事,等到了路口柳群星还是跟在她身后时,柳弯月没怎么挣扎就同意她早上不去学校这件事,简直跟那种溺爱孩子过头的家长没什么两样。 母女俩的心境全然不同,但感受却意外的相似,像空中飘忽的云朵,轻飘飘,没有实感,晕晕乎乎的往家里走…… 不过这晕乎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很久,云聚云散无常,喜悦也短暂。 还是那个路口。 母女俩人一踏上那个斜坡,闯入眼帘的就是门口蹲着的那一坨。 好心情瞬间消失。 楚建文似有所感,一抬头就看见了路口的柳弯月像护鸡崽子一样,将柳群星护在身后。再一看那小白眼狼,脸上全然没有见到亲爹驾到的喜悦。反而一张嘴就是质问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看到母女这样防备他,楚建文那颗大男人的心“啪”一下又碎了。 本来就是拗不过李金桂的命令才来接人的,没想到母女俩人竟然给他摆起了脸色,这那个男的受得了啊! 他一个大男人拉下脸皮低三下四的求人,已经是极限了。 亏他还给那小白眼狼买了零食,就多余做这些事! 楚建文越想越觉得这对母女是白眼狼,败家精,带回去没有一点好处! 他年纪轻轻,还愁娶不到新媳妇,生不了大胖小子吗?何必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一时间这些想法在楚建文的脑子里翻涌,将李金桂之前的嘱托一点点淹没…… 柳弯月不知道他脑子里的这些想法,一心只以为他是来抢女儿的,于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着,蓄势待发。 她看到楚建文猛得一下起身,抓起手边的塑料袋,大步朝自己走来,近了,更近了…… 身体的本能反应让她抓着柳群星的手,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路口邻居家的院子里。 她神色四顾,一眼瞅见了院子栏杆上搭着的拖把,正当她转身去拿这个看起来很趁手的“武器”时,楚建文却冷哼一声从她身边走过。 柳弯月抓着手中的“武器”回身准备孤注一掷,却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弄得无所适从。 楚建文一步一抖着往巷子外走,背后那探寻不解的目光让他心里一阵畅快。 男儿膝下有黄金,做男人就要顶天立地,怎么能为了女人在这里遭人白眼呢! 他是楚家的长子独根,承担着一个家族的荣耀和未来,身上责任重着呢,怎么能在这里受女人的气! 楚建文这一出戏整的柳弯月一头雾水,虽然有惊无险,但心情大打折扣,让一向温柔的她也忍不住咒骂一句“有病!” 楚建文已经走远,马上就要出巷子口。 柳弯月估摸着这神经病应该不会再回来找事,正要将手中的拖把物归原主,摆回原地时,房东大姐却出现在院子里,一瞅见她就着急地喊道:“弯月,快!有个急事需要你帮一把。” 柳弯月一见房东大姐那满脸着急的样子,什么都没问,将手中拖把往柳群星怀里一放,转身就往回跑。 一边跑一边不忘嘱托柳群星:“柳群星,你帮妈妈把拖把放回原位,我先去帮忙。” 柳群星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转身抱着拖把往栏杆处走。 与此同时。 巷口还有一个人,在听到柳弯月喊柳群星这个陌生的名字时也停住脚步开始往回走。 第17章 斗牛的使命 柳群星放完拖把往回走,一转身却看见那个本来已经离开的男人停住脚步,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心突得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楚建文转身大步往回走。 这一刻,她心里只剩下“跑”这个字! 柳弯月正在帮房东大姐搬豆子,房东大姐是卖豆腐的,每天都需要现煮豆腐,第二天再拉去集市上卖。之前买的豆子刚好用完了,今天来送豆子的男人着急忙慌催得紧,她一个人卸货有点吃力,这才叫了柳弯月。 柳弯月才将一袋豆子从三轮车上抗下来,一抬头就看见柳群星像个风火轮一般从斜坡上蹿了上来。 房东大姐在旁边看着小孩跑的飞起,笑着对柳弯月说“我猜你们家小孩以后肯定是个运动员,拿金牌的那种。” 柳弯月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这你可猜错了,她家星星可不爱运动,以后是坐办公室的那个。 她将肩上扛着的豆子放在了屋檐下,正要说让她慢点走,别摔着,下一秒眉头就紧锁了起来。 只见楚建文去而复返,像只发怒的青蛙,鼻孔大张,喘着气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是不是给楚文慧改名了?”单刀直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个确定的答案。 柳弯月那双如弯月一般的眼睛第一次眯成了一条直线,她看着楚建文,心里在挣扎。 她知道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改名会带来的麻烦只多不少。 可她必须要这么做,不然她重活一世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她如果都因为怕被找麻烦而放弃,那她们还会有以后吗? 她还能再次被女儿信任吗? 不能的。 她心里无比清楚这个答案。 她的女儿远比她勇敢,她能壮士断腕,孤注一掷,什么都不要也要离开家,她能身无分文也要鄙薄她的选择,她能孑然一身,哪怕万家灯火齐燃也能摔桌子斩断跟她的联系,她比她决绝太多…… 楚建文见柳弯月不说话,以为是心虚,直接坐实了对方改了他老楚家孩子的名字这件事! 胆大包天,怎么会有这种疯女人! 他气到血气上涌,浑身发颤。 他气愤,不理解,疑惑。 他觉得这个女人是疯了! 她给孩子改名字有什么用? 她一个女人,一个出嫁的女人。她改名字有什么用?她难道还想分一份柳家的地? 她不怕她那个大哥第一个找她麻烦吗? 楚建文真的不理解,他想了各种可能,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你就为了气我,所以改了孩子的名字?”他一脸不可置信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是这么丝滑,他的气愤已经变成了不理解与自傲。 他开始鄙薄眼前这个女人没长脑子,为了气他,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孩子不跟他姓,谁来养她?怕是只会被饿死吧!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局:柳弯月这个脑子坏掉的女人带着女儿活不下去只能回来跪下求他。 柳弯月盯着楚建文。 又是这种眼神,这种看傻子的眼神,仿佛她做的这件事是世界上最愚蠢最让人无法理解的蠢事。 上次是李金桂,这次是楚建文。 他们还真不愧是母子! 柳弯月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斗兽场的斗牛,她本来是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现在却站在了斗兽场,一点点被激怒。 观众席上的观众在等着看她发疯,斗牛士在挥舞鲜红的旗帜,她分不清自己的怒气来自哪里。 是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还是老黄牛内心本就有一团燃烧的火焰? 算了,算了,她想不明白这些。既然站在了角斗场,成为了斗牛,那发疯似乎就是她最本职的使命。 楚建文倚靠在院子里的水池旁,抱着膀子,他在等柳弯月用一些可笑天真的蠢话来反驳他。 她一个女人,在镇上生活的每一天都需要钱,就算有以前藏的私房钱,也支持不了多久。 他等着给她致命一击。 他不再愤怒,显得从容不迫。甚至还有心逗弄小孩,他朝柳群星招手,罕见的笑得亲切可人,“慧慧,过来爸爸这里,爸爸等下带你去买好吃的。看把我女儿都饿瘦了,这些天是不是都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啊?” 柳群星上辈子就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很少生病,现在却有种反胃想吐的冲动。 被迫参演这场恶心的亲情表演,不亚于跟癞蛤蟆热吻。 房东大姐一向仗义,看着眼前的场景,眉头一皱,那双凌乱不羁的眉眼顿时气势外放,大臂一挥,指着楚建文的鼻子嗓门大开:“知道这是谁家吗,天天来撒欢,臭不要脸的东西,再不走我让警察来抓你!” 楚建文被劈头盖脸的骂,气不过心里又有点怵,该死的城里人,眼睛长在后脑勺了,老子花钱租房你还神气上了! “我花钱租的房,你就是告到县上去都没用,少吓唬人!”楚建文放下膀子,捋捋袖子,斜眼道。 “你租的房子?”房东大姐嗤笑。 楚建文听到这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反问,丝毫不觉得心虚,看起来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理直气壮。 “她的钱是老子赚来的,你说这房子是谁租的?” 房东大姐翻了个白眼,撸起袖子正要怼一怼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柳弯月却一扭头冲进了屋里。 房东大姐被这一幕给整懵了。 弯月这是哪出,她不会是害怕的躲起来了吧?她在心里嘀咕。 “妈!”柳群星惊叫出声,打断了房东大姐内心的嘀咕。她抬眼,目光在触及从屋里冲出来的那个人时,瞳孔瞬间放大,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别冲动!”房东大姐双臂大张,声音劈了叉,显得不如往日有生气。 柳弯月充耳不闻,她像一头被刻意激怒的斗牛向着挥舞红旗的那个男人冲了过去,她没有天生锋利可做武器的牛角,手中的菜刀成了唯一的出口。 那把菜刀毫不留情朝着楚建文脖子挥去时,她承认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刀刃砍到电线杆,瞬间卷刃,猛然回震到手心,才让她清醒半分。 “你……你……你你冷静点,我我我这就走……” 楚建文瞳孔涣散,浑身汗湿,心脏剧烈颤动,为侥幸逃过那一砍。 他什么心思都歇了,双腿打着摆子,心里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远离这个疯女人。 但他站不起来,刚才躲闪过于慌张,摔倒在地,现在只能一点一点的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