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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作者:甜文牛马员工一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十四章


    终于,要开始了……


    “爱卿此番平定边患,劳苦功高,实乃我朝之柱石!”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虚浮的笑意响起,打断了婉清的思绪,“说起来,朕记得先帝在时,曾为萧爱卿与江阁老的孙女,赐下一桩婚约?真是天作之合啊!如今婉清也已及笄,萧爱卿更是功成名就,朕看……”


    皇帝的话说得漂亮,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席下的内阁大学士江枫,又瞥向萧远征,其中的试探与忌惮,昭然若揭。


    他绝不愿看到手握重兵的将军与桃李满天下、历经两朝的内阁大学士联姻。


    那将是一股足以威胁皇权的可怕力量。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多是丞相一党,言语间满是虚情假意的祝贺。


    萧远征起身,恭敬回礼,声音沉稳:“陛下厚爱,臣惶恐。只是边关初定,诸多事宜还需料理,臣不敢耽于私事。”他回避了婚约的具体回应,态度恭谨却疏离。


    婉清注意到,在皇帝提起婚约时,苏绾拿着糕点的指尖微微一顿,脸色似乎更白了些。


    酒过三巡,宴席气氛愈加热烈,却也愈发显得虚假。


    萧远征果然起身向皇帝告罪,言说酒力不胜,需出殿散散酒气。


    皇帝自然准了。


    过了一会儿,苏绾也悄然起身,牵着□□,似要带他出去更衣。


    时机到了。


    婉清轻轻放下银箸,对身旁的祖父低声道:“祖父,殿内有些闷,孙女儿想去廊下透透气。”


    江枫正与邻座一位老臣低声交谈着朝局,闻言慈爱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去吧,莫要走远,让刘嬷嬷跟着你。”


    刘嬷嬷是江家的老人,自婉清母亲去世后,便一直贴身照顾她,极其忠心。


    “是。”婉清乖巧应下,带着刘嬷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喧闹的大殿。


    中秋之夜,月明如镜,清辉洒满汉白玉铺就的宫廷庭院。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和一丝初秋的凉意,吹散了殿内的靡靡之音和浊气。


    婉清并未走远,她看似随意地沿着廊下漫步,目光却敏锐地扫视着庭院。


    来了……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桂花树下,月光将两道拉长的身影投映在地面上。正是萧远征和苏绾,□□似乎已被宫人带开一旁玩耍。


    萧远征背对着婉清的方向,身姿依旧挺拔,但微微起伏的肩膀显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苏绾站在他面前,微微仰着头,正低声说着什么,眼角似有泪光闪烁。


    晚风拂过,的确如101传来的数据一样吹散了苏绾鬓边的一缕青丝。


    婉清的心跳微微加快,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婉清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刻上前,而是等到萧远征的手抬起,即将触碰到苏绾发丝的那一刹那——


    她故意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些许疑惑和惊讶的吸气声,脚步也随之顿住。


    跟在她身后的刘嬷嬷立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月光下,大将军为他守寡的嫂嫂捋发——这幅画面,落在任何知礼数、懂人伦的古人眼中,都无疑是惊世骇俗、极具冲击力的。


    刘嬷嬷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她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呵斥,却被婉清一把轻轻拉住手腕。


    婉清转过头来看向刘嬷嬷,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小脸苍白,眼圈微微泛红,那双总是清澈灵动的眸子里,此刻盈满了震惊、受伤、以及一种被背叛的难以置信。她咬着唇,对着刘嬷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将一个无意中撞破不堪画面、心碎欲裂却又顾全大局、隐忍不发的少女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刘嬷嬷看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对萧远征和苏绾那点刚刚升起的、或许还可解释为“关心则乱”的猜想,瞬间变成了坐实了的“奸情”!她死死攥紧了拳头,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斥骂咽了回去,只是用愤怒的眼神死死剜着远处那对兀自沉浸在情绪中、尚未察觉被窥视的男女。


    婉清拉着刘嬷嬷,脚步踉跄地、无声地快速退回了廊柱的阴影里,仿佛不愿也不敢再看那刺眼的一幕。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确保不会被发现,婉清才松开刘嬷嬷的手,靠在冰凉的廊柱上,微微喘息,肩膀轻轻颤抖。


    “小姐!他们……他们怎能如此!欺人太甚!”刘嬷嬷压低了声音,气得浑身发抖,“您可是先帝亲口赐婚的未来的萧家主母!他们竟敢……竟敢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婉清抬起眼,眼中水光氤氲,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只是用一种带着哭腔的、脆弱又茫然的声音道:“嬷嬷……别,别说了……许是……许是我看错了……兄长照顾嫂嫂,也是……也是应当的……”


    她越是这般“善良”地为他们开脱,刘嬷嬷就越是愤怒心疼!


    “什么兄长嫂嫂!男女有别,更何况是寡嫂!萧将军此举,将小姐您置于何地!将萧家的门风置于何地!老奴这就回去禀报老爷!”


    “不要!”婉清急忙拉住她,泪水终于滑落,“祖父正在宴上,切勿因我之事扰了圣驾……我们……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她表现得完全是一个受了巨大打击、六神无主、只想逃避的深闺少女。


    刘嬷嬷看着自家小姐泪落如雨,心都碎了,只得连连点头:“好,好,小姐,我们回去,我们这就回去。您千万别伤心,为这等人不值当!老爷定会为您做主的!”


    主仆二人回到宴席时,婉清已悄悄用帕子拭去了泪痕,但那双微红的眼圈和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她安静地坐回祖父身边,垂着头,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动筷,只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绣花,仿佛那上面有无比吸引人的东西。


    江枫很快察觉到了孙女的异常,先前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般模样?


    他侧过头,低声询问:“清儿,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婉清只是轻轻摇头,声音细若蚊蚋:“祖父,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她越是这般,江枫越是疑虑,他的目光扫向一旁的刘嬷嬷,见刘嬷嬷脸色铁青,眼神愤怒,却紧抿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强忍怒火的模样。


    江枫心中微微一沉,他历经两朝,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沉浮数十载,洞察力何等敏锐,他不再多问,只是慈爱地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再忍耐片刻,宴席快散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婉清而言,是一种安静的煎熬。


    她能感受到祖父探究的目光,也能感受到对面席位上,萧远征回来后,偶尔掠过她的、带着些许复杂和若有所思的视线——他或许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没有。


    苏绾则一直低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阴影里。


    皇帝最终乏了,宴席终于在一片谢恩声中散去。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


    婉清始终偏头看着车窗外流动的夜色,一言不发。


    回到江府,踏入书房,屏退左右,只留下刘嬷嬷,江枫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如电,看向刘嬷嬷:“说吧,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刘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将她在庭院中所见之事,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末了泣声道:“老爷!您可要为小姐做主啊!萧将军他……他竟如此欺辱小姐!与那苏氏行此苟且之事!这婚约……这婚约若是成了,小姐日后可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啊!”


    江枫听完,脸色已然铁青,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他一生清正,最重礼法规矩,萧远征此举,无疑触了他的逆鳞,但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婉清。


    “清儿,”他的声音放缓了些,“嬷嬷所言,可是属实?你当时……看到了多少?”


    婉清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却不再是全然的无措和悲伤,而是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决绝。


    婉清走到江枫面前,缓缓跪下。


    “祖父,”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嬷嬷所见,便是孙女儿所见,孙女儿并非有意窥探,只是偶然撞破……心实难安,孙女儿不愿……不愿嫁与萧将军了。”


    江枫看着跪在眼前的孙女,她虽然哭着,但那双酷似其父的明亮眼眸里,有着超乎年龄的清醒和坚定,他忽然明白了,今晚这一切,或许并非全然是“偶然”。


    他这个孙女,自小便聪慧过人,心思玲珑剔透,远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他伸手将婉清扶起,长长叹了口气:“傻孩子,你先起来。这门婚事,乃先帝所赐,岂是你说不愿,便能轻易退的?抗旨不尊,乃是重罪。”


    “孙女儿知道,”婉清站起身,泪水止住,语气变得冷静,“所以,孙女儿恳请祖父,明日早朝,上书乞骸骨,辞官归乡。”


    江枫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婉清:“你说什么?”


    “祖父,”婉清目光灼灼,“陛下今日重提婚约,其意并非成全,而是试探与忌惮,他绝不愿见江萧两家联姻,您若此时辞官,正中陛下下怀,他只会认为您是因为看清了萧家不堪托付,又不愿得罪陛下,故而急流勇退,以此保全孙女儿,保全江家,陛下只会欣然应允,绝不会深究!而只要您不再是阁老,我不再是阁老孙女,与萧大将军的这桩婚约,自然便会无声无息地作废,无人再会提起。”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声响。


    江枫看着孙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这番分析,洞若观火,直指核心!将他、皇帝、萧远征三方的心思算计得清清楚楚!这绝不是一个十四岁少女能有的谋略!


    他忽然想起,婉清自小,便时常泡在他的书房里,那些经史子集、兵法政论,她读得比谁都痴迷……原来,那些书并非白读。


    良久,江枫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家族新希望般的欣慰与复杂。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第二天早朝,内阁大学士江枫,以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为由,上书乞骸骨,请求告老还乡。


    皇帝果然假意挽留几句,便“慨然”应允,并赐下不少金银以示荣宠。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之余,众人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江阁老这是看清了局势,明哲保身啊!毕竟那萧家虽是勋贵,但新寡的嫂子在府中,关系微妙,萧远征又常年征战,江家小姐嫁过去,确实并非良配。如今辞官,婚约自然不了了之,既全了面子,也全了里子,陛下自然也乐见其成。


    几日后,萧远征果然亲自上门拜访。


    厅堂之中,茶香袅袅。


    萧远征一身常服,依旧难掩军旅之气,他言辞恳切,表达了对江枫这位长辈的敬意和对其突然辞官的惋惜,说了许多作为晚辈的关怀之语。


    江枫亦是笑容和蔼,与他品茗闲谈,从边关风物谈到朝局轶事,气氛看似融洽和谐。


    然而,自始至终,从见面寒暄到最终送客,两人都极有默契地、完全回避了那桩曾由先帝赐婚、昨日还被皇帝提及的婚事。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送走萧远征,江枫回到书房,看着正在替他整理书籍的婉清,淡淡道:“他走了。”


    婉清头也未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目光落在手中一本泛黄的《九州舆地图志》上,指尖缓缓划过“清河”二字。


    棋盘已经推开,枷锁已然斩断。


    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逐鹿天下,当然……


    能者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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