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一战后,"银川刀主"的名号不胫而走。温叙白回到凌云峰时,山间的残雪正在消融,露出底下深色的岩石。她在院中练刀,刀锋破空发出凌厉的声响。
"手腕再沉三分。"温霁月站在廊下,手指轻抚栏杆上的薄霜,"杀气太重,失了寒梅刀法的意境。"
温叙白收刀转身,刀身在晨光中泛着冷铁特有的青光:"赵敬平投奔了血莲宗总坛。"
"我知道。"温霁月递来一封密信,袖口掠过时带着淡淡的药草气息,"少林发来英雄帖,三日后商议讨伐血莲宗。"
温叙白接过密信,指尖在"银川刀主"四字上稍作停留。这些日子,她总觉得温霁月有事相瞒,每次问起,总被轻巧带过。
"小姨要我去?"
"你是雪山派唯一的传人。"温霁月的目光掠过她腰间的银川刀,忽然轻咳两声,"这把刀...用得可还顺手?"
"天下至利之刃。"温叙白手腕微转,刀锋在空气中划出寒芒,"只是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温霁月沉默片刻:"记得我教你的第一式吗?"
"寒梅映雪。"
"梅开五瓣,各有不同。"温霁月声音很轻,"刀法也是如此。"
三日后,少林寺大雄宝殿内烛火通明。温叙白一身素白,站在众掌门之间。各派高手投来的目光里,有钦佩,有忌惮,也有探究。
"温少侠年纪轻轻就能手刃司马玄,实乃武林之幸。"崆峒派长老捋须称赞。
温叙白只是微微颔首。她在等温霁月——那个说好要来,却迟迟未到的人。
议事过半,殿外忽然传来骚动。一个浑身染血的峨眉弟子踉跄冲入:"温姑娘在山下遇袭..."
温叙白脸色顿变,未等众人反应,已如离弦之箭掠出殿外。
山下松林间,温霁月被十余个黑衣人围在中间。她肩头染血,却仍挺直脊背,玉笛横在身前。
"赵敬平派你们来的?"温叙白的声音冷冽如冰。
黑衣人首领狞笑:"温少侠来得正好..."
刀光一闪。
这一刀快得惊人,黑衣人来不及举刀,喉间已多了一道血痕。温叙白身形飘忽,在人群中穿梭,每一刀都精准地划过咽喉。
转眼之间,十余个黑衣人尽数倒地。
"小姨。"温叙白扶住温霁月,指尖触到她肩头的伤口,心头一紧,"你明知有埋伏..."
温霁月虚弱一笑:"总要有人...做这个诱饵。"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起。赵敬平从树后现身,拍手笑道:"好刀法!可惜..."
他忽然甩出三枚淬毒银针,直取温霁月心口。温叙白不假思索,闪身挡在她面前。
"叮叮叮"三声,银针被刀锋击落。但最后一枚毒针,还是划破了温叙白的手臂。
"叙白!"温霁月惊呼。
温叙白只觉手臂一麻,心知中毒,却仍强撑着举刀:"赵敬平,受死吧!"
赵敬平大笑:"中了我的七绝毒,还敢妄动内力?"
温霁月突然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塞入温叙白口中:"吞下。"
药丸入腹,一股暖流顿时驱散了手臂的麻痹。温叙白惊讶地看向温霁月。
"温家的解毒丹,可解百毒。"温霁月轻声道,"我早料到他会用毒。"
赵敬平脸色一变,随即冷笑:"就算解毒又如何?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他双掌泛起诡异的血红,正是血莲宗的噬心**。掌风所过之处,草木枯萎。
温叙白将温霁月护在身后,银川刀发出一声轻鸣。这一战,比终南山那日更加凶险。赵敬平的武功精进不少,每一掌都带着腥臭的血腥气。
五十招过后,温叙白渐感不支。毒针虽解,但余毒未清,她的动作慢了几分。
"小心!"温霁月突然喊道。
赵敬平一掌拍向温叙白后心,这一掌若是击中,必死无疑。千钧一发之际,温霁月推开温叙白,自己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噗——"温霁月喷出一口黑血,软软倒地。
"小姨!"温叙白目眦欲裂,银川刀突然震颤不已。这一刻,她心有所感,刀法陡然一变。
这一刀,含怒而发,含恨而出。刀势如狂风骤雨,又如冰河决堤。赵敬平想要闪避,却发现周身已被刀气封锁。
"不可能..."他瞪大双眼,看着没入自己心口的银川刀,"这是什么刀法..."
温叙白冷冷抽刀:"这一刀,为我父母,为雪山派,也为护我之人。"
赵敬平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温叙白抱起温霁月,发现她面色发黑,显然是中了剧毒。
"小姨..."
温霁月虚弱地睁开眼:"没事...我早有准备..."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温家秘制的解毒散..."
但她的手颤抖得厉害,瓷瓶跌落在地。温叙白这才发现,温霁月的掌心一片乌黑,毒气已经蔓延。
"你早就中毒了?"温叙白声音发颤,"在替我挡下那一掌之前..."
温霁月微微一笑:"赵敬平的毒...确实厉害..."
这时,玄悲大师带着各派高手赶到。看到现场情形,都沉默不语。
"温施主,让老衲看看。"玄悲为温霁月把脉后,眉头紧锁,"这是七绝毒,中毒者七日之内必死无疑。"
温叙白握紧刀柄:"可有解法?"
"需要天山雪莲为引,配合少林易筋经逼毒。"玄悲叹息,"但天山雪莲极为罕见..."
"我去找。"温叙白毫不犹豫。
她将温霁月托付给玄悲,独自踏上了前往天山的路途。
临行前,温霁月拉住她的衣袖:"叙白...这把银川刀..."
温叙白握住她的手:"等我回来。"
天山的雪,比凌云峰更加寒冷。温叙白在雪山中寻找了三天三夜,手脚都已冻得麻木。第四日清晨,她在一处悬崖边终于发现了那株百年雪莲。雪莲在朝阳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四周布满尖锐的冰棱。
就在她伸手要摘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年轻人,这雪莲是老朽守了三十年的。"
一个白发老妪从雪中现身,身形飘忽,显然武功极高。
温叙白抱拳道:"前辈,在下急需此物救人,还请行个方便。"
老妪冷笑:"每个来取雪莲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温叙白深吸一口气,银川刀铿然出鞘:"既然如此,得罪了。"
老妪身形如鬼魅,掌风凌厉。温叙白连日奔波,又中了余毒,渐渐落了下风。第十招时,老妪一掌拍向她胸口,她勉强闪避,肩头还是被掌风扫中,顿时气血翻涌。
"你这刀法..."老妪突然收手,"是雪山派的寒梅刀法?你与白寒松是什么关系?"
"正是家父。"
老妪长叹一声:"没想到雪山派还有传人..."她指着雪莲,"这株雪莲有三片花瓣已经成熟,你可取走一片。但要记住,七绝毒非同小可,就算有雪莲,也未必能完全解毒。"
温叙白郑重行礼:"多谢前辈。"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花瓣,用玉盒装好。就在她转身欲走时,悬崖突然崩塌。温叙白猝不及防,向深渊坠去。危急关头,她将银川刀插入冰壁,整个人悬在半空。
"抓住!"老妪甩出长鞭。温叙白抓住鞭梢,借力跃上悬崖。
"年轻人,好身手。"老妪点头,"记住,雪莲只能暂缓毒性,若要彻底解毒,还需要..."
"需要什么?"
老妪却摇头不语,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带着雪莲回到少林寺时,温霁月已经昏迷不醒。玄悲立即为她运功逼毒,三个时辰后,温霁月才悠悠转醒。
"你回来了..."她虚弱地笑道。
温叙白握住她的手,将这一路的艰辛轻轻带过:"我说过会保护你。"
当晚,少林寺设宴庆功。温叙白被各派掌门轮番敬酒,她来者不拒,很快就醉意朦胧。酒入愁肠,她想起这一路的艰险,想起温霁月为她挡毒掌时的决绝,心中百感交集。
夜深时,她踉跄着来到温霁月养伤的禅房。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温霁月苍白的脸上。
"小姨..."她推开房门,银川刀在月光下泛着青芒。
温霁月正要起身,温叙白却用刀尖轻轻挑开了她的衣带。冰冷的刀锋贴着肌肤划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世人皆惧我手中银川..."温叙白醉眼朦胧,刀尖缓缓下移,"为何独独你从不害怕?"
温霁月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没有半分惊慌。她忽然握住温叙白持刀的手,引着刀尖指向自己心口:
"因为这把刀,本就是我父亲为你母亲所铸的——殉情刀。"
温叙白酒醒了大半,刀尖微微颤抖:"什么?"
"二十年前,我父亲温如玉痴恋你母亲慕容凝,特意铸了这把刀想要赠她。"温霁月轻声道,指尖轻轻抚过刀身,"可惜你母亲心中只有你父亲...这把刀,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温叙白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银川刀,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把刀如此锋利,又如此易碎。刀身上那些细密的纹路,原来都是相思的刻痕。
"所以..."她声音沙哑,"你待我好,只是因为..."
"不。"温霁月打断她,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我待你好,是因为你是你。"
窗外,月光清冷。温叙白手中的银川刀,第一次觉得如此沉重。
她轻轻放下刀,为温霁月系好衣带。指尖触及温霁月心口的肌肤,感受到那里传来的微弱心跳。
"对不起..."她低声道。
温霁月却再次握住她的手:"这把刀的故事已经过去。现在,它是你的刀。"
二人相顾无言,唯有月光静静地洒在银川刀上,刀身上的纹路在月光下如同泪痕。
这一刻,温叙白忽然明白,有些刀,注定要为守护而出鞘。而有些人,值得用一生去守护。