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文里的恶毒女配(快穿)》 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 “母亲、母亲,呜呜呜呜……”“老夫人啊,呜呜……” 摄政王府的主院传来阵阵哭泣声。院里跪坐着好些人,定睛一看都是在朝廷或官夫人里面响当当的人物,但是他们也没有资格进入卧房里送那位最后一程。 常年温暖的卧房里飘着浓郁的药香,显示着主人身体已接近不行。 里屋内,四柱盘龙架子床,朱漆描金围栏刻满精美浮雕,床顶横枋悬下月白色鲛绡帐,床檐下缘垂金丝流苏,每一处都在展示着主人身份的尊贵。 帐角被铜钩勾起,床榻上躺着一位老妇人,仔细观察就不难从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出,她年亲时的风华绝代,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年老色衰,但也依旧惊艳,可惜的是,人终有一死,即使是美人也不例外。 老夫人脸色苍白,胸口微微起伏显示着她还有一息尚存,半个时辰前,御医就以断定其活不过今晚。 “清清,你再看一看我好不好,再可怜可怜我好不好,别丢下我”床榻边坐着头发花白的老人,那双常年批改奏折的却已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拂过妇人的发丝和脸颊,诉说着不舍与悲痛。 这位老人就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床上躺着的就是他的结发妻子,闺名婉清。 婉清的耳边传来阵阵挽留,她想去拍拍这个陪了自己一辈子的丈夫的手臂,告诉他自己无碍,不用担心,可是虚弱的身体却不允许她这么做,只能听见男人越来越绝望的声音。 婉清明白自己时日无多,越来越恍惚的意识,越来越费力的呼吸,越来越重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清晰的传递这具身体的溃败。 突然意识里传来了‘滋滋滋滋’的声音。 是我要离去了吗,这是人死前,牛头马面来勾魂的声音吗,婉清心想到。 “滋滋、滋滋。系统已恢复,系统已连接,你好,宿主,我是女配拯救系统,代号101,请问宿主是否愿意签订契约,穿越三千世界拯救女配,请选择。”平静的机械音充斥在婉清的大脑中,但已经78岁高龄的她并没有太多惊讶的情绪,只是觉得有些神奇。 “你是谁,系统又是什么?” “宿主,请选择是或者否,请选择” 怀揣着好奇,婉清选择了是。下一瞬间,婉清就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面前就只有一团灰色的毛球。 在婉清惊奇的目光下,毛球开了口“你好,宿主,我,,,,滋滋滋滋” ‘天啊,她好漂亮,不行不行,我的cpu好热,宿主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她应该去隔壁的女主系统的,绝对战无不胜,可是我只是一个女配拯救系统,还不是清水文的,这让我怎么忍心带她去啊,啊啊啊啊啊啊’ 婉清看着突然一瞬间变成红色的毛团缓缓靠近自己,伸出手想去碰碰它,却发现自己的手变得白嫩润滑,便不可置信的快速的摸向自己的脸,发现皱纹也都消失了,她猜想到,或许是眼前的这个毛球让自己重返年轻。 在空间里的是双十年华的婉清,眉似新月,眸如春水,眼尾微微上挑,顾盼间便流光溢彩,唇如樱桃,肌肤凝脂堆雪,额间一点朱砂花钿,更添妩媚,青丝如瀑及腰,挽做惊鸿髻,斜插一直白玉发簪,着一身石榴红罗裙,行动时身姿婀娜,艳而不俗。 毛球显然已被婉清的美貌震撼到了,突然害羞了起来,扭扭捏捏不知道怎么和大美人说话,才不会惊吓到她。 “嗯……嗯……美人,哦不,宿主美人,你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系统101可以帮你完成” “我没有什么遗憾的,就是想再见一见我的丈夫,可以吗?” 大美人都可以不可以了,那必然是可以,不可以也要可以!!! “可以可以” 婉清的眼前幻化出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浮现着婉清生前屋里的画面,原来她的丈夫,那个威风了一辈子的摄政王,在她离世后,便也随她而去,只留下了死同穴的遗言。 婉清看着镜面里孩子们的哀痛,和丈夫的殉情,泪水缓缓滑过脸颊,悲伤犹如洪水决堤,不能自已。 婉清和摄政王是少年夫妻,相伴一生,情感深厚。 婉清本就是相爷嫡女,身份就算是在贵族世家云集的京城也是顶顶尊贵的,及笄前美貌之名就已冠绝京城,但其比美貌更加出名的还是她的才华,自4岁时便已启蒙,5岁识千字,过目不忘,相爷不舍女儿才华被埋没,虽然当世不允许女子上朝堂,但还是以男子考取功名要求去要求婉清,故婉清年纪轻轻便学富五车,精通朝堂政治和治理,其中最感兴趣的是算数。 年纪还小时,一次中秋游船之旅,女扮男装与摄政王相识,自此摄政王便将其视为知己,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撞破婉清的女儿身,便极力追求,于是婉清及笄后的第一年,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于摄政王,自此摄政王再无后院,只此一人,20岁时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之后还为摄政王再添了一儿一女,儿女皆承欢膝下,尊敬孝顺。 故婉清这一生皆以圆满,并无遗憾。 悲痛了一会儿之后,到底是摄政王府的老夫人,情绪已多年没有如此激动过了,短暂的波动之后也能很快的收拾好情绪。 婉清抬起素手,缓缓拨动过脸上还残留的泪珠,后将眼神移向还悬浮在自己身旁的毛球:“你是叫系统是吗,我名叫婉清,我同意你所说的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交易?” 101系统听见婉清所说的话后,瞬间急了,“不不不,美人宿主,不着急不着急,这不是交易,我也不是什么无良三无系统,宿主完成任务后,我会发放奖励的。” 婉清微微笑了一下,安抚道“好的,我明白了,我们开始吧。” “美人宿主不需要休息一下吗?我们不急的,缓好了再开始也是可以的!” “不必了,现在就开始吧” “好的!101收到!坡文女配拯救系统准备就绪,第一次穿越马上开始,请宿主做好准备,倒数3,2,1,开始!” 坡文?它之前没有提到过,这是什么? 还来不及问系统,婉清便感觉到了一阵眩晕,穿越已然开始。 贼船以上,小心驾驶! 自割腿肉 小作者小作坊 三无制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第2章 第2章 第二章 校园文 等婉清适应了眩晕,再次睁开眼睛时,就被眼前的世界震撼了。 她坐在一个封闭的“箱子”内,这个箱子居然跑的比千里马还要快,透过旁边的透明的像是镜子一般的东西,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高耸入云的房屋,播放着类似真实世界的“大盒子”,可以一直移动的箱子和穿着暴露的人群,这一切都在挑战着老太太的接受力。 婉清看着眼前的世界,瞳孔微微放大,但并没有轻易的叫喊和做出些惊讶的动作,毕竟非我族类,其异必诛,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这时她的耳边再次传来了101雀跃的声音。 “美人宿主,我们已经来到了第一个世界了,这是一本校园文,宿主要现在接受书本内容传输吗?” 就在101说话停止的下一秒,婉清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前排的一个中年男人开口了: “小姐,我们应该还有20分钟才能到老宅,您需要喝些水吗?” 从他说的话中,婉清大概明白,他的身份应该类似于王府车夫或者管家一类。婉清不动声色,顺着回答道:“谢谢,暂时不用了” 中年男人听见婉清的回答后微微停顿了一下,暗想,按照小姐平常的说话,应该是不会说谢谢的,可能是因为今天心情好吧。 “好的,小姐”中年男人转过身去便不再说话了。 这时婉清才有机会回答101的话:“好的,开始吧” 车厢内的少女闭上眼睛,佯装休息,仿佛一张美人休憩图。 这是一个现代世界,是不同于婉清生活的世界,她所在的那里在这里被称为古代。 现代世界没有皇帝,但有总统,婉清现在所处的华国是现在地球上的霸主国家,经济发达,而A市的经济主要掌握在四大家族手里,分别是宫家,季家、孙家和上官家,又以宫家实力最强,剩余三家平分秋色。 这本书就是发生在宫家下一代继承人宫寒,和平民女主关小小之间。 女主关小小作为特优生转入男主所在的贵族学校,入学第一天便不小心撞到了男主的车子,被男主送往医院治疗,作为这个世界的女主,关小小长得是一张典型的娃娃脸,水润无辜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和不涂唇膏便已红润的嘴唇,常年扎起来的头发和洗的干净清香的衣服,是大部分男生想象中初恋的样子。 而女主关小小的脸无疑是正中宫寒的癖好,对她一见钟情,便开始了强取豪夺,没有一个月两人便在一起了,而这期间,宫寒的朋友,季家下一代继承人季清、孙家下一代继承人孙仪也喜欢上了关小小,随后宫寒便以吃醋的理由,将关小小带去自己在学校旁的公寓,同居了。 之后便开始了豪门四角恋,宫寒之后对关小小囚禁、**、强迫等等,使关小小刚刚成年就已怀孕,之后在季清和孙仪的帮助下,关小小带球跑,5年后又强势归来,因为孩子的关系和宫寒剪不断理还乱,最后嫁给宫寒实现大团圆美满结局。 而婉清便是上官家下一辈唯一的女孩,上面有两个哥哥,从小就备受宠爱,和宫寒、季清、孙仪从小一起长大,在情窦初开时就喜欢上了高冷聪明的宫寒,可是碍于自己的自尊心,一直没有戳破这次窗户纸。 上官婉清和他们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在关小小刚刚转来时,她完全没有注意过这个特优生,上官婉清明白她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从不放在心上,,猛然一次下课放学后想去找宫寒一起回老宅,在教室里发现宫寒和关小小在无人的教室里突破禁忌,偷尝禁果,嫉妒充斥着上官婉清的内心。 平常清冷的、高高在上的宫寒,在关小小面前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卸下了常年的伪装,热情似火,力重深凿,不知疲倦,将关小小圈在课桌上,做尽想做之事,毫无平常冷静自持的模样。 上官婉清在发现了这些后,便开始在学校里利用自己的势力,指使和教唆其他人去陷害、霸,凌关小小,但这些动作都被宫寒、季清和孙仪挡下了,并且还给那些人背后的家族不小的教训,最后,上官婉清忍无可忍,在一次慈善晚宴上想要对关小小下药,然后带宫寒去看关小小背叛他的画面。 可是,前几次的陷害,宫寒他们已经查出了背后教唆的人是上官婉清,但是碍于从小到大的情谊和上官家的势力,并没有让上官婉清付出代价,所以之后宫寒一直防备着上官婉清,所以这一次在上官婉清行动之前,宫寒便已经知晓了她的计划,但宫寒并没有戳破,而是将主角调换了一下。 上官婉清自食恶果,并且被媒体拍到,上官家丑闻漫天,股票跌停,剩余三大家族围剿上官家,最后上官家濒临破产,上官婉清配发配国外,之后在宫寒的指示下,上官婉清沾染上了毒品,最后死于其上。 婉清接收完了这本书的内容后,大概了解了现在世界,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坡文”,这本说虽说时围绕着几人的几角恋来写的,但是还是有80%都是在写宫寒和关小小在酱酱酿酿,不同的姿势,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用品,相同的人,一直在酱酱酿酿。 婉清,一个活到78岁的老太太觉得无法理解,就算是自己年轻时,摄政王对自己宠爱有加,并且后院就她一人,他们俩也没有这样,因为两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摄政王有国家的重担,她也有稳定摄政王后方的担子,这男女主是没有别的事情做吗?不用学习吗? 就在婉清头脑风暴的时候,前排坐着的管家提醒道:“小姐,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婉清缓缓睁开眼睛,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婉清传过来的时间离剧情线开始的时间尚早,现在还是他们初中的时候,剧情是发生在他们高中的时候。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上官家的家宴,现在婉清已经到了上官家的老宅。 汽车驶过房子的花园和亭子,停在门口,婉清走进房门,便看见一位打扮精致的女人向自己走来,并叫着“清清” 婉清看清女人的相貌之后愣了一下,她长得和自己早已逝去多年的母亲年轻时的相貌简直一模一样,温柔似水。 看着女儿眼里蓄满了泪水,上官夫人快步上前,抱住婉清的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焦急的问道:“是怎么了,清清,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哭,告诉妈妈好不好,妈妈帮你解决。” 婉清摇头,双眼怀念着盯着上官夫人:“没事的,娘……妈妈,只是今天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没事就好,那先上去休息一下,晚饭开始了妈妈再去叫你,昂,不开心一定要给妈妈说,好不好?” 婉清收拾好自己的思念,笑着对上官夫人说:“嗯嗯,妈妈,我知道,我先上去了” “快去吧” 婉清来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打开门,里面的装饰无不用心,显示着上官婉清的受宠。 婉清缓步走向粉色的公主床,躺在上面:“系统,你在吗?” “我在,我在,宿主,呜呜呜,你终于想起我了。” “不好意思,我之前想的太入神了,我们是要怎么拯救啊?” “没事哒,没事哒,美人宿主,你要记得,永远有一个可爱的毛球101在等着你的呼唤”,空间里,粉色的毛球幻化出一张手绢,手绢一角咬在嘴里,假模假意的呼喊着,好像婉清是个负心汉,自己是等她回家的可怜人一样。 “……” “宿主,上官婉清的愿望是上官家不破产,远离原男主和女主他们,避免原剧情中的惨死,幸福的过完一辈子O(∩_∩)O。” “好,我知道了” 幸福,我们会幸福的,放心…… 第3章 第3章 第三章 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婉清看着镜子里照映出的熟悉面孔。 她的长相居然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长相也一致,那是不是我的父亲和兄长……!。 【美人宿主,不用惊讶,你就可以当是你们一家在这个世界的重逢,不需要把它当成一个任务,当成生活就好了!】 “我明白的,谢谢你,101” 谢谢你,让我又再次见到了他们,时隔40年的重逢,或许这是老天垂怜,命中注定。 这个发现,让婉清再次确定,同意绑定系统的这个决定的正确。 “婉清,咚咚咚”紧闭的房门传来上官夫人温柔的敲门声“婉清,可以下去吃饭了,大家都到了。” “好的,妈妈”婉清回答道,顺势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妈妈,我们走吧。” 婉清挽着上官夫人的手臂,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从盘旋的楼梯向下走去。眸光落在餐厅的众人身上,看清了大家的样貌。 果然,没有猜错,还是熟悉的样貌,婉清脑海中亲人模糊的样貌又清晰了起来。 坐在上首的上官家的上一代掌舵人,老爷子虽头发花白,但上期身居高位,气势惊人,和记忆中一样威严。 看到婉清走下来,严肃的老爷子周身的气场也瞬间温柔了起来。 “婉清放学啦,快来,让爷爷看看,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 婉清快步走到老爷子面前,“爷爷~爷爷,我挺好的,爷爷怎么样啊” 面前的老人微笑着,苍老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女孩的手背。 “爷爷身体好着呢,婉清不要担心,爷爷还等着看我们婉清长大成人,事业有成的样子” “爷爷,我会努力的!绝对不会让爷爷失望” “好好好,我们婉清只要努力,其他的一切,爷爷给你兜底!” 听见老爷子的承诺,桌上大家的眼神都落在了婉清的身上。 老爷子虽说已经从上面退了下来,但是长年积累的人脉资产都是不用多说的,能在那个位置稳坐这么多年的,没有等闲之辈,大家心里那杆秤又开始了重新称量。 当然,最开心的莫过于婉清的爸爸,上官家现任掌权者——上官黎。 上官黎与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大儿子现在在公司里担任CEO的位置,最近在其他国家出差,小儿子则是还在邻市读大学,今天都没有赶过来,婉清是他俩的老来女,本就十分宠爱,现在听见婉清要上进的话,简直开心的不能自已,毕竟之前的婉清在学校的成绩简直就是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现在虽然只是婉清的一句承诺,但是对于上官黎来说还是十分欣慰的。 毕竟先有态度,再做事。 “谢谢爷爷,我会好好学习的,不丢爷爷的面子!” “好好好,不愧是我们上官家的女儿,快坐下吧,婉清,我们开饭吧” 无论餐桌上的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现在大家的表情都是非常开心,夸赞婉清上进。 吃过饭后,天色已暗,大家也都从老宅离开了。 自从十几年前分家后,现在上官家的老宅是只有上官黎一家和老爷子还住在这里。 吃过饭后上官黎和老爷子去书房谈一些事情,上官夫人则去花房里照看自己的花了。 婉清来到自己的房间,准备先熟悉熟悉自己要学的课本,和完成今天的作业,但是刚刚打开作业的婉清。 【……】 婉清凝视着满书的不认识的蝌蚪一样的文字陷入了沉思。 这是什么? 毕竟婉清再学富五车,她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只学过国文,没有学过这些蝌蚪文。就连婉清最拿手的算数,里面都掺杂着这些蝌蚪。 想了想刚刚在爷爷面前的豪言壮语,婉清很少见的开始了反思,自己是不是把承诺说的太早了? 不过,既然话已经放出去了,婉清就不允许自己退缩,男女主什么的,从现在开始就要远离,谁也不能打扰她学习! 蝌蚪?我要征服它! 晚上11点,已经自学了课本3个小时的婉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婉清已经上到了初二,要学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和生物。除了文科相关的婉清能看懂,其他英语、数学、物理、生物对婉清来说都是噩梦,认,认不全,看,看不懂,学,学不会。 ‘唉,要不还是算了吧,明天好好听听老师讲课,想想还能有什么办法吧’ ———— “小姐,小姐,该起床洗漱了,吃完早饭就要去上学了” 张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好的,我知道了,张妈,我起来了” 婉清在张妈叫之前就已经清醒了,清水划过脸庞,换上校服,婉清向餐厅走去。 只见楼梯上的女孩一身藏蓝色校服,露出纤细白嫩的小腿,夏季的短袖贴身舒适,展现出发育期女孩的美丽,纤纤细指在扶手上缓缓滑过,微红的脸颊、迷蒙的双眼显示出刚刚清醒的懵懂,女孩的头低下向脚下看去,缓缓走下。 “爸爸、妈妈,早上好,爷爷呢?” “老爷子早早就醒了,出去和他老战友晨练去了,快过来吃饭吧”上官黎回答道。 “好的,爸爸” 面前摆着中式、西式参杂的早餐豆浆、油条、小笼包,面包、牛奶、果酱等等,如此丰盛的饭食让婉清稍稍提起了一些兴趣。 吃过饭后,上官黎夫妇前往公司,婉清则是去上学。 汽车驶过高楼大厦,停在了校门口,婉清下车后抬头看了看——兰亭国际中学。 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学校里以四大世家为首,毕竟四大世家就是这座学校的校董。 宫寒、季清、孙仪更是这座学校的校草,而婉清是校花,此时故事的发展还没有进展到这本书的开始,这时的四人还是关系非常好的发小兼同班同学。 婉清踏进初二一班门口,班级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安静了一瞬。 阳光洒在婉清的头发上,照耀着这张仿佛神眷的脸庞。 怎会会有人家世好也就罢了,长相还这么好看,虽然作为同班同学几乎每天都见,但是每天还是能被惊艳到啊啊啊啊啊! 哦,对了,她学习不好。 想到这里,大家纷纷心里平衡了,看来还是人无完人啊,老天还是给她关上了一个小烟囱,虽然可能这对她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婉清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此时上课铃已经打响,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满脸严肃的女人走了进来。 “好了,安静,每月一次,这个月的测验安排到了今天,请大家认真答题!” …… 考试!!!?可是我还什么都不会啊! 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 “好了好了,不要嚎了,来宫寒和我去办公室取卷子。” 只见坐在婉清前面的背影站了起来,婉清自进来后就沉浸在怎么学习的想法里,还没有认真看过这位男主。 男生走向讲台的背影瘦削却挺拔,向一颗正在抽条的青竹,兼具少年的纤细与青年的力量感,走到门口后,男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婉清,他的样貌也完全显示在完全的眼中。 棱角初显的俊朗面孔,下颌线如刀削般利落,却还带着一丝未褪的稚气,眉眼如墨染,睫毛浓密,清澈透亮的双眼,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显示着这位男主的得天独厚。 他好像不必刻意张扬,单是站在那里,就是意气风发的代名词。 但是婉清还是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和小白杨一样的宫寒和书里的男主联系起来,他怎么会那样?上瘾一般,在各种地方,不顾其他人,仿佛被邪祟上身了一般,不明白不明白。 “哎,大小姐,你今天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和寒哥说话啊,这不像你啊” 婉清耳边传来一道贱兮兮的声音,转过身来,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男二季清和男三孙仪。二人虽不像宫寒那样长得令人有冲击感,但也是帅气逼人的那一卦。 说这句话的是孙仪,肆意张扬的眉眼,耳骨上若隐若现的耳钉,痞帅的样貌深入人心。而旁边坐着的季清则是和他正相反,明明坐在中间,却仿佛自带一层透明的屏障,安静的像一幅水墨画。 此时两人都转过头看向婉清,不明白今天婉清反常的举动,毕竟婉清喜欢宫寒在四个人之间是公开的秘密。 婉清撇了两人一眼,转过头去,淡淡的回了一句:“和你有关吗?” 两人被噎了一句,悻悻的转回来了 看来大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啊…… 纵然心里有再多不愿意这么快就考试,但是婉清表面还是很平静。 卷子一排排传下来,婉清看着手里的试卷陷入了沉思。 虽然我不会,但是我还是要写满,这是态度问题,不论怎么样态度要端正! 这次监考的老师就是刚刚进来通知的那位女老师,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着婉清认真答题的架势,深感欣慰,大小姐终于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不论家里有多深厚的家底,还要要学习的嘛,肚子里没有点东西,以后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怀揣着对婉清的满意走到了她的身边,想看看婉清努力的成果,视线刚刚定在试卷上。 …… 看来我还是高估她了,看起来那么认真,结果就是在抄题目,,,,,,算了,不管了。 两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婉清恍惚的回到了老宅。 婉清慢慢挪到上官夫人面前,不好意思的说到:“嗯……妈妈,那个这两天我们考试了,过两天成绩会下来” “好,妈妈知道了,婉清尽力就好”对于这个37岁才生下来的女儿,上官夫人从来没有施加过什么压力,只希望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长大,对于学习更是没有强求,当然能学进去是锦上添花,学不进去就顺其自然。 虽说现在成绩还没下来,但是婉清心里清楚自己是什么水平。这次绝对不行。 “那个,妈妈这次成绩下来后给我请个家教吧,我想要好好学习,想提升自己” 上官夫人听见这句话后惊喜的转过身来,看向婉清:“好啊,交给妈妈!” 上官夫人拿起手机,准备联系熟人让介绍介绍有没有教的好的老师,正在发消息的手突然顿住了: 该不会婉清这么上进是因为宫寒吧,宫寒可是一直稳坐年纪第一,嗯,应该是! 最后那条消息发给了宫寒的妈妈,让宫寒放学教教婉清。 …… 解决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后,婉清感觉瞬间就轻松了不少,虽然很难,但总要开始。 第二天来到学校的婉清刚刚在座位上坐下,就看见宫寒直直的向自己走来,将一盒切好的水果放在了婉清的桌子上。 “给,我们让我带给你的,晚上我们一起回家,今天是先到你家还是在我家?” “你在说什么胡话?没睡醒?” “???不是你让你妈给我妈说的,让我给你补习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时候让……” 说到一般的婉清反应过来了,昨天晚上自己没有说清楚,让上官夫人误会自己上进是想追求宫寒,才闹出了这个乌龙。 “我妈妈应该是说错了,你先不要管,我今天晚上去说” 说完后婉清就没有再理宫寒,自顾自的拿出现在能看懂的语文课本复习起来。 看着婉清的动作,宫寒微微皱起了眉头:婉清这是改性子了?还知道学习起来了。该不会我真的误会她了?她不是要耍什么手段? 宫寒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转过身去不再管了。 各科老师在讲台上挥洒汗水,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左右知识全部教给台下的学生。 而台下的婉清貌似在很认真的听讲,实际上已经是毫无办法了,听又听不懂,学又学不会。 此时这个从小在家都被夸聪明的老夫人,对学习的自尊心完全被泯灭了,婉清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觉得读书难过! 不行,家教迫在眉睫!不容耽搁! 被上学折磨了一天的婉清晚上回到了家里,看见上官夫人坐在花园里,立马从恍惚的状态里脱离出来,跑了过去。 “妈妈,妈妈,你昨天是找了宫寒的妈妈吗?” “对啊,怎么了,婉清,你不是想和宫寒一起学习吗?妈妈就找了他妈妈,妈妈知道你一直喜欢他的,妈妈给你们创造机会” “……妈妈,我现在不喜欢他了,你不必给我创造机会,我现在就只想好好学习,妈妈你给我找个公立学校里学习好的同学,让他给我补课就行了,不用找宫寒,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见他” “宝贝女儿,你终于想明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们的条件摆在这里,又不是非他宫寒不可,我女儿这么漂亮,和宫寒在一起还便宜了他呢,婉清你放心,妈妈现在明白了,这件事就包在妈妈身上,妈妈肯定办好” 上官夫人听见婉清的话后瞬间喜不胜收,立马拿起电话就联系了起来。不到10分钟就联系好了。 “好好,那就这个男孩子吧,我和婉清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开始,再和你联系,好的好的” “妈妈,不用商量了,明天就开始吧!我急需!” 老夫人不允许自己什么都不懂!不论是什么时候! 第5章 第5章 第五章 “大小姐,夫人为你找的家教到了。” 张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屋内婉清的发呆。 “好的,张妈,我这就来!” 婉清走出房间,看到的就是背着双肩包,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客厅中间背对着她站着的男生,客厅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个单薄而挺拔的轮廓,将近1米8左右的身高在这个年龄段只能说不高也不矮,但却过分消瘦,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仿佛感应道般,就在婉清打量男生的时候,男生像是知道了她的存在般,慕的转身过来,看向婉清。 这时婉清才看清他的长相。 男生的头发修剪的很短,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清晰的发际线。那是一种省事也省钱的发型,不需要经常打理,却意外地凸显出他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几缕不服帖的发丝倔强的翘着,像是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固执且坚持。 他的鼻梁很高,线条利落,嘴唇薄而紧抿,像是很少露出笑容。 看着发现自己的婉清,嘴角露出微笑,快速的从二楼向下走去,边走边说道:“你就是妈妈给我找的家教啊,你好,我是婉清” 婉清说完后,眼前的男生愣了几秒,仿佛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你好,我是程默,你,需要试一下课吗?看看我教的怎么样,再决定” “可以,那今天算一个试课,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之后就一直补吧。” 其是婉清是想说不用了的,毕竟昨天的介绍的阿姨就大概说了一下他,以市第一考进的重点高中,也有过做家教的经历,并且成绩的提高了不少,能力这方面毋庸置疑,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毕竟再好的老师不适合自己,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折磨。所以婉清还是想先试试,再做决定。 婉清眉眼弯弯的说着:“你吃过了吗?没有的话我让张妈给你做一点” “吃过了,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好,那你跟我来吧!” 婉清将程默带进了一个书房,拿出了自己昨天新鲜出炉的成绩单,不好意思的放在了程默的面前。 脸颊微红的婉清,抬头看向程默,“这是我这次月考的成绩单和各科的卷子,你看一下吧” 程默将书包脱下后放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扫视了一边婉清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和卷子,边看心里已经梳理出来了一个大概的补习方案。 “好的,那我今天就先将一些基础的东西。” “好的!” 书桌前的两人快速投入到学习的氛围中去了,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 “咚咚咚”,书房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婉清啊,我听张妈说你们都已经学了两个小时了,累不累啊,要不要吃点水果休息一会儿” 边说着上官夫人边端来了一碟已经处理过的水果,进到了书房,放在两人面前。 婉清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显示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9点了。 这两个小时时间宛若飞逝,果然程默讲的真的非常好,深入浅出,有自己的逻辑和体系,每一部分还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生动有趣,让婉清学的轻松快速又有效。 “我不累妈妈,时间到了呀,天色晚了,妈妈你让王叔开车送程同学回去吧,之后每周周五到周天开车接程同学来给我补习吧!” “这么快就决定了呀,不着急,先让程同学吃点再回去吧” 听见婉清的决定,程默仿佛卸掉一块巨石一般微微送了一口气,也露出了今天来到上官家的第一个微笑。 “不用了,阿姨,我现在就回去了,谢谢。” “那行,我就不留了,小陈同学天色也暗了,你来我让老王送你回去” 边说着上官夫人边给老王打电话。 程默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婉清,轻轻说了一句“上官同学,再见!” 而沉浸在解题的快乐中的婉清并没有听见,回神过来的时候,程默已经坐上车回家了。 ———— 高档轿车里面的程默,端正的坐在后座,城市的凝虹灯光一道道照映在他那张看似平静的脸上。 程默会想起昨天班主任的提议,又一次庆幸自己昨天一口答应了下来,没有拒绝,想到这里,程默的嘴角微微勾起。 昨天下午课间活动 程默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透过窗户望向里面嬉戏打闹的同学。夏日的阳光洒在斜斜地照在他消瘦的脸颊上,为他苍白的皮肤填了一丝暖意。 “程默!”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我办公室一下。” 程默点点头,安静的跟在班主任的身后,他的脚步很轻,几乎不发出声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沉默。 班主任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她关上门,转身看向这个她教学至今最得意的学生。程默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但他站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平静。 “程默,我听说你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班主任开门见山的说道。 程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老毛病,不严重,谢谢老师关心。” 班主任叹了口气。她知道程默家里的状况——父亲早逝、母亲在服装厂做缝纫,收入微薄,这个孩子从初中开始就靠奖学金和贫困补助维持学业,却始终保持着年级第一的成绩。 “我这里有份家教的工作,时薪是300元,每周三次,都在周末,也不耽误你高二平常的学业,”班主任递过来一张名片,“对方是上官家的女儿,现在在上初二,成绩不是很理想,我觉得以你的水平绝对是没问题的。” 程默眼神亮了一下,他现在确实需要钱,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学费,还为了母亲的医药费,以及下个学期的材料费。 “谢谢老师,”程默望向班主任,声音平静但坚定“我会努力的。” 周六下午,程默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了上官家的老宅——位于这个城市最高端的住宅区的一栋别墅。他站在铁铸大门外,平静的望向里面,按响门铃,等待大门打开。 保安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打开了大门。走进庭院,程默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修剪整齐的草坪,精心设计的花园,还有那座三层高的欧式别墅,无一不彰现着主人家的财富。 门铃响后,一位穿着制服的中年女佣人打开了门:“你就是来给小姐补课的同学吧,快进来吧,夏天的阳光毒辣,你可以叫我张妈。”边说着张妈边把男生领进了客厅,“你稍微坐着等一下吧,小姐现在在上面看书,我去叫一下她。” 程默小心地没有触碰任何东西,也没有坐下,只是静静的站着,观察着这个与他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 突然仿佛意识到有人在看他一样,程默转过身去,看向那道视线的主人。 在看清女孩后,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女孩的脸庞深深的烙印在程默的瞳孔中,想天使一样。程默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沉重而清晰,他贫瘠的生活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胸口发紧,喉咙干涩,指尖微微发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虚化了,只剩下女生走向自己的身影。 女生快步走向自己,原来他叫婉清,很好听的名字,她离我好近,夏天的温度太高,在外面呆了太长时间,不知道我身上有没有汗臭味,不知道我的衣服整不整齐。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程默,慢了半拍回答了婉清的问题。 这时他心里最终就剩下了一个想法: 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要是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就好了…… 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 夏季的太阳非常毒辣,让人不敢直视,操场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声,为高温的天气更添一份燥热。 篮球场上几个男生不知疲倦的奔跑着,如果是其他男生是不会引起这么多人围观的,可是里面有宫寒,季清,孙仪这四个食物链顶端的人,不仅家庭背景深厚,人也是各有各的帅气。 长时间的奔跑,他们的球衣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随着每一次急停变向而掀起潮湿的衣角,显示出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间的紧实的□□,让人脸红。 其中宫寒的每一次投篮都能引起全场的欢呼与尖叫,不过他也确实有尖叫的资本,作为坡文男主,虽然现在还未完全发育成熟,但也足够让人心跳加速。 年轻的身体,像春天抽条的杨树,骨骼修长,薄肌覆盖着尚还单薄的身体,被汗水浸湿的球衣,贴在单薄的脊背上,肩胛骨随着运球的节奏起伏,像一对振翅欲飞的雏鹰。 跃起时,小腿绷出凌厉的弧线,脚踝细瘦却有力,落地时膝盖微屈,像弹簧般蓄积下一次爆发,手臂伸展的瞬间,能看见肘关节的突起,以及尚未褪去的、属于少年的青涩线条,脖颈后沁出的汗珠顺着脊背滑下,流入令人遐想的部位。篮板下争抢时,衣摆掀起,露出窄瘦的腰腹,肌理随着呼吸急促起伏,让人不经想象在更激烈的时候他的模样…… 汗水顺着发梢甩出一道闪亮的弧线,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橡胶鞋底在滚烫的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宫寒抓起衣角抹了抹因为激烈奔跑头上出的汗,中场下场去休息区域补充水分,季清和孙仪跟在宫寒的后面一起去休息。 突然孙仪看见了什么,快步上前,顺势胳膊搭在了宫寒的肩膀上,不怀好意的说到:“宫寒,你看那里,”头偏了偏,示意宫寒向左边看去,“那不是大小姐吗,在那边那这个东西走来走去,我看啊,是不是看你在这里打球,想来给你送水啊,话说大小姐这几天都没怎么和你说话啊,是不是想欲情故纵啊,啧啧啧,真是用心良苦啊!” 听见孙仪的的话,宫寒向左看去,女生的手里拿着一瓶还未开封的水,和一个小册子,在树荫底下坐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看见这些后,宫寒走向休息区域的脚步慢了下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坐在树荫下的婉清,并没有像孙仪猜想的那样。婉清的在来到这里只是这里稍稍凉快些而已。 婉清拿着手里上次补习后程默留下来的英语笔记,一条一条的背着,婉清其是知道,就算她什么都不会,她也有光明的未来,但是她不愿意,她不允许自己什么都不懂,这是婉清作为京城第一才女的骄傲。 天气太过炎热,婉清在来的路上的超市里买了一瓶冰冻的饮料准备待会儿喝。浇浇心中因为背英语而冒出的火热。 像是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落在身上的视线,婉清忽然抬起头来,不过一秒,就发现的那道视线的主人——宫寒。 恍惚间婉清察觉到宫寒还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那瓶水? 不是,他面前那么多的迷妹,他盯着我干嘛?无聊╰(‵□′)╯ 没错,现在的婉清已经不再是刚刚到来这个世界的婉清了,8G网速使婉清很快的了解了这个世界,还学会了不少的网络用语,‘迷妹’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开始规律的进行补课后,婉清每天下课后的时间都被程默安排的慢慢当当的,上课的时候也是认认真真的听课,确实已经很久都没有关注过这个世界的男主和男配们了,毕竟学习的苦海已经使婉清焦头烂额了,根本没有其他的精力去关注对婉清来说现阶段并不那么重要的人。 发现视线是宫寒后,婉清丝毫不优雅的微微翻了个白眼,然后就没有再理他们了,继续低下头去和抽象的英文开始做斗争。 突然,婉清书本上的光线变暗,视线里同时出现了一双白色球鞋。 是宫寒,从篮球场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婉清就算抬起头看见自己后还是不理会自己,宫寒再也忍不住了,不仅仅是今天,不仅仅是那一眼,还包括这一个月的不理睬、不说话,不接触,这是他们从两岁认识之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状况,平常就算两人会冷战,但是也通常持续不过第二天,两人就会和好,但这一次真的太长了,宫寒接受不了,也无法接受。 快步走到婉清的面前,宫寒的呼吸还带着剧烈运动过后的喘息,说道:“婉清,你在干什么?” 婉清抬起头后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翻了一页笔记,“我在学习呀,你不是看到了吗?” 假装没听见婉清的话里藏刀,宫寒呼吸逐渐平息下来,续说到“听我妈说,阿姨最近给你找了个家教是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婉清一脸不明白的看着他,“他教的很好啊,怎么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记得刚开始阿姨不是想要找我给你补习吗,怎么换成了他” 宫寒假装无所谓的提起,程默,其是在婉清确定让他补习的第二天,宫寒就知道了他的一切,在校学习成绩、人品,以及家庭。 “这关你什么事,我愿意让他交,我喜欢让他交,不行吗,你走远一点,挡到我的光了!” 看着眼前即使是生气也不损美貌的少女,咄咄逼人的话仿佛变成了撒娇,让宫寒心里荡起一道微波。 “婉清,你最近不和我说话,是因为我之前有做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你告诉我,我和你道歉,你把这个家教辞了吧,我给你补习。” “……你没事吧?生病就去吃药,补习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不,婉清,你不懂,你不知道他的家庭,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会被骗的,只有……”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婉清喝止。 “够了!宫寒,你不应该这样说别人,他教的很好,和你无关,你没做错什么,也不需要道歉,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阻挡住婉清离开的动作,宫寒急切的说:“你让我说完,婉清,你要明白,我们一起长大,我知道你所有的脾气、爱好、习惯,这个世界只有我,只有我最了解你,好了,不要再闹了,让他离开,我来给你补课,听话” 听着宫寒理所当然的话,婉清冷冷的盯着宫寒,坚定的说到:“不,宫寒,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就像我,一点都不了解你一样” 婉清不了解宫寒,不了解他能在两家交情最好的时候,联合另外两个家族挖坑,使婉清的大哥跳入陷阱,让上官家面临破产,还能面不改色的吞食上官家的业务, 不了解宫寒可以为了他所谓的最爱,不顾从小到大的情谊,在婉清已经知道错了,也承担了自已的后果,被发配到国外后,还能指示人强迫让婉清染上毒瘾,惨死在国外的街头。 婉清说完后不顾宫寒僵硬的表情,绕过宫寒后快速的走远了,就如两人的情谊一样,分道扬镳,越来越远。 第7章 第7章 第七章 自上次不欢而散,婉清和宫寒已经很久没有说话过了,就算在校园里当面碰见,婉清也就当看不见,目不斜视的经过他的身边,如果提前发现,还会特意避开。 但是因为两人在同一个班,每天上课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婉清也只当宫寒是个npc,从不关心。 久而久之,班上的同学和老师都发现了两人的异常。 在这之前,谁不知道大小姐、宫寒、季清、孙仪四个人是青梅竹马,互相家里都有生意往来,感情甚笃,并且大小姐喜欢宫寒,是众所周知的秘密,虽然宫寒对大小姐的感情不是爱情,但是亲情是绝对逃不了的,所有人都认为谁俩的关系崩了,都不可能是他俩。 可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大家不得不承认,大小姐现在还能和季清、孙仪每天正常交流,可是只要是宫寒一插进来几人的对话,婉清就瞬间不说话了,甚至是直接远离,这让宫寒每天上课都黑这个脸。 …… 这天是宫寒爷爷的70大寿,不论是作为深度合作伙伴的女儿,还是老朋友家的孙女,婉清都得出席,毕竟,从小到大,宫家对婉清最好的就是宫爷爷了。 参加宴会前5个小时,服装和化妆师团队就已经到达了上官家,上官夫人催促还沉浸在题海里的婉清去化妆换衣服。 “好的,妈妈,我来了!” 少女甜软的话响彻耳边,众人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婉清时的过程。 在第一次见婉清前,大家其是都听闻过上官家的这一辈的唯一的女儿是多么的漂亮,但是却都没有亲眼见过,上官家将女儿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在大众媒体上曝光过,所以大家都以为婉清的貌美是夸大其词,毕竟,在众人眼里,财富也可以成为外貌的加成项。 按理说,化妆师们应该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不会轻易被震惊到,但是在看见婉清的第一眼还是被震撼到了。 怎样形容呢,就是仿佛那些昂贵的化妆品在她的脸上就是对这张脸的亵渎,不舍得用任何的色彩去遮盖这份天然的美,好像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化妆技术,在婉清的面前显得是那么多余,那些平常精心描绘的线条和色彩,不过是试图接近她那与生俱来的美丽。 化妆师没有比此刻更想质问女娲的时候,想问问,自己难道真的是她随手挥出来的泥点子吗?就不能稍微认真一点挥一挥吗/_ \ 女孩的话音刚落,众人就看见一个美人胚子出现在眼前,虽然还没有完全长成,但足以可见日后的倾城美貌。 这时是下午三点的光景,阳光透过玻璃洒进衣帽间,在浅色的地毯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少女漫步走来,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上帝在亲吻她最得意的作品,脚踝上的玫瑰金脚链,随着她的走动泛着细碎的光芒。 婉清来到衣帽间,向大家打了个招呼后,就径直坐在了化妆镜前,对化妆师们说了句开始吧。 毕竟今天的晚宴实在重要,婉清画什么妆,穿什么衣服都是提前试好的。 化妆镜中的少女肌肤如雪,在灯光下几乎透着莹润的光泽,天生的鹅蛋脸线条柔美,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澄澈的杏眼,睫毛浓密卷翘,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与生俱来的精贵。小巧的鼻梁高而精致,唇瓣是天生的樱桃粉,仿佛穿上古装,就是衣服精美的仕女图。 “小姐,先生说6点就出发了。”张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的,我知道了。” …… 6点后婉清和上官夫妇一起出发去了宫家宴会的举办地点。 他们到的不算早,也不算迟,但是婉清这一辈的都到了,进入宴会厅后上官夫妇就直接去了二楼,和叔叔阿姨们聊天去了。 当婉清踏入宴会厅的那一刻,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璀璨光芒,忽然间都成了她的陪衬。 婉清站在鎏金大门前,雾霾蓝的纱裙在空调的微风下轻轻拂动,裙摆上绣着的水晶如同散落的星辰,随着她的步伐闪烁着细碎的光。 精心挽起的长发间,珍珠发箍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乌黑的发丝愈发柔亮。颈间那枚钻石雏菊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却不及她白皙的肌肤自带的光晕动人。 几个正在交谈的男生突然噤了声,正在接待客人的宫寒目光死死黏在少女的身上,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那是……婉清!她真的好美啊,一段时间不见更美了!!想去和美女贴贴!”一个女生兴奋的说到。还来不及付诸行动,就看见宫寒走到了婉清的身前,女生瞬间就泄了气。 回过神来的宫寒看见大家的目光都紧紧贴在婉清身上后,一阵不悦忽然涌上心头。 不想让她的美丽被人看见! 宫寒快步上前,在距离婉清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少年的身高逐渐抽条,这样的距离刚好将婉清置于他的阴影下,也挡住了众人粘腻的目光。 近距离看到婉清瓷白的肌肤,和那双看到自己后突然冷下来的双眼,但是又碍于父母在场,不敢直接转身就走的模样,宫寒内心失声发笑,突然宫家嗓子越来越干涸,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反应,宫寒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只是,此时此刻,他只想让婉清的眼睛里盛满自己的模样。 盯着婉清看了一会儿,在她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中,宫寒轻声开口道:“婉清,上次是我不对,我想你道歉,你别生气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婉清嗤笑了一声,嘲讽的看着宫寒:“切,你还能有错?!简直就是天下奇闻!” “婉清,上次是我表达不清,我的本意并不是那样,我只是想说我们俩更熟悉一点,教起来也会更顺利一点,你别生气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按着你的意思来,不过在学校的时候,如果你不会的话,我可以给你教。” 宫寒得天独厚的长相为他的道歉更填了一份诚恳。 婉清看着眼前这个熟悉但又不熟悉的男生,内心充满复杂。 虽然她清楚的知道,书中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关小小还没有出现,上官家还没有濒临破产,自己也还没有惨死街头,但是婉清还是止不住的愤怒,虽然现在的宫寒还没有做这些事情,但是在婉清心里,他会做,就已经在她这里判了死刑。 婉清缓缓开口,仿佛思考了很久,说到:“不了,谢谢你,我们就这样吧。” 宫寒在听到婉清的回答后,微微上翘的嘴角顿时僵住了,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边婉清的话,才说到:“好……那你能不能不要故意不和我说话,不要躲着我,可以吗?” 婉清盯着宫寒:“好,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说完,看见父母和宫爷爷他们从二楼下来了,婉清绕过宫寒,朝着他们走去。 又一次不欢而散,宫寒想到。 为什么,婉清你能不能告诉我…… 第8章 第8章 第8章 宫寒注定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爷爷!宫爷爷!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最近身体怎么样了呀?”婉清快步走到宫爷爷的面前,带着撒娇的声音响起。 “看看,看看,我就说吧,婉清就是个小棉袄,不想宫寒,一天天的光板着个脸,我就喜欢我们婉清这样的,”宫爷爷爽朗着笑着转头向上官老爷子羡慕的说到,“爷爷身体好着呢,婉清最近怎么都不来玩,爷爷还想着和婉清一起下棋呢!” “宫爷爷,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无法自拔,每天睁开眼是数学,闭上眼是英语,做梦都在做题,所以最近就没有来,以后,我常来,只要宫爷爷不嫌弃我就好!” “我怎么会嫌弃我们婉清呢,我喜欢还来不及,那老头子我就在家里等着婉清来找我下棋了!哈哈哈哈” 说完的宫爷爷和婉清相视一笑,为棋逢对手! 站在旁边的上官老爷子看着两人的约定,挺了挺胸膛,正了正领带:切,两个臭棋篓子,也就只有你俩能凑在一起了,我可不会和你俩同流合污的! 看见上官老爷子的动作,婉清顺势也邀请了上官老爷子一起来下棋,老爷子整理领带的动作一顿,貌似面露难色的答应了一起。 听见三人的对话,大家都已见怪不怪,毕竟三个人都是难得一见的悔棋怪,也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在一起下棋吵完架后还不生气了。 宫寒在婉清离开后,没过一会儿也就跟了过来。 看见宫寒,婉清又想起了之前两人的对话,又看了看面前笑容爽朗的宫爷爷。 宫爷爷和上官爷爷年轻时是战友,生死之交,后来退伍后又一起下海经商,在遇到竞争对手的时候都是守望相助,关系一直很好,婉清又是这一辈唯一的一个女孩子,两个老人都疼婉清,向来就是要什么给什么,完全拿不出在面对其他孩子时的威严。 宫爷爷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受过伤,身体到老年之后一直不是很好,在婉清他们上初三的时候宫奶奶突发疾病离开了,发妻的离去仿佛抽去了这个老人的精气神,身体快速衰败,没过两年也就去世了,好友的离世对上官老爷子的打击也不小,从那之后,也开始淡出视野,在婉清上大学后,也离去了。 正是因为两位老人的离世,书中的宫寒才那么肆无忌惮,对上官家下手,对婉清下手,如果宫爷爷没有过早的离世,或许两家就不会到那种地步。 现在的婉清只能多提醒提醒宫爷爷和宫奶奶多注意身体,有不舒服就去检查检查。 …… 宴会终于开始了,台上的主持人说了一堆祝寿的话后,邀请宫爷爷上台讲话。 快速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后,宫爷爷就宣布宴会正式开始了。 现场的演奏团队开始像之前排练的那样,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优美的音乐缓缓流出。 看见还没有被邀请的婉清,在场的所有少年都跃跃欲试,妄想摘下这朵最美的花。 今晚在婉清刚来就被震惊的孙仪,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好时机上前和婉清说话,看见一个人在宴会厅边缘站着的婉清,孙仪轻轻拍了拍身旁季清的肩膀,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大小姐是不是说过对宫寒不感兴趣了,那可就……” 孙仪的后半句话季清没有听清,激烈跳动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掩盖了孙仪的后半句话,世界仿佛虚化一般,双眼仿佛只能看到那抹亭亭玉立的身影,耳朵只能听见心跳的告白。 急忙前去的孙仪没有看到季清的眼神,不过就算看到了,孙仪也只会更加的势在必得! 还没走到婉清面前,孙仪就看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 ……是宫寒 站在少女的面前,男生抿了抿嘴,扬起笑容,绅士的弯腰,将手掌放在少女的面前, 还在青春期略低的声音响起:“婉清,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可惜,在别人面前从不流露的温柔在女生这里却毫无感觉。 “不了,我不想。” 少女略显无情的回答像是晴天霹雳,响彻在宫寒耳边。嘴角的微笑瞬间僵硬,略显苦涩,“是不想跳舞,还是,不想和我跳舞。” 等待答案的过程是煎熬的,像是一个死刑犯在听裁判长的宣判,沉默,让空气逐渐凝固,仿佛还有上诉的可能,终于判决出来了: “重要吗?” 少女冷漠无情的眼神就是最后的判决,但宫寒不想接受。 “重要!很重要!” 微哑的声音逐渐急促,呼吸声加重。 “不重要!宫寒,大小姐既然说了,那就有她的道理!” 孙仪肆意的声音就在耳旁,但是宫寒不想理会,还保持的邀请的姿势,固执的盯着婉清,仿佛要不到心中的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 少年的沉默震耳欲聋,宣示着心中的期盼。 婉清,给我一个答案,一个让我明白的答案,一个我想要的答案。 两人的氛围形成结界,仿佛其他人都插|不进去,这并不是孙仪想要的,两个人的不理睬,让孙仪略略失落,但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肆意的声音再次响起,夹杂着主人心知肚明的决心,这一次,两个人的眼神同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大小姐,你拒绝宫寒的话,那能不能和我跳一支舞!” 一只和宫寒不同的大手出现在婉清的面前,带着主人的内心期盼。 听见孙仪的话的内容,宫寒和婉清都不可置信的快速的转头盯着孙仪。 婉清是疑惑和无语,宫寒是冷酷和愤怒。孙仪却毫无感觉,仿佛被两道视线盯着的不是他 婉清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在胡闹什么?无不无聊?” 孙仪慢慢收起平常一直浮在脸上的笑,沉下声音说:“我没有胡闹,我想和你跳一支舞,我认真的。” 婉清闭了闭眼,头痛。 还没等婉清回答,就看见另外一道身影也跟着过来了。 是季清,他来凑什么热闹? 在孙仪和季清表达了想法立马走了之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季清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等在抬眼看去,就是这一幅画面,两个不同风格的少年同样的姿势在婉清的面前,看不到少年们的表情,但是婉清的表情却清晰的映在季清的眼中——微皱着眉头,面露难色。 看清后,季清再也维持不了平常清风朗月的姿态,略微极速的赶向婉清。 在察觉到婉清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之后,季清仔细回想了一下平常校园网的对自己的那些告白,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喜欢自己温和的微笑,她会喜欢吗? 还没等季清慢慢思考,大脑已经下意识的下达了命令,温和的微笑出现在了季清的脸上。 随后靠近婉清,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问出了之前两个人同样的问题,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宴会上眼神在孙仪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大部分落在了这里,现在季清也过来了之后,宴会厅的音乐也迎来了今晚的第一个高|潮,大家或直白或偷摸的盯着这里。 但没有人嫉妒,只是在感叹,她值得,值得最好的。 同时也在心里遗憾,为什么没有自己,当然大家也都有自知之明,无论是家世还是长相,当前一辈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们。 她会和谁呢? 看八卦的眼神逐渐裸露…… 第9章 第9章 第九章 大厅里灯火辉煌,水晶吊灯将细碎的金光洒在旋转的身影上。 少年穿着深蓝色礼服,袖口的银线刺绣随着动作忽明忽暗,像夜空中闪现的星星。 镶木地板上,两人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少年微微侧身,大家这才看清了两人的面庞。 是婉清和季清。 十分钟之前,大厅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出,大家都想知道,最后婉清会选谁,最终婉清朝着季清伸出了手。 华尔兹的旋律如水般流淌,少女手指的方向仿佛是最后的宣判。季清明显怔了一瞬,随即嘴角上扬,握住婉清的手时力道很轻,和逐渐加重的心跳形成反差,让季清的呼吸越来越重。 两人划入舞池,婉清的裙摆如月光倾泻,而季清只是低头看他,仿佛周遭的喧嚣全成了模糊的背景。 宫寒的面色在婉清伸手后更加难看,没有再维持邀请的动作,眼神随着婉清的动作紧紧定在她的身上,看着她的手搭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面,倏然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忽然觉得宴会厅的空气闷得令人窒息。 孙仪仍站在原地,甚至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却又嗤笑一声,又变回了平常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刚刚的插曲并不重要。 音乐逐渐舒缓,季清微微蜷缩搭在婉清腰上的手指,略显僵硬的说到:“谢谢你,婉清” 婉清一脸莫名的抬头看他,眼中的迷惑清晰可见:谢什么? 季清低头缓缓一笑,并没有回答,但肉眼可见的放松了许多,像是肯定了心中的某些答案。 其实婉清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择季清,或许是不想靠近宫寒,也不想招惹孙仪,但是这支舞又非跳不可,而眼下又没有其他人敢上前来邀请她,万般无奈下选择了季清,但这些却不能和季清说明。 两人心里的想法截然不同,但是跳舞上的配合却是天衣无缝,非常默契,音乐渐停,两人的动作也缓缓停下,舞池边缘也传来赞叹的掌声,不仅仅为了两人赏心悦目的舞蹈,也为这一场争夺的落幕。 结束后婉清并没有再逗留在舞池中央,和孙仪说了声再见后就快步走向了露台,不想和别人有太多的交流。 坐在精心布置的露台的秋千上,婉清这才舒舒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拿出冷落了许久的手机,才发现,刚刚收到了好几条消息,并且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程默。 婉清坐在秋千上微微晃动,指尖再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Chen【今天不补课,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吗?】 婉清歪了歪头,手指还有些生疏的敲字:【家里这边有个宴会,必须得出席,所以今天就不补课了】 等待消息的时间是煎熬的,屏幕那头的男生盯着这行字,胸口微微发闷。那个世界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资格,但还是忍不住发问,仿佛只要得到回答就能证明,自己对她是特殊的。 【哦。】程默删删改改,最终只回了一个字,不想婉清觉得自己冷漠,又立刻补上一句话:【那……今晚的习题还做吗?】 婉清看到消息立即便回道:【做啊,但是今天太晚了,如果我遇到不会的就不和你打视频了,我整理好了之后明天再问你吧】 Chen【不晚,我每天都很迟才睡的,没关系,我们还是打视频吧,要不然你明天的任务就会更重了】 消息刚刚发过去,女生还没来得及回,程默的脸颊就晕开了一抹红色,想见她,每天都相见她,不论多迟,不论多远,不论等多久…… 婉清稍稍思考了一下,非常认同程默的说法,今日事,今日毕,一向是婉清的行事准则!拖延症不可取! Wanwan【那好,反正宴会也快结束了,到时候我给你打视频吧】 Chen【好的,玩的愉快!】 Wanwan【谢谢,待会儿见】 Chen【待会儿见】 ……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婉清和宫爷爷、宫奶奶说再见的时候,宫爷爷还提醒婉清不要忘了两人约定的棋局,婉清满口答应。 天公不作美,宴会散场时,天空下起了小雨,灯光在雨中越发显得朦胧,王叔为上官老爷子打着雨伞,上官夫妇还没有出来,待会儿还有个应酬,上官老爷子熬不了夜,婉清就和上官老爷子先行回去。 婉清撑着雨伞,小心翼翼的避开积水,钻进后座,整个人陷进真皮座椅中,裙摆没有整齐的摆放,使得婉清有些不舒服,但婉清也懒得调整,只是把下巴搁在车窗边沿。霓虹灯的光斑流水般掠过她的脸颊,仿佛争先恐后的在亲吻她的脸庞,唯恐落了后,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上官老爷子坐在一旁,看见婉清的兴致不是很高,略带疑惑的问她:“怎么了,今天玩的不高兴吗?” 婉清有气无力的回答道:“没有,爷爷,我只是有些累了,没有不开心” “累了,就先睡一会吧,咱们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家” 为了不让老爷子继续担心,婉清顺势靠在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假装入眠。 舒缓的音乐流淌在车厢内,香薰的味道更加好闻,婉清本不想睡着的,但最后还是迷迷糊糊的眯了一会儿,,睫毛随着车身轻微的颠簸轻轻颤动,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 婉清发间精心打理梳上去的头发已经稍稍松散,一缕碎发垂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旁,握着手机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机身滑落在真皮座椅上,这时屏幕亮了一下,好像事有谁的消息,但是手机的主人已经入睡,上官老爷子扫了一眼,也没有在管。 屏幕上显示着程默的消息,Chen【宴会结束了吗?你回去了吗?】,但无人回应。 消息已经发出去十分钟了,婉清还是没有回复,程默在长时间的等待中逐渐心急,虽然面前摆着平常最拿手的学科,数学的卷子,但此刻这些数学符号对于程默来说是那么无趣,程默的心思已不在其上。 又过了二十分钟,程默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程默快速的拿起手机,是婉清。 Wanwan【不好意思,刚刚才看到,我刚刚在车上睡着了,我到家了,稍等我一下,我洗漱一下,我们再开始吧!】 程默看到消息后嘴角上扬,快速的回道【好的,不急,你慢慢来。】 手机又回到了它常待的位置,数学的符号也开始变得顺眼起来。 少年拿起常用的笔,在数学卷子上飞速滑动,如他的心情,漂浮且快乐。 第10章 第10章 第十章 缓步走上旋转的楼梯,平常轻快的步伐此刻确实如此的沉重,婉清刚进门就脱去了穿了一晚上的低跟小皮鞋,让脚掌伸展,舒缓一晚上的应酬。 华服是第二层皮肤,此刻却沉重如甲。拉链下滑的瞬间,夜晚的微微凉意爬上脊背,裙摆堆叠在白嫩的脚边,变成一朵骤然凋零的、价格不菲的萎靡的花朵。婉清赤足踩在光滑的地板上,触到一片沁人的夏日里的凉意。 女孩缓步走向浴室,浴室里灯光亮的刺眼。镜中人眉眼如画,虽还未长成,却已可见未来的风采,但是此刻这张美丽的脸庞上却浮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疲倦,婉清虽然已经在车上睡了一会儿,但是到底还是不踏实,迷迷糊糊的感觉醒了之后更累了,但是想到今天的习题还没完成,婉清又打起精神来。 淋浴头的水哗哗流出,冲走一身疲惫,水流过发梢,没入脊背。 书桌上的台灯啪的一声亮起,光晕拢住摊开的书本上,照出一片暖黄,婉清打开手机,浮在顶部的对话就是程默的,点进去,发出视频的邀请,没过3秒,手机屏幕上就显示出了男生青涩的脸庞。 这时时间已经来到晚上10点,婉清端坐在书桌前,刚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湿气,发梢在睡衣上晕开深色的水渍,屏幕里映出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他正在草稿纸上写公式,笔尖沙沙作响。 “嗨,程默,今天实在是太晚了,还要打扰你,不好意思。”女生略感歉意的话从听筒传来。 “没事,我们开始吧。”对面的男生并没感觉到被打扰,他心甘情愿,不论多迟,他都愿意。 两人遇到会的题目就开始默不作声的快速答题,偶尔遇到不会的,婉清也迅速的文程默,不耽误一点时间。 “这条辅助线到底画哪里啊?”婉清看着这个感觉是出题老师为难她的题目,陷入了沉思,越看越烦,倏然抬头看向屏幕那头。 程默的脸嵌在平板电脑的屏幕里,屏幕频繁显示对方网络不好,他的脸被网络信号拉扯出轻微的锯齿,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有些许延迟,却反而将每个字都拖得清晰,落在婉清的耳膜上,重量莫名。 男生的声音青涩却沙哑,“焦距没对好?”程默忽然凑近,整张脸在镜头里放大,瞳孔里映出一点他那边台灯的光,像深潭里落进了一个星星,让人惊艳。 “是这道题吗?你看,应该连接A点和B点,然后做这条线的垂直线,这样就能得出……” 程默暗想,他得退开,再近一秒,屏住不看深重的呼吸就会暴露什么,他不想给她压力。她微蹙着眉心的困惑表情,比数学难题更让他心神不宁。不想让她有不好的心情,只想让她开心。 婉清猛地回神,指尖在卷子上胡乱的滑动,掩饰着心里的慌乱。 视频中女孩的耳廓上弥漫上一抹极淡的红色,一般看不清晰,但是却逃脱不了一直默默关注她的男生的眼睛,那一抹红色,像晚霞最边缘的那抹浅色,让人简直难忘。 程默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不让人察觉,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滑动,迅速截图花圈,用红色标记笔指向错误,也留下了这抹害羞的红色。 手指在屏幕上游移,克制的,只停留在题目上,不敢越界半分。 “画完辅助线后,得出结论之后,就可以套用这个公式了,就是我之前和你讲过的那个,看见没?”程默的声音放的平稳,心里却默默数她睫毛垂下的阴影。 婉清这边的台灯的光晕柔和的笼罩着她散在肩上的发丝,有一缕不听话地滑落到脸颊边,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程默的指尖发痒,几乎想穿过屏幕替她拢到而后。 网络似乎卡顿了一下,画面凝固在她抬起眉眼想要说什么的瞬间。程默的心脏猛地一悬,怕这连接彻底断掉,把他扔回只有教科书和冷清灯光的房间,迅速将网络切换成流量。直到画面重新生动,两人似乎都送了一口气,程默在婉清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将握紧的拳头松开。 程默让婉清再演示一边。看着她白嫩纤细的手指握着笔在草稿纸上迅速书写,但还是有偶尔的迟疑,像蝴蝶颤颤巍巍的停留。程默的目光贪婪的摄取婉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她微微皱起的眉头,被牙齿轻咬的嘴唇,清晰明显随着呼吸上下浮动的锁骨,目光贪婪却又克制,在快被发现的时候,又迅速移回题目本身。 这时婉清写错了其中的一个公式。 “不对。”程默开口说道,声音笔自己预想的更软了一些,像是怕惊走什么。 “重来,别急。” 别急,这话也是程默对自己说的,别急着被她发现,蝴蝶会被吓走的。别急着被她发现,自己在讲题间隙,总是忍不住看向屏幕里她专注的脸庞。别急着让她知道,每次视频前,他都要反复调整镜头角度和灯光,只为了呈现出最“偶然”又最“随意”的好看。 婉清终于做对了最后一步。答案跳出来的那一刻,婉清和程默几乎是同时呼出了一口气,一种共享的、隐秘的喜悦在他的胸腔里炸开。 “对了,”程默说道,笑意再也压不住,从左侧的嘴角先漾开,“还不算太笨。” 天知道,他觉得她自信恣意的样子才是最要命的。小小数学题并不会打到她。 这几个月的补课、两个人的努力并没有被浪费,婉清看着解出来的答案,轻松的笑了起来,马上就要进入下学期了,婉清除过数学和一些理科补的让人理想,但英语实在是有点为难,不过这点糟心事先放置一边,现在的婉清放松的笑了。 耳机里似乎只剩下彼此交织的细微的呼吸声,屏幕里映着两人。 程默看见婉清在高度集中注意力后微微发愣的脸,看见她的眼睛里映着的自己含着笑意的嘴角,看见她微微张开的、润泽的嘴唇。程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又滚烫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这个因为她的存在而彻底明亮的夜晚。就算是十年后,程默也能轻易的会想起这天晚上的心跳,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11点30了,程默本不想结束,可是时间太晚了,婉清累了一天了,她需要休息。 “很晚了,明天再继续吧!” 婉清看了看钟表,意识到已经很晚了,这才后知后觉的打起了哈欠,水雾瞬间弥漫上了少女的眼睛。 “好,拜拜,明天见,快睡吧!” 黑掉的屏幕映出少年抑制不住的笑容。 嗯,明天见,我们还有很多个明天…… 第11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合上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的答案,窗外的梧桐树的叶子似乎又大了一些,婉清怔了怔,明明感觉上次抬头的时候,感觉他们才冒出新芽,时间真的过的好快,让人猝不及防。 “发什么呆呢,婉清?”经历了一年的相处,程默现在也没有那么沉默了,沉默用笔尾轻轻戳了戳婉清的肩膀。 婉清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这道题,辅助线是不是应该这样做?”婉清手腕一动,利落且快速的在图上画出一条线。 程默看着那条精准切题的辅助线,忽然有些恍惚。时间到底是怎么溜走的? 记忆里,第一次见婉清还是在炎热的夏天,婉清像是夏日里的一股凉风拂来,掠过程默的脸庞、身体和心里。那是的的婉清还在为了一道简单的一元二次方程而愁眉苦脸,而现在的婉清却已经可以轻松应对各种数学难题,就算作为平常人眼里的天才,程默也不得不感叹婉清的聪明和天赋。 一直到后来,各种清凉的裙子换成了薄薄的外套,婉清开始和程默争论物理题的多种解法,蝉声再次响起时,婉清已经会抢在程默开口前说:“等待,让我再想三分钟!”而当程默习惯性皱眉时,婉清会立刻反应过来那里没有解对,这是两人这一年来独有的默契。 时间是有实感的。是摞起来越来越高的模拟卷,是写完的笔芯在笔袋里哗哗作响,是婉清解题时越来越利落的“懂了!”,是程默不用再反复强调“单位要换算”。 时间也是无声的。是讲题时偶尔抬头,发现窗外天空从靛蓝变成暖橙,是两人默契到同时伸手去拿同一块橡皮时,指尖碰到又飞快弹开,是某天婉清忽然说“程默,你好像又长高了。” 时间最狡猾的把戏,是把那些重复的、相似的日夜压缩的薄如蝉翼。 周二的晚风,周四的雨声,周六上午透过的光斑……它们原本是那么清晰,此刻回想起却像被快速翻动的书页,哗啦啦地融成一片模糊而温暖的光晕。 最后一次课结束,明天就是中考了,婉清整理好所有的模拟试卷,动作慢的出奇, “好像……突然没有事情可做了。”婉清没有抬头,声音轻轻的。 一年,原来就这么长——刚好够一个女孩从数学不及格到跃跃欲试的想挑战压轴题,也够某种隐秘的情愫深深扎根。 中考和高考像是两扇猛然推开的门,带着不容分说的刺目光芒,我们被时间裹挟着,匆匆奔向各自的战场。那时站在考场外,人潮汹涌,程默忽然响起那个周二的晚上,婉清纠结一道电路图,程默画了整整三页纸的示意图。 好像时间定格,定格在那个婉清说“程默,时间过得好慢”的遥远的下午。 “程默,”婉清忽然道,望着程默的眼睛,婉清放松的笑了起来,“谢谢你。” 程默语气发软:“不用谢。” …… 高考早已考完,程默并不担心自己的成绩,明天就是中考的时间,考完之后紧接着就会出高考成绩。 这一晚,在程默回家了之后,婉清并没有再做其他的习题,而是养足精神早早睡觉,为了明天的中考。 坐在考场的桌子上,婉清微微呼气开始答题,为自己这一年的努力有个交代。 时间过的很快,三天的考试时间飞速掠过,这天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时间。 中午11点,可以查到了,分数出来了,轰动了这座城市。 程默,名字刻在了省状元的金字塔尖,华清大学电子系毫无悬念,两周后婉清的成绩也出来了,同样漂亮的耀眼,足够叩开任何一座省重点概念的门。 “程默,恭喜!得偿所愿!”电话那头传出婉清雀跃的声音。 程默边笑边回答道:“嗯,谢谢。” 你以后会考到华清大学吗?这是国内最好的学校。程默还没有问出口,就被婉清欢快的声音打断。 “对了,小老师,我决定不在国内念高中了,打算去国外了,谢谢你这一年对我的辅导,这周末家里为我办了一场饯行宴,你也来吧!” 去国外读书的决定婉清并没有纠结太长时间就决定了,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国内有宫寒和关小小,婉清不想和他们俩再牵扯什么,就让所有的不好扼杀在摇篮,婉清不会再和两人在高中相遇,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一切。同时婉清也想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 上官夫妇纵使不舍,但也很快同意了这个决定,雏鹰总要展翅高飞,这就是一个转折点,在决定了之后,上官夫妇很快为婉清购买了纽约的一套离婉清申请的学校很近的房子,并且让张妈也跟着一起去那里照顾婉清。 但是这个决定对程默来说却如晴天霹雳。 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这就是程默现在心里唯一的念头。两人的差距就如悬崖峭壁一样陡峭,在马上程默感觉要追上婉清时,实际就会给程默重重一击。 少年的妄想在此刻埋下。 饯行宴设在婉清家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这是一场简单的家宴。 水晶灯晃得人眼晕,婉清优雅的切着牛排,忽然抬起头说到:“以后,我就到国外了,时差不允许了,就没有小老师给我讲题了。” 全场哄笑,程默垂下去的手紧捏桌布,但面上却假装轻松,努力弯起嘴角。 婉清举起果汁:“祝程老师前程似锦!” 举杯相撞时,婉清无名指上的铂金戒圈碰到了程默的小指——那是婉清今年生日是她父亲送给她的礼物,上面刻着家族徽章。 临别时婉清塞给程默一个纸袋:“笔记和错题本,物归原主啦!”香水笺上压着支万宝龙的钢笔:“回礼,”婉清眨眨眼睛,“以后写情书的时候用得上。” 程默没有接什么话,也不知该说什么,这就是两人在婉清其成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飞机掠过云层,带着少女的欢喜雀跃,也带着少年的无奈自卑。 华清园的银杏黄了又绿,图书馆的灯火通明熄了又亮。程默把自己埋进模电数电、代码和实验报告里,忙的脚不沾地。 他是出色的,一如既往,大四时就和实验室的师兄一起创业,不过两年,宇默科技就已大放异彩,在办公桌前堆积的报告前偶尔抬起头,在没有背景去应酬被人灌酒喝多后,出现在程默脑海里让她坚持下去的人就是婉清。 想见她,想和她在一起,想给她幸福…… 夜晚,又是一场加班时的回忆刚刚结束,程默回到后来购买的位于市中心的大平层,灯光亮了又暗。 程默的手指摩擦着当时婉清留下来的错题本,上面还有她的笔记。 六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第12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飞机的尾线滑过天际,飞机降落在国际机场,婉清透过舷窗外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恍惚间又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清晨,那个时候,婉清才刚满15岁,那是一个艳阳天,虽然很忙,爸爸妈妈还是抽空前来送行,王妈陪着婉清去了纽约,后来的这六年婉清的哥哥上官霖和弟弟上官枫一有时间就来纽约看她。 总归,这六年,婉清过的非常不错,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学习世界各地的知识来丰富自己。 婉清这次回来是因为爷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这次住院情况也不乐观,正好婉清结束了纽约大学的学业,还没参加毕业典礼就赶回来了。 取行李时,婉清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妈妈发来的消息:“爷爷的情况现在稳定了一些,你先直接回家休息吧,倒倒时差,明天休息好了再过来看爷爷,也不要让爷爷再担心了。” 婉清犹豫了一下,回复道:“妈妈,我想先去医院看看爷爷。” 爷爷总是那个最宠她的人,不管婉清做什么决定,甚至有些上官夫妇也不同意的时候,老爷子总是第一个支持她的人,让她去闯,有事他担着,往往老爷子这么一说,别人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明天再来吧,今晚你先好好休息,听话,要不然爷爷看见你风尘仆仆休息不好的样子又要担心你了。” 最终,婉清还是听从了妈妈的建议,打算拿到自己的行李箱后就直接回去了。 长时间的长途跋涉还是给婉清添了一丝疲倦,但是美人就是美人,疲倦后为婉清增添了一丝颓废的美意。 婉清轻轻将垂落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曾经本就惊为天人的美貌现在更是出众,周围看见婉清的脸的乘客都或多或少的暗暗的注视着她,但是这些视线婉清都已习以为常。 拿到箱子后,婉清走了VIP通道,找到了家里派来接自己的王叔,走向出口,经过机场大厅时,婉清突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好像是程默,但六年未见,婉清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他。 婉清看见疑似程默的旁边的男人拍了拍程默的肩膀,指向自己,男人转过身来,婉清确定了,是程默,婉清微微一笑,准备上前去打个招呼。 “哎,那边的那个美女在看你啊,看来,我们程大领导魅力更盛了啊!”站在程默身边的男人是张丰,是程默的学弟,现在在宇默科技工作,和程默的关系也很好。 程默本不想理张丰,眼神只是随意一瞥,便猛然怔住,是她,她回来了。 随着婉清越走越近,张丰迅速发现了程默的不对劲,照现在程默的身价,妥妥的钻石王老五,平常的搭讪是真的不少,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虽然婉清真的是那种惊为天人的漂亮,但是张丰跟了程默这么多年,非常清楚,程默有一个白月光,只不过在国外……等等,白月光!在国外!他们现在就是在国际机场啊,该不会! 程默呆呆的愣在原地,眼神定定的钉在婉清的身上,不舍眨眼,害怕一眨眼,婉清又在国外了,两人的距离又变得那么远。 两人的距离不远,在婉清发现程默也认出了自己后,就朝着程默走去,很快就站定在程默面前。 和初次见面一样,还是婉清先开口打了招呼。 “嗨,程默,好久不见啊!好巧欸,你怎么在这?” 站在婉清面前的程默,和婉清记忆里的那个爱穿校服男生略有差别,他好像相较于高中长高了半个头,肩膀也比那时宽阔,合体的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稳而锐利,少年终是成熟,婉清不禁感叹。 程默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目光紧紧看着婉清,“婉清,好久不见,”舒了一口气,看见婉清身后的王叔拿着行李,心不自觉就被提了起来,“你是要回来了吗?不走了吗?” “是啊,爷爷身体不好,这次直接住院了,我不放心,打算回来了,多陪陪他。” “好,老董事长现在是怎么样了,话说,我们刚刚开始进行第一轮融资的时候,多亏了董事长的帮助,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老董事长吧。”程默说完后,仔细观察着婉清的表情,害怕自己的急迫被发现。 婉清眉毛舒展,想了想道:“爷爷现在情况稳定了,我现在打算回去先倒一下时差,明天再去看看爷爷。” 程默紧接着说到:“明天也可以,明天正好我休息,我们一起去吧。” 听见程默说的话后,站在旁边充当雕塑的张丰眼睛微微睁大,心里的小人开始发疯: 不是,作为总裁一把手的我怎么不知道明天要休息啊,回想了一下上周就确定的密密麻麻的行程,张丰像是第一次认识程默一样震惊的看着他,毕竟,在公司所有人的眼里,程默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每天的行程堪比课表,身体堪比铁人,从来没有在程默嘴里听到过什么休息之类的话。 “嗯……那好吧,那我们明天一起去吧。” “好,你之前的微信还用吗,要不要加一下现在的微信,明天我来接你。” 婉清突然意识到,当时出国想着不想再和原书的主角们有联系,就直接换了一个电话卡,结果之前的电话卡不知道怎么回事找不见了,就丢了好多人的联系方式,程默也是其中之一。 婉清快速拿出手机,将二维码调出来让程默加,解释道:“当时在国外出了一些事,换了个新的电话卡,大家的联系方式也丢了,现在这个是我现在的联系方式,到时候你给我发消息吧,不用来接我,太麻烦了,我们就到医院见面就好了。” 加上婉清的微信后,仿佛心里的那一颗巨石终于落下来了,程默低沉的声音也响起了:“不麻烦,婉清,明天我来接你吧,好吗?” 看着程默坚定的说到,婉清怔了怔,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也不好再拒绝,就答应了:“那好,那明天见吧,我就先回去了,回见。” 婉清说完后冲着程默笑了笑,也和旁边站着的张丰说了再见,就准备和王叔一起走了。 “嗯,明天见!” 站在原地注视着婉清离去的背影,程默不禁笑出了声,张丰震惊的看着他:“不是,我现在真的好像说出一句经典的话,总裁已经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这些年来宇默科技越做越大,程默也越来越繁忙。程默也如他的名字一样越来越沉默,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公司上,平常非常一丝不苟,更不要说这么笑过了,这次之所以在机场,也是因为要送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没想到机缘巧合遇见了婉清回国。 程默摩擦着手机上那个可爱的猫猫头像,笑容愈加温柔。 明天见…… 第13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婉清和程默就早早碰面往医院赶去。 病房里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浓的化不开,死死扒在人鼻腔的最深处,混着某种衰败的、若有似无的甜腥气,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压得呼吸都滞重。阳光费力地挤进玻璃窗,在地上切出几块苍白的光斑,非但没添上暖意,反照的墙壁更加冷清。 老人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身躯几乎被被子吞没,只露出一张枯槁的脸,插着管子的手无力的搭在床边。婉清坐在床沿,细白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用湿棉签蘸润爷爷干裂起皮的嘴唇。她微微低着头,颈子弯出一个脆弱的弧度。 程默和婉清的父母打过招呼后就站在婉清身后半步,身形挺拔,早已褪去青涩的身影,沉默的像一尊守在她影子里的雕塑。他的存在本身就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密度,即使不言不语,也将病房里的空间占去大半。 “妈妈,你们昨天晚上守夜也累了,今天我来吧,你们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那行,你先陪陪你爷爷,我们先回去了,有事就打电话昂。”上官夫人原本精致的脸上写满疲惫的说道。 “好的,妈妈,你别操心了,快回去吧。” 人群走后,病房里的空气又开始变得沉重,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命运的倒计时,敲在婉清的心上。 终是承受不住,纵使不想再次经历亲人的离去,但人终有一去,不得不接受和面对。婉清的眼泪喷涌而出,落在她握着爷爷的手背上,也落在程默的心里。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婉清轻轻擦拭眼泪后扬声道:“请进。” 门口握在门把手上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听见身影后仿佛僵住一般,停顿在开门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在婉清看没人进来后,准备再说一声的时候,门口的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下定决心般的打开门,人进来了。 是宫寒 婉清看到那道在记忆里已经模糊的身影,慢慢才想起来,自从婉清去往国外留学后,就远离了原书的剧情,可不管婉清在距离这里多远的地方,他们总归是一个圈子里的,就算婉清不想知道宫寒的情况,也会有无数人来无意识的传播他的近况,谁让他是他们这一辈从小到大公认的第一人。 就连爷爷也一直觉得宫寒非常好,一直想要撮合他们两个。 不过,让婉清不解的是,虽然有很多人给她说过宫寒在半接管家族企业后的风光事迹,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提过关小小,难道是没有她剧情没办法开展?还是说蝴蝶的翅膀引起的连锁反应太大,让这对原本的情侣直接就没有相识?现在的婉清不知道,也暂时不想知道了。 沉默的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宫寒看见婉清和程默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坐在了上官爷爷的另一侧。 还没坐下一会儿,宫寒的手机的消息便一直响个不停,但是宫寒确实没有仔细看,只是将手机调到了静音。 “谢谢你来看爷爷,他现在睡着了,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去处理吧。” 宫寒听见后却置之不理:“不是什么要紧事,我看看爷爷。” 见劝不动宫寒,婉清也没再说什么,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是婉清没有发现,在她低头去看爷爷的时候,先后有两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捕猎前的猛兽在让猎物放下警惕。 忽然,那只搭在床沿的手、枯瘦的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的手动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准确无误的攥住了宫寒放在病床上的手腕,力气大的惊人,完全不似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婉清擦拭爷爷的动作顿住,愕然抬头。 老人浑浊的眼珠转向宫寒的方向,喉咙里艰难的发出声音:“宫寒,好好……好好待婉清,我希望你们……能……在一起,这样,我和你爷爷就……可以放心的走了,去下面再和他下棋。” 话音未落,婉清目瞪口呆的看着爷爷,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虽然她知道,爷爷一直想撮合他俩,但是婉清想不到,爷爷会在这时这么说。 宫寒也像是愣住了一般,一直看着爷爷说话的眼睛看了看婉清,又将视线移回爷爷的身上,耳根微微发红,郑重地说到:“好的,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婉清好的,不要担心。”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立下什么誓言。 而站在婉清身后的程默猛地攥紧了手里握着的给上官老爷子削的苹果,苹果的汁水在他握紧的指尖中溅出。 又慢了一步,难道不管怎么赶都赶不上吗?程默不甘心的看向婉清的背影。 爷爷听见宫寒的承诺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握着宫寒的手搭在了婉清的手背上,轻拍了拍。 婉清垂着眼睑,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绞着病床雪白的床单,指节泛出青白色。 宫寒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略微颤抖的手背上,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她想抽回手,动作却在中途凝滞,最终任由他握着。 这个细微的拉扯像是一根针,精准的刺进了程默的眼底。 或许从出生那刻起,有些事就决定了,程默没有宫寒那般的强大背景,没有一个和婉清爷爷多年战友的长辈,没有和婉清从小到大的情谊,所有无论他之后多么努力想追赶上这些天生的差距,无论在融资时婉清的爷爷有欣赏他,他还是比不过婉清爷爷心里的宫寒。 程默知道爷爷在婉清心里有多重要,他害怕听到那个他不愿意听到的答案,在看到婉清没有将手抽出来,任由宫寒握着的时候,程默开始更加痛恨自己的出身,也没有心情继续削苹果了。 “我先出去一趟。”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这样的画面了,程默不想清晰的认知到自己被排除在外,对婉清说了声后,还没等婉清回答便走了出去。 VIP病房的门彻底合拢,将婉清和宫寒的身影吞没,也将程默隔离在外。程默在原地站了几秒,挺拔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中显得有些僵硬。随后脚步略显匆忙地走向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楼梯间是另一种寂静,这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冰冷的水泥墙和铁质扶手。 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程默的动作因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而显得不太利索,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窜起,点燃了烟丝。 程默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像是要填补某种骤然塌陷的空虚,又像是要用切实的灼痛来压制另一种更汹涌的难受。 烟雾缓缓吐出,缭绕上升,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模糊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程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仰头,后脑抵着墙,闭上眼睛。刚才的那一幕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 不甘心呐,还是不甘心…… 程默的眼睛缓缓睁开,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将燃了一般的烟掐灭,走出了楼梯间。 第14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陈默在楼梯间里待了将近十分钟,冰冷的墙壁也无法冷却他心头的混乱和一丝难以忽视的刺痛。他深吸几口气,试图将那股莫名的酸涩压下去。 可理智归理智,情感却像不受控制的野马。他眼前反复浮现宫寒站在婉清身边时,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以及婉清爷爷看着他们时眼中那份不同于看自己的、更深切的欣慰。 整理好情绪,确保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后,他推开楼梯间的门,重新走向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和生命尾声气息的病房。 越靠近病房,里面的声音就越清晰。不再是之前的相对安静,而是变得人声鼎沸,显得颇有生气。 陈默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的景象,脚步微微一顿。 病房里不知何时来了许多人。大多是些衣着体面、气质不凡的中老年人,显然是婉清爷爷旧日朋友和生意伙伴。他们围在病床前,低声交谈着,带来各式各样的果篮和补品,虽然大家都明白这些东西对老人已无实质用处,但这是一种心意和礼节,也是对这位商业传奇人物最后的告别。 陈默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只有靠近门口的两位女士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他悄然走进去,目光搜寻着婉清。 她正站在爷爷床边,微微弯着腰,仔细地听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对爷爷说话。而宫寒,就站在她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姿态放松,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话,引得说话的老人和婉清爷爷都露出笑容。那画面,确实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 这是一起从小长到大的默契,不论婉清多想远离宫寒,这点她改变不了。 陈默没有立刻挤过去,而是选择了一个靠墙的角落站着,仿佛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很快,有人认出了他。一位身材微胖、气场颇足的中年男人打量了他几眼,忽然开口:“咦?这位看着有点面熟...是不是宇默科技的那个陈默,陈总?” 商场说大不大,陈默的公司近几年发展迅猛,他本人也在一些行业论坛上露过面,被人认出并不意外。 陈默立刻挂上商务场合惯有的得体微笑,上前一步,伸出手:“您好,我是陈默。” “真是陈总!久仰久仰!”中年男人热情地与他握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后生可畏啊!”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陈默身上。几位显然也是商场中人的访客开始与他寒暄,交换名片,简短地聊几句行业动态。陈默从容应对,言谈举止分寸得当,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礼数。 病房里的话题甚至因此短暂地从病情转向了商业和经济。 上官老爷子靠在枕头上,虽然没怎么说话,但看着被众人围住的陈默,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欣赏和肯定。看来自己虽然人老了,但是投资眼光还是不减当年, 陈默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婉清,看到她微笑着默默看着她,仿佛这些年不分昼夜的努力有了答案。 当短暂的商业寒暄过后,人们的注意力很自然地又回到了病床上的主角以及他最疼爱的孙女身上。不知是谁又提起了往事,说起了婉清小时候的趣事,以及宫寒那时如何像个哥哥一样照顾她。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小婉清都长成大姑娘了。老李啊,你看小寒和婉清,站在一起多登对。”一位老阿姨笑着感叹,语气里满是长辈们惯有的撮合意味。 “是啊,小时候我们还开玩笑说要定娃娃亲呢!”另一人附和道。 宫寒闻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态度有些模糊。 宫寒甚至还下意识地侧过头,轻声问婉清:“要再加点热水吗?”指的是她手中给爷爷晾着的水杯。动作自然无比,透着长年累月积累的关切,好似两人并没有分开6年。 婉清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陈默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的微笑,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家庭剧场的观众,台上演出着别人的故事,而他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像是个看客。 婉清的爷爷显然也很吃这一套,他看着宫寒和婉清,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比刚才听到陈默的商业成就时更加开心和放松。那是一种对“自家人”的、毫不设防的亲近感。他拉着宫寒的手,又拍拍婉清的手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希冀。 探视的时间终于到了,护士进来委婉地提醒大家病人需要休息。大家都陆续告辞。 陈默和婉清、宫寒一起将客人们送到病房门口。 最后,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几个。爷爷似乎因为这场热闹耗尽了力气,精神明显萎靡下去,但眼神却依旧执着地看着婉清。 陈默和宫寒默契地退后几步,留给祖孙俩最后说体己话的空间。 爷爷握住婉清的手,声音比之前更加虚弱,却字字清晰,带着最后的期盼:“清清...爷爷的时间...不多了...宫寒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稳重、靠谱...对你也好...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走之前...能看到你有个好的归宿...我也就能...安心地去见你奶奶了...” 婉清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用力地点头:“爷爷,您别说了...我知道...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站在不远处的陈默,将这番话清晰地听在耳中。老人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轻轻敲在他的心上。他明白了,在爷爷心中,那个最理想的“归宿”,始终是知根知底的宫寒。 一股复杂的情绪包裹了他。有对老人心愿的理解,也有一种深深的、无法言说的无力感和……失落。 离开病房时,气氛有些沉默。宫寒因为还有事,在电梯口与他们分别,他看向婉清的眼神沉默但坚定:“婉清,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我先走了……” “好。”婉清低声道。 电梯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陈默和婉清。 红色的数字缓缓递减。 婉清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陈默侧过头看她,她的侧脸在电梯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和脆弱。 “婉清,我听到了。”程默声音平静,背在身后的手却早已握紧。 “刚才...那些话吗?”婉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我可以来当这个人”陈默打断她,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爷爷他希望你能幸福,我们可以先假装结婚,完成爷爷的心愿,后面你想离婚,我也配合,好吗?” 选我,好吗,婉清…… 还未等婉清回答,电梯到达一楼,门“叮”一声打开。 陈默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虚扶了一下婉清的后背,引导她走出电梯,这是一个看似亲密却又不越界的动作。 “接下来去哪?”他问,仿佛刚才电梯里的一切完全不重要,“是回家,还是……” 程默还未说完,婉清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好,我答应你。” 答案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却让程默有些不敢相信。 “婉清,你……你其实不用这么快给我答案,你可以……” “不用考虑了,如果注定要和一个人结婚,那么是你也可以……” 也可以,也好,只要是我就好。 戏还要演下去。 而这次,我不再是配角。 第15章 第15章 第十五章 陈默站在婉清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清晨六点半,夏日的阳光已经斜斜地穿过树叶,在他熨烫平整的白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几乎一夜未眠。闭上眼就是婉清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和她轻声说“好”时微微颤动的睫毛。 这一切太不真实,像是一场他暗恋这么多年都不敢奢求的美梦。 “你不会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吧?”婉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默猛地转身,差点被老槐树凸起的树根绊倒。 婉清站在门廊下,素面朝天,穿着一件简单的淡蓝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小包。 “刚到不久。”他撒了个谎,实际上他五点就到了,反复检查了所需证件不下二十次。 开车去民政局的路上,车内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程默是美梦实现前的紧张,而婉清则是平静。 到达民政局门口后,两人先后下车,并肩走去,中间隔着一道礼貌的距离。 陈默的手心不断渗出细汗,偷偷在裤子上擦了擦。 “证件都带齐了吗?”他问,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调。 婉清点点头,从包里掏出户口本和身份证。 “都带了。你呢?” “当然。”陈默拍了拍自己的公文包,里面整齐地放着所有需要的文件, 还有那个他在赚了自己的第一桶金的时候,就为婉清买下的戒指。那时他就无比确信,这枚戒指的主人只会是婉清。 这一切都将在今天实现,此刻的程默不会意识到这天的天空是那么蓝,太阳是那么好,因为这一切在他心中就是一场梦,他只会紧紧盯着面前的这个人,唯恐梦醒了。 民政局里空调开得很足,陈默却觉得燥热难耐。 填表、拍照、宣誓,一切都进行得出奇顺利。当工作人员将两个红本本推到他们面前时,陈默和婉清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就结婚了?和他暗恋了三年的婉清? 这就结婚了吗?和……他? 走出民政局,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婉清站在他身侧,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结婚证,神情复杂。 “要告诉爷爷吗?”陈默轻声问。 婉清像是突然惊醒,“对,得告诉爷爷。”她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拨通了电话。 “爷爷?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好吗?……我和程默领证了……真的,没骗你……好,晚上就来看你……带着他一起...”婉清说话时耳根微微泛红,不时瞥陈默一眼。 挂掉电话,她深吸一口气,“爷爷想今晚就见见你。当然,如果你不方便——” “方便!”陈默脱口而出,随即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我是说,我当然方便。今晚几点?我需要准备什么?” 婉清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不用这么紧张,就见一面。” 陈默却不这么想。这虽然不是真正的见家长,但他希望给婉清的爷爷留下好印象,以孙女婿的身份,而不是商业上的身份。 更何况,他内心深处还藏着不敢言说的期待——也许,只是也许,这段始于谎言的婚姻,会有成真的一天。 “好,我明白了,交给我吧。”他坚持道。 就是可惜,戒指还没送出去。 陈默精挑细选了最新鲜的水果篮,拿出了自己老早就幻想过的去见家长要送的礼物,做这一切的时候,婉清都在旁边陪着他。 结账时,他偷偷看了眼婉清,她正望着窗外发呆,侧脸在阳光下柔和得让人心动。 但他从未想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联系在一起。 “走吧?”婉清转过头,恰好撞上他未来得及移开的目光。 陈默有些慌乱地提起礼品袋,“好,走吧。需要我帮你拿包吗?” 婉清摇摇头,眼神里有一丝困惑,似乎不习惯他变得如此。 他们直接开车去了婉清爷爷在的医院,手中的结婚证似乎沉甸甸的。 陈默偷偷瞄了一眼婉清,她眉头微蹙,似乎心事重重。 “你在想什么?”他鼓起勇气问。 婉清抬头直视他,“陈默,谢谢你做这一切。我知道这个要求很突然,也很荒唐……” “不荒唐,”陈默急忙打断,“能帮上忙,我很高兴。” 事实上,他内心雀跃得几乎要飞起来,尽管知道这只是一场戏。 “我们还是约法三章吧。”婉清认真地说,“这是假结婚,等爷爷……之后,我们就离婚。期间的所有开销我们AA。还有……”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不要对外声张,好吗?” 陈默的心沉了沉,但面上仍保持微笑,她爱看见他笑,他知道“当然,都听你的。但是钱还是我来出,你不用有什么负担。” “不,这对你太不公平” “婉清,其他开销算我的,家庭开销算你的,这样好吗?”程默说着,拿出一张信用卡放在了婉清的手里,“密码是你的生日,就这样。” 婉清见拗不过她,就答应了,但心里想的还是尽量不花这张卡里的钱,用自己的钱。 程默见婉清同意后,将手伸进口袋,摸到那个丝绒盒子,犹豫着该不该现在拿出来。 最后他还是掏了出来,打开盒盖,一枚精致的铂金戒指在阳光下闪耀。 “既然要演戏,就得演全套,不是吗?”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我猜尺寸买的,不合适可以去换。” 婉清怔怔地看着戒指,又看看陈默,眼中情绪复杂。 良久,她轻轻点头,“你说得对,演戏要演全套。” 她伸出手,任由陈默为她戴上戒指。尺寸出乎意料地合适,钻石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熠熠生辉。 “你也需要一枚戒指。”婉清说,“不过我没准备……” “我买了对戒。”陈默急忙道,从盒子里取出男戒套在自己无名指上,大小正合适。 婉清看着两人手上的对戒,有一瞬间的失神。 时隔一天,程默又一次和婉清来到了这间熟悉的病房,但是这一次的身份却截然不同,昨天是商场上的晚辈,是婉清的朋友,而今天是婉清的丈夫。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陈默跟着婉清穿过走廊,手心又开始出汗,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病房门推开的那一刻,老人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毕竟,上官老爷子心里的孙女婿人选一直都是宫寒,没有考虑过其他人,就算这个人是程默,一个自己很欣赏的晚辈,但是这也撼动不了宫寒在他心里的位置。 “爷爷,我重新给你介绍一下,陈默,现在是我的丈夫。”婉清介绍道,声音比平时甜软许多。 陈默上前,恭敬地鞠躬,“爷爷好,我是婉清的丈夫” 老人仔细打量着他,目光锐利得让人无所遁形。“靠近些,孩子,让我再仔细看看。” 陈默顺从地走近床边。老人握住他的手,力道出乎意料地有力。 “婉清说你们交往一年多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陈默感到后背冒出冷汗。他看向婉清,她眼神里满是恳求。 “是我的错,爷爷。”陈默急中生智,“这些年我一直在忙公司的事,和婉清也是一直异地,我原先想着再做出点成就再来看您的,但是……” 老人眯起眼睛,“行,宇默科技确实发展的不错,唉,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吧,你们以后要好好的在一起,知道吗?” “我明白的,我一定一辈子对婉清好的,您放心。”陈默回答。 婉清适时地递上结婚证。老人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又看,脸上的怀疑渐渐化为欣慰。 “好,好,”他连连点头,眼中泛起泪光。 “陈默对我很好,”婉清坐在床边,握住爷爷的手,“他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我在国外的时候他也会经常来看我;我生病时他也整夜守着……” 陈默惊讶地听着这些细节。他从未做过这些事,但婉清描述得如此真实,仿佛他们真的相爱已久。 老人满意地点头,突然咳嗽起来。婉清急忙为他拍背,眼神焦急。陈默本能地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喝过水后,老人平静下来,疲惫地闭上眼睛。婉清为他掖好被角,示意陈默出去一会儿。 在走廊上,陈默轻声问:“你还好吗?” 婉清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比想象中顺利。爷爷好像相信了。” “你说的那些事,”陈默忍不住问,“都是编的吗?” 婉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什么。 “是。”她低下头。 陈默莫名有些失望,却又不知在期待什么。 一小时后,爷爷醒了。他们又陪他说了会儿话,老人精神明显不济,很快又睡去了。 走出医院,夕阳西斜。陈默看了眼时间,“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父母和你哥哥弟弟他们。” 婉清深吸一口气,“今晚或者明晚吧,我会说清楚的,对了,你妈妈怎么样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她?” “……我妈妈她三年前就去世了” “抱歉,我没想到,阿姨她……” “没事,你不知道罢了,没关系。” “无论如何,今天谢谢你,司机在前面已经等着我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再见。” “再见” 第16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婉清当天晚上就和家里人坦白了她和程默结婚的事实,上官夫妇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消息,在两人心中女儿终于摆脱了对宫寒的喜欢,并且程默在商场上也打出了自己的名声,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婿的人选。 但是对于上官霖和上官枫来说这简直就是个噩耗,疼爱的妹妹/姐姐就这么嫁人了,上官霖还好,因为在商场上和程默合作过,知道程默的人品不错,只是有种妹妹要嫁出去了的惆怅。 而对于上官霖来说,程默是谁他都不认识,姐姐就这么嫁给他了,心中简直怒火中烧,但也没有办法,毕竟家里自己也做不了主,而且两人结婚证都拿上了,但是心中早都想好了,等程默登门的时候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上官夫妇最后叮嘱婉清要将程默领回来,但是到最后,婉清只是回答道,在等等。 上官老爷子在半个月后终于出院了,日子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婉清在爷爷身体状况稍稍稳定后就开始每天去自家公司上班,帮着大哥一起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事务。 这天下班时分,距离两人领证已经过去了1周左右,夕阳给高楼林立的城市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婉清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走出公司大门,却意外地看到那辆略熟悉的黑色车辆静静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程默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衫,少了几分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冷厉,多了些难得的温和。 程默朝她微微颔首:“上车。” 婉清有些诧异。虽然他们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但两人几乎各有各的生活轨迹,从未做过接下班的事情,似乎在平常的相处上达成了一丝互不干扰的共识。 婉清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香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 “有事?”婉清系好安全带,轻声问道。 程默没有立刻启动车子,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目光望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流,似乎在斟酌词句。 车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半晌,他才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婉清,我们谈谈关于住处的问题。” 婉清的心轻轻一跳,隐约猜到了什么。 “我不接受婚后分居。”程默直截了当地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商业条款,“虽然我们在结婚前没有说明这一点,但分居两地,很容易引起爷爷的怀疑,这不符合我们的初衷。”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婉清的神色,才继续道:“我在市中心有一套顶层公寓,面积足够大,**性好,安保也到位。我的意思是……要不……你搬过来住。” 婉清沉默了。 她明白程默说的有道理。一对新婚夫妇,各自住在自己的房子里,确实不合常理,时间久了,难免惹人猜疑。 然而,真的要和他同居一室吗? 她的目光掠过窗外,看到路边一对亲密相拥走过的年轻情侣,心中泛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和谁住,住哪里,对她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和程默住,至少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打探。程默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和他相处,界限清晰,反而轻松。反正只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生活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就这样吧……婉清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好。”她抬起头,迎上程默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 “你安排吧。我东西不多,随时可以搬。” 程默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程默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稳:“好,明天我让助理帮你安排搬家事宜,周末就搬过去吧。” “嗯。”婉清应了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不再说话。 程默启动了车子,汇入车流。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舒缓的轻音乐在流淌。两人各怀心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默契。 但是表面平静无波的程默,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却微微用力,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她答应了!她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喜悦和满足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需要极力克制才能维持住脸色的平静。 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从很多年前,为她补习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目光就无法再从她身上移开。她就是他的天使……他收集关于她的一切,却从未敢轻易靠近。他知道自己于她而言可能只是个熟悉的补课老师而已。 这场突如其来的假结婚,对他而言,简直是上天砸下来的馅饼。 哪怕明知是假的,他也心甘情愿地接住,至少,他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待在她身边的理由。 提出同居,是他深思熟虑后的一步试探。 他找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内心却藏着一个卑微而炽热的渴望: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快地同意。这简直是他暗恋岁月中不敢奢望的进展!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他,让他觉得窗外的夕阳都前所未有地明媚动人。 然而,狂喜之下,是更深的小心翼翼和谨慎。 他看得懂她刚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和那份隐藏在平静下的“无所谓”。她知道她答应,并非出于情感,只是出于对协议的履行和一种懒于计较的淡漠。 他不能急,不能吓跑她。 他必须牢牢记住这条界限,将所有翻涌的爱意和渴望死死压在心底,扮演好一个冷静、可靠、仅止于合作的“丈夫”角色。能同住一个屋檐下,已经是意外之喜,他不能贪心,不能流露出任何可能让她感到不适的情绪。 于是,他将所有澎湃的情感压抑成一句平淡的“好,我来安排”,将得偿所愿的狂喜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只在无人看到的眼底深处,闪烁着微光。 第17章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搬家过程高效而迅速。程默的助理办事利落,婉清的东西也确实不多,周末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程默市中心顶层公寓的客厅里。 公寓是极致的现代简约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视野极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一切都整洁、奢华、冰冷得像样板间一样,缺乏生活气息。 “你的卧室在这边。”程默引着她来到主卧旁边的一间客房,“这间带独立卫浴,朝南,采光很好,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房间很大,布置得舒适温馨,甚至体贴地准备了全新的梳妆台和衣帽间,与她之前房间的风格有些相似,显然是用了心的。 “谢谢,很好了。”婉清点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她将自己的行李箱推进去,并没有过多打量这个即将属于她的空间。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程默站在门口,看着她淡然的样子,心底那点因为她踏入这个空间而升起的隐秘欢喜稍稍冷却了一些。他克制住想要帮她整理东西的冲动,只是说:“公共区域你可以随意使用。书房有两个,你用东边那个小的吧,大的我偶尔会用来处理工作。厨房……阿姨每天会来打扫和准备早餐,如果你有想吃的,可以提前告诉她。” “好的,我知道了。”婉清应道,依旧客气而疏离。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开始了同一屋檐下的“同居”生活。 作息时间错开。 程默起得早,通常会晨跑然后吃早餐出门。婉清则会睡晚一点,直接去公司。晚上,程默经常有应酬回来较晚,婉清则要么在公司加班,要么回来后在书房处理事情或自己看书。 即使偶尔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客厅或餐厅,交流也仅限于必要的、礼貌性的几句。 “回来了?” “嗯。” “吃过了吗?” “吃过了。” 客气得像是合租的陌生人。 但是程默会注意到婉清喝水喜欢用特定的玻璃杯,于是那只杯子总是被洗净放在消毒柜最顺手的位置。 他记得她似乎怕冷,便不动声色地将公寓的恒温系统调高了两度。他甚至在一次偶然听到她和朋友打电话提到想买某本绝版书后,费尽周折托人找到,然后假装随意地放在客厅的书架上,看着她某天意外发现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惊喜,他的内心就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满足而愉悦,但他从不表露,只是在她看过来时,迅速移开目光,假装在看文件。 婉清也并非全然麻木。她感受到了这个空间里细微的、体贴的照顾。 总是温度刚好的热水,冰箱里偶尔出现的她喜欢的水果品牌,书房里那本突然出现的绝版书……她不是傻子,知道这一切不会凭空发生。 但她依旧选择保持距离。她感激这份细心,却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但她无法回应什么,只能继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礼貌,偶尔会在阿姨做好早餐后,也给晚起的程默留一份温在锅里,算是某种程度的、生疏的回馈。 多年暗恋的得偿所愿,是程默小心翼翼守护的珍宝,也是他甜蜜的煎熬。他满足于能每天看到她,呼吸着有她气息的空气,却又渴望更多,只能将所有的热情倾注在这些无声的细节里。 他们在同一个空间里,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却守着各自的心事和界限,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缓慢的靠近与试探。同居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所有的故事,都潜藏在这看似平淡的日常之下,等待着某个契机被悄然触发。 宫寒从一场几乎令他窒息的梦境中挣脱出来,猛地坐起,冷汗早已浸透了丝绸睡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他大口喘着气,胸腔里的心脏疯狂擂动,仿佛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不是梦!那绝不仅仅是梦! 梦中,他不是现在的宫寒,而是另一个时空,与婉清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深刻羁绊。那些画面如此真实,他和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了,那个时空的宫寒不爱婉清,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不爱婉清,那个时空的宫寒还最后害死了婉清,这不是他! ……种种情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直至梦醒仍剧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他必须见到她,现在,立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那些不仅仅是梦,是他们之间从婉清开始远离自己的根源。他甚至来不及换下睡衣,只匆匆披了件外套就夺门而出。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上官家敲开了门。但是仗张妈却告诉他婉清现在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那她现在在哪里,张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 “婉清现在在汤凡一品,你……” 着急想见到婉清的宫寒并没有看到张妈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在知道了婉清现在的住处后,就急忙赶了过去。 黑色的迈巴赫在夜深的马路上疾驰,和驾驶人的心情一般。平常40分钟的路程,宫寒20多分钟就到了 敲开了婉清家的门,宫寒尽力平复着自己的焦躁的心情。 婉清打开了门,看到他苍白失措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宫寒?这么晚了,你……” “婉清,我……”宫寒急切地开口,话语却堵在喉咙里。 他该怎么说?说他梦到了前世还是另一个时空?说他们可能有着未尽的缘分?这听起来多么荒谬可笑!他的冲动在现实的壁垒前撞得粉碎,只剩下无措的挣扎和满腹无法言说的酸楚。他心中焦急如焚,那些呼之欲出的真相和情感,却被理智死死按住,生怕唐突了她,更怕得到否定的答案,连最后一丝念想都破碎。 他不认识什么关小小,他也没有做那些伤害她的事,但宫寒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愈发痛苦的眼神。 婉清看着他欲言又止、异常痛苦的模样,心中震惊,该不会……他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这么晚了,宫先生来访,有什么事吗?” 第18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这么晚了,宫先生来访,有什么事吗?” 程默从走廊阴影处走来,神色平静,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暗流。他本是恰好路过,却看到两人站在门口,宫寒那副为情所困、失魂落魄的样子瞬间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几乎是本能地走上前,站定在婉清身侧,一个充满了无形宣告意味的位置。 程默心中冷笑,带着一种尖锐的刺痛感。他看到宫寒看婉清的眼神,那里面深藏的情愫让他极度不适,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和嫉妒瞬间攫住了他。他想立刻宣示主权,告诉这个男人,婉清现在是他的妻子,让他离远点。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一盆冷水又瞬间浇下——他猛地想起,他和婉清,不过是假结婚,一场交易而已。 他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嫉妒?去宣誓主权?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刺破了他愤怒的气球,留下的是更深的烦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对自己处境的懊恼。可他依旧控制不住那不断上涌的酸意,脸色不自觉地更冷了几分。 婉清看到程默出现,先是一愣,随即感受到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紧张气流。 “婉清,他怎么在这里?”看到程默在深夜呆在婉清的家里,宫寒震惊又害怕,害怕一切都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婉清看了一眼面前痛苦而沉默的宫寒,又瞥了一眼身边虽然面无表情但下颌线紧绷的程默,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转向宫寒,声音清晰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拉开的距离感:“宫寒,我结婚了,以后如果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再联系了。毕竟,我现在已经结婚了,程默他是我的丈夫。”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同时炸响在三个人的心间。 宫寒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失落。他听懂了她话里的疏远和拒绝。她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划清界限,连让他倾诉那荒诞“梦境”的机会都彻底剥夺了。 一股深切的懊悔席卷了他——后悔当初的错过,后悔今晚的冲动,或许更后悔的,是在那虚无缥缈的“前世”里,未能好好抓住她。他的心沉沉坠下,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变成了无比沉重的苦涩,噎得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程默,在听到婉清那句“他是我的丈夫”的瞬间,大脑几乎一片空白,随即涌上的是一股强烈到不真实的震惊和狂喜!他完全没料到婉清会如此直接、甚至带着一丝维护意味地在外人面前确认他们的关系。那声“丈夫”如同蜜糖,瞬间注入他的心田,驱散了所有阴霾和嫉妒,只剩下难以置信的幸福感在疯狂滋长。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然而,狂喜之后,紧随其来的却是更深、更尖锐的懊悔。他懊悔自己刚才那阴暗的嫉妒和猜疑,懊悔想起那该死的协议婚姻,懊悔自己竟然有一瞬间怀疑婉清的心意。她此刻的承认,像一记耳光打醒了他,让他为自己先前的小心思感到无比羞愧和自责。他下意识地看向婉清,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感激、爱意和深深的歉疚。 婉清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和书中完全不一样了,她也完全的避开了男女主的纠缠,有了自己的生活。 夜色更深,三人心思各异,空气里弥漫着未尽的言语、错位的情感和悄然改变的轨迹。 宫寒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门口只剩下程默和婉清两人。空气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却又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氛围。 婉清说完那句话后,其实自己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说得那么自然,甚至带着一种……宣告的意味? 她下意识地这么做,是为了断绝宫寒的念头,也是为了维护表面的平静。可当话说出口,尤其是感受到身边程默瞬间变得异常灼热的目光和那几乎凝滞的呼吸时,她的脸颊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心跳也莫名失序。 她不敢回头看程默,只能微微垂下眼帘,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 她心里有些慌乱:他会不会觉得她多事?会不会认为她越界了?他们明明说好是假结婚,他会不会不高兴?一种淡淡的懊恼和羞涩交织在一起。 程默的目光却无法从婉清微红的耳垂和低垂的睫毛上移开。他的内心依旧被那巨大的幸福和懊悔充斥着,波涛汹涌。他看着她略显无措的样子,那股强烈的保护欲和难以言喻的爱怜瞬间膨胀,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动了动手指,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做点什么——拥抱她?握住她的手?感谢她?为自己的狭隘念头道歉? 可是,他们的关系是那样特殊而脆弱。他害怕任何贸然的举动都会打破这刚刚由她建立起来的、微妙而美好的氛围。 最终,他只是极其克制地、用那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低哑的嗓音,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婉清……” 这声呼唤像羽毛般扫过婉清的心尖,让她轻轻一颤。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看他。 四目相对。 他的眼中不再有之前的冰冷和嫉妒,而是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复杂情感:震惊、狂喜、懊悔、歉疚、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 她的眼中则带着未褪的慌乱、一丝羞涩、以及淡淡的疑惑。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拉扯,将他们两人缠绕在一起。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程默的手微微抬起,想要触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极其轻柔地、带着试探的意味,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背。 只是一个极其短暂、几乎算不上接触的触碰。 婉清却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一般,手猛地缩了一下,却没有完全躲开。一股热意从被他碰触的那一小块皮肤迅速蔓延开,直冲脸颊。她的心跳得更快了,一种陌生的、青涩的甜蜜感混合着不知所措的慌张,在她心间弥漫开来。她应该躲开的,他们不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心里并没有真正的抗拒? 程默感受到了她那细微的退缩,心下一紧,懊悔再次袭来——他太唐突了!他立刻想要收回手,并道歉。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完全离开的瞬间,婉清的手却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细微的幅度,与其说是躲避,不如说……更像是一次无意识的、微弱的挽留?或者只是紧张下的颤抖? 程默不敢确定。 但他的动作却因此停滞了。他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距离她的手只有毫厘之遥。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无比稀薄而炙热。 他们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再动,也没有再说话。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最初的尴尬和紧张,而是充满了某种试探性的、青涩又暧昧的拉扯。像初春的藤蔓,小心翼翼地伸出触须,想要缠绕靠近,却又害怕惊扰了对方。 第19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雨丝细密而冰冷,如同天地间垂下的无数银线,将墓园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黑色的伞面接住连绵不绝的雨滴,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爷爷终究还是永远的离开了,在这个全身含义的秋末。 婉清站在最前排,一身黑色连衣裙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雨雾之中。 上官家族的墓园坐落在城郊的山坡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爷爷生前常说,这里视野开阔,能看见家族企业的大楼,他即使长眠于此也能继续守护家族事业。 如今,那座大厦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模糊的灰色剪影。 婉清的目光落在新立的墓碑上,上面刻着爷爷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她难以相信,那个总是精神矍铄、声音洪亮的老人就这样永远地躺在了冰冷的大理石之下。雨声掩盖了她轻微的抽泣,但站在她身旁的陈默却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伞面微微倾斜,为婉清挡住了从侧面袭来的风雨。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站在婉清身后的宫寒。 宫寒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婉清和陈默身上。他看见陈默的手在伞柄上微微调整角度,看见他的肩膀为婉清挡住了寒风,看见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有失落,有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葬礼仪式进行到一半时,雨势突然加大。牧师的声音在雨声中变得模糊不清,宾客们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婉清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几乎是在同时,一件温暖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婉清惊讶地转头,看见陈默只穿着白衬衫和西装马甲,在冷雨中站得笔直。他的目光依然向前,仿佛这个举动只是理所当然。 “你会冷的。”婉清小声说,作势要脱下外套还给他。 陈默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上,阻止了她的动作:“我没事。” 他的手掌温暖而坚定,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来令人安心的温度。婉清不再推辞,只是将外套拉紧了一些。那上面还残留着陈默的体温和淡淡的雪松香气,在这冰冷的雨日中似乎成为了她唯一的慰藉。 这一切都被宫寒看在眼里。他握紧了手中的伞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个梦境终究还是让宫寒望而却步,如果那是两人的结局,那么他宁愿离婉清远远的,这样,梦里的一切才不会发生。 仪式结束后,宾客们陆续上前向家属致哀,上官夫妇站在最前排,人到中年,似乎对死亡有了新的感悟,并没有小辈们那么伤心,毕竟死亡是每个人的终点,离别是大家都要学会的课题。 婉清机械地回应着每个人的慰问,感觉自己像个被抽空灵魂的木偶,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她才回过神来。 陈默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自然地与她并肩接受大家的致哀,没有人对此表示惊讶,仿佛他本就该在这个位置。婉清感到一股暖流从相握的手掌传遍全身,给了她继续站立的力量。 “姐姐。”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婉清抬头,看见弟弟上官枫站在面前。他穿着一身合身的黑色西装,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但眼神中已经有了成年人的稳重。他的目光在婉清和陈默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看向陈默:“这位是姐夫?” 上官枫从来没想过大家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爷爷的葬礼上,本来要好好考验一下姐夫的心也平静的不少。 “陈默。”婉清轻声介绍,“我的……丈夫。”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那个词。 上官枫点点头,向陈默伸出手:“上官枫。” 陈默松开婉清的手,与上官枫握手:“节哀顺变。” 就在这时,又一个身影走了过来。上官霖——婉清的哥哥,家族企业的现任掌舵人。他的气场比弟弟强大得多,眼神锐利如鹰,打量着陈默时的目光几乎能穿透人心。 “婉清,”他先向妹妹点头致意,然后转向陈默,“下次到家里来吃顿饭吧。” 陈默回应道:“好。” 沉默的气氛在几人之间流淌,此时又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宫寒站在他们面前,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婉清身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然后转向陈默,最后又回到婉清这里。 几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雨声仿佛被放大,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上官兄弟对视一眼,默契地后退半步,将这个空间留给三人。 “婉清,”宫寒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请节哀。” 婉清点点头:“谢谢你能来,爷爷他……一直很喜欢你。” 宫寒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但他更希望看到你幸福。”他的目光转向陈默,意味深长地说,“好好照顾她。” 说完这句话,宫寒微微颔首,转身走入雨中。他的背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墓园门口。婉清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涌起一种释然的感觉。那个纠缠已久的结,终于在这一刻无声地解开了。 葬礼结束后,大部分宾客陆续离去。婉清却站在原地,望着爷爷的墓碑不愿离开。上官兄弟理解她的心情,先行下山去安排后续事宜。 雨渐渐小了些,但寒意却更重了。陈默默默站在婉清身边,为她撑着伞,没有催促,也没有多言。他只是陪伴着,如同过去几个月中的每一天。 “你知道吗?”婉清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掩盖,“爷爷上周还问起你。” 陈默有些惊讶:“问我什么?” “问你的公司最近怎么样,问你是不是真的对我好。”婉清的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微笑,“我告诉他,你很好,对我也很好。他点点头,说‘那就好’。” 陈默沉默着听着婉清对爷爷的思念,看着爷爷的生前的照片,在心中作出承诺。 承诺会一直在婉清身边,无论晴天雨天,承诺不会让婉清独自面对任何困难,承诺会努力配得上婉清,承诺着自己的一辈子。 下山的路湿滑难行。陈默始终紧紧握着婉清的手,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的水坑。快到停车场时,婉清突然开口:“你不必这样做。” “做什么?”陈默问。 “做这些,我还能撑住” 陈默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婉清,我是你的丈夫。” 婉清望着他坚定的眼神,两人相顾无言,好像有什么在改变。 回程的车内,暖气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婉清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雨景,身上哀伤的气息笼着着整座车。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我小时候最怕下雨天。每次打雷,我都会跑到爷爷的房间。他会给我讲故事,直到我睡着。” 陈默伸手握住她的手:“以后下雨天,有我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婉清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意识到,这就是她一直渴望的——不是华丽的誓言,而是平凡却坚定的陪伴。 车停在楼下时,雨已经停了。夕阳突破云层,洒下一片金色的光芒,在天边形成一道绚丽的彩虹。 婉清望着那道彩虹,微微笑了:“爷爷,再见。” 陈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微微笑了起来。 第20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距离爷爷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对婉清来说平静但也不平静,她带着程默回到家中,上官夫妇对程默评价很高,上官霖对程默也没有意见,但是上官枫还是看程默不顺眼,婉清对此深感头痛,但又没有解决办法,就只能让两人尽量少见面。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厨房流理台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婉清站在咖啡机前,注视着深色液体一滴一滴落入玻璃壶中,形成一小滩不断扩大的深潭。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这是三个月来每个早晨都会准时出现的味道。 她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陈默。他总是在这个时间出现,分秒不差。 “早。”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绕过她取走橱柜里的马克杯。 婉清微微侧身,让出空间:“早。咖啡快好了。” 这是他们每日重复的仪式,简单而规律。 但今早有些不同——当陈默伸手拿糖罐时,他的睡衣袖子轻轻擦过婉清的手臂。那瞬间的接触让婉清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一种陌生的电流感顺着她的脊背爬升。 她偷偷瞥了陈默一眼。他似乎毫无察觉,专注地搅拌着咖啡。阳光恰好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 “今天我会晚归。”陈默说,打破了沉默,“有个客户从国外来,需要接待。” 婉清点点头,假装不在意:“知道了。” 她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指腹摩挲着杯壁上凹凸的纹路。这是她最喜欢的杯子,梵高的《星月夜》。上周不小心摔裂了一个小口,她本打算扔掉,第二天却发现它被精心修补好了,裂缝处用金粉填充,形成了独特的金缮工艺。 她从未问起是谁修的,但心里明白。陈默总是这样,默默处理着生活中的小问题,从不邀功。 “谢谢。”她突然说。 陈默抬眼看她,略带疑惑:“谢什么?” 婉清举起杯子,让阳光照亮那道金色的裂纹:“这个。修得很漂亮。” 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爬上陈默的耳根:“没什么,只是觉得扔掉可惜。” 他转身去拿公文包,避开了她的目光,婉清注视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 她发现自己开始注意到这些细节——陈默害羞时会摸鼻子,思考时会无意识地转笔,熬夜后左边眉毛会微微挑起。 这些发现让她感到不安,她不是应该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吗? 那天晚上,婉清特意在外面吃了晚餐,又去看了一场电影,直到十一点才回家。推开门的瞬间,她意外地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陈默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笔记本电脑仍开着,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他戴着一副婉清从未见过的眼镜,金属细框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温和几分。 婉清轻轻放下包,犹豫着是否该叫醒他。最终,她选择从客卧拿来一条毛毯,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就在她准备抽身离开时,陈默动了一下,眼镜滑落到鼻梁上。鬼使神差地,婉清伸手想帮他扶正。指尖触碰到他脸颊的瞬间,陈默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骤然凝固。 婉清迅速收回手,感觉脸颊发烫:“我只是……看你睡着了……” 陈默坐直身体,摘下眼镜:“抱歉,不小心睡着了。你回来了。” 一句简单的“你回来了”,却让婉清的心跳漏了一拍。这话太亲密了,仿佛他们不是加结婚对象,而是……真正的夫妻。 “客户接待顺利吗?”她迅速转移话题,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陈默揉了揉眉心:“还行。就是有点累。”他看向婉清,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你看过电影了?” 婉清一愣:“你怎么知道?” “眼角有点晕妆。”陈默轻声说,突然伸手用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外眼角,“这里。” 那触碰短暂而轻柔,却让婉清整个人僵在原地。陈默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迅速收回手,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电影好看吗?”他问,声音略显紧张。 婉清努力平复心跳:“还行。关于时空穿越的老套故事。” 一阵沉默降临。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却又莫名地不愿结束这场意外的深夜相处。 最后是陈默先站起来:“不早了,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婉清点头,看着他收拾电脑离开。走到楼梯口时,陈默忽然回头:“婉清?” “嗯?” “下次如果想看时空穿越题材,我知道有部更好的。”他说完就转身上楼,留下婉清站在原地,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那晚婉清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反复回想指尖触碰陈默脸颊的触感,以及他拇指擦过她眼角的温度。这些细微的接触在黑暗中放大,变得格外清晰。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陈默的感觉正在悄然变化。 第二天早晨,婉清特意提早起床,做了两人份的早餐——煎蛋、培根和烤面包。当陈默下楼时,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 他惊讶地挑眉:“这是?” “偶尔也想回报一下你每天的咖啡。”婉清故作轻松地说,转身去倒果汁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陈默在餐桌前坐下,尝了一口煎蛋:“很好吃。谢谢。”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进行。他们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天气、新闻、工作计划,但婉清能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某种未言明的张力。每次目光相接,她都迅速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在陈默低头时偷偷观察他。 她注意到他今天系了一条深蓝色领带,上面有细微的银色纹路,很配他的西装。她也注意到他喝咖啡时习惯先吹三下,即使咖啡已经不烫。 “今晚有空吗?”陈默突然问,打断了她的思绪。 婉清抬头:“应该没有安排。怎么了?” “那个客户送了两张音乐会的票,不想浪费。”陈默语气随意,但婉清注意到他握叉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婉清犹豫了。这听起来像约会邀请,而他们之间不应该有约会。 “是什么音乐会?”她问,试图争取时间思考。 “爵士乐。在蓝调酒吧,不是很正式的那种。”陈默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也没关系。” 婉清确实喜欢爵士乐,尤其是现场表演。 陈默怎么会知道?她从未特意提起过。 这种被了解的感觉既令人舒适又令人不安。 “好吧。”她听见自己说,“我去。” 陈默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虽然很快被掩饰起来:“好,八点开始,我们七点半出发?” 婉清点头同意,内心既期待又忐忑。 那一天变得格外漫长。婉清发现自己不停地看钟,工作效率极低。下午四点,她站在衣橱前,已经第三次更换晚上要穿的衣服了。 “只是和朋友去听音乐会。”她对自己说,“不需要特别打扮。” 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一条平时不太穿的黑色连衣裙,领口处有精致的银色刺绣,外搭呢绒大衣。她告诉自己选择这条裙子只是因为适合爵士酒吧的氛围,而非其他原因。 七点半,陈默准时出现在客厅。他换下了西装,穿着深色衬衫和休闲裤,和一件黑色大衣,比平时少了几分商业精英的锐利,多了几分随性魅力。 看到婉清时,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你很美。” 这句赞美简单直接,让婉清猝不及防。她低头整理并不存在的裙摆褶皱:“谢谢。我们可以走了吗?” 去酒吧的路上,两人话不多。车内空间有限,婉清能闻到陈默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是雪松与琥珀的混合,沉稳而温暖。她发现自己莫名喜欢这个味道。 蓝调酒吧氛围轻松,灯光柔和。他们被引到离舞台不远的位置,点了饮料后陷入了一种舒适的沉默中。 音乐响起时,婉清不自觉地用指尖随着节奏轻敲桌面。演奏到第三首曲子时,她注意到陈默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就是……”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掌声打断,一曲终了,乐手们起身致意。机会稍纵即逝,那一刻的勇气似乎也随之消散。 “就是什么?”婉清追问,但陈默只是摇摇头。 “没什么。要再点一杯喝的吗?” 婉清感到一阵莫名的失望,但她点点头:“好。” 后半场演出,婉清心不在焉。她不断回想陈默未说完的话,猜测那可能的内容。 演出结束后,他们沿着河岸散步回家。夜风微凉,婉清不自觉地抱紧手臂。下一刻,陈默的外套已经披在她肩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谢谢。”婉清轻声说,拉紧外套。那股雪松与琥珀的香气更加浓郁了,萦绕在她周围,如同一个无形的拥抱。 他们在一处观景台停下,凭栏望着对岸的灯火。城市的光影在河面上摇曳,破碎又重组,如同婉清此刻的心绪。 “今晚谢谢你。”她说,“我很开心。” 陈默转向她,眼中映着城市的流光:“我也很开心。其实,我——” 他的话再次中断,但这次是因为婉清的手机响起。她本能地拿出手机,看到是骚扰电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需要接吗?”陈默问。 婉清摇摇头,按掉电话:“不重要。” 但气氛已经被打破。那一刻的魔法消失了,他们又回到了现实世界——假结婚的室友。 回公寓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蔓延。 进入公寓后,陈默打破沉默:“晚安,婉清。谢谢陪我去音乐会。” “晚安。”婉清回应,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不舍。 她站在客厅中央,仍披着陈默的外套,犹豫着是否该叫住他,是否该问出那个未完成的问题。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小心地叠好外套,放在沙发背上,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那一夜,婉清又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回想今晚的每一个细节——陈默看她的眼神,未说完的话语,披外套时轻柔的动作。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对陈默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友谊的界限。那种心跳加速,那种期待与不安,那种想要靠近又害怕受伤的矛盾,无一不在指向一个事实:她正在爱上陈默。 这个认知让她恐慌。婉清一直严格控制自己的情感,她筑起高墙,不让人轻易靠近。而陈默却不知不觉越过了防线,悄无声息地占据了她的心。 第21章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早晨,婉清故意晚起,错过与陈默共进早餐的日常。她需要空间整理思绪,需要重新建立心理防线。 但当她在厨房看到陈默留下的咖啡和纸条时,心防又裂开一道缝隙。 【希望昨晚没让你着凉。咖啡已煮好,记得吃早餐。——陈默】 纸条旁边是她最喜欢的那家 bakery 的可颂,还温热着。 婉清拿起可颂,咬了一口,酥皮在口中碎裂,黄油香气弥漫。她想起昨晚陈默未说完的话,心中涌起一股冲动。 放下可颂,她拿出手机,给陈默发了条信息:【今晚你有空吗?我想说完昨晚的对话。】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当然。我七点前回家。】 婉清放下手机,感觉心跳加速。她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有一件事她已经确定——无论结果如何,她都需要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厨房一角。婉清注意到咖啡机上贴着一张便条,是她从未发现的那一种:【婉清的咖啡:双份奶,无糖。】 她微笑起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许,放下防备,让心指引方向,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至少,对于一杯恰到好处的咖啡和一份悄然滋长的爱意来说,值得冒险一试。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婉清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旁,磨咖啡豆的动作缓慢而机械。她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 陈默还没回来……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他加班到深夜了。婉清轻轻叹了口气,将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法压壶,注入热水。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却抚不平她微蹙的眉头。 他们合住这套公寓已经很久了。开始时婉清只是带了少量自己的东西过来,潜意识里就觉得两人的婚姻不会长久,或许用不了多久可能就会离婚,然后搬出去,但是现在,房子到处都是两人生活的痕迹,温馨且安心。 电子门锁解锁的声音让婉清回过神来。她迅速调整表情,换上那副惯常的、略带疏离的微笑。 陈默推门而入,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他手上的公文包看起来沉甸甸的,连续的高强度工作让这个旺盛的男人染上了一丝疲惫,但在看见婉清的那刻,他还是扬起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还没睡?”他问道,声音里带着工作一整天的沙哑。 “喝了咖啡,睡不着。”婉清撒谎道。事实上,她早已习惯了等他回家,尽管她从不承认。 “要吃点什么吗?我做了意面,还剩一些。” 陈默的眼睛亮了一下:“太好了,我还没吃晚饭。” 这就是陈默,工作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婉清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恼火,却还是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保鲜盒,将意面放入微波炉加热。 她打量着正在脱外套的陈默。几年不见,他从一个青涩的大学生变成了如今锋芒初露的企业家,但某些特质始终没变——那双总是带着认真神情的眼睛,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对待自己熟悉的领域那种近乎固执的专注。 微波炉“叮”的一声打破了沉默。婉清取出意面,撒上一些奶酪碎,递给已经坐在餐桌旁的陈默。 “谢谢。”他接过盘子,吃得很快但不失文雅。“今天和投资人的会议延长了,抱歉没及时告诉你。” “没必要道歉,这是你的房子。”婉清淡淡地说,仿佛毫不在意,在他对面坐下。 陈默停下叉子,看了她一眼:“这是我们的公寓,婉清。你住在这里,我就有责任告诉你我是否会晚归。” 婉清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她注意到陈默右手关节处有擦伤。 “你的手怎么了?” 陈默瞥了一眼,不以为意:“没事,不小心划到的。” 听程默不在乎的语气,婉清也就没有再多问。 “明天天气预报说还会下雨,你记得带伞。”婉清突然说,说完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像关心了。 陈默似乎也有些意外,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点头:“好,我会记得。” 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婉清站起身,假装整理已经整洁无比的厨房台面。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越来越在意陈默的种种细节——他喜欢的咖啡浓度,他习惯工作到凌晨两点,他阅读时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手指敲打桌面。 这些细节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她的生活,等她意识到时,已经无法想象没有这些习惯的早晨该如何开始。 “我收到林氏集团的晚宴邀请函了,下周六。”婉清背对着陈默,假装忙碌地说,“需要女伴的话,我可以帮忙。毕竟这也是我作为妻子的一部分责任,对吧?” 身后良久没有回应。婉清转过头,发现陈默正看着她,眼神复杂。 “只是责任吗?”他轻声问。 婉清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 陈默低下头,继续吃面:“没什么。谢谢,如果能陪我去就再好不过了。”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婉清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她不明白自己期待什么样的回答,但肯定不是这个。 吃完饭后,陈默主动洗了盘子。婉清注意到他时不时揉一下太阳穴,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你不舒服?”她忍不住问。 “只是有点头痛,可能是睡眠不足。”陈默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的,我还有个商业计划书要看完,你先休息吧。” 婉清想劝他别工作了,但知道说也无用。随后就只是点点头:“别太晚睡。” 回到自己房间,婉清却无法入睡。她靠在门上,听着外面陈默轻微的脚步声。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声音成了她入睡前的安眠曲。这种依赖感让她不安。 她是婉清,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上官家大小姐,她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更别提习惯另一个人的存在。 然而陈默就这样闯入了她的生活。不是突然的,而是渐进的,像阳光慢慢暖化冰雪,等她意识到时,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早晨和夜晚。 第二天早晨,雨果然又下了起来。婉清醒来时闻到咖啡香——陈默已经起床了。 婉清走出房间,看见他站在厨房里,正往马克杯里倒咖啡。 “你的杯子。”他将印有梵高《星月夜》的杯子递给她——那是她最喜欢的杯子,陈默不知何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谢谢。”婉清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一阵微妙的电流感窜上她的手臂。 陈默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迅速收回手,转身去拿公文包:“我得出门了,今天有个重要谈判。” “你带伞了吗?”婉清问。 陈默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懊恼的表情:“忘了。” 婉清放下杯子,从门口的伞架里取出那把黑色的长柄伞:“给。别再淋雨了。” 陈默接过伞,他们的手指又一次触碰。这次他没有立即松开,而是停顿了片刻,看着婉清的眼睛:“谢谢。” 那眼神太过直接,婉清不得不移开视线:“快走吧,要迟到了。” 陈默离开后,公寓忽然显得空荡起来。婉清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个撑着黑伞的身影走向街角。雨幕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而坚定。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秘书小雨。 “经理,今天有一个线上会议,预计8点半开始,今天下午还要去邻市的分公司视察,今天下午1点我们就得出发,我提前1个小时过来接您,可以吗”小雨平静的语气汇报着这一天忙碌的行程。 “可以,就这样进行。”手机里传来的是作为总经理婉清忙碌的生活,而婉清的眼睛却仍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注视着程默远去,婉清仿佛是从漩涡中抽离出来了一样,是了,他们两个人都有自己引以为豪的事业,都不是那种小说中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的霸总,或许要收一收自己的心了,感情的事就让他顺其自然吧。 婉清挂断电话后,还是在床边伫立了一会儿才离开。 天气预报显示,今日温度为8℃~16℃,中雨。 刚打开手机,天气预报就来了消息提示,婉清抬头看了看今天明显低沉的天,叹了口气,今天的雨真的好大……希望一切顺利。 第22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一整天,婉清都心神不宁,或许因为是这天的雨总是不停,下午三点,她终于忍不住给陈默发了条信息:【谈判顺利吗?】 几分钟后,陈默回复:【还在进行中。可能要到很晚,别等我了。】 婉清盯着手机屏幕,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期待晚上与陈默共进晚餐的时刻了,尽管他们平时吃饭时话不多,但那种默契的陪伴感已经成为她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傍晚时分,雨又大了起来。刚结束完工作的婉清站在窗前,看着城市逐渐被雨水模糊。手机响起时,她以为是陈默,看来电显示却是个陌生号码。 “您好,是上官婉清女士吗?这里是市中心医院。陈默先生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我们这里接受治疗……” 后面的内容婉清几乎没听清。她只觉得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他...怎么样了?”她终于挤出这句话,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还在昏迷中。我们在他的手机紧急联系人里找到了您……” 婉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达医院的。雨幕中的城市变成一片模糊的色彩,她的整个世界缩小为一个念头:陈默不能有事。 在医院走廊里,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陈默的秘书张浩。 “婉清小姐!”张浩快步走来,面色凝重,“医生说陈默脑震荡,左臂骨折,还有多处擦伤。不过万幸,没有内伤。” “怎么回事?”婉清问,声音颤抖。 “谈判结束后他冒雨去给你买那家你很喜欢的甜品店的蛋糕——你知道的,那家需要排长队的。返回时一辆车打滑失控...”张浩摇摇头,“他昏迷前还紧紧抓着那个已经变形的蛋糕盒子。” 婉清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墙壁才没倒下。 护士带她去了陈默的病房。看到他的一刹那,泪水终于忍不住涌出。陈默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额头缠着绷带,左臂打着石膏。各种仪器连接着他的身体,发出规律的滴答滴答声。 婉清轻轻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没受伤的右手。那只手平时那么有力,此刻却无力地躺在她的掌心。 “笨蛋,”她哽咽着说,“为什么……为什么要去……” 陈默自然没有回答,只有监测仪器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回响。 婉清就这样坐着,看着陈默的睡颜,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在梦中也在为什么事操心,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抚平那皱起的眉头。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心中那股从未承认的情感。 从中学时代起,陈默就一直在场。他总是在自己为难题抓耳挠腮时鼓励自己,在自己为了进步而高兴时为自己庆祝,总是在她需要帮助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自己出国留学后几年不见,再次相遇时他也已然蜕变,但还是那个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抬头看着自己的程默。 同居的这段时间,她习惯了他的存在——早晨的咖啡香,深夜的键盘声,雨天放在门口的伞,不经意间放在她桌上的她最喜欢的零食... 所有这些细节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她不愿承认的事实:她早已爱上了陈默。 不是因为他现在配得上她了,而是因为他是那个了解她所有喜好与习惯的人,是那个即使自己再忙也会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小事的人,是那个为她一句无心的“带伞”提醒而冒雨去买蛋糕的傻瓜。 “陈默,”她轻声说,声音因泪水而颤抖,“你得醒过来。我还没有告诉你……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其实喜欢早晨你为我泡的咖啡,喜欢深夜陪你吃宵夜的时光,喜欢下雨天我们各自工作时的安静陪伴……” 婉清深吸一口气,握紧了他的手:“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有你在的生活,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期待每一天看见你,陈默……我可能爱上你了。” 监测仪器的节奏似乎变化了一瞬。婉清抬起头,期待看到陈默睁开的眼睛,但他依然沉睡。 “快点好起来,”她低声说,“然后……然后我会正式地告诉你这一切。所以求你,好起来。”婉清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靠在床边,守着他入睡。 她没有看见,在她低头的那一刻,陈默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陈默在一片迷雾中行走。 他听见远处有声音呼唤他的名字,像是婉清的声音。他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却总也找不到出口,偶尔,迷雾会散开一些,他能听见清晰的话语。 “……喜欢早晨你为我泡的咖啡……” “……已经习惯了有你在的生活……” “……可能爱上你了……” 是梦吗?一定是梦。婉清怎么可能说这些话?那个总是与他保持适当距离的婉清,那个美丽坚强从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的婉清,怎么可能说爱他? 从第一次见到婉清,她穿着美丽的裙子从楼梯上下来,阳光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一刻,陈默就知道自己完了。但他从不敢表白,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一个靠奖学金和兼职度日的穷学生,如何配得上上官家的大小姐? 从上大学开始,不敢有意思松懈,经历了创业的艰辛,现在他终于小有成就,能够与她平等对话。当听到爷爷的愿望后,他几乎是立刻提出了假结婚的建议,他但内心知道,这是接近她的借口。 这几个月是他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时光。每天见到她,却必须克制自己的感情;感受她的亲近,却又被适当的距离感推开。 所以这一定是梦。 婉清不会说爱他。不会的。 但那个声音如此真实,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握着他的手,她的泪水落在他皮肤上的温度。 迷雾再次笼罩了他。 两天后,陈默醒了。 首先感受到的是消毒水的气味,然后是身体的疼痛。他费力地睁开眼,适应光线后,看见了伏在床边睡着的婉清。 她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依然美丽。她的手轻轻握着他的右手,仿佛怕他消失一样。 陈默一动不敢动,怕惊醒她。他努力回忆发生了什么——谈判成功后的喜悦,想起婉清前几天提到想尝尝那家著名甜品店的蛋糕,雨中的排队,刺眼的车灯,然后是疼痛和黑暗。 还有……那些话。那些他以为是梦的话语。 婉清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看到陈默醒着的瞬间,她的眼睛顿时亮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痛吗?我叫医生来……” “等一下,”陈默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先……告诉我,我睡了多久?” “两天两夜。”婉清按下呼叫铃,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了一下枕头的高度,“你出了车祸,脑震荡,左臂骨折。医生说你需要休息至少一个月。” 陈默尝试坐起来一点,却忍不住因疼痛而皱眉。婉清立即上前帮忙,她的发梢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淡淡的香气。 医生进来做了检查,宣布恢复情况良好,但仍需观察几天。护士更换了点滴后,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阵沉默蔓延。陈默偷偷看着婉清,她正仔细地整理他的床头柜,把水杯、纸巾和呼叫铃放在他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那些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是梦吗?还是真实的? “那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好像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婉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陈默犹豫着,不敢看她的眼睛,“梦见你说……你习惯了有我在的生活,甚至……甚至可能……”他说不下去了,怕听到婉清的笑声或者看到她困惑的表情。 婉清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她的脸上有一种陈默从未见过的柔和表情。 “可能爱上了你?”她轻声接上他的话。 陈默震惊地睁大眼睛:“所以那不是梦?” 婉清摇摇头,眼眶微微发红:“不是梦。我以为你听不见的……” 一阵更长的沉默笼罩了两人。陈默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几乎要跳出胸膛。 “我也爱你,婉清。”他终于说出口,这句话在他心中埋藏了多年,“从我第一次见你就开始,一直爱着你。” 婉清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处,轻轻拥抱他:“你这个笨蛋”。 两人就这样互相拥抱着,温馨的氛围在整个房间内流淌。 婉清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不要再这样冒险了,我不能失去你,明白吗?” 陈默点头,忍不住笑了:“值得,如果受伤能换来你的告白的话,值得。” 婉清假装生气地瞪他,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再说这种话,我就收回我的告白了。” “说出口的话,收不回了。”陈默笑着说,随即因疼痛而皱眉,但幸福的感觉远远超过了身体的不适。 窗外,雨终于停了。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进病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在医院休养,婉清全程陪伴。他们聊了很多——中学时代的回忆,国外留学的经历,开始同居时那些小心翼翼隐藏的情感。 一周后,陈默出院回到公寓。婉清坚持让他休息,自己接手了照顾他的工作。她学会了泡他喜欢的浓度的咖啡,帮他整理工作文件,甚至尝试下厨——虽然结果时好时坏。 几十年的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婉清和程默也迎来了生命的终点,程默深爱了婉清一辈子,也教导自己的孩子要爱护妈妈,最终婉清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阳光洒在婉清那张早已布满皱纹的脸上,白发苍苍的程默看着这一幕,似乎回到了两人初见时,婉清像天使一般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婉清,再等等我” 苍老的话音落下,程默也跟着婉清走了,奔向了自己的天使。 第23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回到空间,好久未见的毛球101及其热情,黏着婉清跳来跳去。 “美人,美人,你好厉害啊,我们上一个世界成功了!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啊” “不需要了,直接开始吧。” 回到空间的婉清冷静异常,仿佛刚刚经历的上官婉清的一辈子对她来说只是一个体验一样,马上就要进入下一个世界。 “好的,美人,马上开始!” 话音刚落,熟悉的眩晕感再次传来。 这次的世界发生在古代。 男主是萧远征,女主是苏绾,是萧远征已兄长萧远霆的遗孀,萧家祖父跟着开国皇帝一下打下天下,后被封侯,可世袭,可刀枪无眼,当时风光一时的萧家也因为三代人陆续战死沙场而逐渐凋零。 到了萧远征这一代,本来是萧远霆承担了恢复萧家荣光的重任,在战场上厮杀,立下军功,娶了自小青梅竹马的苏绾,并育有一子,但就在孩子出生的第二年,边疆再次战乱,萧远霆披挂出征,只是这一次碰到的是一直研究他的新对手,对方对他的作战习惯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敌在暗,我在明,打的异常艰辛。 似乎连天意都没有眷顾萧远霆,最终还是和父辈们一样战死沙场了。 自此,萧家这一带就剩了一个才17岁的萧远征,怀揣着失去兄长的悲伤临危受命,大胜,自此封为大将军。 书中的一切便就此开始。 帝王修道,不理朝政,各地民不聊生,起义不断。萧远征在一次大胜归来后,得帝王猜忌,长留京城。 在萧远霆死去之前,两兄弟还未分家,故到现在萧远征和苏绾还是住在侯府中,两人在朝夕相处后情难自己,经历了对世俗的挣扎,逃跑等拉拉扯扯后,两人终于表明心意,过上了酱酱酿酿的生活,之后的一大部分都是描写两人的禁忌之恋。 未分家的过去成了两人现在住在一起的借口,侯府成了两人肆无忌惮的爱巢,在各处历经欢爱,做一对暗处夫妻。 之后萧远征为了不让心爱的女人遭人非议,想要两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便推翻皇帝,登基为王,突破禁忌立女主为皇后,并解散后宫,为了不让苏绾伤心,将兄长萧远霆的遗腹子□□视为亲子,立为太子,之后两人甜甜蜜蜜的度过一生。 而江婉清则是与男主指腹为婚的内阁大学士江枫的孙女,父母早逝,只留下一女,所以江枫对这个孙女可谓是极尽宠爱。 在书中她坚守世俗道义,在一次撞见未婚夫与自己的嫂嫂酱酱酿酿后极力劝阻,后被男主以清扫两人阻碍为由送到清河老家,之后因战乱而死。 婉清看看了101传过来的故事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理清了思绪之后,便睁开了眼睛。 此时正是剧情开始的三年前,萧远征还没有和苏绾突破伦理进行苟合,两人此时只有轻微意动。 现在的皇帝沉迷修道,朝廷由丞相一党把控,贪污受贿,民不聊生,各地叛乱渐起,前几天萧远征刚刚平乱归来,正逢中秋,皇帝设宴款待各位大臣,作为内阁大学士的孙女婉清也需前去赴宴。 —— 中秋宫宴,灯火煌煌。 丝竹管弦之声绕梁不绝,舞姬水袖翩跹,似要舞尽这太平盛世最后的繁华。 玉盘珍馐,琉璃盏内琥珀光流转,席间王公大臣们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一派和乐融融。 然而,在这浮华的表象之下,是暗流涌动的压抑。 龙椅上那位身着道袍、眼窝深陷的皇帝,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仿佛在应和某种旁人听不见的仙乐。他已许久未曾真正关心过朝政,沉迷丹道,追求长生,朝堂大权早已旁落于一旁笑容可掬、却眼藏精光的丞相手中。 各地灾荒连连,奏报如雪片般飞入京师,却大多石沉大海,偶有批复,也不过是苍白无力的“着当地妥善处置”。 “妥善”二字背后,是饿殍遍野,是怨声载道,是悄然燃起的星星烽火。 江婉清端坐在祖父江枫下首,一身藕荷色宫装,衬得她年纪虽小,却已初具风华。她微微垂着眼睫,看似在静静欣赏面前的佳肴,实则脑海中正飞速掠过一卷卷她曾在祖父书房深处读过的史书、兵策、舆地志。 那些书,才是她真正认识这个世界的窗口。而非这金碧辉煌却腐朽不堪的宫殿。 她的目光偶尔抬起,极快地从对面席位上掠过。 那里,坐着今晚宴席的另一个焦点——大将军萧远征。 他年仅二十三,却已是军功赫赫。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犹带着边塞风沙磨砺出的冷硬,剑眉星目,本是极出色的相貌,却被一股沉郁压抑的气质笼罩。即使是在这庆功宴上,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刃。萧家满门忠烈,祖父与开国皇帝并肩打下江山,封侯世袭,父兄皆战死沙场。三年前,其兄萧远霆亦马革裹尸,留下年轻守寡的嫂嫂苏绾和稚子□□。 是他,萧远征,扛起了摇摇欲坠的萧家门楣,以雷霆手段平定了边疆之乱,凯旋而归,获封大将军。 皇帝今日设宴,明为犒赏,实则…… 婉清心中冷笑,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一颗细小珍珠。皇帝的忌惮,几乎写在了他那被丹药侵蚀得浑浊的眼里。 功高震主,何况萧家根基深厚,在军中威望极高,皇帝怎会真心乐见萧家再出一位权势煊赫的大将军? 她的目光又极轻地扫过萧远征身旁不远处。 那里坐着一位素衣女子,正是萧远征的嫂嫂,苏绾。她二十年纪,容颜清丽,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致。她正细心照料着身边一个约莫三岁、粉雕玉琢的男童——□□,偶尔抬眼看向萧远征的方向,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关切,有依赖,或许还有些别的、不该有的情愫。 婉清收回目光,心中一片清明。 就是今晚了。 根据101传过来的“剧情”,这场宴会之后,皇帝会“旧事重提”,提及那桩由先帝赐婚、关于她江婉清和萧远征的婚约。 然后,饮多了酒的萧远征会借故离席,在庭院中与同样出来透气的苏绾“偶遇”。晚风,酒意,月光,还有那份早已在日夜相处中滋生却碍于伦理纲常而苦苦压抑的情愫,会在那瞬间冲破枷锁。萧远征会为苏绾捋起被风吹散的鬓发…… 那是他们突破男女大防的第一步,也是原剧情中,一切悲剧与纠缠的开端。 而原本的江婉清,那个真正十四岁、对未婚夫怀有朦胧憧憬的少女,会在无意中撞见这一幕,心神俱伤,自此郁郁寡欢,成了他们伟大爱情故事里最早牺牲的炮灰。 但如今,坐在这里的,是婉清。 她继承了江婉清的记忆和身份,却也带来了完全不同的心智和决断。她不是来看戏的,更不是来走那注定悲惨的剧情的。 她是来亲手斩断这孽缘的开端,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第24章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终于,要开始了…… “爱卿此番平定边患,劳苦功高,实乃我朝之柱石!”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虚浮的笑意响起,打断了婉清的思绪,“说起来,朕记得先帝在时,曾为萧爱卿与江阁老的孙女,赐下一桩婚约?真是天作之合啊!如今婉清也已及笄,萧爱卿更是功成名就,朕看……” 皇帝的话说得漂亮,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席下的内阁大学士江枫,又瞥向萧远征,其中的试探与忌惮,昭然若揭。 他绝不愿看到手握重兵的将军与桃李满天下、历经两朝的内阁大学士联姻。 那将是一股足以威胁皇权的可怕力量。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多是丞相一党,言语间满是虚情假意的祝贺。 萧远征起身,恭敬回礼,声音沉稳:“陛下厚爱,臣惶恐。只是边关初定,诸多事宜还需料理,臣不敢耽于私事。”他回避了婚约的具体回应,态度恭谨却疏离。 婉清注意到,在皇帝提起婚约时,苏绾拿着糕点的指尖微微一顿,脸色似乎更白了些。 酒过三巡,宴席气氛愈加热烈,却也愈发显得虚假。 萧远征果然起身向皇帝告罪,言说酒力不胜,需出殿散散酒气。 皇帝自然准了。 过了一会儿,苏绾也悄然起身,牵着□□,似要带他出去更衣。 时机到了。 婉清轻轻放下银箸,对身旁的祖父低声道:“祖父,殿内有些闷,孙女儿想去廊下透透气。” 江枫正与邻座一位老臣低声交谈着朝局,闻言慈爱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去吧,莫要走远,让刘嬷嬷跟着你。” 刘嬷嬷是江家的老人,自婉清母亲去世后,便一直贴身照顾她,极其忠心。 “是。”婉清乖巧应下,带着刘嬷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喧闹的大殿。 中秋之夜,月明如镜,清辉洒满汉白玉铺就的宫廷庭院。晚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和一丝初秋的凉意,吹散了殿内的靡靡之音和浊气。 婉清并未走远,她看似随意地沿着廊下漫步,目光却敏锐地扫视着庭院。 来了……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桂花树下,月光将两道拉长的身影投映在地面上。正是萧远征和苏绾,□□似乎已被宫人带开一旁玩耍。 萧远征背对着婉清的方向,身姿依旧挺拔,但微微起伏的肩膀显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苏绾站在他面前,微微仰着头,正低声说着什么,眼角似有泪光闪烁。 晚风拂过,的确如101传来的数据一样吹散了苏绾鬓边的一缕青丝。 婉清的心跳微微加快,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婉清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刻上前,而是等到萧远征的手抬起,即将触碰到苏绾发丝的那一刹那—— 她故意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些许疑惑和惊讶的吸气声,脚步也随之顿住。 跟在她身后的刘嬷嬷立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月光下,大将军为他守寡的嫂嫂捋发——这幅画面,落在任何知礼数、懂人伦的古人眼中,都无疑是惊世骇俗、极具冲击力的。 刘嬷嬷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她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呵斥,却被婉清一把轻轻拉住手腕。 婉清转过头来看向刘嬷嬷,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小脸苍白,眼圈微微泛红,那双总是清澈灵动的眸子里,此刻盈满了震惊、受伤、以及一种被背叛的难以置信。她咬着唇,对着刘嬷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将一个无意中撞破不堪画面、心碎欲裂却又顾全大局、隐忍不发的少女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刘嬷嬷看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对萧远征和苏绾那点刚刚升起的、或许还可解释为“关心则乱”的猜想,瞬间变成了坐实了的“奸情”!她死死攥紧了拳头,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斥骂咽了回去,只是用愤怒的眼神死死剜着远处那对兀自沉浸在情绪中、尚未察觉被窥视的男女。 婉清拉着刘嬷嬷,脚步踉跄地、无声地快速退回了廊柱的阴影里,仿佛不愿也不敢再看那刺眼的一幕。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确保不会被发现,婉清才松开刘嬷嬷的手,靠在冰凉的廊柱上,微微喘息,肩膀轻轻颤抖。 “小姐!他们……他们怎能如此!欺人太甚!”刘嬷嬷压低了声音,气得浑身发抖,“您可是先帝亲口赐婚的未来的萧家主母!他们竟敢……竟敢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婉清抬起眼,眼中水光氤氲,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只是用一种带着哭腔的、脆弱又茫然的声音道:“嬷嬷……别,别说了……许是……许是我看错了……兄长照顾嫂嫂,也是……也是应当的……” 她越是这般“善良”地为他们开脱,刘嬷嬷就越是愤怒心疼! “什么兄长嫂嫂!男女有别,更何况是寡嫂!萧将军此举,将小姐您置于何地!将萧家的门风置于何地!老奴这就回去禀报老爷!” “不要!”婉清急忙拉住她,泪水终于滑落,“祖父正在宴上,切勿因我之事扰了圣驾……我们……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她表现得完全是一个受了巨大打击、六神无主、只想逃避的深闺少女。 刘嬷嬷看着自家小姐泪落如雨,心都碎了,只得连连点头:“好,好,小姐,我们回去,我们这就回去。您千万别伤心,为这等人不值当!老爷定会为您做主的!” 主仆二人回到宴席时,婉清已悄悄用帕子拭去了泪痕,但那双微红的眼圈和明显低落下去的情绪,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她安静地坐回祖父身边,垂着头,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动筷,只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绣花,仿佛那上面有无比吸引人的东西。 江枫很快察觉到了孙女的异常,先前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般模样? 他侧过头,低声询问:“清儿,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婉清只是轻轻摇头,声音细若蚊蚋:“祖父,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她越是这般,江枫越是疑虑,他的目光扫向一旁的刘嬷嬷,见刘嬷嬷脸色铁青,眼神愤怒,却紧抿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强忍怒火的模样。 江枫心中微微一沉,他历经两朝,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沉浮数十载,洞察力何等敏锐,他不再多问,只是慈爱地拍了拍孙女的手背:“再忍耐片刻,宴席快散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婉清而言,是一种安静的煎熬。 她能感受到祖父探究的目光,也能感受到对面席位上,萧远征回来后,偶尔掠过她的、带着些许复杂和若有所思的视线——他或许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没有。 苏绾则一直低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阴影里。 皇帝最终乏了,宴席终于在一片谢恩声中散去。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 婉清始终偏头看着车窗外流动的夜色,一言不发。 回到江府,踏入书房,屏退左右,只留下刘嬷嬷,江枫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如电,看向刘嬷嬷:“说吧,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刘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将她在庭院中所见之事,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末了泣声道:“老爷!您可要为小姐做主啊!萧将军他……他竟如此欺辱小姐!与那苏氏行此苟且之事!这婚约……这婚约若是成了,小姐日后可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啊!” 江枫听完,脸色已然铁青,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他一生清正,最重礼法规矩,萧远征此举,无疑触了他的逆鳞,但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婉清。 “清儿,”他的声音放缓了些,“嬷嬷所言,可是属实?你当时……看到了多少?” 婉清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却不再是全然的无措和悲伤,而是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决绝。 婉清走到江枫面前,缓缓跪下。 “祖父,”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嬷嬷所见,便是孙女儿所见,孙女儿并非有意窥探,只是偶然撞破……心实难安,孙女儿不愿……不愿嫁与萧将军了。” 江枫看着跪在眼前的孙女,她虽然哭着,但那双酷似其父的明亮眼眸里,有着超乎年龄的清醒和坚定,他忽然明白了,今晚这一切,或许并非全然是“偶然”。 他这个孙女,自小便聪慧过人,心思玲珑剔透,远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他伸手将婉清扶起,长长叹了口气:“傻孩子,你先起来。这门婚事,乃先帝所赐,岂是你说不愿,便能轻易退的?抗旨不尊,乃是重罪。” “孙女儿知道,”婉清站起身,泪水止住,语气变得冷静,“所以,孙女儿恳请祖父,明日早朝,上书乞骸骨,辞官归乡。” 江枫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婉清:“你说什么?” “祖父,”婉清目光灼灼,“陛下今日重提婚约,其意并非成全,而是试探与忌惮,他绝不愿见江萧两家联姻,您若此时辞官,正中陛下下怀,他只会认为您是因为看清了萧家不堪托付,又不愿得罪陛下,故而急流勇退,以此保全孙女儿,保全江家,陛下只会欣然应允,绝不会深究!而只要您不再是阁老,我不再是阁老孙女,与萧大将军的这桩婚约,自然便会无声无息地作废,无人再会提起。”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声响。 江枫看着孙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这番分析,洞若观火,直指核心!将他、皇帝、萧远征三方的心思算计得清清楚楚!这绝不是一个十四岁少女能有的谋略! 他忽然想起,婉清自小,便时常泡在他的书房里,那些经史子集、兵法政论,她读得比谁都痴迷……原来,那些书并非白读。 良久,江枫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家族新希望般的欣慰与复杂。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第二天早朝,内阁大学士江枫,以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为由,上书乞骸骨,请求告老还乡。 皇帝果然假意挽留几句,便“慨然”应允,并赐下不少金银以示荣宠。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之余,众人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江阁老这是看清了局势,明哲保身啊!毕竟那萧家虽是勋贵,但新寡的嫂子在府中,关系微妙,萧远征又常年征战,江家小姐嫁过去,确实并非良配。如今辞官,婚约自然不了了之,既全了面子,也全了里子,陛下自然也乐见其成。 几日后,萧远征果然亲自上门拜访。 厅堂之中,茶香袅袅。 萧远征一身常服,依旧难掩军旅之气,他言辞恳切,表达了对江枫这位长辈的敬意和对其突然辞官的惋惜,说了许多作为晚辈的关怀之语。 江枫亦是笑容和蔼,与他品茗闲谈,从边关风物谈到朝局轶事,气氛看似融洽和谐。 然而,自始至终,从见面寒暄到最终送客,两人都极有默契地、完全回避了那桩曾由先帝赐婚、昨日还被皇帝提及的婚事。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送走萧远征,江枫回到书房,看着正在替他整理书籍的婉清,淡淡道:“他走了。” 婉清头也未抬,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目光落在手中一本泛黄的《九州舆地图志》上,指尖缓缓划过“清河”二字。 棋盘已经推开,枷锁已然斩断。 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逐鹿天下,当然…… 能者居之! 第25章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永和九年,冬。 清晨的京城尚在沉睡,薄雾如纱,笼罩着寂静的街道。 几辆朴素的青篷马车悄然驶出江府侧门,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在空旷的巷弄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寂寥。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送别的百官,甚至没有相熟故交的身影,内阁大学士江枫辞官归乡,竟如此冷清,如同秋叶飘零,无声无息。 车队中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江婉清端坐着,脊背挺直。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棉裙,未施粉黛,墨玉般的青丝简单绾起,簪着一支素银簪子,年仅十四的她,容颜已初绽惊世之美,肌肤莹白胜雪,透着初冬寒梅般的清冷光泽;眉如远山含黛,疏朗清逸;一双眸子尤其摄人心魄,似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沉静中蕴藏着超越年龄的睿智与通透,偶尔流转间,锐利如电,仿佛能洞穿人心,窥破世事。 婉清微微撩开车帘一角,清冷的目光投向窗外,巍峨的城门楼在晨曦与薄雾中渐渐模糊、缩小,最终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 那座象征着权力与繁华的城池,却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再归来时,定当不同。”婉清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如玉石相击,清晰、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对面闭目养神的江枫倏然睁开眼,深邃的目光落在孙女沉静的侧脸上。 冬日的微光透过车窗,在她完美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那眼神中的冷静与笃定,让他这个历经两朝风云的老臣都感到一丝心惊。这绝非一个寻常闺阁少女该有的眼神,更不像是一时感怀的呓语,那更像是一个...誓言,一个预言,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婉清片刻,最终只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重新阖上眼,将万千思绪压在心底,未曾多问一句。 半月跋涉,车队终于抵达了位于清河郡的江氏祖宅。 老宅白墙黛瓦,庭院深深,虽不及京城府邸的轩昂气派,却处处透着百年书香门第的清雅古朴,尤其那座三层高的藏书楼,飞檐斗拱,默默矗立,仿佛一位饱学鸿儒,沉淀着江氏数代人的智慧与心血。 安顿下来后,婉清并未如寻常归乡的闺秀般,安居后宅,赏花刺绣,或是忙于结交当地闺秀,等待命运下一次的安排。 归家第三日,她便径直去了祖父的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江枫正在临帖,见孙女进来,便搁下了笔。 “祖父。”婉清敛衽行礼,姿态优雅,声音清越,“家中藏书楼浩瀚,许多珍本孤本,京中亦未曾得见,婉清想潜心研读,恳请祖父允我自由出入书房与藏书阁之权。”她微微抬眸,那双清澈如寒星的眼眸直视着祖父,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学问之道,闭门造车终觉浅陋,若有疑难,或还需外出向郡中贤士请教,参与些清谈辩会,以期进益,望祖父成全。” 江枫闻言,心中诧异更甚,他知道孙女聪慧过人,在京时便已显露不凡,却不想她对学问执着至此,甚至欲打破闺阁束缚,与外界学士交流。 这在当时看来,实属惊世骇俗。 但离京那日她的话语犹在耳边,再看她眼中那纯粹而炽烈的求知光芒,江枫沉吟片刻,终究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孙女的宠爱与期望,早已超越常理。 “既是你有心向学,祖父岂有阻拦之理,家中藏书,你皆可翻阅,只是...”他语气转为严肃,“外出之时,务必谨慎,需得李嬷嬷和可靠家丁跟随,且需遮掩形容,不可暴露身份,以免招惹非议,徒增烦恼。” “婉清明白,谢祖父成全!”婉清再次行礼,唇角扬起一抹极淡却惊心动魄的笑意。 自此,江婉清的身影便时常出现在藏书楼那高耸的书架之间。 她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疯狂地汲取着知识。 经史子集,她反复精读,探寻治乱兴衰之道;兵法政要,她仔细揣摩,分析纵横捭阖之策;医卜星象,地方志异,乃至农桑水利之书,她亦广泛涉猎,不放过任何可能有用的知识。 婉清的阅读速度与理解深度令人震惊。过目不忘的天赋与前世带来的高效信息处理能力完美结合,让她往往只需翻阅一遍,便能掌握精髓,甚至举一反三,形成自己独到的见解。她不仅读,更勤于抄录、笔记,将所思所想、将那些可能于未来有用的知识分门别类,整理成册。 夜深人静时,藏书楼顶层的灯火常常亮至天明,窗纸上映照出她伏案疾书的清瘦剪影。 同时每逢郡中有知名的清谈诗会、辩法论坛,她便提前数日钻研议题,翻阅典籍,做好准备。届时,她便换上早已备好的青色儒衫,以轻纱帷帽遮面,遮掩住那过于惊人的容貌,在李嬷嬷和两名精干家丁的护卫下,悄然前往聚会之所。 起初,婉清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聆听,如同一块海绵,吸收着清河文坛的信息,观察着在场每个人的风格、才学与立场。 婉清很快便发现,此地文风虽不及京城鼎盛,却也不乏真有才学、心怀理想的之士,当然,更多的仍是夸夸其谈、追逐名声、或思想僵化之辈。 几次之后,当婉清对现场氛围、主要人物的风格有了精准把握,她便开始选择在最恰当的时机,用那经过刻意压低、显得略显低沉模糊的嗓音,轻声发言,提出质疑,或补充观点。婉清言辞精炼,引据经典信手拈来,角度往往新颖奇特,直指要害,却又保持着谦逊的“学生”姿态。 起初并未引人怀疑,只当她是某家不愿透露姓名的年轻学子,或是江大学士新收的门生,但渐渐地,婉清总能切中肯綮的见解、渊博的学识和冷静清晰逻辑,开始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那位青衣帷帽的公子是何人?每次发言皆在点子上,见识不凡。” “听声音颇为年轻,却不知是哪家才俊?” “观其气度,似非寻常人家...” “公子清”这个名号,开始在小范围内悄然流传。人们猜测着他的来历,欣赏着他的才思,对他帷帽下的真容也愈发好奇。 时机渐渐成熟…… 第26章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永和十年,初夏。 清河郡最大的文昌阁内,高朋满座,气氛热烈。 一场关于“王霸之辩”的大型辩法大会正在此举行。此议题乃当时士林热议的焦点——治国当以仁义王道为本,还是以强力霸道为用? 郡守、学官及郡中有名的学者几乎尽数到场,大厅内座无虚席,各方引经据典,争论不休,声浪几乎要掀翻阁顶。 婉清依旧一身青衫,帷帽遮面,坐于中后排不起眼的位置,她静听良久,秋水般的明眸透过轻纱,冷静地观察着场中情形,主辩几位虽口若悬河,气势十足,却多流于空泛的道德说教或偏激的力量崇拜,执着于字句诠释和派别之争,未能切入天下大势与生民实际的实质。 终于,在一番关于孟子“仁者无敌”与韩非子“争于气力”的激烈争论后,双方面红耳赤,僵持不下时,她缓缓起身。 婉清一站起来,原本喧闹的大厅竟奇异地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瞬间汇聚到这袭神秘的青衫之上。 近日小有名气的“公子清”终于要在此等重要场合发声了? “诸位先生之高论,纵横捭阖,令人受益匪浅。”她声音透过帷纱,平静响起,如清泉滴落玉盘,自带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然,学生以为,今日所辩之王道霸道,非为择一弃一,乃审时度势,相辅相成之道。”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主位上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儒,清河书院现山长微微蹙眉,率先发难:“哦?这位...公子,此言何解?王道尚仁,霸道尚力,如水火之不相容,冰炭之不同器,岂能混为一谈?莫非是要行那乡愿之道,混淆是非?”语气中已带上一丝训诫意味。 面对质疑,帷帽下的婉清丝毫不慌,从容不迫,声音依旧清朗平稳:“山长教诲的是,然学生以为,圣人之言,需结合时势方能领悟其深意,《尚书》有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此乃王道之本,亘古不变,《司马法》亦言:‘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无霸道之威,何以慑内奸,御外侮?无王道之仁,何以聚民心,固国本?” 她微微一顿,给予众人思考的时间,继续道: “昔者齐桓公‘尊王攘夷’,九合诸侯,非仗兵戈之利,岂能成就?然其存邢救卫,匡扶周室,又非仁德之举?晋文公‘退避三舍’,看似示弱,实则立信,一战而霸,其行岂非假霸道而行王道之实?故学生以为,非王非霸,亦王亦霸。居安时当思危,修德政,明教化,此王道之基;遇乱时则需厉兵秣马,明法令,严赏罚,此霸道之用。二者犹如车之双轮,鸟之两翼,缺一不可,偏废则国危矣。岂是混淆是非?实乃相机抉择,持经达变之道。” 婉清语速平稳,逻辑清晰至极,不仅引据经典,更以鲜活史实佐证,将原本看似绝对对立的观点融会贯通,提升到了一个更为辩证、也更切合实际的高度。不仅回答了山长的质疑,更构建了一套完整而富有说服力的理论。 场内一时寂静无声,许多人陷入沉思,眼中露出豁然开朗之色,连那提问的山长也抚须沉吟,暂时未有反驳。 然而,立刻又有其他持不同见解者加入论战,问题愈发刁钻尖锐,涉及具体施政、用兵、乃至人性善恶的深层哲学思辨,在场皆是饱学之士,岂会轻易被一个“年轻人”说服? 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质疑与诘难,婉清始终从容立于场中,帷纱轻拂,无论对方引据哪家经典,提出何种刁钻问题,她总能迅速回应,言辞精辟,切中肯綮。时而解析经典真意,指出对方断章取义;时而剖析逻辑漏洞,让对方陷入自相矛盾;时而举出相反史实例证,令其观点不攻自破。 她的思维敏捷得惊人,学识渊博得令人咋舌,仿佛胸中自有万千书卷,古今兴衰尽在掌握。更令人惊叹的是她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理性与超强的逻辑,总能于纷繁复杂的争论中,一击命中最核心的关键。 辩论至最激烈处,一位持极端霸道论、性情火爆的学者被驳得理屈词穷,情绪激动之下,挥舞手臂力争,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疾风,竟猛地将婉清帷帽前的轻纱完全掀开,同时将他面前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啪”地一声脆响,茶水四溅,而那飞起的瓷片,恰好击中了婉清束发的玉簪! “啪嗒!” 又一声更为清脆的玉碎之声响起!那根素银簪子应声而断,跌落在地! 如墨如瀑的青丝瞬间失去了所有束缚,如同绝佳的黑色绸缎,又如飞泻的瀑布,带着一丝幽兰般的暗香,倾泻而下,柔顺光滑地披散至她不堪一握的腰际,几缕发丝甚至拂过了她莹白如玉的脸颊。 那被疾风彻底掀开的轻纱下,露出的是一张怎样的容颜? 全场刹那间陷入了一种极致的、窒息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瞬间凝固在她身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情绪——惊艳、震撼、鄙夷、好奇、轻蔑、探究…… 那张脸,用任何语言形容都显得苍白,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肤光胜雪,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天最完美的杰作,尤其此刻,那双因突发状况而微微抬起的美眸,清澈如寒潭秋水,映照着阁内的光线,流转着惊愕、随即迅速沉淀为冷静镇定的光芒,更添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这是一种超越了性别、令人屏息的美,带着书卷的清雅,又蕴藏着不容亵渎的凛然之气。 “你……你……你是女子?!”那失手的学者,指着她,手指颤抖,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荒谬与骇然。 “竟是女子?!” “这...这成何体统!” “女子怎能登大雅之堂,参与辩法?!” “荒唐!牝鸡司晨!” 死寂之后,是轰然炸开的声浪!窃窃私语瞬间变为震惊的喧哗,目光中有猎奇,有鄙夷,有被女子驳倒的羞愤,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惊艳与震撼。 李嬷嬷和家丁脸色骤变,立刻冲上前,想要用身体护住婉清,神情紧张万分。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处于风暴中心的婉清,却并未显露出丝毫惊慌失措。 婉清只是微微顿了一下,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受惊的蝶翼,但瞬间便恢复了平静,然后,在无数道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再次瞠目结舌的举动。 婉清先是抬手,从容地将那被拂得凌乱的轻纱重新理好,虽然已无法完全遮面,但这个动作本身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然后,她微微侧首,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将散落颊边的几缕发丝拢到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与天鹅般白皙的颈项,接着,她尝试将披散的长发简单拢起,虽无簪子固定,略显松散,却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慵懒随性的风致,丝毫不显狼狈。 整个动作,舒缓、优雅、自然,仿佛置身于自家闺房对镜梳妆,而非身处满是震惊与质疑的舆论风暴中心。 那份超乎常人的冷静与从容,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婉清抬起眼眸——此刻再无轻纱阻隔,那双清澈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明眸直接看向方才最后向她提问的那位学者,声音依旧平稳清晰,如玉磬轻鸣,穿透了现场的嘈杂,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意外从未发生: “陈先生方才问及‘霸道之行,如何避免伤及国本’?学生以为,关键在于‘度’与‘序’。霸道非滥施暴力,需以法度为筋骨,以序次为血脉。商鞅变法,徙木立信,虽严苛却有序,故能强秦;始皇一统,焚书坑儒,失其度序,故二世而亡……” 婉清竟接着被打断前的话题,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而且思路清晰,逻辑严谨,引证有力,比之前似乎更为精辟! 全场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更深层次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的镇定自若、这强大到可怕的心理素质和专注力惊呆了!这是何等的心志?! 婉清不仅回答了问题,甚至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更深入的阐发,将“王霸之辩”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直到将最后一个观点阐述完毕,婉清才微微躬身,向着主位和四周行了一礼,姿态依旧从容不迫:“学生浅见,贻笑大方,今日辩论至此,多谢诸位先生指教。” 言罢,在一片死寂、无人能及时反应的诡异气氛中,婉清转身,青衫微拂,步伐沉稳地向着厅外走去,那披散的如瀑青丝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流转着墨玉般的光泽,成为这寂静大厅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幕风景,李嬷嬷和家丁连忙跟上,为婉清分开尚且茫然的人群。 直到那一袭青衫、墨发披肩的身影消失在文昌阁大门外,厅内才如同炸开的锅一般,轰然响起各种声浪!比之前任何一次争论都要激烈百倍! “女子!竟然是个女子!” “那是谁家女子?竟有如此才学?!如此容貌?!” “方才她所言...似乎极有道理...令人茅塞顿开!” “荒唐!女子怎可登大雅之堂!牝鸡司晨!成何体统!” “可她说的确实在理啊...许多观点,发人深省!” “我想起来了!听说前内阁大学士江枫江老大人辞官归乡,其孙女才华横溢,有过目不忘之能...莫非就是她?!” “江婉清?!竟是那个...那个与萧远征萧将军有婚约的江家小姐?!” “……” “公子清”竟是女儿身!而且是有着倾世容颜、江枫的孙女——江婉清! 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清河郡,并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向着更远的地方迅猛扩散开去。 江府内,江枫很快听闻了此事,他看着坦然站在他面前,容颜绝世、眼神清澈而坚定的孙女,最终只是长叹一声,语气复杂:“清儿,你此举……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日后恐招来无数非议与风波。” 婉清目光沉静如水,声音清晰而平和:“祖父,婉清所求,非为虚名,唯有打破樊笼,方能真正做些事情,今日之后,‘公子清’之名,才真正有了它应有的分量,非议与风波,不过是磨砺锋芒的砾石罢了。” 江枫凝视她良久,从她眼中看不到丝毫悔意与退缩,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与洞悉一切的睿智,他恍然惊觉,自己这个孙女,早已不是需要他庇护的雏鸟,而是羽翼渐丰,欲搏击长空、鸣动九霄的凤凰。 而此刻,在清河郡另一世家——王氏府邸的书房内。 被誉为清河第一公子的王弘川,正听着书童绘声绘色、激动不已地描述着白日文昌阁那石破天惊的一幕。 当听到那“青衫客”青丝披散、显露绝色女儿身,却依旧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甚至将辩论推向更高境界时,他正在作画的手猛地一顿,笔尖饱蘸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迅速晕染开一片混沌。 他却浑然不觉。 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双隔纱已觉清亮、此刻想必更是璀璨如星的眼眸,那冷静沉稳、如玉磬般的声音,那绝世独立的姿容与惊世骇俗的才学…… 各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闪过——极致的惊艳、浓浓的好奇、难以置信的震撼,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被强烈吸引、想要靠近探究的本能。 “江婉清……”他低声念出这个瞬间变得无比鲜活的名字,目光落在窗外,焦点却不知在何处。 片刻沉寂后,他忽然转身,对书童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备帖,用最郑重的那份紫檀木帖。明日……不,即刻递帖,言明弘川明日欲拜访江府,向江老大人请教学问。” 第27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翌日,天光初亮,晨雾尚未散尽。 江府的门房刚卸下门闩,便见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已静候门外。 车旁立着一位青衣小帽、神色恭谨的书童,手中捧着一份紫檀木拜帖,在清冷的晨间显得格外郑重。 “清河王家,王弘川,特来拜会江老大人,请教学问。”书童声音清亮,礼数周全。 门房不敢怠慢,连忙接过那沉甸甸、散发着淡淡檀香的拜帖,快步向内通传。 消息很快传到婉清所居的“听雪轩”。 此时婉清正临窗习字,闻听禀报,笔下微微一顿,一滴墨迹在宣纸上悄然晕开。 王弘川。 清河王氏的嫡系继承人,年仅十八便已才名远播,被誉为“清河第一公子”。 “他竟来得如此之快。” 婉清放下笔,眸光沉静,昨日文昌阁风波,她预料会引来关注,却未想到最先登门的,竟是这位家世、才学、容貌皆属顶尖的王家公子。 其意图,耐人寻味。 “告诉祖父,我稍后便去。”她淡淡吩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前厅之中,江枫已端坐主位。 对于王弘川的清晨来访,他略显意外,却也不失礼数地接待了,王家是清河望族,王弘川本人风评极佳,并非孟浪之辈。 片刻后,婉清款步而来。 她今日并未刻意装扮,只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素面长裙,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绾起,余下青丝垂落肩背。 脂粉未施,却越发显得肌肤莹透,眉眼如画,昨日那惊世骇俗的锋芒似乎已被妥善收敛,只余下书香门第千金应有的清雅与沉静。 她步入厅堂,对着祖父盈盈一礼:“祖父。” 然后,才转向客座上的王弘川,微微颔首,姿态疏离而礼貌:“王公子。” 仅仅一个照面,一声清冷平淡的“王公子”,王弘川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半拍。 昨日其是他也在文昌阁,但是因倍感无趣,就早早离开,并未看见后面婉清露出真容,但是隔纱惊鸿一瞥,已觉惊艳无双,今日近在咫尺,方知何为真正的人间绝色。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精确形容的美,清冷如冰雪初霁,皎洁似月华流转,偏偏又蕴藏着渊深似海的智慧与洞悉世情的冷静,形成一种极其独特而致命的吸引力。 他素来自持,心高气傲,寻常女子难入其眼。却不想,心动只在一瞬,且来得如此汹涌磅礴,几乎要将他整个吞没。 王弘川迅速起身,压下心头的悸动,拱手还礼,姿态优雅无可挑剔:“弘川冒昧来访,打扰江小姐清静了,昨日文昌阁闻听小姐高论,茅塞顿开,回味无穷,心中尚有几点疑惑,辗转难眠,故特来请教,唐突之处,还望海涵。”他言辞恳切,目光清正,全然一副真心求教的学子模样。 江枫捋须微笑,对王弘川的谦逊知礼颇为赞赏:“弘川公子过谦了,清儿年幼,些许浅见,能得公子如此看重,是她的荣幸。你们年轻人,正当切磋学问,互通有无。”他自是乐于见到孙女与这等优秀才俊交流。 婉清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王弘川身上,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暗纹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雅,眉宇间自带一股书卷清气,确是人中龙凤,风采非凡。 然而,婉清心中并无半分涟漪。 她看到的,首先是“清河王氏”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巨大能量——人脉、财力、在清河的根基与影响力,其次,是王弘川本人所展现出的才华与潜力,一个极好的……合作对象。 或者说,未来可能的重要助力。 “王公子请问。”她声音平淡,示意王弘川坐下。 王弘川依言落座,斟酌片刻,便将从昨日辩论中延伸出的几个问题娓娓道来,问题提得极有水平,既显示了他自身的深思熟虑,又确实切中了婉清那套“王霸相辅”理论中几个值得深入探讨的关键。 婉清心中微动,此人倒非徒有虚名。她敛目凝神,略一思忖,便从容应答。 婉清言辞精炼,引据翔实,逻辑缜密,往往三言两语便能直指核心,将复杂的问题剖析得清晰透彻。 厅内一时间,只剩下她清越平静的声音,以及王弘川偶尔的追问与感叹。 江枫在一旁听着,眼中赞赏之色愈浓,他这孙女的才学见识,每每都令他这祖父都感到惊叹,而王弘川的认真与悟性,也让他颇生好感。 王弘川则是越听,心中震撼与倾慕愈深,原本或因那惊世容貌而心动,但此刻,真正让他心神为之吸引、甚至有些沉醉的,是她头脑中浩瀚的知识、敏锐的思辨与那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光芒。 与她交谈,如同探索一座无尽宝藏,每一步都能发现新的惊喜,引人入胜,无法自拔。 王弘川看向婉清的目光,逐渐染上了更为深沉复杂的情感,钦佩、欣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渴望能更近地接触这轮清冷又耀眼的明月。 婉清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目光的温度变化。她心中了然,却无丝毫波动,依旧冷静地掌控着谈话的节奏与深度,既展示足够的价值以吸引对方,又巧妙地保持着距离,不流露任何超出“学术探讨”范畴的情绪。 约莫一个时辰后,王弘川虽意犹未尽,却也知不宜久留,起身郑重告辞:“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叨扰已久,弘川受益匪浅,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还望再向江小姐请教。” “王公子客气了。”婉清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却疏离。 送走王弘川后,江枫对婉清笑道:“王家子不错,才学人品,皆属上乘。清儿可多与之交流,于你亦有裨益。” 婉清垂眸,轻声道:“祖父说的是,王公子确是难得的人才。”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而人才,是有他的价值的。 第28章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自那日起,王弘川便成了江府的常客。 起初,他总能找到恰当的理由——新得了一本孤本,特来与江老大人和江小姐共赏;偶得一奇石,形似山峦,送来请江小姐品鉴;或是又有了新的学问困惑,前来请教。 王弘川每次来访,必先拜会江枫,礼数周到,言辞谦恭,极得江枫欢心,与婉清的交谈,也始终围绕着学问、政见、时局,从不越雷池半步,表现得如同一位纯粹的、求知若渴的学子与知己。 但婉清看得分明,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告别的言辞越来越不舍,他看向她的眼神,那里面日益增长的炽热与倾慕,几乎快要无法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所完全掩盖。 王弘川会在交谈间隙,不经意地提起清河乃至京中的趣闻轶事,试图引起她的兴趣;会细心留意她偶尔对某本书、某样点心的偏好,并在下次“恰好”带来。 婉清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会与他探讨学问,甚至在某些问题上故意抛出有争议的观点,引发更深入的辩论,以此展示自己的才智,加深他对她“才华”的折服。她会接受他带来的书籍、礼物,但必定回赠价值相若的文房雅玩,不欠分毫人情。她偶尔也会对他表示赞许,但那赞许永远针对他的“见解”或“才学”,而非他本人。 这种若即若离,既不过分亲近让其失却敬畏,也不过分疏远让其失去希望,如同一根无形的线,牢牢牵引着王弘川的心神,让他越陷越深。 他愈发频繁地来访,有时甚至不需什么理由,只是坐在江府的花园亭中,与婉清对弈一局,或是仅仅品茗闲谈,也觉得时光静好,心满意足。 这一日,王弘川又与婉清在书房探讨一本前朝兵法典籍。 谈到紧要处,两人观点相左,各执一词,辩论渐趋激烈。 王弘川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但在婉清面前,却总是不自觉地收敛锋芒。 此刻辩论投入,一时忘情,竟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欲点向书卷某处为自己的论点佐证,他的指尖,眼看就要触碰到婉清搁在书页旁的纤纤玉手。 就在即将碰触的刹那,婉清手腕极其自然微微一转,指尖拈起一枚白玉镇纸,轻轻压在了书页之上,恰好避开了他的接触。 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刻意之感。 王弘川的手指僵在半空,瞬间回过神来,一股热潮猛地涌上脸颊,他急忙收回手,心中懊恼万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与尴尬:“在……在下失礼了。”声音都有些发紧。 婉清却仿佛全然未觉方才那微妙的瞬间,目光依旧停留在书卷上,语气平淡无波:“王公子所言‘奇正相生’,确有其理。然此处地形限制,正兵难以展开,当以奇兵为先,辅以……”她极其自然地将话题重新引回学术讨论,仿佛刚才那险些发生的触碰从未存在。 王弘川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旖旎心思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与……更为强烈的渴望。 婉清就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宝山,你知道其内蕴藏着无尽的瑰宝,却始终找不到通往山心的路径,只能隔着冰冷的屏障遥望。 但王弘川并未退缩,反而,这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更加激发了他的好胜心与征服欲,他一定要让她看到自己,不仅仅是看到一个学问上的知己,更要看到一个倾慕她、渴望她的男人。 数月时间,就在这般看似平淡、实则暗流涌动的交往中流逝。 婉清通过王弘川,间接获得了许多便利。王家的人脉网络为她悄然物色、引荐了不少她所需要的人才;王家的财力,在她一些“不起眼”的产业需要周转时,提供了看似“无意”的帮助;甚至她以“护卫桑梓”为名训练乡勇,也能得到王家在地方上的某种默许与关照。 王弘川对此心知肚明,却甘之如饴,他甚至主动提出:“江小姐志存高远,所思所虑,非寻常闺阁。弘川不才,于清河尚有些许微力,小姐若有任何想法需践行,弘川或可略尽绵薄。” 这几乎已是明确的投诚与支持。 婉清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倾慕与真诚,心中冷静地评估着利弊。 利用王弘川的感情,固然是条捷径,但情感是最不稳定的因素,婉清需要的是忠诚的盟友,而非一个沉溺情爱、可能因爱生恨的追求者。 于是,她第一次正面回应了他的暗示,目光清正,语气严肃:“王公子厚意,婉清心领,然婉清所为,非为一己之私,天下将乱,欲挽狂澜,非一人之力可为,确需志同道合者,共谋大业。公子大才,若真有此心,婉清愿视公子为……同志。” “同志”二字,她稍稍加重了语气,清晰地将两人的关系定位在“志同道合”的伙伴层面,而非男女私情。 王弘川闻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既有被她认可、视为“同志”的欣喜,又有被她再次巧妙避开情感的失落。 但王弘川很快振作起来——能站在她身边,已是进步,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弘川,愿追随小姐……共谋大业。”王弘川郑重拱手,眼中光芒坚定。 自此,王弘川开始更深入地介入婉清的计划。 王弘川利用王家的影响力,为她暗中招揽流民中的健壮者,以“扩充田庄护卫”的名义送入训练营地;他牵线搭桥,帮助婉清秘密接触那些对朝廷失望、隐居清河的工匠巧匠,改进军械;他甚至开始运用自己的谋略,为婉清分析周边势力,制定初步的战略规划。 他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奉献着自己的才华、热情与资源。看着婉清在他的辅佐下,一步步将理想变为现实,那种参与创造历史的成就感,以及能与她并肩而立的满足感,暂时压过了情爱不得回应的苦涩。 然而,情感如同暗河,总会寻隙涌出。 一个夏夜,婉清于书房中审阅各地送来的密报,直至深夜。 王弘川处理完家族事务后,习惯性地前来看看,见她书房灯还亮着,便轻轻叩门而入。 只见婉清伏案于灯下,侧脸在昏黄光影中显得愈发精致却也愈发清瘦,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王弘川心中蓦地一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夜已深,小姐当珍重玉体。这些琐务,若不介意,可交由弘川分忧。”语气中的关切与心疼,溢于言表。 婉清闻声抬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但很快掩去。她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一丝倦意:“无妨,快处理完了,王公子还未休息?” “见小姐灯还亮着,放心不下。”王弘川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忍不住又道,“小姐心系天下,但也需顾惜自身。若……若累坏了身子,弘川……与众人,皆会心痛难安。”最后一句,已带上了明显的个人情绪。 书房内烛火摇曳,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而安静。 婉清沉默地看着他,她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深情与担忧。 这是一种纯粹而炽热的情感,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 有一瞬间,她冰冷的心湖似乎被这炽热微微触动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 婉清迅速收敛心神,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冷静,语气疏离而客气:“多谢王公子关怀。婉清自有分寸。”她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时辰不早,公子也请回吧,这些事务,我自有安排。” 再次□□脆利落地拒绝关心,王弘川眼中掠过一抹清晰的受伤,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疏冷的姿态,一股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小姐!”他声音微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小姐眼中,弘川……是否永远只是一个‘同志’,一个……有用的盟友?” 这句话,几乎已是在**裸地索要情感回应。 婉清转过身,正视着他。 昏黄的灯光下,她美丽的容颜仿佛冰雕,没有丝毫动容。 婉清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王公子,乱世将至,你我肩上所负,非儿女私情,婉清之心,不在风月,只在天下。公子大才,当明此理,若无他事,请回吧。” 字字清晰,句句冰冷,彻底斩断了他所有的幻想与试探。 王弘川脸色微微一白,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两人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志在天下,而他却仍困于情爱。 一股深深的无力与苦涩席卷了他。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再说出来,只是缓缓地、僵硬地拱手一礼,转身离去,背影在灯下拉得长长的,透着几分落寞与萧索。 婉清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眸光微闪,最终却只是淡漠地收回视线,重新坐回案前,拿起下一份密报。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绝美却冰冷无波的侧脸。 心之所向,九死不悔。 情爱纠葛,于她而言,不过是徒乱人心的绊脚石罢了。 第29章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清河郡,江府书房。 夜已深沉,烛火在精铜灯盏上跳跃,将伏案疾书的婉清身影拉得细长。 婉清刚刚处理完一批关于新募乡勇安置与训练的文书,揉了揉微感酸涩的眉心,正准备歇息,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主公。”一道低沉恭敬的声音响起,是负责情报的影卫首领,代号“玄枭”。 “进。”婉清神色不变,声音平稳。 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书房,单膝跪地,呈上一枚细小的铜管:“京中密报,关于萧将军府。” 婉清接过铜管,指尖微一用力,拧开封印,倒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绢帛。 展开,上面是蝇头小楷写就的密报。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原本沉静如水的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冽如冰锋的弧度。 密报内容详尽记录了近几个月来,武安侯萧远征与其寡嫂苏绾之间的种种往来。 与“原著”中那般在重重阻力下愈发炽热、直至生死相许的“旷世绝恋”不同,这份密报所揭示的关系,显得……平淡,甚至有些微妙的不堪。 没有江婉清这个“未婚妻”的步步紧逼与恶毒算计,没有外界“有违伦常”的巨大压力,萧远征与苏绾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依旧在某个夜晚,因酒精与长期共处一室的暧昧氛围而被捅破。 然而,缺乏外部催化剂的感情,似乎并未能如预期般熊熊燃烧。 密报描述:苏绾依旧柔弱温顺,对萧远征极尽依赖,事事以他为主,仿佛离了他便无法生存,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段隐秘关系,沉浸在“爱情”的假象与偷情的刺激中,却似乎从未真正试图去理解萧远征内心的野心与挣扎。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后宅那一方天地,以及等待萧远征归来温存的期盼。 而萧远征…… 密报的分析一针见血: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与偷情的双重快感。 掌控的是已故兄长之妻,这种背德感带来隐秘的兴奋;同时,苏绾的全然依赖与顺从,极大满足了他的男性虚荣与保护欲。 然而,这种关系似乎也仅限于此。 他并未如“原著”那般,因外界的巨大压力而将苏绾视为唯一的精神寄托与情感港湾,相反,在最初的新鲜与刺激过后,密报显示,他停留在将军府后院的时间正在逐渐减少,更多精力投注于军务与朝堂势力的经营上,他与苏绾的交谈,也多限于日常琐事与温情软语,罕有更深层次的精神交流。 “……两人关系虽密,然观其行止,苏氏似囿于内宅,忧惧名分,常以泪探口风;萧侯则安抚之余,渐显疲态,近来多以军务繁重为由,宿于书房或军营之时日增多……” 婉清放下绢帛,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书案上轻轻敲击。 果然如此。 她早已料到,所谓的“情比金坚”,有多少是源于真正灵魂的契合与深刻的吸引,又有多少,只是源于对外部压力的反抗心理与“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 当那座名为“江婉清”的、不断施加阻力的冰山消失后,这段建立在背德刺激与脆弱依赖基础上的感情,便显露出了它浮华表象下的苍白内核。 萧远征或许以为自己深爱苏绾,但那更像是一种对过往温暖记忆的执念,混合着男性征服欲与对兄长遗孀的责任感、以及背德带来的刺激感。 而苏绾,她爱的究竟是萧远征本人,还是他所能提供的庇护与依靠?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分清,她像一株真正的菟丝花,需要紧紧缠绕着乔木才能生存,至于那乔木是萧远霆还是萧远征,或许并无本质区别。 “真是……无趣。”婉清轻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却并无多少意外,她早已不是那个会为这种肤浅情爱而困扰的江婉清,他们的感情如何,于她而言,不过是棋局上需要了解的对手信息罢了。 然而,这情报也并非全无价值。 它揭示了萧远征心态的微妙变化——他似乎并未从这段感情中获得真正坚实的精神支撑,反而可能因此多了几分隐秘的烦躁与空虚。这对于一个志在天下的将领而言,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 “知道了。”婉清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继续监视,重点留意萧远征在军中的动向及其与丞相一派的接触,苏绾那边,不必投入过多精力。” “是。”玄枭低声应道,身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婉清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 清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散了室内的沉闷,也吹动了她的裙裾与发丝。 她望向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萧远征那张英挺却总带着几分压抑阴郁的脸庞,以及苏绾那柔弱含愁、我见犹怜的模样。 没有了自己这个“恶毒女配”的从中作梗,他们的“爱情”似乎并未如“天命”所归那般升华,反而流于了一种平庸的、见不得光的私情。 萧远征沉溺于掌控与偷情的快感,苏绾满足于依恋与被保护的安全感,各取所需,却似乎都未曾触及灵魂深处。 这样的感情,脆弱得可怜,一旦真正的风雨来临,或是当更大的诱惑出现时,它能经得起考验吗? 婉清唇角那抹冷冽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或许,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去做什么。 时间,和人性本身的弱点,自然会慢慢侵蚀这缺乏坚实基础的空中楼阁。 “萧远征……”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没有丝毫留恋或怨恨,只有冷静到极致的审视与算计,“但愿你的‘爱情’,能支撑你走到最后。” 她关上车窗,将寒冷的夜色与遥远的纠葛一并隔绝在外。 转身回到书案前,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些关于清河郡民生、军备、人才的卷宗上。 这些,才是她真正应该关心、并为之奋斗的事物。 那些小儿女的情爱纠葛,于她而言,早已是无关紧要的尘埃了。 只是,她未曾想到,这段她已然抛诸脑后的“无关紧要”的关系,会在不久的将来,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闯入她的视野,并成为推动时局演变的一颗微妙棋子。 而此刻的京城,武安侯府后院。 烛光昏黄,苏绾穿着一身素雅的寝衣,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长发,铜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美丽,眉宇间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与不安。 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萧远征走了进来,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绾绾,还没睡?”他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下巴抵在她散发着淡香的发顶。 苏绾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依偎进他怀里,声音软糯:“在等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晚?”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可是军中事务繁忙?” “嗯,处理了些军务。”萧远征含糊地应道,并未细说。他今日其实与几位军中将领密会,商讨如何应对日益严重的流民问题以及……暗中扩张自身势力。这些事,他从不与苏绾细说,觉得她听不懂,也不必知道。 苏绾眼中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掩饰过去,转过身,仰起脸看他,眼中带着依赖与担忧:“远征,你总是这般劳累……我很担心你。如今这世道……我们……”她欲言又止,眼圈微微泛红,“我们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我总觉得心中难安。” 又来了。 萧远征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每次温存过后,或有时他回来稍晚,她便会流露出这种不安与忧惧,反复试探他对未来的承诺,担忧着那名分与见不得光的现状。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更有耐心地安抚,甚至因此更怜惜她,但不知为何,近来,这种全然的依赖与脆弱,偶尔会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窒闷,他渴望的,似乎不仅仅是温柔乡的慰藉。 但他还是压下那丝情绪,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语气放得柔和:“别胡思乱想。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待时机成熟,我自会给你和瀚儿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这话,他已说过无数次,像是某种程式化的安慰。 苏绾似乎稍稍安心,将脸埋进他胸膛,低声道:“嗯,我信你。我只是……只是害怕失去你。” 萧远征拥着她,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心中那点烦躁渐渐被一种满足感与掌控欲所取代。 是的,她是完全属于他的,依赖他的,这种认知,依旧能带给他强烈的愉悦。 只是,在这愉悦的底层,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地方,有一丝极淡的空虚与……倦怠,悄然蔓延。 或许,得不到的与已失去的,永远比握在手中的,更能撩动人心。 夜,还很长。 京城的暗流与清河的锋芒,都在各自无声地涌动,等待着交汇碰撞的那一天。 第30章 第30章 第三十章 永和十一年,春。 清河郡外七十里,黑云岭。 山风带着早春的凛冽,穿过嶙峋的石壁,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岭如其名,陡峭险峻,山势如乌云压顶,仅有一条蜿蜒崎岖、仅容两人并肩而过的羊肠小道通向半山腰。 此地易守难攻,黑云寨便盘踞于此。 山脚下,一处背风的缓坡后,十余骑静静驻立。 为首两人,正是江婉清与王弘川。 历经两年,婉清的大名早已传遍清河,谁不知道江家的“公子清“聪慧异常,“公子清”起义、连克三城的消息,这些年来,婉清和王弘川秘密发展自身势力,但是只依靠清河本地的势力发展自己的军队,终究人太少了,所以婉清将目光聚焦在了清河周边的山贼。 这些山贼,虽然名头不好,但是若收为己用,再加以调教,也为一助力。 婉清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青丝高束,以一根古朴木簪固定,腰间悬着一柄带鞘长剑,整个人英气逼人,沉静如渊。她立于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远眺着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的寨门,目光如寒星,冷静地评估着地势与可能的布防。 王弘川侧立在她身畔稍后一步,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长衫,但腰间也多了柄佩剑。 王弘川望着前方险峻的山道,眉头微锁,带着忧虑:“主公,黑云寨易守难攻,寨主张奎,人称‘过山虎’,脾性暴烈且多疑。据我们探子回报,此人虽为流寇,倒也有几分义气,收留的也多是周边实在活不下去的穷苦人,抢掠目标也多是官府运送钱粮的队伍或是为富不仁的大户,对普通商旅百姓反倒网开一面,在周遭山匪中算是一股清流。但也正因此,要想啃下这块硬骨头,收服张奎此人,绝非易事。强攻,我们付出的代价会很大,也非您所愿。”他所指的探子,自然是那些被他洒出去的精干人手,早已摸清了黑云寨的底细。 婉清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着高处,声音清冷而清晰:“正因为他手下多是苦命人,也正因为他还有几分‘义’字在心中,才有收服的可能。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但谁天生就该去做贼?弘川,你看这黑云岭,险峻天成,可它困住的,又岂止是张奎和他手下几百条性命?更是困死了他们最后一丝重回正途的希望。苛政猛于虎,民不得不反。他们需要的,不是屠刀,而是一条生路,一个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 她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也道尽了她对这个混乱世道的看法——错的不是这些为了活命而落草的村民,是那让百姓活不下去的腐朽朝廷与暴政。 王弘川心中微震,侧目看向她冷峻的侧脸。她总能一针见血地看透问题本质,这种悲悯与魄力并存的气质,让他心折。 王弘川点头:“主公明察。那我们按计划行事?” “嗯。”婉清颔首,“放信号,引他出来。告诉他,山下有人送‘活路’来了。” 一支特制的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冲上云霄,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刺耳。不多时,山寨方向隐隐传来人声和兵器碰撞的嘈杂声响。 约莫一炷香后,寨门洞开,一群衣衫略显破旧但神情彪悍、手持各式简陋武器的汉子涌了出来,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虬髯大汉。 大汉身穿兽皮坎肩,袒露着肌肉虬结的胸膛,手提一柄门板大小的□□,正是寨主张奎。他一脸凶煞之气,虎目圆睁,扫视着山下寥寥十余骑,眼中充满警惕与不屑。 “哪个龟孙子敢来爷爷的黑云寨撒野?还‘活路’?爷爷看你们是送‘死路’来了!速速报上名来,爷爷刀下不杀无名之鬼!”张奎声如洪钟,在山谷间回荡。 王弘川上前一步,朗声道:“张寨主稍安勿躁!在下王弘川,清河王氏子弟。这位是…”他微微侧身,引向婉清。 婉清却已策马轻提,缓缓走到王弘川前方,独自直面那如鹰隼般锐利、充满敌意和审视的目光。 张奎看到领头者竟是个容颜清绝的年轻女子,先是猛地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大笑,脸上充满嘲弄:“哈哈哈哈哈!王家小子?你说王家派个娘们来跟我谈‘活路’?真是笑掉老子的大牙!怎么,你们这些世家老爷小姐是吃饱了撑的,想来拿爷爷我寻开心?还是觉得我张奎刀不够快,砍不下你们娇贵的脑袋?” 他身后的喽啰们也跟着哄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轻蔑。 面对这滔天的嘲讽与敌意,婉清面色丝毫未变,眸光沉静如水。她抬手,制止了身后几名护卫因受辱而欲拔刀的动作。 “张寨主,”她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在山风中清晰地传递上去,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你手下的刀,可曾砍下过真正该死之人的头颅?还是只能对着些同样饥饿的百姓、或是手无寸铁的商旅耀武扬威?” 笑声戛然而止。 张奎的笑容僵在脸上,虬髯抖动,眼中凶光更盛:“你他娘的放什么屁!我黑云寨劫富济贫!从不滥杀无辜!” “劫富济贫?”婉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冽如冰霜的弧度。 “抢了官府粮车,夺了富户钱粮,那抢来的米粮钱财,真能落到山下那些同样挖野菜充饥、啃树皮果腹的乡亲们手里吗?寨主口口声声说兄弟们是被官府逼得没了活路,那么,你们刀锋所指,可有半分指向那逼得你们家破人亡的根源?还是说,寨主自己也清楚,只敢在那些爪牙身上撒气,对着朝廷这尊大佛,便只能龟缩在这黑云岭上做只敢啸聚山林的纸老虎?”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张奎一张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跳,握住刀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显然被戳中了痛处。他身后那些喽啰们也收起了轻视,面面相觑,神色复杂。他们很多人,都有被逼无奈上山为匪的经历。 婉清的话,撕开了他们心里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 “你…你找死!”张奎怒吼一声,几乎按捺不住要冲下来。 “张寨主!”王弘川适时高声开口,声音带着一股沉稳的世家气度,将山上的注意力稍稍引回。 “口舌之争无益!我家小姐并非来挑衅,更不是轻视黑云寨的诸位英雄!她只是想问一句,诸位兄弟落草为寇,所求为何?难道真是一辈子背个‘贼’名,让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还是说……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活下去之后呢?在这乱世之中,难道不想堂堂正正挺直腰杆,靠自己的本事,挣一个前程,搏一个未来?” 他这番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点出了这些草莽心中最深的担忧——身份和出路。 相比婉清直击痛点的锋锐,他则提供了另一条看似有希望的路径。 张奎胸脯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瞪着山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婉清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抛出了实质的诱饵:“张寨主若还有三分血性,还有几分为兄弟谋个真正出路的担当,不妨下来一战。赢了,随我们上山归顺的人马物资,尽归黑云寨所有,我江婉清亲自为你奉上赔罪酒。输了,便带着你寨中兄弟,接受整编,归入我‘安民军’,从此不再是草寇流贼,而是保境安民、清君侧、开创太平的堂堂正正之兵!每月军饷口粮一文不少,伤残抚恤、战死安置,皆有定例!” “敢,还是不敢?!” “江婉清?你是……那个公子清?!”张奎听到这个名字,猛地一惊,失声问道。显然,“公子清”起义、连克三城的消息,已如野火燎原,传遍了邻近郡县。这个名号,代表着不可思议的奇迹和一股不容忽视的崛起力量。 女子为帅,闻所未闻! “正是。”王弘川代为回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 张奎眼神剧烈变幻,惊疑、震动、权衡……最后,一股彪悍之气取代了犹豫。 “好!老子就看看你这女娃儿有什么本事!”他怒吼一声,“小的们,开寨门!老子去会会这个‘公子清’!” 第31章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寨门再次打开,吊桥放下。 张奎提着他的□□,只带着四名同样膀大腰圆的亲随,大步流星地走下险峻的山道。他生性多疑,不愿大队人马冒险下山,选择只带亲信,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 山脚下,一小片稍微平坦的坡地已被清出,作为临时校场。 婉清这边,负责“出战”的是一身黑色皮甲、背负长刀、神情沉静的陈猛——他原本便是被婉清收服的山寨头目之一,武艺高强,深得婉清信任。 “规则很简单。”王弘川作为中间人宣布,“一柱香内,徒手搏斗。不得取人性命。一方倒地不起或认输为止。” 没有废话,张奎低吼一声,如同下山猛虎,带着一股蛮横的劲风直扑陈猛!他的打法刚猛凶悍,仗着力大无穷,双拳轮番轰击,带起呼呼风声。 陈猛则如灵猿,步法灵动,闪转腾挪间,精准地避其锋芒。他并未硬接,而是利用自己速度上的优势,不断游走,寻找对方大开大合间的破绽。他的手刀刁钻迅捷,时而劈在张奎手臂麻筋处,时而点在对方关节连接处,力道不大,却足以打断其攻势,让张奎有力使不出,憋闷无比。 “喝啊!”被接连袭扰,张奎怒气勃发,攻势更猛,但也露出了更大的空当!陈猛眼神一凝,抓住他全力挥出一拳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矮身突进,一个干净利落的扫堂腿,正正扫在张奎支撑腿的脚踝处! 噗通! 张奎那铁塔般的身躯,一个趔趄,结结实实摔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他挣扎着想要爬起,陈猛的膝盖已如重锤般压在了他的背心要害处,一只手臂也被反剪锁死,动弹不得!胜负已分! 前后交手不过数十息。 “老大!”张奎的亲随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去拔刀。 “嗯?!”婉清身后,数名护卫同时冷哼一声,手按上了刀柄,目光如电,杀气凛然。 更有几名护卫迅速举起了手中的……弩! 那弩机造型奇特,比寻常军弩更小更轻,但弩臂张开的角度更大,机括结构也更精密复杂。 正是婉清依据上一个世界记忆和藏书中的记载,让招募的工匠改进的强弩——臂张拉力更强,射速更快,精度更高!箭尖在阴沉的天气下闪烁着寒光,无声地指向那几名亲随。 冰冷的目光加上那明显更具威慑力的弩机,让那几个亲随瞬间僵在原地,冷汗直流,再不敢有丝毫动作。 山下竟有如此利器?! 陈猛松开张奎,起身退后一步,抱拳沉声道:“张寨主,承让!” 张奎灰头土脸地爬起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中仍有不服,但更多的却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输的太快,太干净利落!输给了一个名气远不如他的人!他再鲁莽,也清楚感受到刚才那一瞬间锁住自己的力量和速度,绝非寻常兵士可比! 这“安民军”的实力……深不可测! “你…你们……”他喘着粗气,瞪眼看着婉清和王弘川。 “张寨主,服还是不服?”婉清冷冷问道。 “服个屁!”张奎梗着脖子怒吼,目光扫过他带来的、眼中已明显出现动摇和复杂神色的亲随,又想起山上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的弟兄,最终,那份江湖人的血气和一丝被击中的不甘涌上心头,“有本事跟我上山!看看老子的地盘!你敢吗?!” 这是最后的挣扎和试探。 “有何不敢?”婉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策马向前,“带路。” 这一举动,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王弘川,他猛地看向婉清,眼神中充满担忧:“主公!山上情况不明,万一……” “弘川,你留下,接管山下。”婉清打断他,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有陈猛随行,足够。”她信任陈猛的能力,也相信刚才的威慑已经足够。她要彻底摧毁张奎的心理防线,就必须亲自走上黑云寨,让那些惶惶不安的山贼看到她的胆魄与她开出的条件。 王弘川看着婉清单薄却坚毅的背影,心中翻涌着剧烈的担忧。但看着她不容置疑的目光,他最终还是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沉声道:“是!主公小心!弘川在此接应!”他深知此刻犹豫与劝阻只会让山上的人更轻视婉清。 婉清只带了陈猛和四名身手最好的亲卫,跟着一脸复杂、甚至有点不敢置信的张奎等人,穿过那道放下吊桥的山寨大门,第一次踏上了黑云寨的地盘。 寨内比想象中更为简陋破败,泥土夯成的房屋歪歪斜斜,缝隙间塞着茅草,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长久未散的烟火气。 不少衣衫褴褛、脸上带着菜色的老弱妇孺蜷缩在墙角、屋檐下,用好奇、畏惧又带着深深麻木的眼神,偷偷打量着婉清一行人。 一些精壮汉子持着刀枪棍棒守卫各处,神色戒备而紧张,他们大多肌肉虽健硕,脸上却显出营养不良的蜡黄。 这里没有预想中的金碧辉煌,没有堆积如山的钱粮,只有一片笼罩在生存阴影下的萧索。 若非实在走投无路,又有谁愿意窝在这样艰苦的地方当山贼?婉清心中了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第32章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张奎一路阴沉着脸,最终将婉清带到寨子里最大的一片空地——也是他平时操练、宣布事情的地方。 他猛地站上一个稍高的土台,对着闻讯聚拢过来的数百寨民,粗声吼道:“都他娘的看好了!这位就是山下那帮人说的什么‘公子清’,江小姐!她说了,能给我们黑云寨一条‘活路’!老子刚才在她手底下人面前栽了个跟头!”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公子清?就是那个女子大帅?寨主输了?!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婉清身上,震惊、怀疑、好奇、恐惧……各种情绪交织。 “栽了就是栽了,老子认!”张奎的声音带着几分颓丧和不甘,“但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不算!她说要收编我们!说能给我们吃饱穿暖,以后还能堂堂正正做人!老子倒要看看她凭什么!谁想跟她们走的,老子不拦着!谁想跟老子一起留下来挨饿等死,也由你们!现在,江小姐,该你给老子的弟兄们一个交代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空地中央站立的婉清。 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掠过她玄色的衣角,她被数百名气息彪悍、眼神复杂的山贼围在中央,如同被狼群环伺。 陈猛和四名亲卫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全身肌肉紧绷。 婉清却面色平静,毫无惧色。她缓缓走上前几步,与张奎所立的高台并行。她没有像张奎那样大声咆哮,而是目光沉静地扫视全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诸位黑云寨的兄弟!” “我江婉清,不是什么世家小姐来游山玩水!我是那个竖起‘清君侧、安民生’大旗,造了朝廷反的‘公子清’!” 此言一出,人群又是一片低低的惊哗。 她坦然承认了反贼的身份! “我知道你们是谁!”她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电,扫过那些老弱妇孺,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的青壮,“你们中间,或许有世代为农,被官府催逼得家破人亡的农夫!你们中间,或许有走南闯北,却因商路断绝、被逼上绝路的商贩!你们中间,或许更有因为活不下去,父母妻儿饿死眼前,不得已拿起刀枪,只为混口饭吃、不让亲人跟着饿死的苦命人!” 婉清没有指责他们是“贼”,而是直接点明了他们的身份——被世道逼得没了活路的普通百姓! 这些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这些人的心坎上。许多人眼眶泛红,面露悲戚,攥紧了拳头。人群中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一种沉重的同病相怜感在蔓延。 张奎的脸色也变了,铁青中带着一丝复杂。 “你们在张寨主的带领下,靠山吃山,劫富济贫,在乱世中挣扎求存,你们有错吗?!”婉清的声音充满了力量,“若按朝廷律法,你们罪该万死!可我问你们,你们只是想活着!只是想护着亲人有一口饭吃!只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太阳底下活着!这有错吗?!” “是谁错?是我江婉清错了?还是你们错了?”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不!是那高踞龙椅、只求自己长生的皇帝错了!是那把持朝政、贪婪无度的丞相党羽错了!是这视人命如草芥,将万千黎民推进火坑的整个朝廷错了!” 她的声音在风中激荡,带着凛然的正义与毫不掩饰的愤怒:“苛政猛于虎!官逼民反!错的从来就不是我们这些想要活着的人!是他们逼得天下人没有活路!” 这些话,振聋发聩!如同炽热的熔岩,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屈辱、不甘与积压已久的怨气!他们做贼,被所有人唾骂,难道真的是他们甘心如此吗?! “你们在黑云岭上,能护住这一寨老小多久?今年的大旱,地里颗粒无收,山下百姓已是易子而食!朝廷的赋税可曾减免?官府的盘剥可曾收敛?不会!”婉清斩钉截铁。 “他们的刀子,只会磨得更快!他们的胃口,只会更大!黑云寨再险要,能抵挡朝廷源源不断的围剿大军多久?等官军的大军一到,你们寨子里这些兄弟,这些老人,这些孩子,是什么下场?!是被砍了头去领赏?是被发配充军当替死鬼?还是被充作官奴,永世不得翻身?!” 残酷的现实被血淋淋地撕开,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 乱世中,山寨被攻破后的下场,他们不敢想,却也心知肚明。 看着众人脸上的绝望,婉清的声音缓了下来,却更加坚定有力: “我江婉清今日站在这里,不是来剿灭你们!我是来告诉你们,还有另一条路!” 她抬手,指向山下安民军驻地的方向: “加入我们‘安民军’!你们无需再躲藏!无需再背着‘贼’的骂名!你们会拥有新的身份——守护家乡、反抗暴政的战士!” “在这里,有粮!有饷!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去拼命!” “在这里,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军法之下,人人平等!” “在这里,受伤的兄弟有军医救治!战死的英烈,其家眷由我‘安民军’奉养终老,子女抚养成人!” “在这里,你们手中的刀,不再是为了一口饭去劫掠!是去砍向那腐朽的朝廷!是去杀出一个朗朗乾坤!是为了你们的亲人,为了天下千千万万像你们一样,只想要好好活着却没有活路的百姓,去杀出一条真正的活路!去开创一个能让大家挺直腰杆、不再忍饥挨饿、不再卖儿鬻女的太平盛世!” 她环视全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不是画饼!清河西河两郡的百姓可以作证!我安民军所到之处,开仓放粮,赈济饥民!处决贪官污吏!我江婉清在此立誓,对我安民将士,一视同仁,同袍同泽!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想跟我下山,堂堂正正搏个出身的,站到左侧!” “想继续留在黑云岭,等着官军铁蹄踏平的,”她指向高台上的张奎,声音冰冷,“就继续跟着你们的张寨主!” 话音落下,空地上一片死寂!只有山风呼啸的声音。无数双眼睛看着空地中央那个身姿挺拔、目光如电的女子,她的话语像火焰,点燃了他们心中早已冷却的热血和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希望!活着?不仅要活着!更要活得像个人! 张奎站在高台上,脸色灰败。他看着下方沉默的人群,又看着空地中央那个光芒万丈的女子,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和权威,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失。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不是输在武力,而是输在了民心大义,输在了自己从未想得那么远、那么深的“出路”二字上。 终于,一个衣衫最破旧的老汉,佝偻着背,拉着身边一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孙子,颤巍巍地走出了人群,向着婉清的方向,对着那看不见的山下,缓缓跪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举动,胜过千言万语。 如同点燃了引线! 噗通!噗通!噗通! 越来越多的人,如同割倒的麦子一般,对着婉清,对着山下安民军的方向,跪了下去! 那些青壮汉子,眼含热泪,扔掉手中的破刀烂枪,纷纷转向左侧,站定!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千个…… 最终,几乎所有的寨民,包括张奎身边那四个亲随,都默默地,坚定地,选择了跟随江婉清! 唯有张奎,孤零零地站在高台上,看着脚下空荡荡的位置,再看向被众人环绕、仿佛披上了一层无形光晕的婉清,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那里面有落寞、有不甘、有释然、也有一丝……敬意。 婉清看向高台上的张奎:“张寨主,可还有话要说?” 张奎看着跪了满地的寨民,看着他们眼中第一次焕发出的名为“希望”的光芒,最终,长叹一声,声音嘶哑疲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罢了!罢了!这寨主,老子不当了!弟兄们认你,我张奎……也无话可说!但愿你说到做到,给兄弟们一条真正的活路!” 他纵身跳下高台,也默默走到了人群左侧,对着婉清单膝点地,抱拳低头:“……张奎,愿率黑云寨上下,归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最后的归附,水到渠成。 婉清看着跪满一地的、曾经的山贼,如今她新的战士,眼神冷冽依旧,心中却荡起一层细密的波澜。 她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穹。 这个世道,本就是错的!她改变不了腐朽的朝廷,却可以给这些苦苦挣扎的人,一把刀,一个方向,一个靠自己去劈开黑暗、争取光明的机会。 这,或许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之一。 王弘川在山下等了许久,终于看到婉清等人安全下山,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却精神面貌已经截然不同的黑云寨人马。 当他看到张奎也默默跟在婉清身侧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同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敬佩与自豪。 “开锅熬粥!让新来的兄弟们,先吃顿热的!”婉清对负责后勤的王弘川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与疲惫。 当她独自站在山坡上,看着山下临时营地中新升起的一缕缕炊烟,看着那些捧着热粥狼吞虎咽、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气的新面孔时,一个身影端着热气腾腾的粥碗,犹豫着走到她面前。 是张奎。 他低着头,将粗瓷碗恭敬地递上,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桀骜,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敬畏和感激:“主……主公,您也……喝点吧。”他不懂说什么漂亮话,只能用最朴实的行动表达心意。 婉清看着他,片刻,伸手接过那碗热腾腾、分量十足的粥:“辛苦了,张校尉。” 只是一个称呼的改变,却让张奎这个铁打的汉子猛地红了眼眶。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瓮声道:“不辛苦!以后……请主公下令便是!”他猛地挺直了腰板,仿佛重新找到了支撑自己脊梁的东西。 王弘川看着这一幕,又看向婉清沉静的侧脸,心中感慨万千。 收山,收心,她在做的,远不止是一支军队的扩张,更是在这无边的黑暗世道中,点燃一簇簇名为“希望”的星火。 而这,正是最强大的力量。 第33章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永和十二年,秋,京城。 武安侯府,红烛高烧,锦帐低垂……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甜腻的暖香,混合着**特有的靡靡气息。 苏绾雪白的藕臂如水蛇般缠绕在萧远征古铜色的脖颈上,细腻如玉的肌肤因方才的激烈**而泛着诱人的粉红,香汗淋漓,沾湿了身下昂贵的苏绣软褥。 苏绾微微喘息着,仰起那张我见犹怜的娇颜,眼波迷离,带着未散尽的春情与满足,痴痴地望着身上强健的男人。 纤细的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逗,轻轻划过萧远征汗湿的、肌肉贲张的脊背。 “远征……”她声音软糯,带着事后的慵懒与媚意,“今晚……别去书房了好不好?就在这儿陪着我……和瀚儿……” 苏绾说着,将泛着红晕的脸颊更紧地贴向他滚烫的胸膛,感受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确认这个强大的男人是完全属于她的。 这是近一年来,两人之间最寻常不过的夜晚。 自那次中秋宫宴后,突破那层禁忌的窗户纸,萧远征便如同食髓知味,只要在京中,便会寻各种借口留宿后院,苏绾的院落,俨然成了将军府中另一个隐秘的核心。 起初,是刺激与偷欢的快感淹没了一切。 在亡兄的府邸,拥着兄长的遗孀,这种背德的罪恶感与隐秘的掌控欲,极大地满足了萧远征内心深处某些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而苏绾,这个柔弱无依、全身心依附他的美人,更是极大满足了萧远征的保护欲与征服欲。 萧远征会屏退所有下人,在月色下与她疯狂纠缠,在苏绾坚持悬挂的亡兄的画像前占有她,听着她既羞耻又欢愉的呜咽,感受着那种打破一切伦常的、令人战栗的极致快感。 他会为她描眉,为她挑选最衬肤色的衣料首饰,将她打扮得愈发娇艳动人,如同珍藏一件珍贵的私有宝物。 他会抱着□□,扮演着慈父的角色,享受着苏绾投来的、充满依赖与爱慕的目光,构建着一个虚假却温馨的“家”的幻象。 那些日子里,将军府的后院是他的温柔乡,是他从朝堂纷争和军中琐事中逃离的避风港。 苏绾的温顺、她的全然依赖、她床笫间的婉转承欢,都让他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萧远征甚至开始认真考虑,待时机成熟,或许真能顶着世俗压力,给苏绾一个名分。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种沉迷开始悄然变质。 或许是从“公子清”的名号越来越响亮开始?或许是从听闻那个他曾不屑一顾的未婚妻,竟在清河搅动风云、连克数城开始? 萧远征留在后院的时间,渐渐不如以往那般长了……即便来了,有时也会显得心不在焉。 就像此刻。 面对苏绾柔媚入骨的挽留,萧远征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更炽热的亲吻和爱抚回应。 萧远征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有些烦躁地撑起身子,扯过一旁的寝衣披上,遮住了精壮的胸膛。 “绾绾,别闹。”萧远征的声音带着一丝事后的沙哑,却掩不住底下的疏离与不耐,“军中还有几份紧急军务需要处理,明日早朝也要应对那帮老狐狸的诘难,耽搁不得。” 萧远征起身下床,背对着苏绾,开始穿戴衣物,动作间,那份曾经的缠绵与留恋,似乎也随着褪去的体温一同消散了。 苏绾脸上的红晕和媚意一点点褪去,变得有些苍白,她拥着锦被坐起身,看着男人宽阔却冷漠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和不安。 “远征……”她声音微颤,带着委屈,“你最近……总是这样忙,是不是……厌了我了?” 萧远征系腰带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语气略显敷衍:“胡思乱想什么?最近朝局纷乱,叛军势大,我身为武将,自然要多费,你安心在府中待着便是,缺什么让管家去置办就行。” 叛军……又是那个江婉清! 苏绾的心猛地一揪,一股酸涩的妒意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苏绾不再说话,只是咬紧了唇,默默地看着他快速穿戴整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房门被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冰冷。 偌大的床榻,瞬间变得空旷而寒冷,空气中残留的暖香,此刻闻起来竟有些令人作呕。 苏绾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这不是第一次了。 近几个月来,萧远征的变化,苏绾感受得越来越清晰。 他依旧会来她这里,依旧会与她行房,但那份热情和专注,却大不如前。 有时甚至在亲密时,他都会忽然走神,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后,也总是匆匆离去,不再像以前那样拥着她温存低语,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烦躁? 苏绾也试图用更柔顺的姿态、更精心的打扮、更婉转的承欢来吸引他,却收效甚微。 萧远征仿佛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一项任务,或者……仅仅是在发泄某种无处安放的精力与情绪。 而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名字——那个远在清河、却名动天下的女人 江婉清! 那个本该被她取代、黯然离京的失败者! 为什么?!她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地缠绕着她的生活?!抢走属于她的关注和爱恋?! 苏绾猛地抬起头,美目中已盈满了水光,却更多的是怨毒与不甘,她赤着脚跳下床,甚至顾不上披件外袍,径直冲到内室一角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前,这是她偷偷藏起来的,里面有一些她通过自己的方式零星收集到的、关于外界消息的纸片。 苏绾颤抖着手打开锁,翻找出里面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生疼: “……闻‘公子清’于清河大破官兵,势如破竹,民心归附……萧侯近日常于书房独处至深夜,阅览相关军报……” 还有更早一些的: “……江氏于清河辩法,显露女身,惊才绝艳,名动四方……王家子王弘川常伴左右,倾心相护……” 王家子!那个据说风采才华不逊于远征的清河第一公子!竟然也对那个江婉清如此倾慕?! 凭什么?!她江婉清凭什么?! 一个被退了婚、灰溜溜离开京城的女人,凭什么就能在外面的世界混得风生水起,还能引得那么多优秀的男人为她倾心?!甚至……甚至连她的远征,似乎也开始……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猛地窜入苏绾的脑海: 远征他……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开始觉得,那个才华横溢、能领兵打仗、能搅动风云的江婉清,比她这个只会依附他、取悦他的菟丝花,更有吸引力?更……配得上他? 这个念头让苏绾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不!不可能!远征爱的是她!他们经历了那么多才在一起!他承诺过要给她名分,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 一定是那个江婉清用了什么手段,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吸引远征的注意! 这个贱人!她得不到远征,就要来毁掉她的幸福! 强烈的嫉妒、恐惧、以及对现状日益加深的怨愤,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着苏绾的心,她受够了这种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日子,受够了每次宴会都要忍受其他贵妇若有若无的探究和鄙夷目光,受够了远征越来越明显的冷淡和心不在焉! 她要抓住他! 牢牢地抓住他! 让所有人都知道,萧远征是她的!让那个远在清河的江婉清彻底死心!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在她心中迅速蔓延开来。 再过几日,便是丞相府举办的赏菊宴。 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都会到场,萧远征作为炙手可热的武将,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按照惯例,他会带“家眷”出席,以往,为了避嫌,他只会带几个老仆和部将,从不让苏绾在这种正式场合露面。 但这一次……苏绾眼中闪过一抹决绝而偏执的光芒。 她要知道,在远征心里,到底是她的名节和安危重要,还是他那份说不清道不明、对前未婚妻的“关注”更重要! 她更要借此机会,逼他一把!将两人的关系彻底摊开在阳光下!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他为了保全她的名节,为了承担“责任”,就不得不…… 风险极大。 一旦失败,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但被嫉妒和恐惧冲昏头脑的苏绾,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苏绾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她理智全无,只想不惜一切代价,夺回那个男人的全部注意力,并将那个阴魂不散的情敌,彻底踩在脚下! 苏绾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中依旧美丽却因怨恨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容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来。 然后,她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玲珑、却散发着异香的瓷瓶。 这是苏绾早年无意中从一个云游方士那里得来的东西,名唤“醉鸳鸯”。 据说有极强的催情之效,且能让人意乱情迷,放大内心深处的**,她原本只是好奇留下,从未想过会用上。 现在,或许正是时候。 第34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赏菊宴那日,秋高气爽,丞相府邸冠盖云集,热闹非凡。 萧远征果然只带了几名亲随赴宴,他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与周围喧闹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萧远征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同僚的寒暄,目光却不时飘向远方,眉宇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 最近关于清河叛军的消息越来越棘手,那个江婉清……用兵诡谲,难以捉摸。 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发现自己竟会不由自主地去收集一切关于她的信息,试图去理解那个完全陌生的、脱胎换骨般的“前未婚妻”。 这种不受控制的好奇心,让他感到恼怒,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相比之下,后院苏绾那里,愈发显得沉闷和无趣,那份偷/情的刺激感早已褪去,只剩下日渐沉重的责任感和……一丝难以言说的倦怠。 “萧将军似乎心事重重?”一个娇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萧远征回神,见是某位侍郎的夫人,便敷衍地点了点头。 那夫人却掩口轻笑,眼波流转,似有意似无意地说道:“将军是在忧心国事,还是在……惦念什么人?听说清河那位‘公子清’,可是与将军颇有渊源呢……” 这话如同细针,精准地刺中了萧远征的敏感处,他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夫人慎言!” 那夫人被他目光一扫,吓得脸色微白,赶紧讪讪地走开了。 萧远征心中更是烦躁,端起席上的酒水,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入喉管,却未能浇灭心头的无名火。 萧远征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假山盆景的阴影后,一道穿着侍女服饰、却用面纱半遮着脸的窈窕身影,正死死地盯着他,尤其是看到他因听到“江婉清”名字而骤变的脸色时,那双露出的美目中,瞬间充满了绝望和疯狂的恨意。 是苏绾。 她买通了丞相府的一个管事嬷嬷,混了进来。 计划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萧远征心情郁结,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几杯,他酒量本好,但今日不知为何,几杯下肚,便觉得浑身燥热,气血翻涌,脑海中各种纷乱的念头更是纠缠不休。 江婉清冷静的双眸,苏绾含泪的容颜,战场厮杀,朝堂倾轧……混乱不堪。 萧远征甩了甩头,觉得头晕目眩,只想找个清净地方歇息片刻,他对丞相府还算熟悉,便下意识地向着记忆中专供宾客休息的厢房区域走去。 而一直暗中尾随的苏绾,看准时机,对角落里一个被她收买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立刻端着一壶特意准备的、下了双倍药量的“醉鸳鸯”药酒,快步迎上萧远征,装作不慎,将整整一壶酒液,尽数泼洒在了萧远征的衣袍上! “哎呀!将军恕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厮惊慌失措地跪下道歉。 酒气混合着那奇异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萧远征本就燥热难耐,被这温热的酒液一泼,更是觉得一股邪火猛地从小腹窜起,直冲头顶!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模糊,理智的堤坝在药力与酒精的双重冲击下,轰然崩塌! 萧远征低吼一声,一把推开连连告罪的小厮,脚步虚浮地撞开最近的一间厢房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反手就想关上门。 而一直悄然跟随的苏绾,如同幽灵般,在那房门即将合上的瞬间,闪身挤了进去。 “谁!”萧远征猛地回头,双目赤红,呼吸粗重,如同被困的野兽。 药效彻底发作了。 “远征……是我……”苏绾扯下面纱,露出那张精心打扮过、此刻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庞。 苏绾主动贴了上去,柔软的身体紧紧缠绕住他滚烫的身躯,声音带着哭腔和无限的委屈。 “远征……你不要我了吗?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她?” 温香软玉在怀,混合着那催情异香的诱惑,以及话语中提到的那个“她”所带来的刺激,彻底摧毁了萧远征最后的理智。 “绾绾……”他嘶哑地低吼一声,如同野兽扑食般,猛地将苏绾压倒在厢房内的软榻上!动作粗暴,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撕裂声,喘息声,夹杂着苏绾半推半就的呜咽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意乱情迷,癫狂沉沦。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扇并未完全关紧的房门,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或许是更久。 一阵喧嚣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宴席散场,宾客们相约来此更衣休息。 “……咦?这间厢房的门怎么开着?” “……里面是什么声音?好像……” 好奇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几位走在最前面的贵妇和官员,透过那大开的房门,清晰地看到了软榻上那不堪入目、癫狂忘我的景象——武安侯萧远征,和他那本该深居简出、为亡夫守节的寡嫂苏绾,正以最原始、最狂乱的姿态,纠缠在一起!衣物凌乱地扔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与酒气的糜烂味道。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目瞪口呆,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荒谬、以及随之而来的鄙夷和兴奋!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瞬间炸开的、压抑不住的哗然! “天啊!” “那……那是萧将军和……和苏夫人?!” “他们……他们竟然……!” “伤风败俗!无耻之尤!” “快!快去请丞相!请各位大人过来!” 惊呼声、斥骂声、奔走相告声……瞬间将这片原本安静的休息区变成了沸腾的海洋! 越来越多的人被惊动,围拢过来,伸长了脖子,争相目睹这惊天丑闻! 无数道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剐剔着软榻上那两具骤然僵硬的身体。 萧远征猛地从极致的癫狂中惊醒! 药效仍在作用,但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现实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萧远征看清了身下衣衫不整、面色潮红却眼神空洞的苏绾,看清了门外那密密麻麻、充满了鄙夷和看戏目光的人群,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绝境! 完了!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萧远征脑海中炸开!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而苏绾,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露吓傻了,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想要尖叫,却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苏绾看到了萧远征眼中那瞬间迸发出的惊怒、恐惧,以及……看向她时,那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的怀疑与厌恶!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想逼他……没想过会引来这么多人?!是那个小厮?!还是…… 巨大的恐慌和后悔瞬间淹没了她!但事已至此,苏绾只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远征!”苏绾猛地抱住萧远征的胳膊,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办……怎么办啊远征!我们……我们被人发现了!我没脸活了啊!”她哭喊着,将所有的责任和压力,都抛向了萧远征。 萧远征脸色铁青,一把扯过旁边的锦被,胡乱盖在两人身上,试图遮挡这不堪的景象。 萧远征脑子一片混乱,羞愤、恐惧、暴怒…各种情绪激烈冲撞,他看着门外越聚越多的人群,看着那些指指点点的权贵,看着闻讯匆匆赶来的、脸色铁青的丞相…… 萧远征知道,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的名声,他的前途……全都完了!毁于一旦!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这个他曾经以为温柔解语、全心依赖他的女人!是她设计的吗?是她故意引来这么多人吗?! 冰冷的怀疑和暴怒在萧远征眼中积聚。 而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不知是谁,用一种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的声音,窃窃私语了一句: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放着家里好好的未婚妻不要,原来好这一口……偷吃自家嫂嫂……” “听说那位江小姐,如今在清河可是……” “嘘!小声点!别说了……” 江婉清! 这个名字再次如同魔咒,刺入萧远征的耳中!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目扫向声音来源处,却只看到一片模糊而充满恶意的人脸。 对比!**裸的对比! 那个被他弃如敝履的女人,如今光芒万丈,统帅千军,争霸天下!而他自己,却深陷与寡嫂通奸的丑闻,身败名裂,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屈辱感,如同毒火,瞬间焚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滚!都给我滚开!”萧远征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一把推开死死抓着他胳膊哭泣的苏绾,近乎**地跳下软榻,状若疯狂地冲向门口,试图驱散那些围观者! 场面彻底失控!尖叫惊呼声四起! 苏绾被萧远征粗暴地推倒在榻上,撞到了额头,瞬间红肿起来,她捂着额头,看着那个如同困兽般发狂、眼中再也没有半分温情、只剩下厌弃和暴怒的男人,看着门外那些冰冷、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 苏绾终于彻底明白。 她赌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她不仅没能抓住他,反而彻底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那点微薄的、建立在背/德与依赖上的感情,在真正的风暴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无边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终于彻底吞噬了苏绾。 眼前一黑,苏绾软软地晕倒在一片狼藉的软榻上。 而这场惊天丑闻,则以比秋风更快的速度,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也必将很快,传到那遥远的清河。 武安侯萧远征,与其寡嫂苏绾通奸,于丞相府宴会上被当场撞破!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早已暗流汹涌的朝堂,激起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波澜。 第35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京城 武安侯府的书房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与死寂。 萧远征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脊背挺得笔直,指节却因用力攥着那份由宫中太监宣读、墨迹未干的圣旨而泛出青白。 革去一切军职,罚俸三年,闭门思过半年,以儆效尤——这便是皇帝对他与寡嫂苏绾通奸丑闻的最终裁决。 没有夺爵,没有下狱,看似皇恩浩荡,留了情面,但萧远征知道,这已是政治上的死刑。 兵权被剥夺,意味着他失去了在朝堂立足的根本;闭门思过,更是将他排挤出了权力核心。 昔日门庭若市的将军府,如今门可罗雀,如同鬼蜮。 前来宣旨的太监早已离去,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幸灾乐祸,厅堂里只剩下他一人,以及那份如同烙铁般滚烫、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圣旨。 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腔内翻腾、灼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萧远征恨那些落井下石、疯狂弹劾他的御史言官!恨那些冷眼旁观、甚至暗中推波助澜的政敌!恨龙椅上那个看似宽仁、实则借此机会削他兵权的昏君! 更恨……苏绾。 那个愚蠢、短视、自以为是,用最不堪的方式将他拖入深渊的女人。 最初的震惊、羞耻、暴怒过后,被强制“闭门思过”的萧远征,在极致的愤怒中,反而逼出了一丝异常的冷静。 萧远征开始复盘那场彻底毁掉他的赏菊宴。 不对劲…… 一切都太巧了。 那个“恰好”泼了他一身酒的小厮,事后如同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踪影。 那间“恰好”没有锁死的厢房门。 那些“恰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的宾客…… 还有苏绾……她虽然愚蠢,但以她的胆量和手段,真的能独自策划并执行这一切?她哪来的“醉鸳鸯”?哪来的本事买通丞相府的下人? 疑点越来越多。 萧远征动用了最后几个死忠于他的、未被清洗的军中老部下,秘密调查。 结果,触目惊心。 那个消失的小厮,其家人在事发前三天,账户上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巨款,随后举家迁离京城,不知所踪。 丞相府那个被苏绾买通的管事嬷嬷,在事发后第二天,便“失足”落井身亡。 甚至最早在宴会上,那个故意在他面前提及“江婉清”、刺激他情绪的侍郎夫人,也被查出其娘家与丞相一党过往甚密…… 一条条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萧远征的心脏。 这不是苏绾那个蠢女人能布下的局,背后有一只更阴冷、更精准、更熟悉他性格弱点的黑手在操控。 是谁? 是丞相?想借此彻底扳倒他,吞并他的势力? 是朝中其他竞争对手? 还是…… 一个冰冷的名字,毫无征兆地撞入他的脑海——江婉清! 这个念头让萧远征自己都感到一阵荒谬的寒意,江婉清远在清河,如何能精准操控京城丞相府内的人事?她有何动机? 但……如果呢? 如果她知道了他与苏绾的关系?如果她因当年的悔婚而心怀怨恨?如果她……就是想看他身败名裂? 萧远征猛地站起身,在冰冷空旷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萧远征想起最近收到的所有关于清河的情报,那个女子用兵如神、心思缜密、手段果决……江婉清若真想报复,似乎并非没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谁是这丑闻最大的受益者? 不是丞相,皇帝借机收回了他的兵权,并未完全交给丞相,而是分散给了几个皇室将领,丞相一派也并未占到太多实质便宜。 最大的受益者,似乎是……那个因此事而声望更隆、甚至被衬托得如同“受害者”和“明智逃脱者”的江婉清。京中已有风言风语,说江家小姐当年果断退婚,是何等有先见之明,远离了萧家这滩浑水。 “呵……呵呵……”萧远征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嘶哑,充满了自嘲与冰冷的恨意。 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个一石二鸟! 若真是她……那这个女人,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辣,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萧远征大步走向后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苏绾被软禁在她自己的院落里,形容憔悴,双目红肿,早已不复往日光彩,看到萧远征进来,苏绾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起身子,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一丝卑微的期盼。 “远征……你听我解释……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苏绾哭泣着,试图去拉萧远征的衣袖。 萧远征猛地挥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苏绾踉跄着跌倒在地。 萧远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在看一件肮脏的垃圾:“不知道?苏绾,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蠢又最可悲的女人。”他一字一句,将调查到的部分线索砸在她脸上,尤其是那个小厮和管事嬷嬷的蹊跷死亡。 “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谁?你以为你成功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们都被你毁了!不……是被利用你的那个幕后之人毁了!而你,就是那把最蠢的刀!” 苏绾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后悔吞噬了她,苏绾终于明白,自己不仅赌输了,更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亲手葬送了一切。 “从今天起,瀚儿由乳母和管家抚养,你不必再见他了。”萧远征的声音冷酷至极,“你,就待在这里,好好‘思过’。” 听到要夺走她的孩子,苏绾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不!你不能夺走瀚儿!他是我的命啊!远征!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 萧远征却只是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吩咐下人锁住院门,彻底将她隔绝在世界之外。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苏绾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被夺走孩子,失去萧远征最后一丝怜悯,独自被困在这冰冷的院落里,承受着无边的悔恨、恐惧和外界的无尽鄙夷,苏绾开始变得神经质,时而痛哭流涕,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又对着空气疯狂咒骂,咒骂所有她认为造成这一切的人——包括那个远在清河、阴魂不散的江婉清! 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然后,她做了一个光怪陆离、却又真实得可怕的梦。 在梦里,没有江婉清的果断退婚,那个愚蠢的、痴恋萧远征的江婉清,疯狂地阻挠着他们,用尽各种恶毒的手段迫害她,却反而让萧远征更加怜惜她,厌恶江婉清,他们的爱情在重重阻碍下愈发炽热,如同经受烈火淬炼的真金。 在梦里,萧远征看她的眼神,始终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爱恋与保护欲,他会在她受委屈时,温柔地拥她入怀,许诺一定会给她全天下最尊荣的位置,他会耐心地听她诉说烦恼,为她描眉,为她作画…… 在梦里,萧远征依旧手握重兵,权倾朝野,他最终扫平了所有叛乱,在百官拥戴下,登基为帝!而她,苏绾,则被他力排众议,以最盛大的典礼,风风光光地迎娶为皇后,母仪天下,受万人敬仰! 那梦中的情景如此真实,如此美好!她穿着华美无比的凤袍,站在至高无上的萧远征身边,接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 那份尊荣,那份被全然爱着的幸福…… “啊!”苏绾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 窗外,依旧是冰冷刺骨的黑夜,没有凤袍,没有朝拜,没有那个深情款款的帝王夫君,只有空荡荡、冷冰冰的屋子,和被锁死的院门。 巨大的落差,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将苏绾的心剜得血肉模糊。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梦里的一切,明明那么真实!那才应该是她应有的命运!那才应该是她和远征爱情的归宿! 是哪里出了错? 是从江婉清开始改变的! 是从她不再痴缠远征,果断退婚开始的! 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她为什么不按梦里的剧情走?!她为什么要改变?!她毁了一切!她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疯狂的嫉妒和不甘,如同毒液,彻底腐蚀了苏绾残存的理智,她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是我的……那一切都是我的……” “皇后……我是皇后……” “江婉清!你这个贱人!你还我的皇后之位!还我的远征!” 苏绾彻底疯了。 消息传到萧远征耳中,他只是漠然地皱了皱眉,眼中再无半分波澜。 “既然疯了,就送去城外庄子上静养吧,派人看紧了,别让她再出来丢人现眼。”萧远征淡淡地吩咐道,语气像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不久后,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一队护卫的看守下,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武安侯府,向着京郊一处偏僻冷清的庄子行去。 车内,苏绾穿着粗布衣裳,眼神空洞呆滞,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时而痴痴傻笑,时而低声呓语:“……陛下……臣妾是皇后……看,这是我们的皇子……” 两年后,一个寒冷的冬夜。 庄子里传来消息,苏绾病故,据说是夜里踢掉了被子,感染了风寒,本就心神耗尽,药石无灵,悄无声息地去了。 至死,苏绾都紧紧抱着那个脏污的布娃娃,嘴里喃喃着无人能懂的呓语。 苏绾的死讯,甚至没有在京城激起一丝涟漪,如同秋叶飘零,无声无息。 而此刻的清河,已是另一番天地。 婉清站在新筑的城墙之上,远眺着操练场上军容整肃、士气高昂的军队,寒风猎猎,吹动她玄色的大氅,她身姿挺拔,目光沉静地扫过这片她亲手缔造的基业。 王弘川静立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低声汇报着各地传来的消息,包括……京城苏绾的死讯。 婉清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苏绾目光放远,看向广袤的、尚在动荡中的山河。 苏绾……萧远征…… 不过是婉清棋局上,两颗早已失去价值的弃子罢了,他们的爱恨痴缠,他们的悲惨结局,于这滚滚向前的天下大势而言,渺小得如同尘埃。 婉清轻轻摩挲着冰冷的墙垛,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而她,注定是那个执子之人。 第36章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永和十四年,秋。 京城,武安侯府。 曾经门庭冷落的车马再次渐渐多了起来,虽不及鼎盛时期,却也不再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禁忌之地,两年的闭门思过与蛰伏,如同在地底无声燃烧的炭火,看似沉寂,内里却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的能量。 书房内,萧远征负手立于巨大的军事舆图前。 两年的时光并未在萧远征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洗去了些许曾经的浮躁与外露的锋芒,沉淀下更为深沉的阴鸷与冷厉,他的眼神比以前更加锐利,如同打磨过的寒刃,只是那锐利之下,隐藏着难以察觉的、被屈辱和野心反复灼烧过的痕迹。 皇帝终究还是低头了。 这两年,天下并未因夺了他萧远征的兵权而变得海晏河清。 恰恰相反,丞相一党的贪腐变本加厉,各地天灾**不断,叛乱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尤其是以江婉清为首的“安民军”,已不再是疥癣之疾,而是长成了盘踞数郡、虎视中原的心腹大患!朝廷几次派兵围剿,皆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朝中无人可用。 那些所谓的皇室将领、丞相亲信,平日里争权夺利一个顶俩,真到了战场上,却全是酒囊饭袋。 满朝文武,这才惊觉,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似乎只剩下那个因丑闻而被他们唾弃、冷藏了两年的武安侯,萧远征。 于是,那道象征着重获信任与起复的圣旨,伴随着调兵虎符和节钺,终于还是送到了萧远征面前。 皇帝在御书房亲自见萧远征,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忌惮,言说社稷危难,非卿不可,望他以国事为重,既往不咎,速平叛乱。 萧远征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垂首听着那冠冕堂皇的话语,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 国事为重?既往不咎? 真是天大的笑话! 若非叛军势大,朝廷无人,皇帝又怎会想起他这个“伤风败俗”、“有辱门楣”的罪臣? 那高高在上的君王,此刻心中恐怕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却不得不依靠他这把最锋利的刀。 但萧远征没有表露丝毫情绪,只是恭敬地叩首领旨,声音沉稳有力:“臣,萧远征,定当竭尽全力,剿灭叛匪,以报陛下隆恩!” 这一刻,萧远征与那本“原著”的轨迹,惊人地重合了。 被逼到绝境,放下一切顾忌,野心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彻底咆哮而出。 江山?百姓?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萧远征此刻并不那么在乎。 萧远征在乎的,是力量!是足以洗刷一切耻辱、掌控自身命运、让所有曾经鄙弃他、算计他的人都匍匐在脚下的绝对力量! 剿灭叛军,只是第一步。 借此重整旗鼓,掌控更强的军队,积累更大的声望,然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为何就不能是他萧远征来坐? 只有站在权力的最巅峰,他才能真正地……为所欲为!才能将那个一次次超出他预料、让他寝食难安的女人…… 萧远征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恨意,有屈辱,有强烈的征服欲,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烈吸引的悸动。 江婉清…… 我们终于要再见面了,这一次,不是在京城那令人窒息的繁文缛节和阴谋算计中,而是在真正的战场上,我倒要看看,你这朵带刺的玫瑰,究竟能绽放出何等惊人的光芒!又能否……被我亲手折下! 萧远征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传令!点兵!出征!” 半月后,萧远征率领重整后的八万朝廷精锐,旌旗蔽日,刀枪如林,浩浩荡荡开出京城,直扑叛军活动的核心区域。 大军行进,纪律严明,杀气腾腾。 萧远征一改两年前的些许颓唐,骑在高头骏马之上,身披玄甲,目光如电,巡视着麾下这支强大的力量,久违的统兵感觉回归,权力在握的实感,以及即将与那个特定对手交锋的兴奋,让萧远征整个人焕发出一种逼人的锐气与意气风发。 萧远征不再是那个困于后宅丑闻的失败者,他是重掌利刃的猛虎,是即将踏平叛乱的帝国战神。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速传向清河。 安民军大营,中军帐内。 婉清看着手中紧急军情,面色沉静如水。 王弘川侍立一旁,眉头微锁:“萧远征……果然还是他来了,朝廷无人,竟不得不重新启用这等身败名裂之人,主公,萧远征用兵,绝非前几任草包可比,其人勇猛且善于奇袭,需得谨慎应对。” 婉清放下情报,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案几上轻轻敲击。 两年时间,足以让婉清将当初那支以收编山匪、流民为主的队伍,锤炼成一支纪律严明、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铁军,她麾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更兼民心所向,已非吴下阿蒙。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婉清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他若安分守己,或许还能苟延残喘,既然敢来,那便让他彻底成为我安民军踏上更高位置的垫脚石。” 婉清站起身,走到帐内悬挂的巨幅舆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山川河流、城池关隘。 “传令各部,按预定计划,向宣城方向集结。”婉清手指精准地点在地图上的一个点,“宣城地势险要,乃南下北上之咽喉,萧远征急于求成,必想速战速决,一举击溃我军主力,我们便在此处,以逸待劳,等他来攻!” “是!”王弘川眼中闪过钦佩之色,立刻领命。 王弘川看着婉清从容布署、挥斥方遒的模样,只觉得心潮澎湃,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当年需要他小心翼翼辅佐、暗中倾慕的对象,而是真正羽翼丰满、即将凤鸣九天的雄主。 一月后,宣城。 秋高气爽,旷野之上却弥漫着无形的肃杀之气。 朝廷军与安民军,两支庞大的军队,如同两只蓄势待发的巨兽,遥遥对峙于宣城内外。 朝廷大营,连绵不绝,营寨坚固,刁斗森严。 玄色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的“萧”字大纛,格外醒目,士兵盔明甲亮,刀枪反射着冷硬的寒光,一股百战精锐的彪悍之气扑面而来。 萧远征立于中军高台之上,极目远眺对面的叛军阵地。 两年蛰伏,非但没有磨去萧远征的锐气,反而让他沉淀得更加危险,他嘴角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 江婉清……果然有些本事,这营寨扎得颇有章法,暗合兵法,看来并非全靠运气和王家那小子的辅佐,不过,终究是女人,战场绝非纸上谈兵,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 萧远征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已经能闻到血腥味,那是令他兴奋的味道,击败她,征服她,踩着她的失败重塑自己的无上威名!这股强烈的**,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心脏。 而此刻,宣城城墙之上。 婉清一身银甲,外罩素白披风,青丝尽数绾于盔内,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沉静如古井、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她扶着垛口,平静地注视着远方那黑压压一片、气势汹汹的朝廷军营。 王弘川、陈猛、张奎等一众将领谋士簇拥在她身后,人人面色凝重,却无一人慌乱。 “主公,萧远征大军已至,看其阵势,恐不日便会发动进攻。”王弘川低声道。 婉清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定远方那面“萧”字大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自信傲然的弧度。 “他知道我在看他。”婉清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众人一怔。 婉清却不再解释。 那种感觉很奇妙,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仿佛能感受到那道同样锐利、充满侵略性和复杂情绪的目光。 萧远征……你终于来了,带着你的野心和不甘。 可惜,你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还能让我略微忌惮的对手了,你的愤怒,你的**,都将成为你落败的根源。 这天下棋局,执子者,早已易主! 婉清缓缓抬起手,指向朝廷大营的方向,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足以令三军振奋的强大力量: “诸君且看!此乃朝廷最后之精锐,亦是我安民军踏平天下、开创盛世之最后绊脚石!” “破此强敌,则京师门户洞开,乾坤倒转,便在眼前!” “今日,便让这宣城之下,成为他萧远征的绝地!成为我安民军,迈向至尊之位的——登天梯!” 城上众将闻言,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所有紧张不安瞬间化为熊熊战意!齐齐抱拳怒吼: “愿随主公!踏平敌营!开创盛世!” 声震四野,气势如虹! 秋风卷过战场,扬起两位统帅的披风。 一边是玄甲墨袍,重掌权柄,野心勃勃,欲以雷霆万钧之势碾碎一切的帝国猛虎。 一边是银甲素裳,羽翼已丰,智珠在握,欲借敌首级铺就通天之路的崛起凤凰。 隔空相望,意气风发。 大战,一触即发。 这不仅是军队的对抗,更是两个挣脱了命运束缚、野心勃勃的灵魂,在这乱世舞台上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面碰撞。 时代的洪流,将因他们的对决,而彻底转向。 第37章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两支大军如同两只磨利了爪牙的巨兽,在深秋的旷野上对峙,肃杀之气凝固了空气,连掠过原野的秋风都带着金铁交击的寒意。 萧远征立于中军帅帐之前,玄甲映着冷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远处宣城以及其周边安民军精心构筑的防线。 两年的蛰伏与研究,并非虚度。 萧远征案头那厚厚一摞关于江婉清历次战役的记录与分析,早已被他翻烂,每一个战术细节,每一次用兵习惯,甚至她麾下主要将领的风格,都几乎刻入了他的脑海。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善用疑兵,精于算计,尤擅利用地形与人心……”萧远征心中默念着对江婉清战术的总结,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江婉清,你过往的辉煌,今日便将成为你失败的过往。 萧远征并未急于发动全面进攻,而是首先派出了数支精锐斥候小队,如同猎犬般,悄无声息地撒向安民军防线的各个方向。 这些斥候经验老辣,不仅侦查明面上的营垒壕沟,更试图寻找安民军巡逻的规律、哨塔的盲区,甚至是通过捕捉炊烟、倾听马蹄声等方式,判断对方各营的大致兵力与状态。 同时,萧远征下令前军开始大张旗鼓地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摆出一副要正面强攻宣城坚城的架势。 震天的号子声,工匠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营造出巨大的压力,试图吸引安民军的注意力,掩盖其真正的意图。 然而,宣城城墙之上的婉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婉清并未被对方表面上的工程所迷惑,萧远征若只会强攻,那他便不是萧远征了。 “传令,各部严守岗位,夜间巡逻队增加三成,暗哨向外延伸两里,尤其注意西北、东南两处林木茂密之地,多设绊索铃铛,泼洒湿土,防备敌军夜袭偷营。”婉清的声音冷静清晰,下达着一连串指令,她太了解萧远征了,此人用兵,正奇结合,尤其擅长出其不意的夜间突袭和侧翼穿插。 “主公,萧远征主力似乎在正面虚张声势,其真正意图,恐在侧翼。”王弘川凝望着远处尘烟,低声分析。 婉清微微颔首:“正面施压,暗遣奇兵,断我粮道或扰我侧翼,乱我军心,是其惯用伎俩,可惜,他忘了,他的兵法韬略,我亦未曾放下。” 婉清同样对萧远征的用兵风格了如指掌,在她庞大的书案上,关于萧远征历年征战的分析卷宗,丝毫不比对方研究她的少,婉清欣赏萧远征的军事才华,甚至暗中学习借鉴了他的许多战术,但更重要的是,她研究了他的思维模式,他的性格弱点——自信,乃至有些自负,尤其在被激怒或面对意想不到的挑战时。 果然,两日后深夜。 安民军西北侧翼,一片依山傍林的营区外,黑影憧憧,一支约两千人的朝廷精锐,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暗夜中潜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摸向他们认为防守相对薄弱的结合部。 带队将领是萧远征麾下以勇猛和擅长夜战闻名的副将,他看着前方寂静的安民营地,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侯爷料事如神,叛军注意力果然被正面吸引,此处巡逻稀疏……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营地外围警戒圈时—— “咻——啪!” 一支响箭猛地射入夜空,炸开一团醒目的火光! 紧接着,刺耳的铜锣声瞬间响彻四野! “敌袭!敌袭!” 几乎同时,营地两侧山坡上,火把骤然亮起,如同繁星落地,早已埋伏在此的安民军弓弩手,露出了冰冷的箭镞! “中计!快撤!”带队副将头皮发麻,厉声大吼! 但为时已晚。 如蝗箭雨倾泻而下!瞬间射翻了一片朝廷士兵!惨叫声、马嘶声、惊呼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杀!”埋伏的安民军步卒从两侧密林中杀出,刀枪并举,如同砍瓜切菜般,将陷入混乱的偷袭部队分割包围。 带队副将睚眦欲裂,拼命挥舞长刀,试图稳住阵脚,组织反击。 然而安民军显然早有准备,阵型严密,配合默契,根本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一场预期的偷袭战,转眼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与围歼! 最终,只有不到五百残兵,在那副将拼死断后下,狼狈不堪地逃回了朝廷大营。 带去的两千精锐,损失超过四分之三。 消息传回朝廷中军大帐,萧远征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案几上!木屑飞溅! “好,好一个江婉清!”萧远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第一次交锋,他精心策划的奇袭,竟被对方完全预料,并反将一军,吃了大亏!这无异于当众被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帐内诸将噤若寒蝉。 萧远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他走到沙盘前,死死盯着宣城周边的地形。 “看来,寻常的奇袭难以奏效,她对我研究颇深……”萧远征眼中寒光闪烁,“既然如此,那便堂堂正正,以势压人!看她如何应对。” 萧远征改变了策略,不再执着于奇兵偷袭,而是充分发挥朝廷军兵力、装备和后勤上的优势,开始多路并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萧远征分兵数路,同时向宣城外围的几个重要支撑点发起猛攻! 每一路都配备充足的攻城器械和精锐部队,攻势如潮,昼夜不息!他要用绝对的力量,挤压安民军的防御空间,消耗他们的兵力、士气和物资,他要让江婉清左支右绌,疲于奔命,最终被拖垮。 这一招,确实狠辣。 安民军虽然士气高昂,装备经过改良,但总兵力、尤其是重装备和消耗品储备上,确实逊于朝廷精锐,面对朝廷军多路发起的、不计代价的猛攻,防线开始承受巨大的压力。 几处外围据点相继失守,伤亡数字开始攀升。 宣城仿佛暴风雨中的孤舟,承受着一波又一波巨浪的冲击。 城墙上,婉清日夜巡防,指挥若定,但清丽的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疲惫。 王弘川、陈猛、张奎等将领更是轮番上阵,血染征袍。 “主公,朝廷军攻势太猛!西线箭矢已不足!南营伤亡过大,需要增援!”坏消息不断传来。 婉清站在城头,看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无穷无尽的朝廷军队,眼神冰冷。 萧远征这是阳谋,拼消耗,拼底蕴,婉清确实拼不过。 但战争,从来不只是兵力和物资的堆砌。 “传令,放弃外围第三道防线,收缩兵力,固守第二道主防线及宣城本城,将库存的火油、擂木、滚石优先配发给主防线段。”婉清果断下令,壮士断腕,以空间换取时间和调整部署的机会。 “另外,”婉清看向王弘川,“弘川,你亲自去一趟伤兵营和民夫营。” 王弘川微微一怔。 婉清目光深远:“告诉我们的将士,告诉帮助我们的百姓,朝廷军为何如此疯狂进攻?是因为他们害怕,害怕我们真的能建立一个清明的世道,害怕他们再也无法作威作福,他们的疯狂,正证明了我们的道路是正确的!每多坚守一刻,就有更多的百姓会看清朝廷的真面目,就会有无数的仁人志士站起来响应我们!” 王弘川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主公英明!臣这就去!” 很快,安民军中出现了一种不同于朝廷军纯粹靠军纪和赏罚维持的士气,那是一种建立在信念之上的、更为坚韧顽强的力量。 将士们明白自己为何而战,明白身后守护的是什么,即使伤亡惨重,即使物资匮乏,依旧死战不退! 许多轻伤员简单包扎后便重返战场,百姓自发组织起来运送物资、抢救伤员! 人心的向背,在此刻显现出巨大的力量。 同时,婉清再次展现出她惊人的战术微操能力。 婉清并未一味死守。 在顶住朝廷军最猛烈的几波攻势后,婉清抓住对方久攻不下、部队轮换、略显疲惫的间隙,再次派出精锐小股部队,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发起反突击! 一次,朝廷一支攻城部队久攻不下,退后休整,埋锅造饭,正是人困马乏、戒备最为松懈之时。 一支数百人的安民军敢死队,如同鬼魅般从一条隐秘的小道摸出,直扑其营地!放火烧毁了大量攻城云梯和粮草,斩杀其统兵将领后,又迅速遁入山林,消失不见。 又一次,朝廷一支万人队试图夜间调动,改变主攻方向。其行动自以为隐秘,却早已被安民军高空侦察的热气球发现,这热气球还是婉清利用现有技术改进的简陋版。婉清精准预判其行军路线,在一处必经的狭窄谷地设下伏兵,滚木擂石加上火攻,让这支朝廷军损失惨重,狼狈退回。 这些反击,规模不大,却极其致命,如同附骨之疽,不断消耗着朝廷军的士气和实力,让萧远征如鲠在喉,难受至极。 萧远征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他派出的每一支军队,仿佛都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底下,他发起的每一次攻势,都会撞在准备好的铜墙铁壁上,即便偶尔撕开缺口,也会被对方迅速堵上,并反过来狠狠咬他一口。 这不再是简单的军事对抗,更像是一场高水平的棋手对弈。 双方都在不断预判对方的预判,算计对方的算计。 萧远征依靠的是丰富的经验和正统的兵法韬略,攻势凌厉,大气磅礴。 婉清则更擅长奇正结合,心思缜密,善于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包括地形、天气、人心,甚至是对手心理的微妙变化。 两人在广阔的战场上,展开了一场令人眼花缭乱的智力博弈。 萧远征试图分进合击,婉清便精准地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其薄弱一路。 婉清试图诱敌深入,萧远征便谨慎地控制进攻节奏,绝不贪功冒进。 萧远征利用兵力优势猛攻一点,婉清便巧妙地利用预备队和城内守军配合,不断消耗其锐气。 婉清派出小股部队骚扰后勤,萧远征便加强粮道护卫,并设下反埋伏…… 战局陷入了残酷的拉锯和僵持。 每一天,每一刻,双方都在斗智斗勇,都在流血牺牲。 宣城内外,尸骸遍野,焦土千里。 萧远征越打越是心惊,他不得不承认,江婉清是他生平仅见的、最难缠的对手,她的学习能力和应变速度可怕到惊人!往往他刚出一种新打法,她便能迅速找到应对之法,甚至加以改进反制回来! 而婉清,同样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萧远征用兵的老辣和沉稳,远超她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朝廷军的整体素质和战斗力,也确实强悍,这是一块极其难啃的硬骨头。 但压力之下,婉清的眼神却愈发闪亮。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这种感觉,竟让婉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萧远征,你确实配得上做我的对手。 但最终,赢家只会有一个。 婉清望向朝廷大营的方向,目光穿透硝烟与烽火,仿佛看到了那个同样焦灼、同样不甘的对手。 这场碰撞,还远未结束。 而最终的胜负手,或许早已在婉清落子之时,便已埋下。 第38章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永和十四年,深秋。 宣城地界的旷野已被持续月余的惨烈厮杀染成了赭褐色。 枯草倒伏,残旗斜插,未及收敛的尸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乌鸦成群地盘旋聒噪,预示着更大的死亡即将降临。 持续的拉锯战和消耗战,让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朝廷军虽兵力占优,但在安民军顽强的抵抗和神出鬼没的袭扰下,锐气已失,伤亡数字触目惊心,军心浮动,安民军虽凭借信念和地利苦苦支撑,但物资消耗巨大,兵员补充困难,防线多处被撕开又勉强填补,已是强弩之末。 战局,陷入了可怕的僵持,谁能率先打破平衡,谁就能握住胜利的钥匙。 朝廷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萧远征盯着沙盘上犬牙交错的战线,眼中布满了血丝,下颌绷紧,如同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月余的激战,非但未能摧垮对方,反而让他损兵折将,进退维谷,江婉清就像一块坚不可摧又滑不留手的顽石,每一次碰撞都让他头破血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拼消耗,他或许最终能赢,但那将是惨胜,耗尽他未来争夺天下的资本! 他必须速战速决! 一个极其冒险、却可能一举定乾坤的计划,在萧远征脑海中疯狂滋生——斩首行动! 根据多方情报汇总和分析,萧远征已经大致锁定了江婉清中军指挥核心的位置——宣城西北侧一处地势稍高、被重重营垒保护的丘陵地带。 那里守卫森严,易守难攻,但并非无隙可乘,只要他能亲率最精锐的部队,像一把尖刀,撕开外围防线,直插心脏! 风险极大,一旦失败,或者那根本就是个陷阱,他将万劫不复。 但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若能一举击杀或擒获江婉清,安民军群龙无首,必将瞬间崩溃,届时,他萧远征不仅能赢得这场战争,更能收获无上的威望,甚至……提前锁定那至尊之位! 野心和复仇的火焰,混合着对那个强大对手的复杂情绪,最终压倒了萧远征骨子里残存的谨慎。 “传令!”萧远征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挑选五千最精锐的悍卒,人衔枚,马摘铃,饱食战饭,备足火油箭矢!今夜子时,随我出营!” “侯爷!您要亲自……”副将大惊。 “唯有我亲往,方能激励士气,把握战机!”萧远征断然道,语气不容置疑,“此战,必胜!” 与此同时,宣城西北丘陵,安民军核心指挥部。 婉清同样一夜未眠,她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远眺着朝廷大营的方向,寒风吹动她素白的披风,猎猎作响,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最冷的寒星。 王弘川快步走来,神色凝重,递上一封密信:“主公,城内‘夜枭’急报!萧远征似有异动,正在秘密集结最精锐的部队,动向不明,但其目标……极有可能是您所在的中军!” 婉清接过密信,快速扫过,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婉清甚至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冰封般的笑意。 “他终于……忍不住了。” 王弘川心中一凛:“主公,您早已料到?” “萧远征性如烈火,耐性有限,久攻不下,损兵折将,其心必躁。”婉清声音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他研究我的打法,我又何尝不在研究他?他善奇袭,好险招,尤喜亲自搏命以定乾坤。此时战局胶着,对他不利,他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便是行险一搏,直取中枢。” 婉清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肃立的陈猛、张奎等将领,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而清晰:“诸位,鱼儿要上钩了,按第三套方案,即刻准备!我要让这宣城西北,成为他萧远征的……葬身之地!” “是!”众将轰然应诺,眼中燃烧着兴奋与决绝的战意,原来主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吞噬了天地。 子时刚过,朝廷大营侧门悄然洞开,一支全身黑衣黑甲、如同幽灵般的精锐部队,在萧远征的亲自率领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他们避开大路,沿着侦查好的、认为相对隐蔽的小径,直扑安民军西北防线。 起初,异常顺利,他们成功绕过了几处明哨暗卡,甚至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两支小规模巡逻队。 萧远征心中那丝不安渐渐被即将得手的兴奋所取代。 果然,连续鏖战,叛军也已疲惫,外围警戒出现了漏洞。 然而,当他们深入一片地势复杂的丘陵林地时,异变陡生! 咻—— 一支响箭尖啸着射入夜空,炸开一团刺目的火光! 紧接着,四面八方同时亮起无数火把,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震天的战鼓声和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中计了!有埋伏!”萧远征心头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结圆阵!防御!”他毕竟是百战之将,临危不乱,厉声大吼。 五千精锐迅速收缩,刀枪向外,组成紧密的防御阵型。 但预想中的箭雨并未立刻落下。 火光中,只见周围山坡上、林地间,影影绰绰出现了无数安民军士兵的身影,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人!他们并未立刻进攻,只是沉默地围拢过来,那种无形的压力,反而更加令人窒息。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透过夜空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萧将军,别来无恙,婉清在此,恭候多时了。” 萧远征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前方一处高坡上,火把簇拥之下,江婉清一身银甲,傲然而立,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和披风,清冷的月光和跳跃的火光共同勾勒出她绝美却冰冷如雕塑的侧脸,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早已落入网中的猎物。 那眼神,深深刺痛了萧远征! 耻辱!愤怒!以及一丝被完全看穿、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骇然,瞬间淹没了他! “江!婉!清!”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双目赤红,如同濒死的野兽,“你算计我?!” “兵不厌诈,将军岂会不知?”婉清声音依旧平淡,“将军既苦心研究婉清,当知婉清最擅长的,便是……请君入瓮。” 婉清轻轻一挥手。 嗡—— 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弹动声骤然响起,来自四面八方,那不是普通的弓弩声,而是经过改良的、威力更强、射速更快的强弩齐射! 漆黑的弩箭如同死亡的暴雨,瞬间覆盖了朝廷军密集的圆阵! 噗嗤!噗嗤!噗嗤! 利器穿透甲胄、撕裂血肉的声音不绝于耳,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朝廷军精锐的铠甲,在这特制的弩箭面前,竟显得有些脆弱。 第一轮齐射,圆阵外围便如同被啃掉了一圈,死伤惨重。 “举盾!!”萧远征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幸存者慌忙举起盾牌,但第二轮、第三轮弩箭又已呼啸而至,箭矢刁钻狠辣,专射盾牌缝隙和腿部,阵型开始出现混乱。 “不能坐以待毙!随我杀出去!擒杀江婉清!”萧远征知道,被困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唯有拼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萧远征长枪一指,身先士卒,向着婉清所在的方向发起了决死冲锋。 “保护侯爷!杀啊!”残存的朝廷精锐也被激起了血性,红着眼睛,跟着主将发起了反冲锋! 惨烈的死战,瞬间在这片丘陵地上爆发。 安民军伏兵从四面八方涌出,如同铜墙铁壁,死死挡住朝廷军的去路。刀枪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响彻云霄,鲜血迅速染红了土地,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萧远征确实勇猛无匹,手中长枪如同毒龙出洞,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蓬血雨,接连挑翻数名安民军将士,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他身后的亲兵也个个悍不畏死,拼死护佑左右。 然而,安民军似乎无穷无尽,倒下一批,又冲上一批,而且阵型变幻莫测,配合默契,根本不与他们硬拼,只是不断消耗、分割、包围。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朝廷军陷入重围,士气、体力、人数皆处绝对劣势,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高坡上,婉清冷静地俯瞰着下方的血腥厮杀,如同一位最高明的棋手,审视着棋盘上的厮杀,王弘川持剑护卫在她身侧,面色凝重。 “主公,萧远征困兽犹斗,其麾下亲卫着实悍勇,我军伤亡不小。”陈猛浑身是血地跑来禀报。 “无妨。”婉清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个在万军从中左冲右突、如同受伤猛虎般的身影,“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传令,放开东面缺口。” “放开缺口?”陈猛一愣。 “围师必阙。”婉清淡淡道,“逼得太紧,反而会让他们拼死力战,给他一点希望,他才会离开这相对有利于防守的丘陵,奔向……真正的死地。” 王弘川眼中闪过明悟之色:“主公英明!” 命令下达。 安民军东面的包围圈,似乎因为久攻不下而出现了“松动”和“疲态”。 苦苦支撑的萧远征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战机”! “东面!随我从东面突围!”萧远征不疑有诈,或者说,他已别无选择,率领着仅存的千余残兵,向着东面那道“生机”拼命冲杀过去! 果然,压力骤减!他们竟然真的冲出了丘陵林地! 然而,眼前并非生路,而是一片相对开阔、却地势低洼的荒芜谷地,更重要的是,谷地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刺鼻的气味! 萧远征心中警铃大作,但为时已晚! 身后,丘陵上,婉清冷冷地看着他们全部涌入那片预设的谷地,缓缓举起了右手。 然后,猛地挥下! 下一刻,无数支火箭,如同流星火雨般,从谷地四周的高坡上倾泻而下! 火箭落入谷地,瞬间点燃了早已提前泼洒、隐藏在枯草下的火油! 轰!!!! 冲天大火如同地狱之火,瞬间腾起!迅速蔓延,吞噬了整个谷地,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死亡火海! “啊!!” “火!大火!” “救命啊!” 朝廷残军瞬间陷入了极度恐慌和混乱之中,人马互相践踏,惨叫声、哀嚎声被熊熊烈火燃烧的噼啪声所淹没! 萧远征被亲兵拼死护在中间,战马受惊,将他掀落在地,他狼狈地滚倒,灼热的气浪炙烤着他的皮肤,浓烟呛得他剧烈咳嗽! 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萧远征仰起头,透过跳跃的火焰和浓烟,再次看到了高坡上那个冷漠俯瞰的身影。 败了……一败涂地……败得如此彻底……如此……难看…… 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屈辱不甘,所有的爱恨情仇,在这一刻,都被这无情的大火焚烧殆尽。 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一种荒谬的释然。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输定了。 萧远征挣扎着站起身,推开试图保护他的亲兵,铠甲已被熏黑,脸上沾满烟灰和血污,唯有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坡上的婉清。 萧远征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几乎不似人声的怒吼: “江婉清——!!!” 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不甘、以及一丝连萧远征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扭曲的敬佩与绝望。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流矢,或许是安民军的弩箭,或许是朝廷军溃兵混乱中射出的流矢,就在萧远征发出这声怒吼的瞬间,精准地、冰冷地,穿透了他脖颈处的甲胂缝隙。 声音戛然而止。 萧远征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有一股股殷红的鲜血涌出,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然后重重地、面朝下地,倒在了这片燃烧的、被他麾下将士鲜血染红的焦土之上。 武安侯,萧远征,殁。 大火依旧在燃烧,吞噬着生命和残骸。 战场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零星垂死的呻吟。 高坡上,婉清静静地看着那片火海,看着那个曾经叱咤风云、与她纠葛半生的男人倒下的地方,良久,默然无语。 风吹起婉清的长发,拂过冰冷的脸颊。 “结束了。”婉清轻声说道,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叹息。 王弘川走上前,低声道:“主公,萧远征已死,朝廷军主力尽丧于此,是否立刻挥师,乘胜追击,直取京城?” 婉清缓缓收回目光,眼中的片刻恍惚瞬间被绝对的清明和冷冽所取代,她转过身,望向京城的方向,望向那更广阔的、尚未征服的天地。 “传令全军,整顿兵马,清点战损,救治伤员。” “三日后,发檄天下,祭旗出征!” “目标——京城!” 婉清的声音清越而坚定,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沉沉的夜空,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启。 凤鸣宣城,天下易主。 脚下的焦土与鲜血,将成为新朝登基最沉重的基石,也是最绚烂的底色。 第39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永和十五年,春。 随着萧远征的战死与其麾下朝廷精锐的覆灭,阻挡在安民军面前的最后一道屏障轰然倒塌,曾经不可一世的庞大帝国,如今已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 江婉清,这位年仅十七便已名动天下的女帅,没有给腐朽的朝廷任何喘息之机。 宣城大捷后,她马不停蹄,挟大胜之威,挥师北上。 大军所向披靡,沿途州县或望风而降,或被雷霆之势迅速攻克。 安民军“清君侧,安民生”的口号响彻云霄,早已厌倦战乱与苛政的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曾经坚固无比的京城防线,在内外交困、人心离散之下,形同虚设。 是年夏末,安民军兵临帝都城外。 围城不过旬日,城内发生兵变。 绝望的守军将领联合对朝廷彻底失望的官员,打开城门,献城投降,沉迷修道、早已被丞相架空的皇帝,于宫中自尽,把持朝政、作恶多年的丞相及其党羽,被愤怒的军民擒获,随后被公开审判处决,悬首城门。 持续近百年的夏王朝,在漫天烽火与黎民渴望新生的浪潮中,宣告终结。 九月九,重阳佳节,万象更新。 京城南郊,新筑的祭天高坛庄严肃穆。 旌旗招展,甲胄生辉,文武百官、三军将士、以及无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百姓,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历史性的时刻。 吉时已到,钟鼓齐鸣。 江婉清身着玄衣纁裳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平天冠,虽略显清瘦,却身姿挺拔如松,一步步登上高坛,她的步伐沉稳而坚定,目光平视前方,清丽绝伦的容颜在冠冕珠旒的映衬下,既显帝王威仪,又不失原本的冷静与睿智。 她不再仅仅是“公子清”,也不再是“江婉清”,她是即将开创一个新王朝的——帝王。 祭天,祭地,告慰祖宗,宣读即位诏书。 “……承天命,顺民心,革故鼎新,肇基立业,定国号为‘宁’……” “……自即日起,革除前朝弊政,废除苛捐杂税,与民更始……” “……凡我臣民,各安其业,同心协力,共开创太平盛世……” 清越而庄重的声音,通过礼官的传唱,回荡在天地之间,也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正式开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席卷了整个天地,无数人跪伏在地,眼中充满了希望与敬畏。 婉清,不,此刻应是女帝,立于高坛之巅,接受万民朝拜,她俯瞰着脚下匍匐的臣民,眺望着远方辽阔的山河,心中没有太多激动,唯有沉甸甸的责任与无比清晰的规划。 登基,仅仅是开始。 真正的挑战,在于如何治理这个饱经创伤、百废待兴的天下。 朝堂之上,铁腕新政。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朝堂之上,虽经过清洗,仍残留不少前朝旧臣,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观望者、投机者大有人在。 婉清展现出了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与铁腕。 婉清并未急于大规模清洗,而是首先确立了新的朝堂规矩,每日晨会,雷打不动,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必须参加,直面圣听,奏对需直言不讳,严禁空谈扯皮,违者立惩。 婉清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对各部门事务、各地上报的奏疏,皆了然于心,往往官员稍有不实或含糊之处,便会被她当场指出,追问细节,犀利精准,令许多企图蒙混过关的旧臣冷汗涔涔,不敢再存轻视之心。 同时,婉清大力提拔新人,不仅限于科举正途,更注重实际才干,许多在起义过程中表现出色的寒门子弟、甚至是归降的前朝能吏,只要确有才华且愿意效忠新朝,她都给予重用。 王弘川、陈猛、张奎等最早的核心班底,自然位列中枢,担任要职。 对于最关键的吏治与民生,她手段更为果决。 彻查田亩,推行“摊丁入亩”,派遣钦差大臣与军中可靠将领组成巡查组,奔赴各地,重新丈量土地,清查隐匿田产。 将此前繁多复杂的人头税、杂税,大部分并入土地税中,减轻无地少地农民的负担,打击豪强地主兼并土地、偷漏赋税之举,此举触动了大量既得利益者,反抗激烈,但女帝态度强硬,凡有阻挠、欺瞒者,无论出身,严惩不贷,一时间抄家下狱者不在少数。虽有阵痛,却迅速稳定了底层民心,恢复了农业生产。 兴修水利,鼓励工商。任命精通水利的官员,拨发专款,整修前朝荒废的河道、堤坝,应对水旱灾害,降低关税,简化商税,为手工业者和商人提供低息贷款,鼓励技术改良和货物流通,甚至在京城设立“专利司”,保护能工巧匠的创新成果,经济开始缓慢复苏。 改革科举,增设实学。在传统经义之外,增加算术、律法、农政、水利、乃至初步的格物等实用科目占比,选拔更贴合治理需求的实干型人才,并开设“女学”,允许才华出众的女子经过考核,进入宫中或地方衙门担任文书、女官,虽未直接为官,却开辟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悄然改变着社会风气。 整顿军备,稳固边疆。在精减冗兵的同时,提高正规边军待遇,更新装备,轮换戍边,对周边部族采取分化拉拢与武力威慑相结合的策略,稳住边境局势。 婉清的每一项政策都并非凭空想象,而是基于对前朝弊病的深刻洞察和起义过程中对民间疾苦的切实了解。 推行过程中,虽阻力重重,但婉清意志坚定,手段灵活,恩威并施,又以强大的军权为后盾,竟硬生生地将新政推行了下去。 朝野上下,逐渐看清:这位年轻的女帝,美貌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优点。婉清的智慧、魄力、勤政以及对权力的绝对掌控,远超历代的明君雄主,无人再敢因性别而轻视她,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与折服。 然而,在这日理万机、掌控一切的帝王生活中,并非没有困扰。 最大的困扰,来自那个始终站在她身后,默默付出一切的男人——王弘川。 新朝建立,王弘川因从龙之功与卓著才华,被封为丞相,总领政务,是女帝最倚重的臂膀,他俊雅依旧,才华横溢,处理起繁杂的国事来得心应手,将女帝的各项政策落实得井井有条,朝堂之上,他是沉稳干练的能臣;私下奏对,他是见解独到的谋士。 但他看她的眼神,从未改变,那其中深沉的爱慕、无条件的支持、以及难以言喻的痛楚,随着时间推移,反而愈发浓烈。 他会在她批阅奏折至深夜时,默默送来她喜欢的清茶和点心,细心地将灯烛拨亮,却不多言,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处理自己的公务。 他会在她因推行新政受阻而蹙眉时,巧妙地进言,提供更圆融的解决策略,为她分担压力,扫清障碍。 他会在外国使节或前朝遗老隐含轻视地提及女帝性别时,不卑不亢又犀利无比地予以回击,维护她的绝对权威。 他的情意,朝野皆知。无数人暗中猜测,甚至有人上书委婉建议女帝考虑立后纳妃,以稳定国本,而对象,自然首推功勋卓著、情深义重且至今未娶的王相。 但婉清对此,始终沉默以对。 婉清并非铁石心肠,王弘川的付出,她看在眼里,他的才华,她无比欣赏,他的情意,她亦非毫无感知,在某些极度疲惫的深夜,看着那个始终守候的身影,她心中也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但也仅止于此。 婉清的心,仿佛在经历了今生的巨变、战场的淬炼、以及执掌天下的重任后,变得过于冷静和……空旷。 儿女情长,似乎无法在其中占据主要的位置,婉清欣赏王弘川,信任王弘川,依赖王弘川,但这种感情,更接近于对最得力助手、最信任战友的欣赏与依赖,而非男女之情。 更深处的原因在于,婉清深知帝王之位的孤独与危险,一旦牵扯进复杂的情感关系,尤其是与权力核心的重臣,未来的变数将难以预料,她不愿,也不能,让自己一手缔造的王朝,陷入任何可能的情感纠葛与政治隐患之中,她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与独立。 于是,婉清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用看似无意的方式,避开王弘川的试探,维持着那份默契的、却又令人心碎的距离。 一次宫宴后,月色如水。 王弘川借着酒意,鼓起毕生勇气,于御花园的曲廊下,拦住了正准备回宫休息的女帝。 王弘川眼中蕴含着多年积攒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深情与痛苦,声音微哑:“陛下……臣……斗胆问一句……在陛下心中,弘川……可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是微末之处?” 婉清停住脚步,月色洒在她完美却冰冷的侧脸上,她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中有欣赏,有感激,有信任,唯独没有他渴望的男女情愫。 “弘川,”婉清第一次在私下如此称呼他,声音却冷静得如同在分析朝政,“你是朕的肱股之臣,是宁朝的柱石,朕之心,系于天下,系于黎民,你所在之位,便是朝堂,便是天下之中,而非朕之私心角落,此话,朕只说一次,望你……明白。” 字字清晰,句句如刀。 王弘川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她并非不懂,而是不能,不愿。 婉清的心,早已许给了这万里江山,许给了她所要开创的盛世,那里,没有留给儿女私情的位置。 巨大的失落与痛苦如同潮水般将王弘川淹没,但他终究是王弘川,是那个能被她倚为臂膀的男人。 王弘川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只是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又或许……是沉淀了。 王弘川缓缓低下头,再抬起时,脸上已恢复了臣子应有的恭谨与平静,只是那份平静下,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释然与决绝。 “臣……明白了。”他深深一揖,声音恢复了沉稳,“是臣僭越了。陛下之心,乃天下人之福,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开创盛世,至死方休。” 从那一刻起,王弘川依旧是那个兢兢业业、才华横溢的王相,但他眼中那份炽热的情愫,却悄然隐去,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纯粹、亦更为悲壮的忠诚与守护。 他不再奢求得不到的回应,而是选择将这份感情,彻底升华,融入共同的事业之中。 能站在她身边,辅佐她,见证她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或许,这便是命运给予他最好的安排。 婉清看着他恢复平静的背影离去,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涩意,但随即被更庞大的政务和规划所覆盖。 在女帝的铁腕治理与王弘川的倾力辅佐下,新王朝逐渐走向正轨。 吏治得以澄清,民生逐步恢复,经济开始繁荣,文化日益兴盛,女子地位虽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女学”的存在和女官制度的出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悄然改变着世人的观念。 史称“凤仪之治”。 婉清用她的智慧、冷静与绝对的力量,打破了历史的桎梏,开创了一个属于她的时代,她终身未嫁,将全部身心奉献给了帝国,她与王弘川,这对史上最为特殊的君臣组合,他们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共同缔造了传奇,却也留下了后世无尽的好奇与唏嘘。 深宫寂寥,灯下疾书。 女帝偶尔会停下笔,望向窗外无尽的夜空,她得到了天下,实现了抱负,但内心深处,是否也有过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孤寂与遗憾? 或许只有她自己知晓。 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但无论如何,江婉清这个名字,已如同最璀璨的星辰,永远镶嵌在了历史的天空之中。 光芒万丈,不容忽视。 第40章 第40章 第四十章 景和三年,秋。 宁朝已历百年,都城金陵依旧繁华鼎盛。 茶楼酒肆间,最时兴的话题并非边关贸易或科举新榜,而是一本刚刚流传开来的野史话本——《凤仪秘事》。 “话说那凤仪女帝,登基前夜,独坐深宫,对月长叹,王相于阶下跪奏:‘陛下承天命,顺民心,何叹之有?’女帝默然良久,方道:‘弘川,朕得天下,失一人,是得是失?’……” 金陵最大的“忘忧茶楼”内,醒木重重一拍,满堂茶客屏息凝神,说书先生白发苍苍,声音却洪亮:“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茶客们哄笑着扔上铜钱,议论纷纷。 “胡扯!正史明明记载女帝与王相君臣相得,共开盛世,哪来这些小儿女情态!”一个穿着青衿的年轻学子不屑地撇嘴,对同伴道,“这些野史,专会博人眼球。” 同伴却笑道:“子谦,你读史读迂了,正史干巴巴几句‘帝倚重之,君臣相得’,哪有说书人讲的精彩?我倒宁愿相信女帝也是凡人,总有几分人情。” 那叫子谦的学子名叫林文谦,正是金陵国子监的学生,专攻宁史,他愤愤道:“女帝乃千古明君,其心志岂是常人能揣度?这些传闻,简直是对先贤不敬!” 林文谦话音未落,旁边一位老者捋须笑道:“小哥儿此言差矣,史书是墨写的,人心却是肉长的,女帝再英明,也是女子,有些传闻,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林文谦还想争辩,茶楼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队盔甲鲜明的禁军护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驶过,行人纷纷避让。 “是长公主的车驾!”有人低呼。 “长公主殿下又去皇家藏书楼了?真是勤勉……” 林文谦望着马车,忽然想起国子监博士前日布置的课业——探析凤仪女帝初期土地政策的得失,或许,他该去藏书楼查些更翔实的资料,而不是在这里听野史浪费时间。 皇家藏书楼西厢,专藏宁朝档案史料。 此处虽不禁学子查阅,却显有人至,林文谦办好手续,被吏员引至一排高大的楠木架前,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林文谦寻找着《凤仪政书》的相关卷宗,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忽然,一册没有题名的、线装散乱的旧簿子从缝隙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林文谦拾起一看,簿子纸张泛黄脆硬,似乎年代极远。 翻开首页,字迹是工整的小楷,但并非官方文书体,倒像是私人笔记。开篇便是一句: “凤仪元年,九月初三,晴,陛下今日于朝堂上,因漕运改革事,厉斥户部尚书,退朝后,于偏殿独坐良久,余奉茶时,见其以指蘸茶,于案上反复书一‘川’字,见余至,乃以袖拂去,神色如常。” 林文谦心头猛地一跳!这笔记……竟似某位近侍宫人的私人日记?他急忙往后翻。 “凤仪二年,元夜,宫宴毕,王相于廊下侯驾,呈上北疆急报,陛下阅罢,与之低语良久,雪落满肩,王相欲为陛下披氅,陛下微侧身避过,自取氅披之。曰:‘国事为重,丞相亦当自惜。’王相默然,躬身退。余见其背影于雪中,萧索异常。” “凤仪五年,春,陛下偶感风寒,拒见外臣三日,唯王相每日于宫门外问安,呈奏折于内监转递,第四日陛下稍愈,召王相议事,见王相眼下乌青,问:‘丞相昨夜又未安寝?’王相答:‘陛下圣体未愈,臣不敢懈。’陛下默然,赐座,令内侍添炭,是日,议政至夜。” 字里行间,并无香艳露骨的记载,只有这些琐碎平常的细节。 但恰恰是这种平淡,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真实感和……难以名状的压抑与克制。 林文谦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触碰到了被正史精心掩盖的、一段鲜活而沉重的过往,那位笔记的主人,只是冷静地记录着所见所闻,不加评判,却比任何野史话本都更令人心弦紧绷。 他正看得入神,忽闻一阵环佩轻响与细微脚步声,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一位身着宫装、气度雍容的中年美妇,正在一众侍女和藏书楼官员的陪同下,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旧簿上。 正是方才街市上见过的长公主殿下!当朝天子最敬重的姑母,亦是出了名的博学,尤其对凤仪朝历史深有研究。 林文谦慌忙起身行礼,手中那本笔记藏也不是,放也不是。 长公主目光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找到有趣的玩意儿了?” “学生……学生无意中发现此物,并非有意窥探…”林文谦紧张得额头冒汗。 私窥宫闱秘记,这可是大罪! 长公主却微微一笑,示意左右退下些许,她走上前,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林文谦赶紧将簿子奉上。 长公主轻轻翻动几页,眼神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追忆与感慨,轻叹道:“这是伺候过圣祖母的掌灯女官阿梧的随笔,她去世后,遗物收入宫中,此簿混在旧籍里,竟留存至今。” “殿下,学生……” “无妨。”长公主合上册子,语气平静,“史书是给人看的,但人心深处的角落,总需要一些东西来安放,阿梧的笔,比史官更……有人气儿。” 她看向林文谦:“国子监的学生?对你圣祖母的事,很好奇?” 林文谦鼓起勇气:“是!学生愚钝,只是不解……若女帝与王相果真……有情,为何……” “为何不效法前朝则天皇帝,纳王相入后宫,甚至立为皇夫?”长公主替他说了下去,嘴角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淡然笑意,“因为她是江婉清,不是武则天。” 长公主缓缓踱步,指尖拂过一排排沉寂的史册:“则天皇帝需要打破规则来证明自己,而圣祖母,她本身就是规则,她不需要通过接纳一个男人来赋予自己权力合法性,她的权力来自于她的能力、她的军队、她的意志,她与王弘川,与其说是君臣,不如说是……知己,是灵魂上最为契合的战友,那种情感,或许比男女之情更为深刻和牢固。” “保持距离,既是对王相才华的最大尊重,也是对她所缔造的这个帝国法统的绝对维护,她毕生都在避免外戚干政的任何可能。” 林文谦听得怔住,心中震撼无以言表。 长公主继续道:“至于民间传闻……你看那边。”她指向藏书楼另一侧,“那里存放着更多关于那两个人的野史、话本,甚至还有前朝旧臣的私下笔记。” 长公主领着林文谦走过去,抽出一本页面发黄、装帧粗糙的话本《孽海情天录》,翻开一页,指给林文谦看。 上面绘着一幅粗糙的版画:萧远征戎装英挺,苏绾柔弱依人,两人在月下相拥,背景是朦胧的将军府花园,旁边文字极尽渲染,将两人之情描绘得感天动地,而江婉清则被刻画成因妒生恨、暗中作梗的负面形象。 “看,在另一个故事里,圣祖母又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了。”长公主语气略带嘲讽,“失败者总是更容易获得同情,萧远征和苏绾的故事,因为其悲剧性,反而在民间被不断美化、传奇化。” “甚至有传闻说苏绾死后化蝶,夜夜徘徊寻找萧远征,还有人说曾在边关见过一个酷似萧远征的流浪将军,失忆了,却总在唱一首苏绾故乡的小调……这些,不过是人们对自己平淡生活的一种浪漫投射罢了。” 长公主又抽出几份前朝旧臣的私人札记,上面则充满了对萧苏二人的鄙夷唾骂,视其为不知廉耻、祸乱纲常的奸夫□□。 “你看,历史就是这样。”长公主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力量,“胜利者书写正史,失败者占据传奇,真实的那个人,那个叫江婉清的女人,反而被这些层层叠叠的笔墨包裹,变得模糊不清。” “那……真相究竟是什么?”林文忍不住问道。 长公主凝视着他,目光深邃:“真相就是,她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统治者,她带领这个国家走出了泥潭,她或许冷酷,或许孤独,或许心中也有不为人知的遗憾,但这重要吗?” “对于我们后世之人,重要的不是去挖掘她究竟爱没爱过王弘川,也不是去争论萧远征和苏绾是真情还是孽缘,重要的是,她留下了什么。” “她留下了‘凤仪之治’的盛世基业,留下了女子亦可读书明理、甚至有限度参与政务的先例,留下了一个更为清明和强大的王朝。这才是青史之上,最不容湮灭的功绩。” “至于那些情感纠葛……”长公主轻轻摩挲着那本阿梧的笔记,语气终于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怅惘,“不过是这煌煌青史之下,未能燃尽的一点余烬罢了,随风散了吧。” 她将笔记递给林文谦:“这个,赠予你了,望你日后研读史书,既能见其宏大,亦能察其幽微,但切记,莫要被幽微遮住了双眼,忽略了真正的光芒所在。” 林文谦郑重接过那本沉重的笔记,心中豁然开朗,又仿佛压上了更沉甸甸的东西,他再次向长公主深深一揖。 走出藏书楼,秋阳正好。 街市喧嚣依旧,说书人的声音又从茶楼里飘出来,这次似乎在讲萧远征血战宣城、壮烈殉国的桥段,引得阵阵喝彩。 林文谦停下脚步,听了片刻,摇了摇头,脸上却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他握紧了手中的旧簿,迈开步子,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历史的长河依旧奔流不息,裹挟着帝王的功业、将相的传奇、才子的诗篇与美人的眼泪,滚滚向前。 而那些被时光模糊的面容、被众说纷纭的情感,最终都化为了河底沉淀的沙砾,在阳光照耀下,偶尔会折射出一点微弱而复杂的光芒,提醒着后人,那里曾经存在过怎样鲜活的生命与波澜壮阔的人生。 第41章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101,直接开启下一个世界吧”,回到空间的婉清如是说道。 “好的,美人宿主,你确定不需要休息休息吗?”毛球101绕着婉清转来转去,担心的看着婉清。 “没事,直接开始吧!” “好的!美人宿主,下一个世界是仙侠世界……” 仙界·霄云殿 婉清于静坐中倏然睁开双眸,眼底深处并非迷茫,而是一片冰封般的清明与彻骨寒意。 浩瀚如烟海的记忆伴随着毛球101的声音在她神识中汹涌奔腾。 “滴!记忆传输启动!美人宿主,我们传过来的时间是原剧情开始后三个月,重要提示:原男主玄稷已下凡并与原女主楚怜幽相遇,且已收其为记名弟子,两人关系正在升温!根据原剧情中描述,约三日后,玄稷将携楚怜幽返回上界,清美人宿主小心,我会等着你回来的”空间中的毛球嘴里咬着手帕的一角,眼含热泪的说到。 “好,等我好消息……” 风婉清在心中安慰了一会儿毛球101,就开始专心致志的梳理传输过来的记忆。 无数的画面、情感、痛楚在婉清脑中飞速闪回——风婉清是天帝独女,生而为仙,尊贵无比,拜师于天地间最后一位古神玄稷门下千年,刻苦修行,被誉为四海八荒最有望继承大统、证得帝王大道的新星。 然而,这一切都因那个女人的出现而毁灭。 楚怜幽,魔尊幼女转世,凭借那副清冷柔弱的面孔和莫名的渊源,引得师尊玄稷动了恻隐之心,被带回上界,成了她的小师妹。自己从备受瞩目的大弟子,变成了她嫉妒目光下的可怜虫。最终,在那场精心设计的仙魔大战中,风婉清被自己敬若神明的师尊亲手派往最危险的前线,被魔族俘虏,受尽屈辱而亡…… 神魂撕裂的痛楚,信念崩塌的绝望,冰冷刺骨的恨意……种种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却又被婉清以极强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冰封于眼底最深处。 婉清缓缓起身,流云广袖随风轻扬,周身威仪自成,那浓颜盛丽的容貌因这份冰冷漠然更显迫人气势,她接收了所有的记忆,自然也明了了风婉清的痛苦和希望。 “还有三日啊,既如此,那便静等主角登场,毕竟剧本总要开场,角儿才好在台上见分晓。”婉清的声音轻缓 “风婉清深陷局中,为情所困,落得那般下场,”婉清微微抬起手,指尖仙力缭绕,远比前世同时期更加精纯磅礴,“而我只需做那看客,顺便……收点利息。” 婉清径直推门而出。 门外值守的仙娥见到她,慌忙行礼:“婉清仙子。” 婉清微微颔首,脚步未停,驾起云头,并非前往玄稷在紫宸宫的主殿,而是直朝天帝所在的凌霄宝殿而去。 既已知晓未来,她又何必再围着那对师徒打转?她有她的道要走,有她的债要收,更有她的天界要守护。 而第一步,便是离开这是非之地,以最完美的姿态,增强实力,静待……风云变幻。 至于那即将归来的师徒二人? 婉清眼中掠过一丝寒芒。 舞台已搭好,只待主角登场。 而她,将不再是戏中人,而是……执棋者。 时间回溯至三月前。 人界·楚国皇都·长宁城。 时值初夏,皇城内却弥漫着一股不安的燥热。 持续数月的干旱使得河流干涸,田地龟裂,民心浮动,连金碧辉煌的宫殿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焦灼。 楚帝眉头紧锁,坐在御书房内,看着各地呈上来的灾情奏报,一筹莫展,祭祀求雨做了无数次,却毫无成效。 就在此时,内侍监连滚带爬地进来禀报:“陛下!陛下!宫外、宫外来了一位仙人!说是能解我国旱灾!” 楚帝本不欲理会,只当又是招摇撞骗的方士,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还是宣了进来。 当那一袭白衣的身影步入大殿时,所有的喧嚣和焦躁仿佛瞬间被隔绝在外。 来人身姿挺拔,容颜清俊至极,墨发仅以一根素白玉簪松松束着,几缕发丝垂落额侧,更添几分飘逸出尘。他周身并无华光异彩,却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气场,仿佛九天之上的流云,高远而疏离,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殿内众人,无悲无喜,如同古井深潭,映不出丝毫尘世纷扰。 正是下凡而来的玄稷神尊。 他遵循父神陨落前的推衍指引,耗费神力勘定方位,终于找到了这劫难之源所在——楚国皇宫。 只是他未曾料到,那引发三界动荡的源头,竟似乎附着在一个凡人少女身上。 面对楚帝的质疑与期待,玄稷并不多言,只淡淡一句:“明日午时,祈雨台。” 翌日午时,烈日当空。 祈雨台下围满了将信将疑的文武百官和百姓。 玄稷立于高台之上,白衣在热风中微微拂动。他甚至未曾有任何繁复的施法动作,只是抬眼望了望那万里无云的晴空,指尖随意地凌空一点。 霎时间,天地变色! 狂风骤起,卷来漫天乌云,层层叠叠,顷刻间遮蔽了炽阳。雷声轰鸣,电蛇乱舞,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由疏到密,最终化为一场酣畅淋漓的倾盆甘霖!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神仙!真的是活神仙啊!” 台下欢呼声、跪拜声震天动地。 楚帝激动得热泪盈眶,不顾帝王威仪,冒雨登上高台,对着玄稷便要行大礼:“多谢仙长救我楚国百姓!仙长大恩,寡人无以为报,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玄稷微微侧身,并未受他全礼,目光却越过激动的楚帝,落在了不远处回廊下。 一群宫装少女正因这突如其来的大雨而略显慌乱地躲避着。 其中一人,却并未急着躲雨,而是怔怔地站在廊边,微微仰着脸,看着漫天雨帘,伸出白皙的手掌,接取着晶莹的雨水,嘴角噙着一抹清浅而纯粹的笑意,仿佛这久旱甘霖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一身浅碧色宫装,身姿纤细,容貌极美,但与魔界或天界那种具有侵略性的、或妖娆或华贵的美不同,她的美是清澈的、干净的,如同山间初融的雪水,林间初绽的幽兰,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然与懵懂。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衣襟,她却浑不在意,那份纯粹的喜悦,在这纷扰躁动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而夺目。 正是楚国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楚怜幽。 玄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刹那,心口毫无预兆地传来一丝极细微、却绝不容忽视的悸动,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怜惜感,油然而生。 父神的推衍绝不会错,此女确是劫难之源,他下凡的目的,本是在其未成长前,悄无声息地将其抹除,以绝后患。 然而此刻,看着那双清澈眼眸中映出的雨光,感受着心底那丝奇怪的悸动,玄稷那万年冰封的神心,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杀意悄然消退,恻隐之心微动。 玄稷收回目光,看向激动的楚帝,声音依旧平淡:“陛下不必多礼,吾乃方外之人,玄稷。途经此地,见此间干旱,故而出手,若说所求……”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回廊下的楚怜幽:“吾观这位小公主,似有仙缘在身,根骨清奇,若蒙不弃,愿收其为徒,引其踏上修行之路,或可窥得长生之门径,亦是她的一场造化。” 楚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能得此神通广大的仙长青睐,不仅是女儿的天大福分,更是他楚国莫大的机缘啊! “愿意!自然愿意!这是小女的福气!怜幽,还不快过来拜见师尊!”楚帝连忙招呼。 楚怜幽这才从雨水的喜悦中回过神,略显茫然地走过来,她看着眼前这位白衣胜雪、风姿绝世的仙长,心中又是敬畏又是好奇。 在父皇的催促下,楚怜幽依言乖巧地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怜幽……拜见师尊。” 声音清软,带着几分少女的怯糯。 玄稷看着她跪在自己面前,那丝心悸再次浮现,抬手虚扶:“起来吧,既入我门,需恪守规矩,潜心修行。” “是,师尊。”楚怜幽站起身,偷偷抬眼打量玄稷,恰好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心头莫名一慌,赶紧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雨幕之中,命运的丝线,就此缠绕。 玄稷以国师身份暂居皇宫揽月阁,楚怜幽则开始了她的“修行”生涯。 第42章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最初的楚怜幽,对玄稷只有满满的敬畏和距离感。 这位师尊太过清冷,太过强大,也太过遥远,他授课时言简意赅,从不重复,周身总弥漫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气场。 她在他面前,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生怕出一丝差错。 修行并非易事。 引气入体,感悟天地灵气,对于凡人而言难度极大。 一次,楚怜幽因急于求成,气息行走岔了经脉,灵力瞬间失控乱窜,吓得她脸色煞白,以为自己要死了,就在她惊恐万分之际,一股温和而磅礴的力量瞬间涌入体内,轻易地抚平了躁动的灵力,引导它们重归正途。 楚怜幽抬眸,看见玄稷不知何时已来到她面前,微凉的指尖正轻点在她的眉心。 距离那样近,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冷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淡淡气息。 “静心,凝神。”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往常少了几分寒意。 楚怜幽的心跳骤然失序,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和羞涩。 她慌忙闭眼,依言而行,却感觉被他指尖点中的地方,一片滚烫。 那之后,楚怜幽发现师尊似乎并非完全冷漠,他虽话不多,却观察入微。她修行进度缓慢,他并未斥责,只是调整了方法;她偶尔流露出对宫廷琐事的烦闷,他虽不接话,却会在下一次讲道时,多讲些天地奇闻,分散她的注意力。 真正让楚怜幽心态发生转变的,是一次宫中的流言蜚语。 几位嫉妒她的公主和宫人私下议论,说她不过是借了“仙缘”的名头攀附国师,实则资质平庸,迟早会被仙长厌弃。 这些话恰好被楚怜幽听到,她性子虽柔,却也敏感自尊,当下便红了眼眶,却强忍着不肯落泪,只独自一人跑到御花园偏僻的假山后偷偷难过。 就在她抱着膝盖默默垂泪时,一方素白的手帕悄无声息地递到了她眼前。 楚怜幽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竟看到了那张清俊出尘的脸。 玄稷不知何时来的,就静静站在她身旁,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辉,不似真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询问她为何哭泣,只是保持着递手帕的姿势。 “师…师尊…”楚怜幽慌忙起身,手足无措,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玄稷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鼻尖,像只受尽委屈的小兔子,沉默了片刻,竟极轻地叹了一声。 那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羽毛一样扫过楚怜幽的心尖。 玄稷将手帕塞进她手里,声音依旧是冷的,却似乎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缓和:“修行之人,当心志坚定,外物琐事,何须挂怀。” 他没有安慰,只是陈述。 可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和这方手帕,却比任何苍白的安慰都让楚怜幽觉得暖心,她攥着那方带着冷香的手帕,心跳如擂鼓,所有委屈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受宠若惊般的情绪所取代。 师尊……他是在关心她吗? 自那日后,楚怜幽眼中的玄稷彻底变了模样。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神祇,而是会关心她、在意她的师尊。 那份敬畏依旧在,却悄然掺杂了越来越多的依恋、倾慕和难以言说的少女情愫。 她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他,发现他喜静,她便吩咐宫人远离揽月阁;发现他惯用一套白玉茶具,她便每日亲自洗净备好;发现他讲课久了指尖会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叩,她便知是他乏了,会适时奉上清茶…… 她努力修炼,不再是因为害怕,而是渴望能得到他一句淡淡的肯定,渴望能追赶上他的脚步,离他更近一点。 玄稷将这一切细微变化看在眼里,他并非铁石心肠,少女那小心翼翼的讨好、全心全意的依赖和眼中日益增长的倾慕,他如何察觉不到?那份因她而起的莫名悸动与熟悉感,也时常困扰着他,他越发确定此女与自己有某种未知的渊源,杀心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细细剖析的关注。 有时看着楚怜幽笨拙而努力地练习一个法术,急得脸颊微鼓的模样,他会觉得那丝熟悉感尤为强烈,淡漠的眼底甚至会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楚怜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些细微的变化,他偶尔放缓的语调,他授课时落在她身上比旁人更久一些的目光,他默许她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每一点滴,都如同火星,落入她早已准备好的心柴之中,燃起熊熊爱火。 她沦陷了。 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自己清冷尊贵、强大无比的师尊。 这份感情,于她而言,是甜蜜又惶恐的秘密,她小心翼翼地藏着,却又忍不住在每一次独处时,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的容颜,将他偶尔的温和刻印在心间。 夜色阑珊,揽月阁内烛火轻摇。 楚怜幽端坐在蒲团上,却迟迟无法入定。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窗边那道负手而立的白衣身影。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满他全身,将他衬托得愈发清冷孤高,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离她而去。 一想到这个可能,楚怜幽的心就莫名一紧。 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是她人生中最奇妙的时光。 脱离了宫廷刻板的生活,拥有了一个神秘强大的师尊,心底还藏着一份不敢言说的恋慕。 “静心。” 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如同玉石轻击,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也打断了楚怜幽的遐思,楚怜幽吓了一跳,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慌忙收敛心神,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幸好有夜色与烛火遮掩。 玄稷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楚怜幽身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看进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楚怜幽紧张得指尖微微蜷缩。 “凡间灵气稀薄,于你修行并无太多进益。”玄稷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三日后,吾将带你返回上界。那里才是真正的修仙之地,灵气充沛,更利于你感悟大道。” 返回上界?去他真正所在的地方? 楚怜幽心中先是一阵巨大的惊喜和期待!这意味着她能更加靠近师尊的世界,能长久地陪伴在他身边! 但随即,一股对未知的惶恐和对凡间亲眷的不舍悄然涌起。 然而,所有的犹豫、不安,在对上他那双深邃若渊的眼眸时,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飞蛾扑火般的坚定向往。 只要能跟随在他身边,去哪里都好。 离开故国、告别父母……这些代价,与能够陪伴师尊相比,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楚怜幽压下狂跳的心,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是,师尊。弟子……谨遵师命。” 楚怜幽微微垂着头,长睫掩去了眼底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倾慕与依恋,她感觉师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似乎比平时深沉少许,带着一种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意味。 “回去早作准备,与父母道别。”玄稷移开目光,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是。”楚怜幽再次行礼,缓缓退出了揽月阁。 直到走出很远,远离了那片清冷的月光笼罩之地,楚怜幽才敢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阁楼之上,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依然立在窗边,仿佛要融入那一片清辉之中,遥远得如同镜花水月。 楚怜幽的心跳得飞快,脸上泛起红晕,指尖微微颤抖。她轻轻抚摸着胸口,那里揣着他之前赠予她防身的一枚灵玉,玉佩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凉意和那股独特的冷香。 “上界……师尊的世界……”她低声喃喃,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与爱恋,“只有我和您……” 动心,早已在无数个日夜的仰望与点滴相处中,生根发芽,悄然长成了盘根错节、无法撼动的参天大树。 楚怜幽怀着甜蜜又忐忑的心情,走向父皇的寝宫,去完成师尊交代的“道别”。 每一步,都仿佛离那个清冷的身影更近了一步。 而她并不知道,紫宸宫中,另一位女子已然归来。 婉清立于云端,目光仿佛穿透了仙凡壁垒,冷淡地注视着这一切。 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地转动着,向着既定的轨迹,缓缓前行。 三日后,天门开,她将随他踏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也踏向了那布满荆棘与毁灭的命途。 婉清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凌霄殿,她的历劫之路,亦将开启。 第43章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凌霄殿前,风婉清跪伏于地,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父神,母神,女儿道心蒙尘,困于瓶颈,欲效古法,洗尽铅华,封存仙忆,投身凡尘,以最纯粹之身,历最酷烈之劫,重淬道心,望乞成全!” 天帝天后震骇。 封存记忆、完全以凡人之身历劫,凶险万分,九死一生!稍有差池,可能便真灵蒙昧,永坠轮回! “婉清,何至于此!”天后不忍,“寻常历练亦可……” “母神,”风婉清抬头,那双曾映照四海八荒的明眸此刻唯有坚如磐石的信念,“温室之花,经不起风雨。唯有忘却我是谁,才能真正明白……我应该是谁。此心已决,万死不悔!” 婉清深知,唯有彻底忘却天庭尊荣、忘却师门恩怨、忘却前世种种,才能真正打破心障。 天帝凝视女儿良久,终是沉重颔首:“既你意已决,便……去吧。” 庞大仙力笼罩风婉清,关于天庭、关于玄稷、关于楚怜幽、关于所有神界过往,如同被无形之手缓缓抽离、封印……婉清闭上眼,最后一丝意识是关于一个名为“魏国”、名为“武将世家”的牵引…… 投生魏国镇北将军魏铿府邸的魏婉清,自小便是个异类。 虽顶着个“体弱多病”的由头,但自打能下地走路起,她就没让府里安宁过。 爬树掏鸟窝比小子还利索,偷偷溜去校场看士兵操练一看就是一天,缠着府里老护卫学拳脚功夫,摔得鼻青脸肿还咯咯直笑。 婉清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眉眼如画,却偏偏不爱红装爱武装,性子跳脱飞扬,像个小太阳,走到哪儿都能带来生气。 父亲魏铿虽是粗人,对这个老来得的女儿却疼到骨子里,见她不似寻常闺秀般娇气,反而隐隐有将门虎女的风范,也就由着她去,甚至亲自教她骑射功夫。 “爹!你看我这招‘黑虎掏心’使得怎么样?”十岁的魏婉清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笑嘻嘻地比划着。 “哈哈,好!有我老魏家的风范!就是力道差了点!”魏铿捋着胡子大笑,眼中满是宠溺。 “小姐!快下来!那树太高了!”丫鬟们在树下急得团团转。 “怕什么!看我给你们摘最甜的果子!”小婉清像只猴子般灵巧地攀在树梢。 婉清就像北境凛州城的一抹亮色,明媚,鲜活,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天生的领导力。 军营里的糙汉子们也喜欢这个没架子、整天笑呵呵的小姐,常偷偷教她两招保命功夫,给婉清讲战场上的趣事。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规模伏击战中。 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 魏家的顶梁柱,塌了。 诺大的镇北将军府,一夜之间只剩下魏婉清一个嫡系血脉和一群惶惶不安的妇孺。 朝廷的抚恤迟迟不至,甚至还有宵小之辈趁机落井下石,企图瓜分魏家在北境的势力。 边境线上,犬戎大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十七岁的婉清,披上了父亲染血的残甲,接过了那柄象征着责任与死亡的断剑,以一种近乎残酷的速度迅速成长。 她不再是那个跳脱飞扬、笑容明媚的少女。 婉清变得沉默寡言,眼神冷冽如北境寒冰,里面沉淀着太多的悲伤、责任和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她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入到整顿残军、巩固防线上,处理军务雷厉风行,练兵苛酷到不近人情,对自己更是严苛到极致,仿佛一架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 那些曾爱慕婉清阳光的人,此刻被她身上的冷硬和沉默所刺痛,却又被她这份背负一切的坚毅深深震撼。 甚至军中一些原本敬佩爱戴婉清的中层将领,在长期承受她高压冰冷的统治风格后,那份爱戴也渐渐变成了畏惧和疏远。 魏婉清并非毫无察觉,但她已无暇他顾。 父亲和兄长的死,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上。守护北境、为父兄报仇成为了她活下去唯一的信念。 任何可能动摇这份信念的情感,无论是爱慕还是关怀,都被她视为干扰,毫不犹豫地斩断、推开。 婉清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越来越浓,仿佛在自己与世界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冰墙。 婉清偶尔会独自一人坐在父亲生前常去的城楼角落,抱着那柄断剑,望着远方,眼神空洞而疲惫。 但只要有任何人靠近,那层冰冷的铠甲便会瞬间复原。 北境的风,依旧凛冽,却再也吹不散那笼罩在年轻战神心头的浓重阴霾与周身寒意。 婉清一步步走向既定的命运。 时光如流水,匆匆而过 婉清站在凛州城残破的墙垛上,极目远眺。 北境的风沙愈发酷烈,卷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扑打在她早已不复当年光洁、添了数道疤痕却更显坚毅的脸上。 婉清如今成为了名震四海、令犬戎闻风丧胆的“玉面罗刹”,魏国唯一的女性战神,北境军民心中不落的旗帜。 这些年,她耗尽心血。改良军制,锤炼精兵,开发新式军械,屯田兴商,硬生生在这苦寒之地打造出了一支能征善战的铁军,筑起了一道看似牢不可破的北境防线。 婉清打过无数胜仗,大大小小,有奇袭,有鏖战,有以少胜多的奇迹,她的名字,就是胜利的代名词,是北境百姓的守护神。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是何等的如履薄冰,何等的……独木难支。 帝国的根基早已腐朽。 龙椅上的那位,沉迷丹道,追求长生,朝政被奸佞把持。粮饷时常拖欠克扣,军备补给以次充好,甚至朝中重臣为私利,屡屡与敌国暗通款曲,泄露军机。 甚至连父亲的死都不值得。 婉清一次次上书陈情,字字泣血,换来的却是“妇人干政”、“危言耸听”的斥责,甚至猜忌她拥兵自重。 她就像一個孤独的工匠,拼命修补着一艘千疮百孔、正在缓缓沉没的巨轮。 婉清用尽全力堵住一个漏洞,立刻会有更多的漏洞在别处出现。她能守住前线,却防不住来自背后的冷箭;她能打赢战场上的每一场仗,却赢不了整个国家积重难返的颓势。 “将军。”副将周淮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虑,“朝廷……又驳回了我们的增兵请求。粮草……只够半月了。犬戎慕容昭亲率三十万大军,已陈兵境外百里。” 魏婉清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沙哑,仿佛被北风砂砾磨过。 她早已料到。 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战了。不是因为她会输,而是因为她的国家,她的朝廷,已经不准备再让她赢下去了。 婉清缓缓走下城楼,巡视营房。伤兵营里,满是缺医少药的士卒,看到她,都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眼中是纯粹的信任与依赖。炊营里,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但负责分粥的老火头军总会偷偷给她留一碗最稠的。 婉清接过,默默地喝掉,那寡淡的滋味,却比任何琼浆玉液都沉重。 回到帅帐,婉清屏退左右。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悬挂的魏国地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记与疮痍。 婉清沉默地坐下,开始擦拭她的银枪。 枪名“不悔”,是父亲死后留下来的遗物。 婉清擦拭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第44章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翌日,圣旨到。 并非援军粮草,而是一道催命符。 皇帝听信谗言,认定魏婉清“养寇自重”,强令她即刻率所有兵力出城,与犬戎主力决战,“扬我国威”,不得有误。 宣旨太监趾高气扬,念完圣旨,还阴阳怪气地补充:“魏将军,陛下说了,此战若胜,既往不咎;若败……哼,您也知道后果。” 帐内众将气得目眦欲裂,周淮更是当场拔刀,恨不得剁了那阉人! “周淮!”魏婉清一声冷喝,止住了他。 婉清平静地接过圣旨,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末将,领旨。” “公公,”婉清示意周淮送上一包银子,“敢问,我们的粮草何时才能到达,边关粮草已不足十日,恐生祸端。” “哼,”太监随手颠了颠从周淮手里拿来的荷包,慢慢悠悠的打着太极,“哎呀,魏将军,粮草总会到的,还请魏将军耐心等待。” 停顿片刻后,婉清缓缓低头:“是。” 送走太监,帐内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出城,就是送死。兵力悬殊,后勤断绝,毫无胜算。 “将军!我们不能……” “将军!这是让我们去死啊!” “反了吧将军!我们拥护您!”有激进的将领红着眼睛喊道。 婉清目光扫过一张张愤怒、绝望、不甘的面孔,缓缓摇头。 走到帐外,看着闻讯赶来、黑压压一片的士兵们,他们眼中有着同样的恐惧,却也有着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深吸一口气,声音灌注了内力,婉清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军营,悲怆而决绝: “兄弟们!” “我知道,此去,九死一生!” “我知道,朝廷负了我们!” “但!”她猛地提高声音,银枪指向身后广阔的国土,眼中迸发出璀璨如星辰的光芒,“我们身后,是什么?!” “是凛州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千千万万个和我们一样,只想活下去的魏国百姓!” “朝廷可以负我们!但我们不能负了身后这片土地!不能负了这份信任!” “我魏婉清,今日,并非为那昏聩的朝廷而战!” “我为你们而战!为我魏国山河而战!为这天地间,最后的公道与血性而战!” “黄泉路远,幽冥道寒——” 婉清举起银枪,声音撕裂长空,带着无尽的苍凉与一往无前的壮烈: “我魏婉清,愿为诸君……开路!” “愿随将军!!!” “死战!死战!死战!!”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直冲云霄,悲壮之气撼天动地!明知是死,无一人退缩! 最终之战,于北境荒原展开。 两方已僵持10天,粮草已绝,主帐内婉清和谢知微在做最后的部署。 “知微,这便是最后一战了,好怀念那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啊,”说着说着婉清看着谢知微笑出声来,“那时你总说我在军事上有天赋,现在一语成谶,我还真是一心扑在军事上。” 婉清盯着谢知微的眼睛,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又没有说出口。 “婉清,明天之后,我们便归隐山林吧,只当婉清和知微好吗?”谢知微的语气带着一丝祈求,和压抑了长时间的憧憬,死死盯着婉清的脸庞,不肯挪动视线。 北境的风吹动帐帘,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一道微哑的声音响起,“好……” 最后一战终是来到,魏军如决堤洪流,冲向数十倍于己的犬戎铁骑。 魏婉清一马当先,银甲红缨,如同燃烧的流星,悍然撞入敌阵。 “不悔”枪化作银色蛟龙,所向披靡,每一次挥出都带起漫天血雨。 婉清不再有任何保留,将毕生所学、全部意志、乃至生命精气都灌注于此战之中。 剑折了,用刀! 刀断了,抢过敌人的武器继续厮杀! 身边不断有熟悉的将士倒下,前一天部署在后方的部队也未到达。 远远看向城墙上模糊的身影,再思索面前明显为她设计的包围圈,婉清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视线早已被鲜血模糊,魏婉清浑身是伤,血染征袍,只是凭着本能与意志在战斗。 婉清仿佛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如同战神临世,又如同穷途末路的困兽,进行着最惨烈也是最绚烂的最后一舞。 慕容昭远远看着,心中震撼无以复加,甚至生出一丝悔意。 这样的对手,不该陨落于此等卑劣的阴谋与绝望之中。 终于,婉清力竭了。 银枪“不悔”拄地,支撑着她残破的身躯,兀自挺立。 环顾四周,尸横遍野,旌旗倒地,跟随她出来的数万魏军,已无一人生还。 残阳如血,将婉清的身影拉得很长,悲壮而孤独。 一支冰冷的箭矢,带着凄厉的尖啸,终于穿透了她早已破碎的胸甲,精准地攫取了最后一丝生机。 婉清身体猛地一颤,缓缓低头,看着那支颤动的箭羽,忽然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有嘲讽,有释然,有无尽的疲惫,却唯独……没有后悔。 “终于……结束了……” “魏国……山河……百……姓……” 婉清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望向京城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虚空,望向了某个更遥远、更陌生的地方,嘶声呐喊,声音微弱却蕴含着最后的意志,悲凉彻骨: “魏国——不悔!” 身躯缓缓向后倒下,如同山岳倾颓。 就在婉清倒下的瞬间—— 天地骤然陷入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凝固。 紧接着,九霄云外,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由光芒与道韵组成的巨大光柱,轰然撕裂苍穹,径直落下,无比精准地笼罩住那道倒下的身躯。 光柱璀璨却不刺眼,蕴含着磅礴的生机与难以言喻的悲悯之意。 战场上,无论敌我,所有幸存者都被这神迹般的景象震撼得呆立当场,无法言语。 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以婉清倒下的地方为中心,无数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的花朵,破开血污焦黑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绽放…… 它们无视地形,无视尸骸,迅速蔓延开来,转眼之间,原本尸山血海、如同炼狱般的战场,化作了一片无边无垠、圣洁无比的白色花海。 异香弥漫天地,沁人心脾,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 虚空之中,仿佛有若有若无的仙乐缥缈传来,如泣如诉,似在哀悼,又似在迎接。 “神迹…神迹啊!!” “将军!将军是天神下凡!!” 残存的犬戎兵和远远观战的慕容昭,皆不由自主地跪伏下来,对着那花海中心顶礼膜拜,心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光柱之中,婉清的魂魄缓缓升起。 凡尘的记忆与情感如潮水般涌回,与那被封印的神界记忆彻底融合、贯通…… 沙场的铁血,将士的忠诚,百姓的期盼,国家的腐朽,最后的悲壮……所有的爱恨情仇、挣扎与坚守,都化作了最精纯的历练,淬炼着她的神魂与道心。 睁开双眼,眸中金光流转,深邃如星海,过往的迷茫、悲怆尽数褪去,化为历经生死、看破红尘后的冰冷、威严与彻悟。 凡躯在磅礴的仙光中重塑,比下凡前更加强大、完美! 婉清俯视着下方那片因她而盛放的、圣洁而悲凉的花海,眼神复杂,最终归于一片漠然的平静。 凡尘历劫,战神之魂已成。 情劫?她未曾动心。 家国劫?她以身殉道。 魏婉清死了。 婉清,彻底归来。 “劫毕。归位。” 仙光敛去,婉清的身影消失于天际,仿佛从未出现过。 北境荒原上,只留下遍地圣花、一个悲壮的传说、和一首用数万忠魂谱写的、无人吟唱的挽歌。 第45章 第45章周淮番外 第四十五章 周淮的世界很小,小到自从懂事起,就被一个叫魏婉清的小丫头片子塞得满满当当。 他爹是魏老将军的副将,两家府邸就隔着一堵墙。 他比她大两岁,自认是哥哥,得有哥哥的样子,虽然这个“妹妹”通常不怎么需要他保护,反而常常是他倒霉的源头。 比如她心血来潮要试制什么“飞天火药”,炸得他新裁的袍子满是窟窿眼儿;比如她跟人打赌爬树掏鸟窝下不来,最后是他吭哧吭哧爬上去救,结果俩人一起摔进灌木丛,他被爹揍得屁股开花,她倒因为“体弱”被轻轻放过,转头就偷了最好的金疮药来给他,眼睛红得像兔子,瘪着嘴说“淮哥哥对不起”,让他那点委屈瞬间烟消云散,还得反过来哄她。 他习惯了她闯祸他背锅,习惯了她一笑他就没辙,习惯了她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软乎乎喊一声“淮哥哥”,他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他怀里总揣着糖糕、蜜饯、街边买的小泥人,变着法想哄她开心,看她因为一点甜食就眯起眼笑得见牙不见眼,比他自己吃了还甜。 他觉得日子就该这样,他当他的亲兵,守着她,护着她,看着她一直这么笑下去就好。 他从未想过别的可能,直到谢知微那个穷酸书生的出现。 那书生看婉清的眼神,让周淮心里莫名堵得慌。 那不是看小妹妹的眼神,那是看……一件珍宝,一副绝佳的画,带着审视和占有的意味。 周淮说不清,但他本能地讨厌。 他更卖力地对婉清好,试图把那个书生挤出去,可婉清似乎对书生那些之乎者也、兵法宝典越来越感兴趣,她甚至为了和书生讨论阵法,推了他好不容易搞来的西街李记糖糕! 周淮第一次生了闷气,把糖糕捏得稀烂,好几天没去将军府。 结果第三天,婉清就翻墙过来,脑袋从墙头冒出来,脸上蹭了灰,笑嘻嘻喊:“淮哥哥!你生气啦?别气嘛,我给你赔罪,我带你去掏蜂窝!最大的那个!” 那点委屈瞬间没了。周淮一边手忙脚乱去接她,一边板着脸:“谁生气了!还有,不准再掏蜂窝!”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乱跳。 她还是需要他的,对吧? 他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他甚至暗暗期待着婉清再大一点,他就能跟爹说,去求老将军……他连聘礼要备什么都偷偷想好了。 然后,天就塌了。 魏家男丁尽殁的消息传来时,周淮正在校场操练,手里的长枪“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疯了一样冲回将军府,看到的却是灵堂冰冷,和他那个放在心尖上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刺目的白,跪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一点活气。 他心都碎了。 他冲过去,想抱住她,想告诉她“别怕,还有我”,想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护在怀里。 可他碰到的是她冰冷的手臂和更冰冷的眼神。 “周副将,军务繁忙,擅离岗位,该当何罪?” 那句话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热血和希冀。 他愣在原地,看着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笑意、此刻却只剩下空洞和寒霜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他好像永远失去她了。 他不信邪。 他觉得婉清只是太伤心了,只是暂时把自己藏起来了。他加倍地对她好,搜罗她以前喜欢的所有东西,变着法地想逗她笑,想让她变回从前那个婉清。 可她只是淡淡地看一眼,说:“不必。”或者干脆不理。 她把自己完全埋进了军务、练兵、复仇里,她对自己狠,对部下更狠。 周淮看着她身上不断添新伤,看着她眼底越来越重的青黑,心疼得快要发疯,他一次次劝她休息,一次次想帮她分担,换来的只有她越来越不耐烦的呵斥和冰冷的命令。 “周副将,你的职责是带好你的兵,不是来对我指手画脚。” “出去。” 一次次的碰壁,一次次的冷遇。周淮心里的疼,渐渐变成了委屈,变成了不解,最后发酵成了一种连他自己都害怕的怨愤。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看看我?为什么把我推得这么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开始在战场上发泄。 婉清命令稳扎稳打,他偏要带头冲锋,用不要命的打法去博取功勋,也博取她或许会投来的一瞥——哪怕是愤怒的也好。 可她没有。她只是冷静地评估战果,然后按军规赏罚,对他的伤势不闻不问。 谢知微那个小人!肯定是他!肯定是他蛊惑了婉清!周淮把怒火转移到了谢知微身上,两人在军中的摩擦越来越激烈。 可婉清似乎更倚重那个书生!凭什么?! 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感攫住了周淮。他开始酗酒,脾气越来越暴躁,他看着婉清和谢知微商议军务时靠近的距离,哪怕知道那是公务,也刺眼得让他想杀人。 爱而不得,求而不能。 昔日的糖糕化作了喉间哽不下的苦果,少年赤诚的爱恋,在反复的冰冻和忽视下,终于扭曲变质。 他仍然爱她,甚至比以前更甚。但那爱里,掺入了太多的痛苦、嫉妒和不甘,变成了一种带着毒刺的藤蔓,既缠绕着他,也想勒紧她。 最终那场决战前,婉清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部署。 周淮看出其中隐患,他本该立刻提出,或者哪怕私下提醒她。 但他没有。 他看着婉清冰冷而疲惫的侧脸,看着她对谢知微那份碍眼的信任,一个黑暗的念头疯狂滋生——让她吃点苦头吧,让她失败一次吧,让她知道,她不是神,她会犯错,她会需要……需要他周淮! 或许等她撞了南墙,头破血流的时候,就会回头看看一直等在原地的他了。 于是,他沉默了。 甚至,在婉清因兵力不足,调派他麾下一支关键部队前往别处时,他故意拖延了片刻才执行。 就这片刻的延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婉清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入那个因他片刻迟疑而变得更加致命的包围圈时,周淮脸上的愤懑和扭曲瞬间冻结,化为无尽的恐慌和悔恨。 “不——婉清——回来!” 他嘶声呐喊,想要冲下去,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 他看到她力战,看到她负伤,看到她如同血染的旗帜般依旧不倒,却离他越来越远。 最后,那支冰冷的箭矢穿透她胸膛的瞬间,周淮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一同射穿了。 他看到她倒下,看到天地变色,看到那片为她而生的、圣洁又悲恸的白色花海。 他猛地跪倒在地,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比小时候摔跤磕破嘴时的味道浓烈千百倍。 他给的糖糕,她再也吃不到了。 他迟到的守护,成了催命的符咒。 他扭曲的爱恋,最终化作了葬送她的……最后一捧土。 北境的风呼啸而过,卷走了少年时代所有的甜蜜与阳光,只留下无尽的寒冷与漫长余生都无法消散的、带着铁锈味的悔恨。 第46章 第46章谢知微番外 第四十六章 谢知微初到凛州将军府时,是带着一身清高与不得志的郁悒来的。 谢家式微,将他这旁支子弟丢来这苦寒边塞,美其名曰“历练”,实则是流放,他终日与书卷为伴,冷眼旁观着府中一切,直到那个像小豹子一样生机勃勃的魏婉清撞进他的视线。 他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她,并非因她将军爱女的身份,而是在一个午后,他于回廊下读书,瞥见她躲在假山后,并非玩闹,而是用树枝在沙地上划着潦草却精妙的阵型图,口中喃喃推演着一种极其刁钻的骑兵迂回战术。 那眼神专注、锐利,与她那跳脱的年纪和“病弱”名声全然不符。 谢知微心中一动。他合上书,缓步走近。 “小姐好谋算,可惜,此处若改为楔形阵,牺牲左翼,直插中军,效果更佳。”他声音清淡,如同点评诗文。 魏婉清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兽猛地抬头,看清是他,眼中警惕未消,却下意识看向沙地,辩道:“左翼一失,侧翼全然暴露,风险太大!” “置之死地而后生。有时,最大的风险,便是唯一的生路。”谢知微蹲下身,指尖划过沙土,修正了她的阵型,“况且,谁说要牺牲?疑兵牵制即可。真正的杀招,在于快,在于出其不意。” 他寥寥数语,点破关键。 魏婉清眼睛瞬间亮了,那光芒几乎灼伤谢知微刻意维持的淡漠。她扯住他的袖子,连珠炮似的发问,思维之敏捷,举一反三之迅速,远超他教过的任何谢家子弟。 那一刻,谢知微沉寂的心湖,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他看到了璞玉,而他有信心,自己是唯一能雕琢这块璞玉的匠人。 一种隐秘的兴奋与掌控欲悄然滋生。 从此,他成了她半公开的“先生”。 他教她兵法谋略,教她人心算计,教她如何在那吃人的朝堂中保全自身,他享受这种智力上的引领与碾压,享受她看向自己时那混合着敬佩、依赖与求知欲的眼神。 那让他觉得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并非家族弃子。 他细心观察着她,如同观察一盘最精妙的棋。 他知道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何时会倔强,何时又会流露出罕见的脆弱,他精准地投喂她需要的知识,在她遇到难题时“恰好”出现,给出她无法拒绝的建议,他像一张无形的网,缓缓将她笼罩其中,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依赖他的智慧。 他甚至纵容甚至鼓励她与周淮的亲近,因为周淮的简单直白,恰好反衬出他的深邃重要;他也乐见慕容昭对她的“兴趣”,因为外部的压力,会让她更紧地依靠内部的他。 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 他精心编织着这张名为“守护”的网,等待着收获的那一天。 直到魏家男丁尽殁的噩耗传来。 谢知微最初的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竟是一股压抑不住的、冰冷的亢奋,时机到了。他最完美的“作品”,即将在最残酷的祭坛上完成最后的淬炼。 他看着那个一夜之间被抽走所有鲜活的少女,看着她穿上那身过于沉重的铠甲,拿起那柄染血的长枪,宣布继任,他心中涌起一股近乎战栗的满足感。 看啊,只有经过这般极致的痛苦,才能磨去所有不必要的柔软,才能真正成为他设想中的那把——完美、锋利、只受他指引的利刃。 他第一时间站到了她身边,用最冷静、最理智的姿态,为她分析局势,稳定人心,处理军务,他成为了她冰冷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唯一的依靠,他看着她越来越沉默,眼神越来越冷,对自己越来越依赖,谢知微几乎要为自己的“成功”喝彩。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婉清的冰冷,超出了他的预期。 那并非单纯的悲伤或坚强,而是一种彻底的、近乎非人的封闭。她不再有情绪波动,不再需要慰藉,甚至不再需要他除了公务以外的任何“智慧”,她只是高效地、冷酷地运转着,像一架完美的战争机器。 他的靠近,他试图递过去的温水,他那些精心准备的、带着暗示的话语,全都撞在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冰墙上,得不到丝毫回应。 一次深夜,军务暂歇。 谢知微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安神汤步入帅帐,烛火下,婉清正对着北境地图出神,侧脸线条冰冷如玉雕,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将军,夜深了,歇息片刻吧。”他声音放得极柔,将汤碗轻轻放在她案前,“此汤能安神,你近日太过劳累了。” 婉清目光未离地图,只淡淡道:“放下吧。有劳军师。” 疏离,客气,如同对待任何一个普通下属。 谢知微心中的那根弦,猝然绷紧。 他看着她毫无波动的侧脸,一种被彻底忽视、彻底隔绝的恐慌与愤怒猛地攫住了他,他付出了那么多!他陪她度过了最难的时光!他应该是特殊的! 他几乎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步,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上了一丝急促:“婉清!你何必如此苛待自己?魏将军和少将军们若在天有灵,也绝不希望看到你……” “军师。”婉清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那眼神里没有感动,没有脆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以及一丝极淡的、被打扰的不耐,“军营重地,称职务。若无紧急军务,请回。” 谢知微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那眼神像一把冰锥,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算计,她不是在硬撑,她是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他的关心,不需要他的温情,甚至可能……不需要他这个人。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那他这些年的经营算什么?他倾注的心血算什么?他视若珍宝的“作品”,竟然是一块没有心的石头? 不。 不可能。 一定是痛苦太深,一定是她还不够信任他! 一种偏执的念头疯狂滋长,她越是这样封闭,他越要撕开这层外壳!他要知道那冰层之下,是否还有一丝属于“魏婉清”的温度,是否还有一分……属于他的位置。 他的手段开始变形。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辅佐,他开始尝试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 呈递给她的情报经过了他的筛选;来自朝廷的旨意,他“斟酌”后再转达;军中其他将领的建言,若与他意见相左,总会“恰好”无法及时传到她耳中。 他要让她活在一个由他构建的世界里,一个只有他是唯一通道、唯一解法的世界。 他要让她不得不依赖他,不得不看向他。 他甚至开始期待危机,期待更大的压力,因为只有当她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时,或许才会放下那该死的冰冷,才会像过去那样,急切地、依赖地看向他。 他看着她在自己编织的孤立中越陷越深,眼神越来越冷,手段越来越狠厉。他心中既有扭曲的快意,也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恐慌——他仿佛在催熟一朵花,却又怕它最终彻底凋零。 直到最终那场决战前夕。 他看着婉清部署兵力,那计划堪称疯狂,几乎是自毁式的攻击。 他明知其中有漏洞,明知慕容昭可能看破,但他没有完全点明,他甚至隐隐希望她受挫,希望她失败一次——或许那样,她才会明白孤军奋战的后果,才会回过头来,抓住他这根唯一的浮木。 他将修改过的、略带偏差的布防图“无意”地泄露了出去。 他想,这只是一次敲打,一次让她认清现实的必要手段。 当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婉清如同燃烧的流星,义无反顾地冲向那个他参与构筑的死亡陷阱时,谢知微脸上的从容终于彻底碎裂。 没有他预想中的回头,没有绝望的求助。 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和那片骤然降临、笼罩了她倒下身躯的圣洁花海。 他徒劳地伸出手,指尖只有北境冰冷的风。 他精心布置的棋局,他视若生命的“作品”,他求而不得的执念……最终,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彻底脱离掌控的方式,在他面前轰然落幕,化为了一场盛大而悲恸的献祭。 冰封的利刃,宁可碎于风雪,也未曾……向他折腰。 第47章 第47章慕容昭番外 第四十七章 魏婉清与慕容昭的第一次照面,无关风月,只有生死一线的金石铮鸣。 那是在她十五岁那年,胆大包天地偷换上小卒盔甲,混入一支巡边小队。 北境的风刮在脸上,带着自由和野性的气息,让她兴奋得心脏怦怦跳。 然后,犬戎的斥候就像草原上的饿狼,毫无征兆地扑了上来。 乱战中,一柄异常刁钻凌厉的弯刀直取她面门,那刀法狠辣果决,与寻常犬戎骑兵截然不同,魏婉清凭着本能和学来的本事狼狈格挡,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粗糙的枪杆。 她抬头,对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带着草原鹰隼般的锐利与……一丝玩味的惊讶,马背上的少年玄衣墨发,容貌俊朗却侵略性十足,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瘦小的“魏兵”竟能接下他一刀。 “啧,魏家军里还有这等小兔子?”他嗓音带着异族口音,低沉含笑的语调却比刀锋更让人脊背发凉,他并未下死手,反而像猫戏老鼠般,刀光缭绕,次次逼她极限,却又在关键时刻撤力。 魏婉清又惊又怒,她生平从未受过如此戏弄。 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劲上来,她咬紧牙关,拼着受伤也要反击,招式愈发凌厉不要命,几个回合下来,她臂上添了几道血痕,慕容昭的衣角也被她挑破一处。 他眼中的惊讶更浓,随即化为一种极其浓烈的、发现有趣猎物的兴味。 “有意思!”他忽然大笑撤刀,勒马后退几步,目光在她染血却倔强昂起的脸上流转一圈,像在用视线描摹她的轮廓,“小狼崽,牙口挺利,好好活着,你的命——本王下次来取!” 说完,他吹了声哨,带着手下如风般撤走,留下魏婉清在原地喘着粗气,脸上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火辣辣的,不知是羞是怒,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完全超出掌控的、危险又迷人的力量。 此后数年,北境烽火不断。两人在战场上数次交锋。 有时是大规模会战,千军万马中,他们总能精准地找到对方的位置。 银甲红缨与玄衣烈马如同两道截然不同的旋风,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慕容昭从不对她留手,他的攻击越来越凶猛,战术也越来越刁钻,仿佛将她当成了磨练自己的最好磨刀石,但他也从不允许手下围攻她,他的目光始终锁死她一人。 有时是小股部队的遭遇战,更像是一场场私人的对决,他会故意卖个破绽引她深入,她也会将计就计设下陷阱,他们互相揣摩心思,预判行动,每一次交手都像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 慕容昭看她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戏谑玩味,渐渐沉淀为一种复杂的、掺杂着敬佩、不甘和强烈征服欲的灼热。 一次雪夜追击,魏婉清孤军深入百里,意外撞上慕容昭的王帐亲卫。 血战之后,她负伤被迫躲入一处避风的山坳。风雪极大,几乎要掩盖一切痕迹。 然而,慕容昭还是找到了她。 他独自一人,提着羊皮酒囊,踏着深雪走来,玄色大氅上落满了雪,像一头优雅而危险的孤狼。 他没有带兵,也没有拔刀。 魏婉清握紧了手中断枪,浑身紧绷。 他却在她不远处坐下,将酒囊扔到她脚边,“喝口酒,暖暖身子。死了的小狼崽,可就无趣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魏婉清警惕地盯着他,没动。 慕容昭也不在意,自顾自拿出另一个酒囊喝了一口,望着漫天风雪,忽然道:“你们中原人总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你这般拼命,守的那京城龙椅上的人,未必记得你是谁。” 魏婉清冷笑:“守的是身后百姓家园,非为一人。” “呵,”慕容昭低笑,转头看她,目光在雪夜中亮得惊人,“若我许你草原最广阔的疆域,许你与我并肩看这万里河山,你可愿放下刀兵?” 魏婉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断枪直指他:“慕容昭,要战便战!何必废话!我魏婉清宁死不降!” 慕容昭看着她决绝的模样,眼底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有怒意,有欣赏,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最终只是大笑起身:“好!好一个宁死不降!魏婉清,你越是如此,我越要你!终有一日,我要你心甘情愿跪伏于我面前!” 他说完,转身走入风雪,竟真的就此离去。 那夜之后,某种诡异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滋生。 他们依旧是死敌,战场上以命相搏,毫不容情。但偶尔在战局间隙,或是极罕见的短暂停战期,慕容昭会派人送来一些东西——有时是疗伤效果极好的草原秘药,有时是她喜欢的中原糕点,有时甚至是一本失传的兵书。 附上的字条从来嚣张: “好好活着,别轻易死了。” “养肥些,下次取你首级时手感好些。” “破书无意捡到,污眼睛,送你。” 魏婉清每次都是冷着脸将东西烧掉或退回去,但慕容昭乐此不疲,这种举动,像是一种持续的、恼人的、却又无法彻底忽视的标记,提醒着她那个男人危险的存在感。 直到魏家男丁尽殁的噩耗传来。 慕容昭得知消息时,正在擦拭他的弯刀。动作顿住,良久,冷笑一声:“魏铿是条好汉,死得可惜。”但随即,想到那个即将扛起一切的身影,他眼中骤然迸发出极致的光彩,混合着残忍的兴奋和难以言喻的期待。 “小狼崽……终于要露出真正的獠牙了吗?” “这才配做我的对手……不,配做我的女人!” 他加快了进攻的步伐,手段愈发酷烈。 他想看她被逼到绝境的样子,想看她如何在那般重压下挣扎、反抗、最终……要么被他摧毁,要么向他臣服。 每一次对阵,他看她的眼神都更加灼热,那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对对手的尊重,对猎物的志在必得,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扭曲的迷恋,他享受与她交锋的过程,享受她冰冷眼神中因他而燃起的战火和恨意。 他甚至会在她陷入险境时,莫名地出手替她解围,他无法容忍别人伤她太重,她的命,只能由他来取,或者……由他来征服。 最终决战前夕,慕容昭收到了那份来自“神秘人”的、略有偏差的布防图。 他何等精明,几乎瞬间就看出了其中的关窍和诱敌深入的意味。 他拿着那卷羊皮纸,站在王帐外,望着魏军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近乎残忍的笑容。 “魏婉清……你看,你守护的都是些什么?” “连你身边的人,都迫不及待地将你送上祭坛。” “来吧……到我这里来,要么带着你的骄傲被我碾碎,要么……放下一切,臣服于我。” 他没有完全按照布防图的陷阱走,而是将计就计,布置了一个更大、更完美的包围圈,他要的不是简单的胜利,他要的是彻底摧毁她的信念,打碎她所有的依靠,让她只剩下他这一个选项! 当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残破银甲,如同燃烧殆尽的流星,依旧一往无前地率军冲向他的铁桶大阵时,慕容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没有预想中的绝望,没有崩溃,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只有纯粹的、决绝的、与命运抗争到最后一刻的……骄傲。 那一刻,慕容昭心中那扭曲的爱意、征服欲、以及作为对手的敬意,猛烈地碰撞着。 他发现自己竟然后悔了。 他或许……并不真想看到她如此破碎地陨落。 然而,箭已离弦。 当他看到她终于力竭,在那片突然降临的、圣洁而悲恸的花海中缓缓倒下时,慕容昭策马前冲了几步,手下意识地伸出,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风。 他赢了。 他却感觉自己失去了某种极其重要的、再也无法找回的东西。 那片无边无际的白色花海,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所有的野心、算计和扭曲的爱恋。 他终究,没能得到他的小狼崽。 无论是通过征服,还是其他任何方式。 第48章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意识,先于五感回归。 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虚无,仿佛漂浮在万古不化的玄冰之中,又似沉溺于亘古不变的星海深处。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片混沌的寂寥。 然后,是尖锐的刺痛。 凡间十八载的记忆,如同被冰封的江河骤然解冻,裹挟着破碎的画面与汹涌的情感,疯狂地冲击着婉清刚刚凝聚的意识—— 父亲粗糙手掌的温度,兄长们爽朗的笑声,将军府老槐树下斑驳的阳光,周淮递过来那带着体温和甜香的糖糕,谢知微烛光下清瘦的侧影与意味深长的话语,慕容昭那双灼热又残忍的眼睛…… 北境的风沙,战马的嘶鸣,染血的战旗,将士们决绝的“死战”怒吼,身体被无数兵刃撕裂的剧痛,还有最后那支冰冷箭矢穿透胸膛时,那一声嘶哑的、用尽全部生命与信念的呐喊: “魏国——不悔!” 痛! 好痛! 灵魂仿佛被这些过于沉重、过于浓烈的情感与记忆撕扯、撑裂! 但紧接着,另一股更加浩瀚、更加磅礴的记忆洪流轰然涌入。 是九重天的云霄殿宇,是父帝母神威严却慈爱的目光,是紫宸宫中千年清修的晨昏,是那个……师尊玄稷……以及楚怜幽。 两世记忆,仙凡之别,爱恨情仇,家国大义…… 如同两股截然不同的滔天巨浪,在她脆弱的灵识中猛烈撞击、交融! 婉清的灵魂在虚无中发出无声的嘶啸,几乎要在这恐怖的信息洪流中彻底崩散。 就在此时—— “嗡——” 一声仿佛来自宇宙洪荒深处的道音轻鸣,穿透无尽虚空,精准地笼罩住她即将溃散的灵识。 九霄云外,那道无法形容的、纯粹由至高法则与精纯仙元凝聚而成的璀璨光柱,终于彻底降临! 光柱贯通天地,无视时空阻隔,径直笼罩住凡间战场上那具早已冰冷、被洁白圣花悄然覆盖的残破身躯。 天界一月,凡间十八载。 婉清的凡躯在时间流速更快的下界经历完整生死,而天界她的仙体本源,不过才感应到劫满归位的召唤。 “轰——!” 光柱之中,婉清的凡人之魂被磅礴的仙力彻底包裹、淬炼、升华! 那些凡尘的记忆与情感并未被抹去,而是被无比强大的仙魂之力强行压缩、凝练,化作最精纯的魂力资粮,与婉清原有的仙家记忆完美融合,再无分彼此。 剧烈的痛苦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强大与……冰冷。 婉清“看”到自己的凡躯在那圣洁的光辉中开始分解、消散,化为最本源的粒子。 与此同时,光柱核心处,一具新的、更完美的仙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 骨骼被仙金般的物质重新构筑,莹莹生辉;经脉拓展如星河脉络,奔腾着浩瀚仙力;血液化为琼浆玉液,蕴含着无穷生机;肌肤新生,白皙无瑕,更胜往昔,却透着一种玉石般的冷硬质感。 那身染满血污与尘土的凡间战甲寸寸碎裂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由光柱中仙力自然凝聚而成的银白战甲,样式与她凡间所穿相似,却更加精致繁复,流淌着强大的防护道韵,肩甲、臂甲等处甚至隐隐有龙纹凤饰隐现,彰显其天帝之女的尊贵身份与战神位阶。 破碎的“不悔”枪亦被仙光包裹,枪身裂纹弥合,变得更加修长锋利,枪缨如燃烧的火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当最后一丝凡尘气息被彻底涤荡干净,当仙躯重塑完成—— 婉清猛地睁开了双眼! 眸中金光暴涨,如同两颗缩小的星辰,深邃、冰冷、威严,洞彻虚空,映照出万里山河的虚影,再无半分迷茫、悲恸或脆弱。 凡间十八载的铁血生涯与千年仙家修行的记忆完美融合,化为了她眼底沉淀的、深不见底的智慧与力量。 婉清缓缓抬起手,握紧。 澎湃如海啸般的仙力在体内奔腾流转,远超下界前的境界——上仙巅峰! 婉清感受着这份强大无比的力量,感受着神魂与肉身完美契合的圆融感,感受着那被彻底压制在心底、再无波动的凡尘过往。 婉清只是缓缓低下头,目光穿透光柱,淡漠地俯视着下方那片因为她而盛放的、圣洁又悲凉的无边花海,以及那些跪伏在地、惊恐万状的凡人士兵与远处脸色铁青的慕容昭。 她的目光没有停留,仿佛那只是一幅与己无关的画卷。 凡尘已了。 魏婉清死了。 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而现在,她是婉清,天帝之女,玄稷神尊座下首徒,新任……四海八荒最年轻的至上仙! 该回去了。 回到那个,还有未清算之账、未走完之道、以及那对“师徒”所在的九重天! 婉清对着虚空,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宣告: “劫毕,归位。” 话音落下,贯通天地的璀璨光柱开始收敛,裹挟着婉清的新生的仙躯与灵魂,化作一道无比耀眼的流星,逆冲云霄,瞬间消失在凡间众生仰望的视线之中,只留下那片久久不散、异香弥漫的圣洁花海。 仙光速度远超想象,瞬息万里,穿越层层天界壁垒。 不过眨眼之间,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仙云缭绕,宫阙巍峨,瑞气千条,霞光万道—— 三十三重天,到了。 婉清悬浮于南天门外,周身仙光缓缓内敛,那身银白战甲却未曾褪去,昭示着她并非结束清修,而是刚从战场归来。 值守的天兵天将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面容与那磅礴的上仙气息,顿时齐齐躬身行礼,声音带着震撼与敬畏: “恭迎婉清仙子历劫归来!恭贺仙子晋升上仙!” 风婉清微微颔首,目光掠过熟悉的天宫胜景,没有丝毫流连,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最高处的凌霄宝殿而去。 凌霄宝殿,金碧辉煌,威压浩瀚。 当婉清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时,原本肃穆庄严的大殿内,难以抑制地响起一片极其细微的抽气声和低语声。 “那是……婉清仙子?” “她不是下凡历劫去了吗?这才多久?” “一个月吧?天界时日……” “可她这身气息……上仙?!竟是上仙之境!” “嘶……这威压,这煞气……她去的真是凡间吗?” 众仙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婉清身上,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只见婉清一身银白戎装未卸,战甲上似乎还残留着异界风霜与未曾散尽的淡淡血煞之气,但这并非污秽,反而与她周身那磅礴纯净、已达上仙巅峰的浩瀚灵压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独特且极具冲击力的气势。 婉清步伐沉稳,一步步走入殿中,目不斜视,那经过血火淬炼的冰冷威仪,竟让一些品阶稍低的仙官不敢直视,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走到御阶之下,单膝跪地,动作利落,甲胄发出清脆铿锵之声,打破了殿内的窃窃私语。 “儿臣婉清,凡间历劫归来,拜见父帝、母神。” 声音清越平静,却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沉凝力量,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御座之上,天帝威严的目光落在婉清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惊讶与欣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儿身上那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仅是修为的暴涨,更是一种心性的彻底蜕变,那是一种真正经历过生死考验、掌控过大局、淬炼出的帝王基石般的沉稳与威仪。 天后更是激动得微微前倾了身体,美目中满是心疼与骄傲交织的复杂情绪。她同样感受到了女儿的不同,那身战甲让她心如刀割,但那磅礴的生机与强大的力量又让她倍感欣慰。 “吾儿辛苦了,快起来。”天帝开口,声音浑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看来此番下界,收获颇丰。” 婉清起身,昂首立于殿中,神色平静无波:“回父帝,儿臣投身一方战乱之国,习军务,掌杀伐,于战场之上明悟己道,侥幸突破。” 她语气淡然,将十八年的铁血生涯、家国倾覆、壮烈殉道尽数浓缩于寥寥数语之中。 然而,“战场”、“杀伐”这些字眼,落在众仙耳中,却如同惊雷! 什么样的凡间历练需要亲身参与战场杀伐?还能在一个月内借此突破到上仙之境?这简直闻所未闻! 众仙面面相觑,看向风婉清的目光更加不同了。 先前或许还有人对这位天帝之女的晋升速度心存疑虑,此刻却都化为了深深的震撼与认可。 这绝非温室培养出的花朵,而是真正经过血与火淬炼出的神兵! “好!好!不愧是我天家血脉!”天帝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慰,“凡间一月,便有如此成就,吾心甚慰!当重赏!” “赏赐之事,容后再议。”婉清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平静,“儿臣刚归,仙力还需稳固,且一身风尘,不敢久扰父帝母神与诸位仙友议政。若无事,儿臣想先行告退,稍后再来聆听教诲。” 婉清表现得体,既全了礼数,又显露出不愿居功自傲、急于求稳的谦逊,让人挑不出错处。 天帝满意地点头:“嗯,言之有理,你且先去稳固修为,赏赐朕会命人送至你宫中。” “谢父帝母神。”婉清再次行礼,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婉清转身,在众仙或惊叹、或探究、或敬畏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出凌霄宝殿。 那银甲背影挺拔如松,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阶梯上,从容而坚定,直至消失在殿外流转的仙云之中。 婉清一离开,大殿内压抑的议论声顿时大了不少。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一月时间,从上仙门槛直跃至上仙巅峰!此等速度,旷古烁今!” “听闻婉清仙子下凡前便已拜在玄稷神尊门下,如今看来,只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那是自然,天帝血脉,岂是凡俗……” “只是不知……神尊那位新收的小徒弟,与这位相比……” 话题不知不觉间,便引向了刚刚回归的风婉清,与那位一月前被玄稷神尊亲自带回上界、同样备受关注的楚怜幽身上。 一些消息灵通、心思活络的仙家,已经隐约嗅到了某种微妙的气息。 婉清对身后的议论浑然不知,也毫不在意。她并未直接回自己的仙府,而是驾云转向另一个方向—— 紫宸宫。 该去拜见她那一位……师尊了。 第49章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紫宸宫偏殿,静得能听到熏香袅袅升腾的细微声响。 玄稷端坐于云床之上,神色是一贯的淡漠疏离。 新收的小徒弟楚怜幽垂首侍立在旁,一身素白衣裙,身姿纤细,眉眼低顺,带着初入仙界的怯懦与小心翼翼,偶尔偷偷抬眼望向师尊的侧脸,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倾慕与依赖。 殿外仙云微动,值守仙官还未来得及通报,一道身影便已踏入殿中。 来人身着银白战甲,未卸戎装,甲胄上似乎还残留着凡间战场的风霜与淡淡血煞之气,却又被一种更磅礴纯净的仙灵道韵所笼罩。她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却又轻若无物,周身气息渊渟岳峙,竟让这庄严神殿也显得逼仄了几分。 “弟子婉清,凡间历劫归来,特来拜见师尊。” 声音清越平静,如同玉石相击,打破了一殿沉寂。 楚怜幽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往玄稷身后缩了缩,心中莫名一紧。 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师姐?天帝之女,师尊的首徒……竟是这般……耀眼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玄稷抬眸,目光落在婉清身上。 只一眼,他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便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不一样了。 不过下界一月,她周身的气息竟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闭关前那份虽锐利却仍带修行者青涩的锋芒,而是某种历经千锤百炼、血火淬锻后的沉凝与厚重。 那磅礴的灵力已臻上仙巅峰,离上神之境似乎也只差临门一脚,更重要的是那份气质——冰冷,威严,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仿佛执掌生杀予夺已久的帝王威仪。 还有那身未来得及换下的战甲……她去的,当真是寻常凡间吗? “归来便好。”玄稷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听闻你晋升上仙,可喜可贺。”他话语是贺,语气却无多少喜意,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谢师尊。”婉清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却无多少温度。 婉清的目光这才转向玄稷身侧的楚怜幽,仿佛刚刚注意到她,“这位便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妹?” 婉清的目光很淡,并无刻意审视,却让楚怜幽感觉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刮过,所有隐藏的心思都无所遁形,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楚怜幽……见过婉清师姐。” 婉清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师妹不必多礼,初入上界,可还习惯?”她说着,向前略走了半步,似乎想更看清这位小师妹。 就在她靠近的刹那,楚怜幽体内那被玄稷亲手施加的、用于掩盖其微弱魔气的封印,似乎被风婉清周身那纯净磅礴的仙力与历经杀伐的血煞之气一激,竟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玄稷都未曾立刻察觉的涟漪波动! 楚怜幽自身毫无所觉,只是觉得这位师姐靠得太近,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心慌意乱之下,脚下微微一软。 玄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并未察觉到封印异常,只以为是楚怜幽胆小,被风婉清的气势所慑,他袖袍微动,一股柔和的力量悄然托住楚怜幽,助她站稳,同时也将她更护持在自己身侧的气场范围内。 这个小动作,自然落在了婉清眼里。 婉清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从腕间褪下一枚流光溢彩的玉镯,递了过去:“初次见面,这小玩意儿予师妹玩吧,也算师姐一份见面礼。” 那玉镯仙气盎然,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更有静心凝神之效。 楚怜幽受宠若惊,不敢接,下意识地看向玄稷。 玄稷目光扫过玉镯,未察觉任何不妥,便淡淡点头:“既是师姐所赠,便收下吧。” 楚怜幽这才双手接过,细声细气道谢。 玉镯触手温润,她心中稍安,觉得这位师姐似乎也并非那么不近人情。 然而,就在楚怜幽指尖接触玉镯的瞬间,婉清递出玉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一弹,一丝细微到她自身都难以察觉的印记,已借着仙宝交接的灵力波动,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楚怜幽的袖口深处。 “师妹根基尚浅,此物于你修行或有助益。”婉清语气平淡,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玄稷闻言,目光再次落回婉清身上,终于问出了口:“你此番下界,似与寻常历练不同。”他感知到她身上那丝未散尽的战场杀伐与悲壮之气,这绝非普通凡间历练所能沾染。 婉清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回师尊,弟子投身一方战乱小国,习排兵布阵,历生死杀劫,于战场之上……马革裹尸,方得感悟,侥幸突破。”婉清语气轻描淡写,将十八年的铁血生涯、家国破灭、壮烈殉道尽数浓缩为“马革裹尸”四字。 楚怜幽听得心中一颤,难以想象那等惨烈景象,看向风婉清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敬畏与恐惧。 玄稷却是沉默了片刻,他自然听得出这轻描淡写下的千钧重量。 战场悟道,马革裹尸……这确是突破极限、淬炼道心的残酷法门,却也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他这位弟子,对自己竟狠决至此。 玄稷看着风婉清那双冰冷沉寂的眼眸,那里面似乎再也映不出丝毫过往的痕迹,仿佛一月时间,已彻底将她重塑。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气氛微妙地凝滞着。 婉清却似毫无所觉,微微一礼:“弟子刚归,还需向父帝母神细述历劫之事,不便久扰,师尊若无事,弟子先行告退。” 玄稷看着她,最终只是颔首:“去吧。” “谢师尊。”婉清转身,银甲拂过冰冷的地面,发出细微的铿锵之声,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流转的仙云之中。 直到她离去良久,殿内那无形的压迫感才缓缓消散。 楚怜幽轻轻松了口气,握着那枚温润的玉镯,心底却莫名残留着一丝不安,忍不住小声问:“师尊……婉清师姐她……一直这般……威严吗?” 玄稷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仍望着风婉清离去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复杂情绪。 许久,他才收回目光,声音听不出喜怒,淡淡道: “她以前……并非如此。” 楚怜幽怔怔抬头,只看到师尊清冷的侧颜,和那双仿佛映着万年冰雪、此刻却似乎有一丝极细微裂痕的眼眸。 紫宸宫偏殿那扇沉重的白玉门在身后无声合拢,楚怜幽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允许自己缓缓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所有的暖意似乎被彻底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沁入骨髓的冷,从接触玉门的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楚怜幽抱紧双臂,指尖用力到泛白,却止不住那细微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那位师姐…… 风婉清。 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无声滚过,带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她原本以为,仙界的神女,都该是像画里走出来的那样,云鬓霓裳,仙气飘飘,顶多是像师尊那般清冷些,却也该是温和的、慈悲的。她甚至暗暗期待过,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姐,或许会是个温柔可亲的人,会拉着她的手,带她认识这瑰丽的九重天。 可方才那短短一刻钟的照面,将楚怜幽所有天真的想象都碾得粉碎。 那不是神女,那是一柄……骤然劈开紫宸宫宁静祥和的、染着血与火的绝世凶刃! 银甲冷冽,折射着窗外流转的仙光,却比北境最深的寒冰更刺人,那身经百战淬炼出的煞气,即便被磅礴的仙灵道韵包裹着,也依旧像无形的针尖,扎得她肌肤生疼。 还有那双眼睛——楚怜幽猛地闭上眼,却无法驱散那深烙在脑海中的影像——那双眼睛,璀璨如星海,却冰冷得像万古不化的玄冰,看她的时候,没有丝毫情绪,没有好奇,没有欢迎,甚至没有轻视,就像……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件死物。 可她偏偏在那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和羞耻感攫住了楚怜幽,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细腻光滑的脸颊,曾经,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凡间无数文人墨客盛赞她的清冷脱俗,如空谷幽兰,可在那位师姐如同烈日灼灼般的昳丽容貌与通身逼人的威严气度面前,她只觉得自己像一株见不得光的苍白藤蔓,寡淡,渺小,甚至……可笑。 楚怜幽甚至不敢去回想自己刚才那副怯懦躲闪的样子。 师姐会怎么想?师尊……又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上不得台面?丢了师尊的脸? 想到师尊,楚怜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和委屈,到底,师尊待师姐是不同的。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 虽然师尊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师尊看师姐的眼神,那份专注,那种平等的审视,甚至那一丝极快掠过的、连师尊自己都未必察觉的讶异……都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而且,师尊护着她了。 在师姐靠近,那磅礴气势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是师尊悄然释放仙力,稳住了她发软的身形,将她更严密地护持在他的气息范围内。 这本该让楚怜幽安心,可此刻回味起来,却只剩下惶恐。 是因为她太弱小,所以才需要被这样保护吗? 和那位能独自在凡间战场“马革裹尸”还晋升上仙的师姐相比,她是不是……真的太没用了? 师尊……会不会后悔收下她这个累赘? 腕间忽然传来一丝温润的触感。 是那枚玉镯。 楚怜幽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腕间流光溢彩的仙宝。这 镯子很美,灵气充沛,是她从未见过的好东西,师姐说这是“小玩意儿”…… 可这份突如其来的厚赠,非但没让她感到丝毫喜悦,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手腕上,更压在她的心上。 她配吗? 师姐为何要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居高临下的怜悯?或者……是警告? 每一个念头都让楚怜幽如坐针毡。 她宁愿师姐对她冷漠,甚至无视,也好过这样捉摸不透的“馈赠”。 房间内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急促不安的心跳声。 方才殿内那短暂交锋的画面,一遍遍在楚怜幽脑中回放——师姐冰冷的战甲,师尊淡漠却专注的神情,自己那可笑的怯懦……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 这九重天,并非她想象中无忧无虑的仙境。 这里有关注着师尊的、强大耀眼如烈日般的师姐,有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权柄与力量,还有她自身那隐隐约约、让她不安的秘密…… 楚怜幽忽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和寒冷。 抱紧自己,将脸埋入膝间,身体微微发抖,此刻,楚怜幽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见到那道清冷却让她安心的高大身影。 “师尊……” 她无声地呢喃,眼角终于渗出一滴温热的泪珠,迅速被冰冷的衣料吸走,只留下一点湿痕。 她需要听到师尊的声音,需要感受到那份庇护。 只有那样,才能稍稍驱散那位宛如战神临世般的师姐,所带来的、几乎要将她冻结的阴影和恐慌。 第50章 第50章 第五十章 自那日凌霄殿觐见后,婉清并未在自己的仙府过多停留,她去了一趟天庭秘阁,查阅了些许关于北境魔族活动与上古战场的卷宗,随后便径直去了凌霄殿后殿,与天帝天后进行了一次时间不短的密谈。 无人知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知风婉清出来时,神色依旧平静无波,而天帝天后沉默良久,最终下旨,予她“巡查八方、便宜行事”之权。 此后,婉清便开始了她频繁的“外出历练”。 西北荒原,终年刮着蚀骨的黑风,裸露的嶙峋怪石如同巨兽的骸骨,蔓延至天际。 此刻,这片不毛之地的中心区域,更是被一种粘稠、污秽的漆黑魔气所笼罩,那魔气翻滚不休,内里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嘶嚎,所过之处,生机断绝,连顽石都被腐蚀出孔洞。 驻守此地的天兵营地早已残破不堪,残留的仙阵光芒黯淡,显然经历了一场苦战。 婉清的身影出现在魔气边缘,银甲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与周遭的污浊形成鲜明对比,她并未急于闯入,而是悬浮于空,双眸微闭,磅礴的神识如潮水般铺展开来,细细感知着魔气的流向、强弱以及核心波动的源头。 片刻,婉清睁开眼,目光锁定了魔气最浓郁的一点——一个深不见底、不断向外喷吐魔雾的巨大地穴入口。 “上古魔窟……果然有些门道。”她自语一句,声音平静无波。 下一瞬,婉清周身仙力轰然爆发,璀璨的清光如同一个小太阳,将她牢牢护在其中,那些试图侵蚀过来的魔气触碰到清光,立刻如冰雪般消融发出“滋滋”的惨叫。 婉清不再犹豫,化作一道银色流星,悍然撞入那翻腾的魔气海洋之中! 一入魔窟,景象骤变。 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四周是无穷无尽、扭曲蠕动的黑暗,魔气凝成了实质般的触手,疯狂地抽打、缠绕着她的护体仙光,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更有各种心魔低语、幻象直接攻击神魂,试图勾起婉清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弱点。 然而,婉清的神魂历经凡间十八载铁血生涯与生死淬炼,又岂是这等魔念所能动摇?她眼神冰冷如初,心志坚如磐石,那些幻象在她面前如同镜花水月,一触即溃,她甚至不去理会那些骚扰,神识如精准的探针,无视重重阻碍,直指魔气最核心的波动处。 “找到你了。” 婉清速度陡然加快,手中光华一闪,“不悔”枪已然在握,枪身震颤,发出兴奋的嗡鸣,仿佛渴饮魔血。 沿途遇到的所有魔物——由精纯魔气凝聚而成的狰狞骸骨战士、无形无相只知吞噬生魂的幽影、甚至几头试图拦截的强悍魔将——皆非她一合之敌! 婉清的枪法没有任何花哨,简洁、凌厉、高效到了极致! 每一□□出,都蕴含着至纯至阳的仙力与一股沙场淬炼出的惨烈杀意,完美融合! 一枪点出,仙光炸裂,如旭日东升,直接将一头咆哮冲来的三头魔犬蒸发成虚无! 回身横扫,枪芒如半月斩,将数十名骸骨魔兵拦腰斩断,残骸在仙焰中哀嚎燃烧! 面对一名实力堪比真仙的魔将持巨斧劈来,婉清不闪不避,枪尖精准无比地点在斧刃最薄弱之处,“锵”的一声刺耳锐响,蕴含仙力与武道意志的震荡透过巨斧传递,那魔将惨叫一声,庞大身躯竟寸寸碎裂。 婉清如同一位最顶尖的猎手,在黑暗中精准地狩猎,所过之处,魔物纷纷溃散,硬生生在这无尽的魔气领域中杀出了一条真空通道! 越往深处,魔气越浓,压力越大,甚至开始侵蚀她的护体仙光,但她速度丝毫不减,反而愈发凌厉。凡间战场之上,于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经验让她深谙破局之道——唯有直捣黄龙。 终于,婉清杀至魔窟最深处。这里魔气几乎凝成了液态,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漆黑肉瘤状物体悬浮在半空,它就是所有魔气的源头——魔核核心! 无数粗壮的魔气管道从它身上延伸出去,连接着整个魔窟。 它感受到了威胁,发出尖锐的灵魂尖啸,同时伸出无数扭曲的、布满眼珠和利齿的触手,疯狂地抽向婉清! “孽障!还敢放肆!” 婉清清叱一声,终于不再保留,将“不悔”枪往身前一拄,双手飞速结印!磅礴的仙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在她身后凝聚成一尊巨大无比、宝相庄严的女战神法相!那法相与她面容相似,却更加威严,手持光矛,散发出涤荡寰宇的浩瀚神威! “破邪!净世!” 法相随着她的动作,将那柄纯粹由净化仙光凝聚而成的巨大光矛,狠狠投掷向那搏动的魔核! 轰——!!! 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爆发开来,仿佛在这极致的黑暗中硬生生创造出了一轮太阳!无数纠缠过来的魔气触手在光芒中灰飞烟灭,那魔核核心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表面剧烈扭曲,试图抵抗这纯粹的净化之力。 光芒持续灼烧,魔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表面的污秽被层层剥离净化! 就在它即将被彻底净化湮灭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魔核竟猛地收缩,然后爆发出一股极其精纯、却也更加狂暴邪恶的本源魔气,化作一道尖锥,直刺风婉清眉心!这是它最后的反扑,蕴含着上古魔头的残念与诅咒! 婉清瞳孔微缩,却不慌不忙,像是早有预料般,并未用护体仙光硬抗,而是并指如剑,指尖凝聚一点极度压缩、炽烈如恒星内核的仙力,精准无比地点在那魔气尖锥的最尖端! “湮灭。” 这一点,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那 狂暴的魔气尖锥撞上这一点仙力,竟如同雪花遇到烈阳,无声无息地从尖端开始寸寸湮灭,连带着其中的残念与诅咒一同化为最本源的粒子,消散无踪。 最终,那魔核核心被削弱到只剩拳头大小,光芒黯淡,表面的邪恶纹路大多已被抹去,却依旧在本能地挣扎咆哮,但已再无威胁。 婉清伸手一招,仙力化作锁链,将其层层封印,握在手中。 做完这一切,婉清周身的磅礴气势才缓缓收敛,那尊女战神法相也随之消散,微微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续高强度的爆发与最后那精准到极致的一指,对她消耗也是不小,银甲之上,也留下了几道深刻的爪痕,那是冲杀途中被几头隐匿的强悍魔物偷袭所致,但并未伤及根本。 婉清环视四周,魔气失去了源头,开始缓缓消散,虽然此地依旧污秽,但已无大患。 三日后,当留守仙官终于按捺不住焦虑,准备点兵求援时,便看到婉清踏着逐渐稀薄的魔气与初升的星光,从魔窟深处一步步走出。 银甲染尘,添了几道战痕,神色略显疲惫,但身姿依旧挺拔,眼神锐利如初,婉清将手中那枚被仙力锁链层层缠绕、依旧不时震颤一下的魔核核心递给迎上来的仙官,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任务: “魔窟已暂时封禁,魔源已除,残余魔气百年内不足为患。”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战力之强,判断之准,手段之狠,令闻讯而来的众仙震撼无言。 自此,“战神婉清”之名,开始悄然流传。 第51章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东海之极,往日碧波万顷、水元充沛之地,此刻却宛若末日。 一座直径逾千里的巨大漩涡疯狂旋转,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海水不是蓝色的,而是呈现出一种混乱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灰黑。 漩涡中心深不见底,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那不是普通的水流,而是失控的先天水精与暴走的地脉煞气混合,形成的足以撕裂空间、湮灭仙神的恐怖力量!无数粗壮的水龙卷如同巨鞭,抽打着海天,引动天际雷云密布,电蛇乱舞。 海面漂浮着无数水族将士和海洋生灵的残骸,侥幸逃出的虾兵蟹将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老龙王敖广脸色铁青,龙须焦躁地摆动,率领龙族精锐布下重重阵法,却只能勉强延缓漩涡扩张的速度,那核心处的毁灭力量让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快!再向天庭求援!”敖广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这万年海眼关联东海灵脉,若彻底爆发,不仅东海亿万水族顷刻覆灭,引发的巨啸海崩更将席卷沿岸凡人国度,酿成滔天浩劫! 就在此时,一道银芒自天际疾驰而来,无视那毁天灭地的威压,径直落在龙王的云头之上。 仙光敛去,露出婉清清冷的身影,她银甲覆体,目光扫过那恐怖的漩涡,眉头微蹙。 “婉清上仙?”龙王又惊又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您怎会在此?” “恰在附近巡查,感知此地能量暴动。”风婉清言简意赅,“情况我已知晓,不必再等援军,迟则生变。” 婉清一步踏出云头,竟直接悬于那狂暴的漩涡边缘。猎猎狂风卷起她的发丝,吹得银甲铮鸣作响。那足以让真仙神魂动摇、金仙退避三舍的混乱能量冲击着她,她却恍若未觉。 “上仙小心!不可硬闯!那核心处的力量……”龙王急忙喊道。 婉清却并未祭出任何避水法宝或防御仙器,她深吸一口气,周身仙力流转,竟主动收敛了护体仙光,并非放弃防御,而是将力量极致内敛,与周遭狂暴的水元力尝试进行一种危险的共鸣。 “水无常形,亦可载舟,亦可覆舟。力不可竭,当疏非堵。”婉清喃喃自语,眼中金光流转,仿佛在飞速解析着这狂暴漩涡的运行规律。 下一刻,她动了! 并非硬冲,而是身影一晃,如同融入了那狂暴的水流之中,顺着漩涡旋转的力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宛若游鱼般的轨迹,竟是借力打力,比闪电还快,直插漩涡核心! “她进去了!”有眼尖的水将失声惊呼。 所有水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核心处,是连龙王都不敢踏足的绝对禁区! 漩涡深处,压力恐怖到极致,混乱的水元力如同亿万柄高速旋转的锉刀,疯狂切割撕扯着一切,更有地脉煞气化作无形的心魔攻击,直侵神魂。 婉清屏息凝神,将凡间战场上于万军从中寻觅战机、于生死一线间做出决断的本能发挥到极致,她的神识高度集中,在这片绝对的混乱中,寻找着那唯一的、稍纵即逝的“秩序”节点——海眼能量运行的间歇规律! 找到了! 就在漩涡旋转力量达到极致、即将由盛转衰的那一个极其短暂的刹那! 婉清眼中精光爆射! “就是现在!” 她手中“不悔”枪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并非硬碰硬的对抗,而是将全身仙力与武道意志高度凝聚于枪尖一点,对准那能量流转的间歇节点,一□□出! 这一枪,蕴含着她对力量控制的极致理解,更带上了一丝刚从西北魔窟战斗中领悟的“湮灭”真意,却并非用于毁灭,而是——定格! “定——!” 一声清叱,仿佛言出法随! 轰!!! 那足以撕裂金仙的狂暴漩涡,那疯狂旋转了不知多久的毁灭核心,竟被这精准到巅毫、蕴含着无上力量与法则的一枪,硬生生地、强行定住了那么一瞬! 虽然只有一瞬!但对于婉清而言,足够了! 就在这天地仿佛静止的刹那,婉清双手如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磅礴的仙力倾泻而出,却不是攻击,而是化作无数枚玄奥无比、蕴含着“疏导”、“安抚”、“归流”意境的淡蓝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射向漩涡与地脉连接的关键节点,射向那些能量最为淤塞暴乱之处! 如同最高明的医者,以仙力为针,以符文为药,疏通着这天地巨躯中阻塞的经脉! 嗡——! 漩涡重新开始转动,但那股毁灭性的、无序的狂暴力道,却明显减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变得有序、重归循环的磅礴水灵之力! 婉清并未停手,她立于逐渐平息的漩涡中心,闭目感应着地脉水元的细微变化,双手依旧不时点出,微调着符文的落点与力度,周身仙力与整个东海的水行法则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仿佛她自身也化为了这浩瀚汪洋的一部分。 待龙王敖广壮着胆子,率领龙族精锐小心翼翼靠近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巨大的漩涡已然平息,海面虽然依旧波涛汹涌,却已不再是毁灭之象,而是重归自然的壮阔,婉清独立于浪涛之上,周身缭绕着浓郁的水汽与未散的仙光,她闭着眼,眉头微蹙,似乎沉浸在某种深奥的感悟之中。那柄“不悔”枪悬浮在她身侧,枪身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 她竟……就地陷入了深层次的悟道状态! 龙王及一众水族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能远远护法。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婉清上仙周身散发出的水行法则道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郁、深邃! 三日之后,婉清周身澎湃的仙力与道韵缓缓平息,她睁开眼,眸中似有浩瀚汪洋虚影一闪而过,变得更加深邃难测。 婉清对水行法则的领悟与应用,显然已更上一层楼,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看了一眼守候在远处的龙王,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化作一道流光,径自离去。 留下东海众水族,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心中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感激。 …… 每一次归来,婉清都只是稍作休整,处理一下战利品或感悟所得,便又匆匆离去。 理由五花八门——“感应某地灵气异常”、“需寻一味炼器仙材”、“感悟法则需实战印证”……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位新晋的婉清上仙,根本就是个修炼狂人兼战斗狂人,其战力之强、悟性之高、手段之狠辣果决,远超同辈,甚至让许多老牌上仙都暗自心惊。 四海八荒,迅速传遍了她的名号,不再是“天帝之女”,而是“战神婉清”! 而每一次玄稷神尊开坛讲道,仙云缭绕,众仙聆听大道至理之时,总会有仙官或是刚从外界归来的将领,带着钦佩赞叹的语气,向玄稷拱手道贺: “神尊真是教徒有方!婉清上仙前日又平定了西海魔蛟之乱,单枪匹马直捣巢穴,真是令人叹服!” “恭喜神尊!听闻婉清上仙于九天雷瀑中悟得一丝毁灭真意,修为再进一步,如此悟性,旷世罕见!” “神尊,婉清上仙又为我天庭立下大功啊……” 这些赞誉,如同一个个无形的耳光,扇在默默跪坐在玄稷身后蒲团上的楚怜幽脸上。 她低着头,努力想集中精神聆听师尊玄妙的大道之音,可那些刺耳的赞誉却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楚怜幽看着师尊玄稷。面对这些恭贺,师尊通常只是淡淡颔首,偶尔回一句“是她自己勤勉”,看似平静无波。 但楚怜幽却敏锐地捕捉到,每一次听到风婉清的消息,师尊那那双万年寒潭般的眼眸深处,总会极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似是惊讶,似是审视,更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甚至比直接夸奖更让她难受。 而她呢? 她依旧在艰难地引气入体,理解最基础的仙法原理。 师尊讲课,她十句有七八句听得云里雾里,需要课后反复请教,才能勉强理解,与那位动辄平定一方、悟道如喝水吃饭般的师姐相比,她简直愚笨得像块朽木! 强烈的对比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楚怜幽的心。 那些对婉清的赞美,每一次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她的无能和平凡。 嫉妒如同藤蔓,在她心底疯狂滋生、缠绕,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楚怜幽忍不住会想,师尊听着这些赞誉时,心里是不是也在拿她和师姐比较?会不会觉得收下她这个徒弟,实在是丢脸? 会不会……后悔? 这种念头让她恐慌,又让她不甘。 攥紧了衣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楚怜幽偷偷抬眼,望向身旁师尊清冷完美的侧颜,心中那份朦胧的倾慕,在嫉妒的发酵下,变得越发酸涩和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只看得到婉清? 为什么她那么优秀? 为什么……站在师尊身边的人,不能是我? 一种近乎怨毒的念头悄然冒出:如果……如果师姐没那么耀眼就好了……如果她……消失就好了…… 她被自己这大胆恶毒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心跳如鼓,脸色苍白。 但那颗名为嫉妒的种子,已然深种,只待合适的时机,便会破土而出,酿成苦果。 讲道仍在继续,玄稷道音玄妙,众仙如痴如醉。 唯有楚怜幽,心神不宁,早已游离于大道之外,彻底沉溺于自己日益晦暗的心魔之中。 第52章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紫宸宫的静,是淬了冰的。 香炉里一线冷香袅娜向上,折进雕花窗棂漏下的天光里,碎成看不见的尘。 婉清端坐如塑,眼观鼻,鼻观心,听着上首那人清冷的声线剖解阵法玄妙。 神识却如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铺满了整座偏殿的每一寸角落,冰冷,且精准。 她的注意力,大半落在那个跪坐在玄稷身侧的身影上。 楚怜幽。 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皮囊,纤薄的肩微微缩着,像是不胜这仙界清寒,可婉清“看”见的,却是皮囊之下,那一道彻底苏醒、正恣意吞吐着阴寒魔元的魂灵。 那魔气被极高明的敛息术法包裹着,几乎与仙灵之气融为一体,温顺,乖巧,甚至带着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可笑。 婉清的神识掠过楚怜幽低垂的眼睫,那帘羽翼之下,藏着的再不是懵懂与敬畏,而是一种淬了毒的、冰冷又狂热的幽光,像暗河里窥伺的蛇,信子无声吞吐,丈量着猎物的脖颈。 她几乎能闻到那味道——贪婪,嫉妒,还有一种积压了百世千劫的、对这片仙家乐土的刻骨怨恨。 “此处阵眼,需以水力牵引,不可强攻……”玄稷的指尖在虚空划出淡金色的轨迹,语气无波无澜。 “师尊,”婉清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打断了玄稷的讲解,“近日巡查北境,发现几处空间节点似有异常波动,虽极其微弱,但纹路古奥,不似寻常妖魔所能为,弟子怀疑,或有上古魔阵残余被引动,需加派人手详查。” 婉清说话时,目光并未看楚怜幽,但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牢牢锁定着对方。 果然,在她提到“魔阵”二字时,楚怜幽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周身那隐匿的魔气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 果然,婉清心下冷笑,魔阵与她脱不了干系。 玄稷闻言,微微蹙眉,沉吟道:“上古魔阵?此事确需警惕。便由你……” 楚怜幽立刻便抬了脸,眸子里水光潋滟,全是无辜与担忧,细声细气地“提醒”, “师尊,弟子近日修炼,总觉得心神不宁,似是感应到西方煞气有所异动,不知是否与此有关?或许……或许师姐该往西边看看?”她抬起小脸,眼神纯净又带着一丝担忧,仿佛全然是为天庭考虑。 婉清心中冷笑。 西方?那里是天庭兵力布防相对薄弱之处,但并无甚重要关隘,反而是北境防线至关重要。这看似无心的“提醒”,实则是想将她调离真正的关键区域,其心可诛。 “哦?西方煞气?”婉清目光淡淡扫过楚怜幽,语气平稳,“师妹灵觉竟如此敏锐?连巡天镜都未曾察觉西方有异。不过北境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至于西方,既然师妹有所感应,不如由师妹亲自去查探一番?也好历练一番。”她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师姐对师妹的“关怀”。 楚怜幽脸色微微一白,连忙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弟子……弟子修为低微,恐误了大事……” 玄稷看着楚怜幽那副“自责”的模样,下意识便开口道:“怜幽修为尚浅,不宜涉险,婉清,北境既由你发现,便还是由你负责。西方之事,我另派他人查看。” 婉清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谨遵师命。”心中那最后一丝不确定已然消失。 婉清只觉得这紫宸宫的静,愈发令人窒息了。玄稷那几乎不加思索的偏袒,如此明显,几乎不加掩饰。更是无聊透顶。 退出紫宸宫后,婉清并未立刻前往北境,而是悄然分出一缕极其隐晦的神念,附着在了楚怜幽日常佩戴的一枚不起眼的玉饰之上——那是她之前“赠送”的见面礼之一,果然被楚怜幽贴身戴着。 退出那令人胸闷的殿宇,九重天的风拂面而来,带着凌霄花虚无的香气。婉清立于云头,眼底是一片望不到底的寒潭。 接下来的时日,婉清依旧是那个战功赫赫、四处巡查的婉清上仙。北境的防线被她不动声色地加固了一层又一层,阵纹隐在云雾与冰雪之下,静默地等待着。 而她更多的神识,却通过那枚玉镯,冷眼旁观着另一场“好戏”。 她“看”到楚怜幽如何用那副脆弱皮囊作伐,一次次“无意”地靠近,眼神纯然依赖,指尖“不小心”的触碰,像羽毛搔过万年冰封的心湖。她“听”到楚怜幽在夜深人静时,指尖抚过贴身藏着一枚逆鳞,用古老阴森的魔族密语,与虚空另一端的存在低语。 那些密语破碎而隐晦,但婉清听懂了。 “时机”、“旧道”、“里应外合”、“血祭”…… 零碎的词句,拼凑出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 她甚至能感受到几次极其微弱的魔元波动,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从楚怜幽的静室散发,精准地投向某个遥远的、黑暗的坐标。 婉清站在北境最高的雪峰之巅,任凭罡风撕扯着她的衣袂,远方仙界星河璀璨,安宁祥和得如同一个易碎的梦。 缓缓闭上眼,神识深处,映出的却是魔气滔天、血海尸山的景象。 既然有人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将这梦境打碎。 那便…… 如你所愿。 她故意放松了对某处无关紧要的“旧天门”遗迹的巡查,甚至让一两条关于此地“守备松懈”的模糊消息,“不经意”地流传出去。 猎手,总是需要给猎物看到一点希望的,不是吗? 终于,在她某次“恰好”远离天庭,深入某处秘境“寻找铸枪神铁”时,通过那枚玉镯,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道最终的命令—— “时机已至,天门旧道,可破。” 讯号发出的刹那,婉清在秘境轰鸣的瀑布声中,缓缓睁开了眼。 眸中,无悲无喜,唯有一片冰封万里的决绝杀意。 远方仙界的方向,冲天的魔气与喊杀声如同业火,瞬间点燃了半片天空。 来了。 婉清反手,握住身后嗡鸣不止的“不悔”枪。 枪锋冷冽,映出她毫无波澜的眼。 这场由阴谋与嫉妒点燃的烽火,终需以血与铁来熄灭。 而她,便是那执戈者。 第53章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紫宸宫的夜,总是格外寂静,唯有熏香燃烧时极细微的“噼啪”声,和窗外流云拂过殿角风铃的呜咽,像是淬了冰的琉璃盏,盛着万年不化的孤寂。 在婉清忙着巡查的同时,楚怜幽也开始按耐不住本就身为魔族的**,对玄稷的渴望在自身的影响下越来越强。 玄稷独坐于云床之上,闭目调息,试图将白日里那一丝不该有的纷乱心绪压下。 可那双含泪的、全然依赖又带着惊惧的眸子,总在他识海中浮现——是楚怜幽。 白日里她又险些灵力失控,魔气反噬,他不得已再次出手为她压制,指尖触及她冰凉颤抖的腕脉时,那脆弱易折的触感,竟让他心头莫名一紧。 她似乎比刚来时更加害怕,也更加……依赖他。 那种全身心的、仿佛他是她唯一救赎的仰望,让玄稷在感到责任沉重之余,心底深处那丝因她而起的、莫名的悸动与熟悉感,又悄然探出头来。 “她只是徒弟,是父神预言中的劫难之源,我需看管她,引导她……”他默念清心咒,试图加固心防。 殿门却在此时被极轻地推开了。 一丝幽冷异香先于人影飘入,带着魔界幽昙独有的、蛊惑人心的气息,却又被巧妙地揉进几分清甜,仿佛只是少女体香。 玄稷睁开眼。 楚怜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纱寝衣,墨发披散,赤着双足,无声地站在殿门阴影处。 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身姿,她抱着双臂,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透明,眼眶红红,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师尊……”她开口,声音带着哭过后特有的沙哑与柔软,像受惊的小兽呜咽,“我……我又做噩梦了……怕得很……不敢一个人……” 她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轻得像猫,雪白的足踝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细微的湿痕。随着靠近,那股幽冷异香愈发清晰,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入玄稷的鼻息,撩拨着他沉寂万年的神经。 玄稷眉头微蹙,并非不悦,而是某种被打扰后又无法硬起心肠的无奈,以及……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悸动。 他看到她寝衣下微微起伏的曲线,看到她领口处露出的一小片细腻肌肤,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回去休息。”他开口,声音却比想象中沙哑低沉几分。 楚怜幽却仿佛没听到,反而又靠近几步,几乎要碰到他的云床。她仰起脸,泪珠恰到好处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玄稷随意放在膝上的手背。 微凉,却带着惊人的烫意。 “师尊……那股力量……它总是想控制我……我好怕……怕有一天会彻底变成怪物……会伤害您……”她哽咽着,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那颤抖通过空气,精准地传递到玄稷紧绷的感官里。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伸出冰凉纤细的手指,轻轻抓住了玄稷的一片袖角,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手腕的皮肤。 玄稷身体猛地一僵! 那触碰,冰凉,细腻,却带着一种惊人的魔力,瞬间击穿了他层层加固的心理防线!清心咒文碎成齑粉。体内那股因她而存在的、一直被压抑的莫名情愫,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沸油,轰然炸开! 理智在尖叫着阻止,但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推开她。 楚怜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与呼吸的加重。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凄楚可怜,天赋魔力全力运转,那双眼眸如同最深最诱人的漩涡,倒映着玄稷挣扎的面容,里面充满了纯粹的依赖、诱惑,以及一丝引人摧毁的脆弱。 “只有师尊……只有您在身边,我才觉得安心……”她柔若无骨地向前倾倒,似乎是因为腿软,整个温香软玉般的身子恰到好处地跌入玄稷怀中! 冰冷柔软的躯体撞入怀中,幽昙冷香瞬间充斥了所有感官! 玄稷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铁臂一揽,将怀中不断轻颤的娇躯死死箍住,不让她逃离。 入手处隔着一层薄纱,是惊人的细腻与柔软,与他记忆中任何触感都截然不同,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师尊……”楚怜幽仰起脸,红唇微启,呵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拂过玄稷的下颌。 那双氤氲着水汽与魔光的眼眸,直直地望进他已然陷入混乱的眼底,里面充满了无声的邀请与渴求。 玄稷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沾着泪珠的睫毛,看着她微微张开的、诱人采撷的唇瓣,看着她眼中那个完全被**主宰了的、陌生的自己。 万年的清修,神尊的威严,师徒的伦常,仙魔的界限……在这一刻,全都变得模糊不清,遥远得可笑。 他只知道,怀中这个人,是他想要的。 是他必须抓住的。 是能填补他万古孤寂的、唯一的温热。 去他的天道伦常! 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惩罚般的力道,攫取了那两片柔软微凉的红唇! “唔……”楚怜幽发出一声似惊似喜的呜咽,随即更加热烈地回应起来,手臂如水蛇般缠上他的脖颈,指尖划过他颈后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这个回应彻底点燃了玄稷最后的克制。他手臂收紧,将人死死按进怀里,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另一只手粗暴地扯开那碍事的素纱寝衣。 衣衫零落,喘息渐浓。 清冷禁欲了万年的紫宸宫静室,此刻却被暧昧炽热的气息充斥。 云床之上,两道身影紧紧交缠,突破了所有的禁忌与阻隔。 玄稷沉沦在从未体验过的极致欢愉与情感释放中,仿佛要将万年来的孤寂与压抑尽数倾泻。 他抚摸着身下女子细腻的肌肤,听着她动情的呢喃,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被**染得深邃暗沉,里面倒映着的,全是楚怜幽娇媚动人的脸庞和那双深处藏着冰冷算计的眼眸。 在这一刻,他什么都忘了。 而楚怜幽承受着他的索取,嘴角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妖冶冰冷、得逞的弧度。 成功了。 师父,你终于是……我的了!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汗湿的背脊上缓缓游走,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隐晦的、与本源魔气截然不同的波动,悄无声息地注入玄稷因为极致情动而毫无防备的神魂深处。 那并非攻击,而是一颗种子,一颗放大了“爱欲”与“占有”,并将之与“保护她”、“与她站在同一阵营”悄然绑定的意念种子。 于此同时,她红唇贴近玄稷耳畔,在情浓意乱、气息交融的顶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裹挟着魔功秘法的气音,“玄稷……爱我……” 她更加投入地迎合上去,将玄稷拖入更深的**漩涡。 玄稷身体猛地一颤,拥抱她的力量大得几乎要捏碎她。他闭上眼,将脸埋入她颈侧,发出一声近乎痛苦的、却又充满餍足叹息般的低吼。 彻底沉沦。 明知道是饮鸩止渴,明知道是万丈深渊,他却甘之如饴,甚至主动拥紧了怀中的毒药。 他紧紧拥着她,仿佛拥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第54章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九重天外的喧嚣,如同沸水泼入滚油,瞬间炸开了天界万年不变的宁静。 警钟长鸣,一声急过一声,撕裂云霄,仙云被远方天际弥漫开的、污浊的墨色煞气染脏,喊杀声、兵刃交击声、法术爆裂声,即便隔着重重宫阙,也隐隐可闻。 婉清立于自己仙府的露台边缘,负手望着那片骤然被战火点燃的天穹。 银甲未着,只一袭素白常服,衣袂在骤起的腥风中猎猎作响,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眼前这幅末日般的景象,早已在她预料之中,甚至……期盼已久。 终于,开始了。 神识深处,那枚附着在楚怜幽玉镯上的印记,正传来清晰无比的、属于魔尊幼女幽姬的狂喜与怨毒的精神波动,以及,另一道更加隐晦、却与她神识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气息——属于玄稷的,那气息不再纯粹清冷,而是混乱、焦灼,甚至带着一丝……被**与偏执浸染后的污浊。 婉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果然如此。 一个清醒地沉沦,一个得意地布局。 倒是……绝配。 殿内,灵镜光芒闪烁,天庭战报如雪片般传来,字字惊心: “报——南天门失守!魔君率主力突进,守将陨落!” “报——西方琉璃境被破,魔族分支长驱直入!” “报——东海龙族告急,请求支援!” “魔族攻势凶猛,且有内应指引,专攻我防御薄弱之处!” 混乱与恐慌如同瘟疫,在仙官们中间蔓延。 谁能想到,承平已久的天庭,竟会遭遇如此猝不及防的、来自内部的致命一击? 婉清转身,缓步走入殿内。 她的出现,让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仙官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疑、期盼,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这位一月历劫归来便直抵上仙巅峰、战力卓绝的婉清仙子,此刻成了许多人眼中唯一的希望。 她没有去看那些战报,目光直接投向端坐主位、面色凝重却难掩一丝心神不宁的天帝,以及他身旁眉宇间带着忧色的天后。 “父帝,母神。”她躬身一礼,声音清越,不带丝毫波澜,“局势已明,魔界蓄谋已久,里应外合,寻常抵御恐难奏效。” 天帝看向她,眼中带着复杂:“婉清,你有何见解?” 婉清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仙,最后落回天帝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儿臣请命,即刻前往前线,总督战事,迎战魔族。” 不是请求,而是陈述。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殿内一片寂静,众仙面面相觑。 自请出征? 在这等危局之下? 要知道,前线如今已是绞肉场,魔族势头正盛,此时前去,凶险万分! 天帝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担忧:“婉清,你方才归位不久,修为虽精进,但魔族此番有备而来,朕恐……” “父帝,”婉清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锐利,“正因魔族有备而来,才需雷霆手段,一击破局,拖延日久,伤亡更重,三界动荡,非天庭之福。” 她微微抬起下巴,那双历经凡尘血火、仙域淬炼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指本质。 “况且,”她话音微顿,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紫宸宫的方向,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冰冷的重量,“有些祸患,既已深种,便需连根拔起。前线,正是最好的……清算之地。” 这话里的深意,让天帝天后瞳孔皆是一缩。他们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关于玄稷,关于楚怜幽……关于这场莫名爆发的战争根源。 天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颤:“清儿,你可知此去……” “母神,”婉清看向母亲,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恢复冰封般的坚定,“儿臣知道。正因知道,才必须去。” 她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天帝,等待着他的决断。 那平静的目光下,是滔天的自信与无可动摇的决心。 她不是在祈求机会,而是在告知——这场战争,由她接手。 天帝凝视着女儿,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她身上那股截然不同的、宛若出鞘神兵般的气势。那不再是需要他庇护的雏鸟,而是足以翱翔九天、搏击风雷的苍鹰。 不,是战神! 良久,天帝深吸一口气,重重颔首,声音沉凝,带着托付江山般的重量: “准奏!即日起,封风婉清为平魔大都督,总领前线一切战事,天庭各部,见令如朕亲临,不得有误!” “儿臣,领命!” 婉清躬身再拜,起身时,周身气息陡然一变!磅礴的战意混合着冰冷的杀伐之气冲天而起,银甲瞬间覆体,“不悔”枪凭空出现,握于手中,发出兴奋的嗡鸣! 她转身,不再看任何人,一步踏出殿外,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银色流光,径直投向那血色最浓、杀声最厉的前线方向! 身后,是众仙复杂的目光,有担忧,有期盼,更有深深的震撼。 —— 婉清的身影如一道撕裂长空的银色闪电,急速掠过混乱的天庭。 下方,仙云被魔气染成污浊的灰黑,昔日祥和的宫阙燃起烽火,惊慌失措的仙娥与浴血奋战的天兵身影交错,构成一幅末日般的图景。 然而,这混乱的景象落入她眼中,却诡异地与另一幅更加深刻、更加屈辱的记忆画面重叠起来。 那是属于“原文”的、她亲身经历却又如同旁观者般清晰回顾的……前世终结。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冰冷的铁锈味和绝望的寒意: 那时的仙魔大战,也是如此猝然爆发,却远比此刻更加绝望,因为那时的仙界,是从内部被彻底蛀空的。 她“看”到楚怜幽——不,是幽姬,如何利用玄稷毫无底线的偏袒与庇护,将仙界一道道核心防线的布防图、兵力调动、乃至各路仙将的弱点,通过魔族秘法,精准无误地传递给魔界。 她“看”到魔族大军如同拥有透视眼,总能避开仙界重兵,精准打击最薄弱的环节,天庭的军队像没头的苍蝇,一次次被分割、包围、歼灭。 南天门崩塌,天河倒灌,蟠桃园化为焦土……昔日仙境,沦为修罗场。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源于紫宸宫中,那个被玄稷紧紧护在身后、一脸“惊惧无辜”的少女。 她“看”到玄稷在战事初期,还试图维持公正,但每一次决策,都会“恰好”被楚怜幽的眼泪和“无意”透露的“担忧”所影响,一步步将仙界推向深渊,他明知有内奸,排查时却独独绕开了楚怜幽,甚至将质疑楚怜幽的仙官斥为“居心叵测”。 而最清晰的,是她自己的结局。 那时的她,还是玄稷座下那个天赋卓绝、却尚未完全成长起来的大弟子,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楚怜幽的异常,数次向玄稷进言,却只换来冰冷的斥责和“同门相忌”的罪名。 最后,在仙界节节败退、士气低迷到极点时,是楚怜幽,用那副纯然无害的表情,依偎在玄稷身边,细声细气地说: “师尊……听闻魔族最惧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婉清师姐功法纯阳,若由她率一支奇兵突袭魔族侧翼,定能扭转战局呢……” 那话语,裹着蜜糖,藏着砒霜。 玄稷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在楚怜幽依赖又“充满信任”的目光中,下了命令: “婉清,你便去吧。为师……等你凯旋。” 她至今还记得那道命令下达时,楚怜幽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恶毒的得意笑容。 于是,她去了。 带着一支被刻意削弱了实力的、几乎是送死的队伍,冲向了一个早已布满天罗地网的绝地。 没有援军,没有退路。 她奋力搏杀,枪下亡魂无数,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仙力耗尽,银甲破碎,“不悔”枪折断! 最后,是被数名魔将联手制住,用刻满污秽符文的魔链锁住神魂,像拖拽牲口一样,在无数魔族士兵的哄笑与秽语中,拖回了魔尊大殿。 她记得魔尊慕容昭用审视货物的眼神打量她,记得那些不堪入耳的羞辱,记得被强行灌下散功魔药、经脉寸断的痛苦,记得神魂被魔火灼烧、意识一点点湮灭的绝望…… 她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俘后,受尽屈辱,神魂俱灭! 而就在她于魔窟中煎熬等死的时候,外面的战局却“奇迹”般地逆转了。 玄稷终于“发现”了楚怜幽的“真实身份”,在经历了“痛苦挣扎”后,他“大义灭亲”,以无上神力“镇压”了魔女幽姬,并以“感化”为由,将其囚禁于身边。 魔界群龙无首,加之玄稷展现出的恐怖实力,最终被迫谈判。 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最终以玄稷神尊“牺牲小我”、迎娶“已悔过向善”的魔女楚怜幽而告终! 仙界迎来了“和平”,世人皆赞颂玄稷神尊胸怀广阔、以德服人,感化了魔女,换来了三界安宁。 至于那个因“嫉恨”师妹、不听号令、孤军深入最终被俘身亡的“前”大弟子风婉清? 不过是个不识大体、咎由自取的可怜虫罢了,偶尔被提及,也只是作为反衬玄稷与楚怜幽“伟大爱情”与“和平牺牲”的背景板。 回忆的潮水褪去,留下的是浸透骨髓的冰冷与死寂。 婉清穿梭在当前的战火中,眼神却比万载玄冰更冷。 原身的惨死、背叛、污名化,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那不是简单的仇恨,而是一种洞悉了所有虚伪与肮脏算计后的、彻底的漠然与决绝。 如今,楚怜幽依旧在演戏,玄稷依旧在沉沦。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棋子。 她,是归来索债的审判者。 眼前的魔族大军,在她眼中,不过是即将被清扫的障碍。 而隐藏在幕后的那对“师徒”,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这场大战,将不再是虚伪的和平铺垫。 而是……彻底的清算。 她加速冲向战况最激烈的南天门方向,手中“不悔”枪感受到主人磅礴的战意与冰冷的杀心,发出撕裂虚空的锐鸣! 战场,就是她选定的——最终审判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